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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穿過花叢后,我躲在天然的避難所里,透過枝葉,我能看到福伯在焦急地找我。
我笑了笑,屏住呼吸。
“少爺——今天是你十五的生辰,老爺讓我來找你——”
福伯白色的衣裳在夕陽照射下變成了黃色,遠遠的像集市上賣的倒糖人兒。
錯了錯了,我在這里,怎么陸叔就從來都能找得到我?
“少爺,你快出來吧——”福伯的聲音漸漸遠去。
“我喊了半天快出來,這下被我找到了吧?”陸叔把我從我的秘密天地拽了出來,他笑的時候兩撇胡子都會飛揚起來。
我喜歡他,而且我知道爹也很喜歡他。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我低下頭,怯生生地看著他腰間垂下的玉佩流蘇。
“今天是你生辰,我們?nèi)ゼ猩峡纯础!标懯宓牧Φ篮茌p巧,他將我抱起來。
我騎在他肩上,視野比任何時候都寬闊。
我很開心,因為我難得出一次山莊。
但陸叔帶我轉(zhuǎn)了一圈后,我就看到爹在小徑轉(zhuǎn)彎處冷漠的身影。
“不要賴著你陸叔,下來。”爹蒼白的臉上露出冷漠的神色。
大堂里,坐在主位上的爹飲著茶,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為什么這么遲。”爹問。
福伯很怕爹,他吞吞吐吐道:“少爺躲在花叢里,找也找不著。”
爹冷冷道:“你如今也有十五歲了,還如此頑劣。我在你這樣的年齡,已經(jīng)開始挑戰(zhàn)名家了。”
我不敢抬頭,我知道自己練劍練得很差,永遠比不上爹,甚至在江湖上也只能排在二流,同齡人花滿天已經(jīng)靠兩指上的功夫名聲大噪了,但我還是沒什么名氣。
我緊張地揪著腰間玉佩的流蘇,希望爹不要責(zé)備我。
“你要我這個玉佩?”陸叔笑著問我,“好,給你好了!彼f著解下玉佩遞給我。
我左手拿著糖人,右手拿著這塊玉佩對準陽光看。
午后的陽光很刺眼,我得瞇著眼睛看。玉佩很漂亮,雕刻著一只栩栩如生的鳳。
我嘴里甜滋滋的,心里也甜滋滋的。
“你又何必送他這個!钡淅涞。
“話也不能這么說。若不是今天是你兒子的生辰,我也不會送他這么貴重的東西!标懯迕业念^,他的兩撇胡子又開始飛揚起來。
我不喜歡別人摸我頭,但世上只有三個人除外。這三個人其中一個就是陸叔,一個從來不會來摸我頭,最后一個則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走了。
娘走的那一天,最后一次摸著我的頭,她囑咐道:“我走后,你要好好穿衣,好好吃飯……”
我很疑惑,問道:“娘你要去哪里?”
娘掛著憂愁的笑容,道:“不過往來處來,往去處去罷了!
我不懂。我吃著糖人。
“這個糖人……是誰送你的?”娘忽然問道。
“是陸叔!蔽夜怨曰卮。
娘點點頭,一滴眼淚忽然滴在我的臉上。
我擦掉臉上那滴雨,丟開劍,順著小徑跑回去。
下雨了,空氣都濕漉漉的。
我討厭下雨。
爹屋子外頭有兩個垂手侍立的下人,門卻緊緊關(guān)著,門內(nèi)還有隱約的呻吟聲。
我好奇地瞄了下。有誰受傷了嗎?
爹除了劍術(shù),醫(yī)術(shù)也很強,應(yīng)該能治好病人。
我回了屋子,正在打掃屋子的興兒趕緊拿著布巾給我擦頭,“怎么弄得這么濕?”
“外頭下雨了!蔽一卮。
“難得少爺?shù)纳,上午太陽還好好的,下午天氣竟壞起來了。”興兒埋怨道。
“陸叔來了沒?”我問道。每年我生辰他都要來的。
“小的一直在這兒,也沒去過前廳打探過,是這場雨把陸大俠耽擱了也說不定。”
我有些失落,我摸摸腰間的玉佩,那是兩年前陸叔送給我的,穗子都換了幾次,我一直很珍惜這塊玉佩,也沒讓它哪里磕碰過。
“抬起頭,別玩玉佩了!钡曇繇懫。
我抿著嘴,有些忐忑不安。
爹放下茶盞,看了我一眼,吩咐下人道:“拿劍來。”
要考校我了!我一顆心怦怦跳,絕對瞞不過爹,我昨天還喝了酒,手還發(fā)軟呢!
我接過劍,擺了個起手式。
爹的眼神如刀,犀利地解剖我的動作,他道:“重來,你的手怎么回事!
我吞著唾沫,艱難道:“我昨天……”
“怎么?”
“我昨天喝了酒。”我的聲音細如蚊吶。
爹終于不再姑息,冷冷道:“拿戒尺來!
雨停了,陸叔也來了。
“別打了。”遲來的陸叔急忙攔住下人。
我也不明白為什么爹要打我。
爹背著手,冷冷道:“下雨你就不練劍了?”
我的眼淚在打轉(zhuǎn),有時候我真的不知道爹是更想要我這個兒子,還是更想要一把劍作為他的兒子。
陸叔看不下去了,他道:“你就看在我的份上……”
下人住手了。爹凝視著陸叔,沒有說話。
陸叔的臉有點紅,重復(fù)道:“你就看在我的份上……”
爹嘆了口氣,揮手讓下人退下。他向來拿陸叔沒辦法,誰讓他們是很好的朋友。
“沒有下次!
我高興極了。左手掌心雖然很疼,但有陸叔在,這點痛不算什么。
“陸叔你去了哪里,我還以為今天你不來了呢……”我委屈道。
陸叔沒有回答,但他的臉變得很紅。
“福伯,今年陸叔來不來?”爹從來不喝酒,所以對我很生氣,拂袖而去后,我急切地問福伯。
福伯也不知道,他邊給我左手擦藥邊搖頭。
我心底很失落,手又無意識地摩挲著玉佩。
福伯勸道:“少爺,如今以后您還是認真習(xí)劍,不要再忤逆老爺了!”
我苦澀一笑,道:“我畢竟不是爹,不是劍神!
福伯道:“少爺您的根骨還是有的,不像我家興兒……”
我打斷他的話,道:“行了!我不想再聽別人勸我練劍了!”
我心里很難過,從小看我長大的福伯都這么說,但陸叔就從來不會強迫我干什么。
“今天你生辰,陸叔希望你永遠開開心心的!”晚上陸叔為了向我賠罪,帶我去了酒樓,還給我點了一碗長壽面。
面很好吃很好吃,我真希望能每天吃一碗長壽面。
“手還疼嗎?”陸叔問。
其實因為下雨耽擱練劍而被打的痛楚早就消失了,但我還是撒嬌道:“還有點!
陸叔摸摸我的頭,嘆氣道:“你爹未免也太認真了!
“陸叔,”我拽拽他袖口,問,“你的武功是怎么練的?你的手指頭真的有下人說的那么厲害嗎?”
陸叔笑瞇瞇道:“那當然。”他捻起一顆花生粒,彈起來,再用手夾住。
花生粒還是那顆花生粒啊。我很疑惑。
“你搓開它的皮。”
其實我不用搓,我輕輕一碰,它就變成碎粒了。
“少爺,開宴了!
空蕩蕩的桌子上只有我一個人,爹估計又閉關(guān)去了,我很少能看到他。
我坐下后,看到冷盤里有一盤花生,個個飽滿,沾著鹽粒。
我學(xué)著陸叔的樣子,夾是夾住了,但只弄破了花生的皮。
花生粒那么硬,陸叔是怎么弄碎它的?
“陸叔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瞪大眼睛。
陸叔翹起了胡子,他道:“不可說,不可說!
“我要學(xué)嘛!”反正今天我是壽星,我是老大。
陸叔摸摸我的頭,道:“我已經(jīng)教給花滿天那小子靈犀一指了,再教了你,他會賭氣和我鬧翻的!”
我知道陸叔的徒弟是花滿天,但我從來沒見過他。我也知道他一定聽說過我的名字。
我們兩人唯一的連結(jié)就是陸叔,陸叔很疼我們兩個小輩。
我有時候在想,陸叔更疼我還是疼花滿天?
只要是人,就會生比較之心。
下人們從沒告訴過我娘為什么會走,但是我知道為什么。
“少爺,有一張拜貼從花家送來!备2贝掖亿s來。
花家,什么花家?
我放下花生粒,接過來一看。
素白的拜貼上寫著一行字。
“十年后,昆侖之巔。”
集市上真熱鬧,我的眼睛都不夠看了。
陸叔牽著我的手,爹在后面慢慢地跟著。
“陸叔,那是什么?”我指著一個赤裸著上身、渾身漆黑的大漢問道。
“那是昆侖奴。”
我嘀咕道:“那是從昆侖山那兒來的人嗎?”
“不是,他們是從南洋來的。昆侖還有黑的意思。”陸叔解釋道。
那個昆侖奴馱著箱子,脾氣很好,被主人打罵也不生氣,一副溫順與馴化的模樣。
我們繼續(xù)往前走。
“陸叔,我們?nèi)ツ耐?”吃完了長壽面,我像塊牛皮糖一樣黏在陸叔身上。
“我們要回去了!
“這么早……”我心底很失落。
陸叔和我剛出了酒樓,就碰上了來找我們的爹。
爹在月色下,冷得慘白,冷得如遠山上的雪。
陸叔一過去,爹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意,但陸叔說了一句話,又讓爹冷了臉:“我要走了。”
“去哪里?”爹沒有問,是我問的。
“也許是江南的某處小樓,也許是海外一個溫暖的小島!标懯逍α诵ΑK尤贿能笑。
爹沒有再說什么。
陸叔摸摸我的頭,道:“后會有期了!
陸叔是浪子,浪子沒有家。即便爹和陸叔是很好的朋友,萬梅山莊也不是他的家。
爹也從來不會挽留陸叔,哪怕他的朋友只有陸叔一個。
我躺在床上,左手被打的地方隱隱發(fā)燙,心里很難過。
陸叔去年沒有來,今年也沒有再來。
竹簾被風(fēng)輕吹,樹枝在沙沙作響,我睜大眼睛看那一團明亮模糊的東西。
我的思緒很雜亂,有遙遙未知的昆侖決戰(zhàn),有十三歲生辰的那場雨,有長壽面,有花生,有玉佩,有戒尺,有娘的眼淚,有爹冷漠蒼白的臉……
最后定格在有著四條眉毛的陸叔上。
興兒說那時候我已經(jīng)睡著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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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
很小的時候 娘走了
11歲 陸叔找到我、去集市玩、吃糖人、陸叔送玉佩、遇到昆侖奴
13歲 下午下雨時遇到西陸的奸情、晚上去酒樓吃長壽面和花生、陸叔離開
15歲 躲在花叢里、練劍給爹看、收到花滿天的拜貼、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