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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竹馬
。ㄒ唬
甄夫人吩咐了丫鬟秋香提一籃子糕點(diǎn),二人往甄少爺?shù)臅慷ァ?br>
才走到半路上,就見甄少爺?shù)沧驳嘏芰诉^來。
“辛兒,怎么回事,這般莽莽撞撞的?”甄夫人抬頭看了眼天色,“這個時辰,你不是該在讀書的嗎?怎么跑出來了?”
“夫子、夫子……”甄少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是只說出個名字就直喘氣。
甄夫人聽得“夫子”二字便是呼吸一亂,她有些心慌,卻不愿叫人看出自己的異樣來。她撫著甄少爺?shù)暮蟊,道:“不許慌,慢慢說!
這句“不許慌”,與其說是對甄少爺講,倒不如說是在說給自己聽。
甄少爺調(diào)勻了呼吸,總算是把話說完整了:“夫子、夫子他不好了,我進(jìn)去時就見他趴在桌子上,怎么叫他也不理會。我上前一看,他臉上好紅,身上、身上也是燙的!
甄少爺年紀(jì)雖小,卻也曉得,這癥狀該是生了病了。
甄夫人心跳都似乎亂了一拍。她立刻吩咐身后的秋香去請大夫,自己則快步朝著書房走了過去。
“娘親、娘親!”頭一回遇到這陣仗的甄少爺也慌得不行,他本還指望著娘親能安慰一下自己,可是沒想到娘親卻走得這么快,他只好也小跑著跟上,直走得腳步都有些踉蹌。
甄夫人疾步快走,進(jìn)了小院,推了房門,就見書房之中,一襲白衣的新夫子正趴在上首,一動不動。
甄夫人來到他身后,急切地探出手來,撫他的額頭。
觸手一片滾燙。
她急忙轉(zhuǎn)到他身前,欲扶著他到里間躺著,等大夫過來?烧绶蛉藚s在看到新夫子正臉的時候,呼吸一滯,再便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氣。
哪里是什么生了病,這模樣分明就是醉了酒。
也是她自己關(guān)心則亂,現(xiàn)下心松下之后,細(xì)嗅一嗅,這空氣中可不還有淡淡的酒味在繚繞著呢。
甄夫人怨怪地道了自己一聲不爭氣,可這人還醉死著,想怪也沒處去怪。
她對身后的甄少爺說道:“你夫子他沒什么大礙,不用擔(dān)心他。辛兒,你腳程快,倒是快些去追上秋香,叫她不必請大夫來了。”
大夫來了發(fā)現(xiàn)這是一場烏龍還是小事,若是傳出去,讓旁人知道這人在該上課的時候吃醉了酒,那卻不好了。
甄少爺應(yīng)了一聲,連忙跑著走了。
這下,這書房里,頓時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ǘ
多久了?
多久沒跟這個人,像這樣單獨(dú)相處過了?
自從十年前,他受到家人販賣私鹽的牽連,被發(fā)配到邊疆服苦役,十年間他們天各一方,再未碰面。
十年之后重逢時,她已嫁作他人婦,而他,是上門來尋求庇護(hù)的教書先生。
這將近一年來,凡是見面,他二人身邊跟著的,不是丫鬟,也會是辛兒。說話也是客客氣氣,再沒了幼時的無猜。
所以,這大概是十多年來,他們頭一回單獨(dú)相處了吧。
許是這份難得的獨(dú)處機(jī)會,而這人又醉了酒睡得人事不省,甄夫人難得允許自己,放縱了一會兒壓抑的情緒。
她輕輕地在他身旁的位置上坐了,側(cè)著頭,靜靜地看著他的眉眼。
看著,看著,她又忍不住伸出了手來,隔了寸余的距離,細(xì)細(xì)地描摹起他臉上的輪廓。
他似乎還跟十年前一樣,除了多了幾分沉穩(wěn),模樣沒多大改變。
也似乎還是跟十年前一樣,不需要做任何事,單單只需要像現(xiàn)在這樣閉上眼睡著,就能讓她忍不住心潮起伏。
可甄夫人卻也清楚地知道,她必須要忍住。
十年之前是這樣,十年之后,亦是這樣。
十年前,她從小和甄才子指腹為婚,就算心里藏著的人是他,卻也只能深深地藏著。
十年后,她是嫁了人有了辛兒的甄夫人,他是府中的教書先生,縱然距離近在咫尺,她依然只能永遠(yuǎn)地將他藏在心底。
造化弄人。
讓她不管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都只敢趁他睡著的時候,隔著這寸余的距離,小心翼翼。
他們明明離得這般近,卻永遠(yuǎn)像是隔了海角和天涯,遙不可及。
忽然,新夫子咕噥了一聲,似是快要蘇醒過來般,人也跟著往前動了動。
這一動,甄夫人只覺得自己的指尖仿佛像是觸到了他的鼻尖,蜻蜓點(diǎn)水,微微一熱。
她受了驚般急急縮回了手。
她渴望著觸碰他,可是,她卻又是那樣害怕著觸碰他。
縮回了手的甄夫人急忙轉(zhuǎn)過了身,另一只手無意識攥緊了自己那根手指,那里似乎還有余溫殘留,又像一切都只是她的錯覺。
她怔怔呆坐著,久久、久久沒有動作。
直到門外傳來了甄少爺和秋香的腳步聲。
。ㄈ
夜色降臨,雕梁畫棟的屋內(nèi),燭火不時地發(fā)出“嗶!钡募(xì)微聲響。
甄夫人沐浴完畢,轉(zhuǎn)出屏風(fēng)的時候,腳步卻停了停。
“你怎么來了?”
床沿坐著的,正是已經(jīng)幾日未見的甄老爺。
聽了甄夫人的話,他略帶譏誚地勾起了嘴角:“聽聽,多稀奇,我進(jìn)自己夫人的房,居然還要通報不成?”
甄夫人沒有說話,只是揮手將正給她絞干頭發(fā)的秋香給遣了出去。
她接過了秋香手里的素布,在桌邊坐下,自己緩緩地擦拭起頭發(fā)。
燈光下看美人,那是越看越美。
昏黃的光暈,淡淡地灑在甄夫人的身上,她那一身潔白的里衣,仿佛也像是會發(fā)光一樣,更稱得美人如玉,人比花嬌。
甄老爺忽然就不氣了。
他慢慢地站了起來,緩緩地踱步,來到了甄夫人的身邊,正要彎下身子,一親芳澤,甄夫人卻一個旋身,把他的動作給躲了過去。
美色惑人。
本要動怒的甄老爺,在看到甄夫人那張臉的時候,又將怒意給壓了下去。
他退而求其次地說道:“我來幫你絞干頭發(fā)!
“不必了!闭绶蛉藚s表情淡淡地拒絕了。
甄老爺?shù)呐,到底還是被她這副常年不冷不熱的性子給點(diǎn)燃了,他恨恨地抓起桌上的茶碗,用力地往地上砸了下去。
茶碗頓時“砰”的一聲,砸得四分五裂,碎片四濺。
“不要太過分了!”甄老爺怒氣沖沖地吼道,“夫妻多年你從不讓我近身,便是說破了天去也沒有這道理!”
甄老爺欲要強(qiáng)行施為,可他邁開的腳步,卻在看到甄夫人的眼睛時,硬生生地頓住了。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無波無瀾,仔細(xì)看似乎還像是淬了千年的寒冰,沒有丁點(diǎn)暖意。
甄老爺莫名就慫了一下,可就這么慫了,他又有點(diǎn)兒不甘心:“我是你夫君!”
甄夫人像是本不愿提起這個話題,卻又不得不開了口:“你是在要我提醒你,自己究竟是個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
是啊,他在取代甄才子,成為這個甄老爺之前,原本不過是個身份卑微而又低賤的馬夫罷了。
一個見不得人不被自己的親生父親承認(rèn),只敢以下人的身份養(yǎng)在家里的玩意兒。
一個只敢躲在陰暗的角落,偷偷地,羨慕而又嫉妒著兄長身份的私生子。
被提及自己這輩子最難堪的事情,甄老爺氣急敗壞了:“縱然我從前只是個馬夫,可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成親了!這么多年來,你說要抱養(yǎng)一個孩子當(dāng)少爺養(yǎng)著,我允了,你從來都不允許我碰你,我忍了,人心都是肉長的,這么多年來,你的心就算是塊寒冰也該被我捂化了,你就當(dāng)真、當(dāng)真忍心我這一輩子都這么孤苦伶仃地過下去?”
“木卯巷里的那個院子,頭牌姑娘又換了位新人了吧!
身邊人從沒有斷過,又何必在她面前裝作潔身自好,仿佛是非她不可的模樣。
如此惺惺作態(tài),沒得叫人覺得惡心。
“你知道?你竟然全都知道?可你依然無動于衷?”
甄老爺火冒三丈,牙關(guān)咬得作響,氣到甩門而出。
。ㄋ模
“夫人,你沒事吧?”
看甄老爺出去了,秋香急忙走了進(jìn)來。
看老爺出去的時候氣成那樣,她可擔(dān)心夫人了。
“無妨!
見甄夫人的頭發(fā)還沒有完全絞干,秋香連忙接過了夫人的動作,邊細(xì)致地做著手里的活,邊心疼地開口:“老爺也真是的,再怎么樣也不應(yīng)該對夫人您動怒呀!”
甄夫人嘆出了一口氣:“我亦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話到后來,還是沒忍住說了重話,戳了人傷疤。
“才不會,”秋香道,“夫人您是這世上頂頂好的人,這世上,再也不會有比您更良善的人了!”
“良善?”
甄夫人黯了臉色,略帶自嘲地笑了。
若說多年之前,她或許還真有那么一份善念,才會令秋香為了一個饅頭的恩情,多年來對她忠心耿耿。
但自十年前那個人家破人亡,被迫發(fā)配邊疆遠(yuǎn)離這兒之后,這個詞,就再也跟她沒關(guān)系了。
若是真的良善,她就不可能明知道甄才子的心意,父母的夙愿,卻始終對他視而不見。
若是真的良善,她就不可能明知道馬夫假借甄才子送的禮來討好自己,卻還暗中縱容。
若是真的良善,她就不可能在知道馬夫設(shè)計陷害甄才子死亡,還想要李代桃僵的時候,昧著良心幫他隱瞞。
縱然在那之后,她有心想著多做一些善事,好彌補(bǔ)這些罪過。
但,這些都早已彌補(bǔ)不了那個事實(shí)——
“我早已不再良善了!
。ㄎ澹
“娘親,你在想什么?”
甄少爺邊吃著他最愛的桂花糕,邊問甄夫人。
“小饞貓,把你嘴里的東西吃完了再說話!
甄夫人回神,捏著帕子輕輕地將甄少爺嘴邊的碎屑給擦干凈。
甄少爺三兩下把嘴里的糕點(diǎn)給咽進(jìn)肚子里,還張開嘴巴給甄夫人看,示意自己已經(jīng)吃得干干凈凈了:“娘親,你還沒有告訴我呢,你剛剛在想什么吶?”
“想什么?”
想最近這幾日,甄老爺對她是越來越不假辭色了,那雙日漸深沉的眼里,已經(jīng)漸漸對她起了殺心。
想她給秋香寫的那一封信,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送到爹娘那里了吧,爹娘看后定是能夠?qū)⑶锵懔粼诩依锏模齻兘忝靡粓,省得她再為了自己的事情,丟了性命。
想……那日之后,雖然知道那人是醉酒,并無意識,可她卻像是做賊心虛般,一連幾日,再也沒有假借給辛兒送糕點(diǎn)的理由,去書房看辛兒的時候,順便瞧他一眼。也不知道,那人這幾日,可還好。
他是否還會白日醉酒?又是因?yàn)槭裁礋┬牡氖聝阂砭疲?br>
想著想著,甄夫人又會生生遏制住自己這念頭,免得徒惹煩憂。
短短幾瞬,甄夫人的心里翻涌過了許多的念頭,還沒有等她想出個合適的來回甄少爺,孩童心性的小少爺已經(jīng)自顧自又開始了新的話題。
“娘親,你說夫子是我的親叔叔,可夫子雖然學(xué)問好,人卻看起來傻乎乎的,娘親,我爹爹也是這樣的人嗎?”
“我們辛兒這是想爹爹啦!闭绶蛉诵χc(diǎn)了點(diǎn)甄少爺?shù)念~頭,在甄少爺靦腆的笑容中,回憶般道,“新大哥呀,娘親見得不多,只知道那也是個有學(xué)問的人,性子大概比你叔叔要更沉穩(wěn)些,只是身體常年都不大好,才會……”
才會早早就撒手人寰,留下辛兒的母親還沒得來名分,就先后迎來喪夫產(chǎn)子。
只卻也因?yàn)檫@樣,那場滿門大禍,辛兒和他母親都僥幸躲過。
想到這里,甄夫人越發(fā)溫柔,她撫摸著甄少爺?shù)念^發(fā),輕輕地說道:“要是想爹的話,辛兒就多跟夫子親近親近吧!
“我知道的,叔叔已經(jīng)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不過比起叔叔,我還是更喜歡娘親,我更想跟娘親近親近!”
“你呀,小小年紀(jì)就油嘴滑舌,也不知道是跟誰學(xué)的!
“才不是油嘴滑舌呢,是娘親救下了我,又把我撫養(yǎng)長大,娘就是我最親最親的親人,就算是叔叔也比不上您!”
甄夫人心里熨帖,拈起塊桂花糕塞進(jìn)甄少爺嘴里:“真乖。”
這樣懂事的辛兒,便是有朝一日她不在他身邊了,也一定能夠好好地成長下去吧。
。
甄夫人猜到了甄老爺會對她動手,可她從沒有想過,這一日竟然會來得這樣快。
意識迷離之際,她想到了辛兒,想到了秋香,想到了爹娘,更想到了那個,她此生求而不得的少年。
這一輩子,他們沒有緣分。
仿佛上天都注定了他們永遠(yuǎn)都在錯過。
來世。
多希望,來世。
沒有什么指腹為婚,沒有什么陰差陽錯,沒有什么生離死別。
她想要明媚地站在陽光下,自由地向著自己喜歡的人,勇敢地道出那一句,她埋在了心里一輩子的話——
。ńK)
新夫子被指認(rèn)為殺人真兇的時候,并沒有被戳穿的狗急跳墻,心里只有一種塵埃落定的平靜。
是的,平靜。
或許在他開始實(shí)施這個計劃的時候,就已經(jīng)設(shè)想到了這一幕。
不過是以命償命,就算是最后賠上了他的命,他也甘之如飴。
左不過是早一點(diǎn)下黃泉,去陪那個人罷了。
她打小就怕黑,還愛哭,這會兒一個人走在那么黑的路上,還不知道會哭得有多可憐呢。
她那么漂亮的一雙眼睛,可從來,都不適合用來流淚啊。
兒時那一封情詩,是他不小心弄哭了她之后,急慌慌寫的,逗笑了她,也令他記了一輩子。
沒想到,她竟也妥帖收藏著,一直。
醉酒那日,她或許以為他是真的醉了?墒牵羌庥|上她指尖的那一刻,他卻是清醒的。
那一日,她轉(zhuǎn)過身發(fā)了多久的呆,他就也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看了她多久。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奈何命運(yùn)捉弄。
這一世,他們有緣無份。
兇案真相大白之后,旁人或許以為他會懊惱殺錯了人,可他們卻不知道,他要?dú)⒌娜,從來,都是這一個。
甄甄。
我已為你報了仇了。
井里那么冷,路上那么黑。
你別怕。
我馬上就來。
——一片真心·完——
插入書簽
各位看官老爺哭了嗎?
我碼到后來哭得稀里嘩啦,所以真誠希望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哭【頂好鍋蓋遠(yuǎn)目】
重溫明偵,被這一趴的這一對感情線虐到了,又發(fā)現(xiàn)沒有糧可以吃,只好自己動手了,希望看到這里的小天使看得開心。
甄少爺?shù)拿炙闶俏业囊稽c(diǎn)小私心,當(dāng)然文中私設(shè)如山,其實(shí)對這一對兒是私心滿滿啊。
以上,冷cp專業(yè)戶感謝小天使的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