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戶末期，歌舞伎町某居酒屋。
　　“老板，一瓶燒酒�！�
　　“兌幾分水？”
　　“啊啊，不用了�！�
　　仁王雅治找個角落坐下，今天晚上他想把自己灌醉。
　　“您的燒酒。”居酒屋老板端上一只小瓷瓶。
　　抬頭，震驚。
　　“你——”
　　“我怎么了？”老板笑笑，“這位客人，想拉關(guān)系是沒用的喔！便宜點倒是好說�！�

　　“如今這世道真不太平，到處都在打架，生意都做不下去了�！�
　　屋子不大，卻空蕩蕩的。這的確是個混亂的年代，他說的話不無道理。
　　仁王低頭又倒了一杯酒，“是啊……”
　　說實話他對這些有的沒的不太在意，不管怎樣的局勢，他總是能活下來的。
　　從出生到現(xiàn)在，他經(jīng)歷過無數(shù)災(zāi)難，但他都逃脫了。
　　可是，為了保護他而死的那個人，無論如何都忘不掉——
　　明明已經(jīng)死去五百年了！相貌，聲音，甚至那若有若無的笑，為什么那么相似！
　　“客人，你喝醉了�！崩习搴眯倪^來提醒。
　　“吶……我說……你認(rèn)不認(rèn)識一個……一個叫……柳生比呂士的人……”
　　依然輕輕笑著，“我就是�！�

　　二

　　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胸口仍然隱隱作痛。醒來時自己躺在城市的角落，人們看他的眼神里充滿驚恐。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錯了。
　　他慢慢站起來，望向這個熟悉而陌生的世界。
　　自己的名字是柳生比呂士。除此以外一無所知。

　　后來他勉強借了點錢，在歌舞伎町租下這么一小塊地方開起居酒屋。
　　客人很少。他也清楚，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有興致喝酒的人總是最先歸天的。
　　可是這回的客人不同了。全身散發(fā)著殺戮的氣息，卻又難以察覺。
　　究竟是錯覺，還是我的直覺太靈敏了呢？
　　他決定不在意這些，轉(zhuǎn)身斟酒。

　　三

　　仁王成了店里的常客。后來——或許是很久以后了，他才發(fā)現(xiàn)這里白天是不開門的。
　　很奇怪不是嗎？
　　通常來講晚上的客人是會多些，可是，竟然只在晚上營業(yè)。
　　何況這家店里除了他，幾乎沒有客人。

　　“我對現(xiàn)在的生活厭倦了！可以在你這里打工嗎？”
　　開門見山。并非厭倦，而是太感興趣了——
　　“可以倒是可以，不過沒有工錢喔。本來客人就少。”
　　工錢什么的無所謂。不靠錢他也能活下去。
　　太好了，能如此地接近他……

　　狐媚食人心。這話不假，但仁王實在是懶得去做。
　　殺掉那些人只會臟了自己的手，吃下他們的心還會腹瀉！
　　而現(xiàn)在面對柳生，他這么多年來第一次覺得，重操舊業(yè)或許不錯。
　　想要了解他的一切——欲望漸漸占據(jù)了理智……

　　四

　　東方微微泛白，又是閉店的時候了。
　　“仁王君，今天不走嗎？”
　　“嗯，在你這里借住一陣，可以吧�！�
　　“不要進我的房間，也不要偷看。其他請自便。”
　　他留下這句話回了自己的房間。

　　那家伙好像認(rèn)識我。
　　他手里捧著書，心里想的卻是仁王的事。
　　那么究竟是在什么地方相識的？
　　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變老死去，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是個怪物。然而，那之前的記憶仍然沒有回歸。
　　或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翻動書頁的輕響充斥著整個房間。

　　五

　　既然清晨閉店，那正午時一定在熟睡了。
　　帶著這樣的偏見，仁王悄悄拉開一條門縫。
　　很暗。窗口罩著厚重的黑色簾布，屋內(nèi)的設(shè)施也全部是暗色的。
　　——難道是個怕光的妖怪？
　　——不可能，自己認(rèn)識的他是個名副其實的人類。比任何人都有禮貌，比任何人都溫柔的人類。
　　——既然如此，是幽靈嗎？
　　最后仁王還是走進了那個房間。
　　靜得不可思議。連呼吸的聲音也沒有。
　　柳生像是迎接他似的翻了個身，仁王順勢趴在他身上，拔出短刀剖開胸膛。
　　沒有……
　　竟然沒有心……

　　“我和你說過不要進來的吧，仁王君�！�
　　被開膛的柳生此刻卻說話了，即使是仁王也嚇得不輕。
　　“柳生你……你早就知道了吧�！�
　　“啊？知道什么？”
　　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除了我的名字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仁王默默看著柳生，最后開口道，“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所以說我自己也搞不懂啊，為什么沒有以前的記憶，為什么經(jīng)過幾百年仍然還活著�！�

　　六

　　五百年前。
　　“雅治，開飯了喲�！�
　　白狐貍湊過來，嗅嗅前面的飯盆，似乎不太情愿地坐下來開動。
　　也對，狐貍是吃肉的吧，讓它吃白米飯還真是難為它了。
　　買肉的錢，他是擔(dān)不起的。
　　所以雅治，忍耐一下吧，一切都會好起來……

　　但后來發(fā)生的戰(zhàn)亂把他的夢想踐踏得粉碎。
　　面對眾多持刀的武士，他只是一個窮書生，什么都做不了。
　　“你走吧，雅治，不要再回來了！”
　　狐貍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終于漸漸遠去。

　　七

　　“所以我是你的飼主嗎……”
　　“雖然說法有點奇怪，不過這么理解也沒錯。可是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就算那時僥幸活了下來，現(xiàn)在也早該去世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不要問我。”

　　仁王突然想到柳生那空虛的胸膛，也許有什么關(guān)系。
　　畢竟通常的快意的殺戮，是不需要做到掏心的地步的。

　　八

　　柳生一天天憔悴了下去，仁王竟有些自責(zé)。
　　如果聽他的話不再回來，就不會遇見他。如果不遇見他，就不會落到這般地步。
　　我該怎么辦。
　　仁王不知道，現(xiàn)在的柳生一旦回想起過去，便會消失。

　　九

　　從顧客到店員再到店主，中間經(jīng)歷了多少悲傷。
　　在你的店里等你歸來。柳生。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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