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還喜歡她嗎？”

　　“我愛她，她是我年少的夢，是我天光生命里的唯一，是我閉口不提的瘋狂。”

　　一張蒼白的臉皺著，喃喃地說著，酒水在明明暗暗的燈光下從她的嘴角滑落，順著她的淚。

　　郁可喝醉了，她又在想那個人了。

　　來酒吧里的人們各有各的心事，可人群擁擠，終擋不住心的孤寂。

　　我垂眸看著她，望見如此落寞的她，眼角漸深的青黑色和瘦削在她身上蔓延開的她，早已失去了青春流年的她。我嘆息一聲：郁可已經(jīng)不是郁可了。

　　就在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曲中，舞池里的狂歡釋放中，與世沉浮的熱鬧中，一顆心死寂了。

　　2.

　　我是郁可最好的朋友，她有多喜歡余欣，我從年少到現(xiàn)在一直都無比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她這一段愛戀的唯一見證者。

　　高二那一年冬天比任何時候都要冷，幾年不見雪的陽城洋洋灑灑地下起了鋪天大雪。

　　原本冷寂的冬，卻突然熱起來了。

　　因為余欣的到來，整個教室都歡呼著，只有郁可仍不動聲色地趴在桌上百無聊賴地畫著圈圈。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老師給新來的學生指定了郁可旁邊的位置。余欣就這樣從雪中走來，還帶著寒氣站在了郁可面前。

　　余欣穿著純白色的羽絨服，臉上是淡淡的神情，她站在那里，郁可呆滯地望著她。

　　我想，如果余欣站在雪中，那會是一副怎樣的場景，她必定會與雪融于一體，她就像是一個美麗的雪精靈，即使不動，也有人為她驚艷。

　　她太美了，細軟的睫毛微卷著，鳳眼微瞇，眸里也是和雪一樣的明凈，小巧的鼻梁，冷白的皮膚，烏黑如瀑布般的長發(fā)散落著，纖長的手指把碎發(fā)挽入耳后，臉頰被凍得微紅……郁可是這樣跟我描述余欣的。她說她簡直就像是天使，美得不像話。

　　郁可興奮地向我說這些時，我看見她眼中閃現(xiàn)了星空中的數(shù)顆星辰。

　　我知道，這是在遇到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才會有的眼神。

　　雪還在下，純潔的雪覆蓋住每個人內(nèi)心的欲念與渾濁，卻覆不住濃烈的青澀的愛意。

　　那一天，傍晚時分才隱隱有了天光，教室里面走光了人，散著霧氣的窗朦朧映出窗外銀裝素裹，點點昏黃的光暈染上潔白的大地，投射出溫暖的色澤，少女藏不住心中的歡喜，連枯枝上的鳥兒也被她驚到，撲棱著翅膀飛了。這一切，似乎美好了冬，似乎寒冷全都消失。

　　空蕩的教室里，郁可在氤氳的窗上寫下了余欣的名字。

　　3.

　　“幸雨，你相信一見鐘情嗎？”郁可偏過頭問我。

　　“我不相信�！蔽液敛华q豫地回答她。

　　“但我相信。”學校天臺的風很大，吹來亂了郁可的發(fā)絲。

　　我不可置否，這一句話我聽到了她的期望，我有些驚訝，這個問題一年前我也問過她，而現(xiàn)在她的回答與以前卻截然不同。

　　“郁可，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不相信。一見鐘情沒日久生情的好，而這種感情只不過是一時的好感，不會持久的，也不會好。”那時候的郁可毅然決然地這樣說。

　　我眺望遠處的景色，雪剛?cè)�，艷陽高照，大地終于恢復了暖色。

　　我不禁感慨：人真的會變啊。

　　是余欣改變了郁可的觀念，讓她對她一見鐘情，之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你要開始你的第二段暗戀了嗎？”我問郁可。

　　她神色黯淡了些，語調(diào)也開始有些顫抖，聲音幾乎低的要聽不見，但還是一字一句地傳入了我耳中，“她會喜歡我的吧�！�

　　一種極其不確定的語氣在風中呼出，卻似垂死掙扎的快溺亡的靈魂在哭泣，我的心一揪，我不應該問這個的。

　　郁可曾經(jīng)喜歡過一個人，可那個女孩不喜歡她，而且還十分厭惡地將她推到了湍急冰冷的河水中。

　　我見到郁可的時候，她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顫栗的身體上被尖銳的石子劃出了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她看到我，眼睛一亮，伸出手似乎想讓我救救她那顆被河水浸泡了的殘缺的心，她流淚，一種無法描述的痛苦欲把她撕裂。

　　救她的路人也唏噓不已：“是誰這么狠心��？”

　　那個女孩轉(zhuǎn)學了，我再也沒見過她，心中的憤憤不平逐漸被壓平，可我還是難過，我斥責著郁可，

　　“這就是你想要的？”

　　而她只是沉默地低著頭。

　　郁可的第一段暗戀，是一段灰色又晦澀的不堪記憶。

　　我只祈盼就算是余欣不能喜歡郁可，也愿她能好好對待她。

　　4.

　　郁可開始了她的第二段暗戀。

　　余欣是一個很清冷的人，不太喜歡笑。她對誰都是冷冷淡淡，但大家依舊喜歡她。

　　因為她也是一個很優(yōu)秀的人，詩詞歌賦，鋼琴，小提琴都不在話下，她的成績也特別好，誰不喜歡這樣的人呢？

　　可她真的太冷了。

　　我整天都看見郁可跟在她眼前，黏在她身后，可她依舊不怎么和她的小同桌說話。

　　就這樣過了大半年，我常常對郁可說：“她這樣的性子，你行嗎？”

　　而她總是笑著看向座位上在認真寫題的余欣溫柔地回答：“我行�！�

　　那時候已經(jīng)是夏日，樹上的蟬鳴聒噪著，太陽高高掛在樹梢，在這樣汗流浹背的天氣，郁可的心沒有亂，仍追逐著她的心上人。

　　高三那年，余欣對郁可終于溫和了許多，她們還是同桌。

　　日子越來越忙碌，作業(yè)也越來越繁多，郁可的興奮卻依舊不減，她拉著我看向獎臺上的余欣，她說她要好好努力，追上余欣的步伐。

　　我在心里暗暗道，傻子。

　　你這樣她知道么？

　　5.

　　“幸雨，我這一個冬天都可以和她睡誒！”

　　郁可雀躍地跑來對我說，日光點點映在她眼中。

　　這一年冬天沒有下雪，卻寒風呼嘯。郁可告訴我由于高三生寄校，床位不夠，她倆被安排在了一個宿舍，一張床上。

　　我最近看見余欣會跟郁可說話了，但淡漠的樣子還是一成不變。

　　郁可常常拽著余欣給她講題，而除了學習似乎她們中間沒有任何話題，就如隔了一層膜，撞不破，撕不開。

　　可是郁可仍不放棄，她說她每天晚上都偷偷地抱著余欣，趁她睡著了偷親她。

　　她總是這樣，一件小事可以開心大半天。

　　我看著她滿臉的甜蜜，覺得時光就應該定格在這一瞬間，太美好了，未來簡直不可想。

　　6.

　　初夏，空氣里彌漫著濕熱的空氣，時間的煩悶密密麻麻地散開，留下些許清香。

　　晚自習下課，我倚在門口等郁可。

　　夜晚十分安靜，我看見郁可拉著余欣的手，握住她的大拇指晃了晃，“余欣，你就告訴我做這一題嘛�！�

　　余欣掙脫了郁可的手，有些無奈，“去睡覺，明天告訴你�！�

　　耐不過郁可的撒嬌，余欣只得給她講那道題。

　　郁可只是看著余欣，看著認真的她，郁可嘴角的笑意都快溢出來了。

　　見此情此景，我突然覺得她們很般配。郁可的小心思只有我知道，她只不過是為了用一道題來留住余欣。

　　真的好幼稚。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卻覺得有些不厚道。作為郁可的好友，我竟然在這里嘲笑她。

　　她真是，傻的可愛。

　　那天郁可不知道有多高興，“我牽了她的手！”她蹦蹦跳跳，我恍然覺得天上的星光都傾落在她眼中了。

　　7.

　　快高考了，郁可已經(jīng)很久沒有來跟我說余欣的事了。

　　高考結(jié)束那一天，我去找郁可的時候看見她在和余欣說話，而郁可是以近乎乞求地問她，“你眼中還有什么嗎？”

　　“沒有了。 ”

　　晶瑩的眼淚在她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仿佛置身于絕望的深谷，最后只能卑微地去抓余欣的手，但被避開了。

　　余欣還是神色淡淡，她望著眼前哭泣的女孩，手指蜷了蜷，最后只說了一句“對不起”。

　　“你像一塊冰，任何人都融不化�！庇艨啥自诘厣媳е约壕従徔粗嘈离x去的身影說著，路過的人都用奇異的眼神看她，用指指點點的話批判她。

　　我的眼睛有些酸澀，沖上去推開那些人抱住了她，我告訴她沒關(guān)系，你還有以后。

　　她抓住我的衣袖，看著我的眼睛顫抖著地說，“幸雨，她眼中有很多東西，但就是沒有我�！�

　　“以后……以后就沒有她了�！�

　　她的眼淚打在我的衣袖上，她的眼，她的心，快要干涸了，淚痕丟失了昨日。

　　郁可的第二段暗戀，是失敗的，余欣帶給她的傷痛已經(jīng)超過了曾經(jīng)推她的那個女孩。

　　8.

　　郁可忘不了她，她還是會對我說余欣，她還是喜歡她。

　　她經(jīng)常想她，每次想她的時候都會拉著我來酒吧買醉，第二天醒來時痛哭淋漓，這些年亦是如此。

　　她還喜歡看冬天的雪，她說雪是美的，在她心中雪如絨絮，飄飄灑灑地落在她心上，柔軟她的心。

　　可陽城已經(jīng)幾年沒下雪了，那一年大雪紛飛，少女在窗上寫下的名字早已消逝，不見痕跡。

　　仍有人在等一場雪。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