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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西瓜多少錢一斤?”
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靠著卡車屁股玩手機的劉白把眼睛從屏幕上挪開,望向眼前的人。
大而明亮的雙眼,小巧的鼻梁,水紅色的嘴唇。
“一塊八一斤,麒麟瓜,包熟包甜,不熟不甜不要錢!眲滓崎_視線,對姑娘信誓旦旦地推銷,左手把手機揣兜里的同時,右手往一只西瓜上拍了拍。
姑娘穿著白T恤和牛仔短褲,往卡車這兒靠近了一點,似乎是想湊近了看看西瓜,但又害怕劉白似的盡量離他很遠,側(cè)著半邊身子,黑頭發(fā)蓋住了臉。劉白不敢直視姑娘,眼珠左飄右飄到處轉(zhuǎn),就是不看面前。
“小哥,就這個吧,麻煩你稱一下!惫媚锟瓷狭艘恢恢械葌頭的西瓜,纖長的指尖往那兒一指后就飛快移開,整個人也退了兩大步出去。姑娘退后的動作撩起了一陣微風,熱風帶著姑娘身上的香味輕輕撲到劉白臉上,他把那西瓜撈起來稱了稱。
“八塊二!
“有支付寶嗎?”
劉白把二維碼調(diào)出來給姑娘掃了一下。
“謝謝!
“沒事,走好!
盛夏的太陽十分毒辣,劉白帶著頂草帽,繼續(xù)守著滿卡車的西瓜。他望望眼前車來車往,又聽聽周圍小販居民的嘰嘰喳喳,沒過多久就覺得無聊了,又翻開手機。支付寶的圖標上一個大紅色的圓圈,圓圈里頭寫著“1”,劉白便點開了支付寶。
聊天界面,有一筆來自陌生人的八塊二毛錢轉(zhuǎn)賬,轉(zhuǎn)賬人名為“夏日焰火”。
劉白回想起那個個頭小小的姑娘,心想她哪里像什么焰火,頂多是簇小火苗。早八百年前就忘光了的初中知識此時突然出現(xiàn),劉白想起了似乎有一種化學物質(zhì)燒起來的時候發(fā)出的是白色火焰。
他沒看過真的實驗,但是書上有圖,但是記不太清了。劉白想,下次查查看。
七月份里賣西瓜的總是生意很好,但是劉白這車似乎是個例外。和他一起過來賣的兄弟三四天已經(jīng)一車快賣完了,他才賣了一半多點。
這也不怪他,他在的這個路口雖然老小區(qū)多,人流量大,但是賣西瓜的也很多。光是海南麒麟瓜就有三車,更別提那些黃小玉、黑美人、特小鳳,劉白嘆口氣,打算明天就挪個地方。
“小哥!
耳熟的聲音讓劉白抬起頭,又是那個姑娘,穿了條淺綠色的裙子,水潤潤的嘴唇上汪著一點笑意。只是站的還是離劉白很遠,黑發(fā)不嫌熱一樣披著,大片發(fā)絲黏住了臉,只剩下那雙大眼睛撲棱撲棱地眨。
“你家瓜真的甜,我又來買了!
劉白陡然間覺得太陽似乎太大了些,一陣熱浪從胸口噌地冒上來,把他蒸的面紅耳赤。
“謝,謝謝,哈哈哈,我說的吧,確實甜,哈哈哈!
劉白邊傻笑著,邊使勁擰了自己大腿一下,這才成功合上了嘴。
姑娘向上次那樣靠近了卡車看瓜。在姑娘挑好之前,劉白皺著嗓子開口搭訕,“誒姑娘,住這兒附近。俊
姑娘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地離劉白遠了些并用手碰了碰臉上的頭發(fā),隨后點點頭,手里敲敲西瓜們,垂著腦袋問他:“小哥,這西瓜該怎么挑。俊
劉白咧嘴笑道:“你聽聲音,拿指頭敲敲,有點兒悶的是熟透了,太脆的是沒長好,得在這倆中間。”他伸出一只手,往西瓜上挨個敲敲,給姑娘做示范,“你聽這個,就是有點兒脆的,不喜歡吃太沙的肉可以買這個!比缓笥智们脛e的,“這個就是正正好,個頭也不錯,你可以買這個!
姑娘學著他的方法敲敲那只西瓜,聲音宛如雄渾版本的碎冰碰壁,她笑笑,“就拿這個吧!
劉白矮下身子扯塑料袋,心里頭癢癢的想說話,但也不知道再說些什么。沒想到姑娘先開口了。
“小哥,你哪兒的人呀?”
劉白手上動作一頓,然后麻溜地把瓜裝了進去,回道:“海南?谌!
“喲,那還有些遠啊,自己開車過來的?”
劉白不敢看姑娘的臉,微微撇著臉把裝瓜的帶子遞給她,說:“不,我人就住這兒做生意,只是瓜是從海南運來的,老家有人在種!
姑娘看他不抬頭,唇角的笑意慢慢散了,但仍舊語氣輕快地說:“我買過幾家的瓜,就上次在你家買的最好吃。想問問你這車大概還要在這兒待多久呀,你走前我再來買一趟!
劉白想,還是別說實話,反正再呆一天也沒事。于是他違心地回答道:“再待個兩三天吧,你明天來我還沒走!
“好!
第二天傍晚,橘黃色的太陽氣勢低矮地躲在云后面,造出了漫天紅紅黃黃一大片的火燒云,劉白被霞光籠在底下,兩顆眼珠盯著天邊像看迷了似的,一動不動。姑娘從不遠處走來,換了條粉裙子,領子開得有些大。姑娘晃到劉白面前時,整片天空的霞光披在了她一個人身上,讓她像從天宮里走出來的仙女,纏繞著五彩斑斕的光帶走近,而劉白卻被她一小片雪白的胸口迷了眼。
劉白趕緊低下頭,眼底還有火燒一般的溫度,使他在因熱度而扭曲的空氣里看不清姑娘的輪廓。姑娘這回湊的近了些,仍舊是帶著笑意的語氣,喊他“小哥!
劉白應了一聲,“你來啦!”說完他反倒不好意思起來,覺得自己語氣太過熟稔。
“是呀,來,小哥你這個給我挑個大的吧。”
劉白用盡了從青年時期就開始學習種西瓜的經(jīng)驗,以十多年來的純熟功力挑了一個個頭最合適、敲擊聲最好聽、瓜肉也應當是最甜最多汁的好瓜。在選出來之前,姑娘盯著他左敲敲右摸摸,從卡車屁股這頭走到那頭,花了將近三分鐘,等劉白終于選出來,她也跟著舒了口氣。
“謝謝你啊,辛苦了!
劉白把瓜遞給姑娘,舌頭打結(jié)道:“沒!事!”
姑娘沒回話,劉白也沒抬頭,眼神飄忽地遞了瓜。突然之間,潮濕的風似乎都靜了許多,他有些慌了神。
姑娘隔著袋子敲了敲自己的瓜,抬腳準備轉(zhuǎn)身,然后又像想起來什么似的沖劉白一揮手。這一次她終于把頭發(fā)綁成了一個干凈利落的馬尾,再沒有發(fā)絲黏著臉,她放大了聲音道:“再見啊小哥,謝謝你!
還沒等劉白緩過神,就意識到姑娘要走了。那一瞬間,他心里突然爆發(fā)出了巨大的能量,從心臟瓣膜一直沖上聲帶,再沖出口腔,噴涌出一句磕磕巴巴的話,“能……給個微信不?我以后可以通,通,通知你我賣瓜的地方!
沒等姑娘回話,他立刻補充:“你不是說我的瓜好吃嘛!
姑娘轉(zhuǎn)過身,像是愣住了,他又說:“不行也沒事,拜拜!
然后又迅速接上:“路上注意安全!
姑娘好笑似的嘆口氣,沒被頭發(fā)遮住的臉龐有點發(fā)紅,眼里卻閃著碎鉆似的光,“好呀!
是的,劉白和姑娘在一起了。
劉白時常會想,我真是個勇敢的小伙兒,一輩子就莽了這么一回兒,結(jié)果收獲了個好媳婦兒。他笑呵呵地沖自己比了個大拇指,真棒。
姑娘,不,現(xiàn)在應該叫老婆了。老婆幫劉白整了整衣服領子,送他出門賣瓜,劉白站在門口微微低下頭看著老婆。黃昏時分的暮光從廚房透進客廳,暖洋洋的顏色鋪在老婆側(cè)臉上,劉白又晃了神,想起了第一次見她那天。
那時有個小個子姑娘站到了他面前,有著大而明亮的雙眼,小巧的鼻梁和水紅色的嘴唇,左臉頰上全是暗紅色凹凸不平的疤痕增生。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側(cè)著身子,似乎是想擋著自己有疤的半邊臉,但聲音卻格外溫柔,她輕輕喊他“小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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