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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場雨》
文/聯(lián)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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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年假,周書欽到新加坡待了一段時間。
她定的民宿靠近芽籠一帶,在友諾士地鐵站附近。房東是一個中文還不錯的澳籍華裔,長頭發(fā),身高在一米八七左右,相貌很英俊。
“你好,”房東向周書欽伸出了手,“你可以叫我Asher或者璩以!
她回握上去,“周書欽!
璩以幫周書欽把行李箱搬到二樓,又帶她在別墅里逛了一圈。
樓梯拐角放置了一個矮腳柜,五個抽屜把手的氧化程度不同,看上去第一層的使用頻率最高。璩以走過去把抽屜拉開,里頭堆滿了寵物用品,“忘了告訴你,這里是我姑姑家,她回國參加同學聚會,讓我過來幫忙照看房子!
他像是在醞釀一個笑話,“所以我跟Airbnb上的房東照片不太一樣!
周書欽捧場地笑起來,看著他取出牽引繩給一旁的古牧套上,“它叫什么名字?”
璩以告訴她,“Michael。”
周書欽也蹲到地上,輕輕撫摸它的長毛,“這好像是一個女孩子!
“姑姑的前夫也叫Michael,”璩以沒有多做解釋,“我等會要去超市買點東西,你有什么需要的嗎?”
周書欽直起身,“超市遠嗎?”
“不算遠,出門向右拐,再走過兩個路口就到了。”
廁所正有人在使用,她拿上錢包,“那我跟你一起去。”
熱帶粘膩悶熱,地面上的積水和濕漉漉的潮氣都在告訴她白天這里還下過一場大雨。
人行道旁有著一片長條狀的草地,連通了每戶人家。璩以看起來很精神,連帶著Michael也十分活躍,牽引繩被扯到了最緊繃的狀態(tài)。
“知道你航班延誤的消息之后,我睡了一覺!辫骋酝蝗晦D(zhuǎn)過頭對她說。
“嗯?”
“我還夢見了一部武打片!
“是什么武打片?”
璩以把牽引繩栓在超市門口,又蹲下來拍了拍Michael的腦袋,囑咐它一會兒不要亂叫,“我也不知道,興許它根本就不存在。因為里頭的主角有鄧布利多,有但丁,還有太陽神阿波羅。”
周書欽推門走了進去,紅外線感應(yīng)發(fā)出了“!钡囊宦,她很好奇,“然后呢?”
璩以看著她,不好意思地說,“然后我就醒了。”
門口處的中島貨架上擺滿了臨近保質(zhì)期的碳酸飲料,超市里的冷氣開得很足,商品海報被風吹了起來。周書欽四處轉(zhuǎn)了一圈,只找到兩名店員,他們一個人負責商品上架、一個人在前臺收銀。
挑選完必要的生活用品,周書欽轉(zhuǎn)身觀察了璩以一會兒,看見他往購物籃里塞滿了薯片和面包,就像一只為了過冬而囤積糧食的松鼠。
他伸手從貨架上取下了一罐分量夸張的黃桃罐頭,“你打算在新加坡待幾天?”
“待五天,”周書欽把購物車推到他的面前,“我定了下周二的機票回國!
“不去附近逛逛嗎?比方說印尼?或者馬來西亞?”
“我的年假沒有這么長時間,”周書欽聳了下肩,“雖然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辭職。”
璩以頓了頓,也沒有詢問原因,只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后說了一句,“做你想做的,周!
回家的路上,璩以拎著購物袋走在前面,周書欽拽住牽引繩,Michael不受控制總想跑回他的身邊。
走過馬路的時候,她望了一眼天空,發(fā)現(xiàn)月亮霧蒙蒙的,路燈也不夠明亮。
璩以的影子被拉得很長,他低著頭,突然哼起了史密斯樂團的《Please Let Me Get What I Want(讓我得到我想要的吧)》。這首歌來自一張很老的專輯,專輯發(fā)行于1990年,那個時候他們都還沒有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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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被鄰居的門鈴吵醒之后,周書欽就再也睡不著了。
躺在床上,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和屋頂上巴洛克風格的復(fù)古吊燈,她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有黃燕平作為神經(jīng)外科唯一一位女主刀時意氣風發(fā)的樣子,有不久前她在醫(yī)院里跟楊林姍經(jīng)歷的那一場醫(yī)鬧,甚至還有璩以剛剛向她描述的夢境。
別墅的隔音不算太好,九點鐘的時候樓下傳來了一陣開門的動靜,聽聲音似乎是來了一對中國情侶。周書欽推開門出去,發(fā)現(xiàn)他們定的房間就在自己隔壁。
“Nice to meet you. My name is He Kexin.”女生的語氣很猶豫,不確定周書欽是否也是華人,“Can you speak Chinese?”
璩以拿著大門的臨時鑰匙上樓,“可心,周也是中國人。”
何可心松了一口氣,開始向她介紹自己的男友。
他們看起來很年輕,嘴里時常念叨著導(dǎo)師和學生會的事,像是還能擁有寒假的大學生。
交代完注意事項之后,璩以跟著周書欽一起下樓,“你今天打算去哪?”
樓梯不算太寬,周書欽側(cè)過身同他講話,“等會兒我要去牛車水找我的導(dǎo)師。”
他看了一眼時間,“正好我得到那附近幫我姑姑取車,我們可以一起坐地鐵過去!
一樓有一扇落地窗,太陽光斜斜地照了進來,照在墻壁上。一米寬的柜式魚缸貼墻擺放,尾鰭漂亮的孔雀花鳉在水草間來回穿梭,周書欽看著璩以順手往里頭丟了一把魚食。
“今天好像很熱!彼f。
璩以推開門,“去年的現(xiàn)在,我還在姥姥家門前掃雪!
周書欽撐起一把遮陽傘,“你姥姥家在哪?”
“沈?qū),”他說,“你呢?你是哪里人?”
她驚訝地說好巧,“我就在沈?qū)幑ぷ鳌!?br>
“周,興許我們之前還碰到過!
周書欽突然發(fā)現(xiàn),璩以喊她名字時總帶著一種特殊的腔調(diào),像是拉長了尾音,又像是提高了聲調(diào),總之她很喜歡卻難以準確形容。
他們搭乘的地鐵行駛在高架橋上,陽光直射,車廂內(nèi)的冷氣變得稍顯不足。
牛車水是新加坡出了名的唐人街,每逢假期,街道兩側(cè)都擠滿了游客。跟璩以在地鐵口分手之后,周書欽繞路去挑選了一束鮮花。
導(dǎo)師給的地址很好找,那是一棟嶄新的公寓樓。她摁響門鈴,黃燕平抱著一個六個月大的小女孩過來給她開了門。
周書欽彎腰跟小孩平視,“小朋友你好啊。”
黃燕平側(cè)過身讓她進門,“你怎么突然想到要來新加坡玩?”
“之前攢了一些假期,”她扶著鞋柜換上拖鞋,“又發(fā)現(xiàn)沈?qū)幱辛酥憋w新加坡的航班!
“你看這個合適不合適放花?”黃燕平從柜子里找到了一個玻璃花瓶,“前段時間,李主任還在微信上跟我說你在神外適應(yīng)得不錯!
“合適!敝軙鴼J把花瓶接過,到廁所里裝了半瓶水。
朱麗葉塔被醒得很漂亮,配上細葉尤加利和康乃馨,艷麗得如同百樂門里的當紅/歌星。
小女孩突然咿咿呀呀地哭了起來,黃燕平隨手將剛剛接過的花瓶放在一旁,徑直跑到嬰兒床邊輕聲安撫。規(guī)培的時候,周書欽見到過無數(shù)次黃燕平跑去搶救病人的樣子。
在醫(yī)院長廊里跑動時,她的白服會飛,看起來像是超人。
周書欽伸手摸了摸朱麗葉塔的枝干,店家把刺除去之后手感也并不舒服。她收回手,轉(zhuǎn)而注視起正在來回翻滾的小朋友。
“對了,”黃燕平問她,“林姍恢復(fù)得怎樣?”
“她上個星期剛剛出院,現(xiàn)在正在家里休息!敝軙鴼J如實告訴她。
黃燕平點了點頭,“你知道院里打算怎么處理這件事情嗎?”
“他們說,等林姍恢復(fù)之后,歡迎她回來繼續(xù)上班!
說完,周書欽抬起眼偷偷觀察黃燕平的反應(yīng),只見她點了點頭,說了句,“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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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民宿,周書欽看見璩以和陳沛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玩著switch,這大概是一個對戰(zhàn)類的游戲,雙方操控著角色通過噴射涂鴉的方式攻陷對方的地盤。
璩以嘴上叼著一根來不及放下的雪糕棍,“晚上好,周!
陳沛航也沖她揮揮手,“可心和Felix他們正在花園里弄燒烤。”
周書欽推開門,走到戶外。她突然發(fā)現(xiàn)這里有點像醫(yī)院樓下的小花園,四周種著一圈灌木,中間還有幾張乳白色的躺椅。Michael趴在地上,被熱得直吐舌頭。
何可心給她遞了一串牛肉串,周書欽把它攥在手上,盯著竹簽上的油花,她不是很有胃口。
玻璃門又被推開,Michael站了起來,趁機跑回房間里。璩以提著兩瓶飲料坐到她的旁邊,“你不喜歡吃燒烤嗎?”
“喜歡,”周書欽趁機把竹簽塞進他的手里,“但我今晚吃得很飽!
“那要不要喝點這個?”璩以晃了晃手中的可爾必思,“說起來你可能不信,這是我下午在一家華人超市里買到的!
周書欽把玻璃杯往他那個方向推,“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喜歡喝乳酸菌飲料的人!
璩以問,“為什么?”
周書欽看著他,“我也不知道!
“你有沒有喝過奶啤?”他問。
“這是什么?”
“大概是另一種乳酸菌飲料?”他說,“我還沒能在新加坡找到它!
“那等我回國了,可以買一些寄給你。”
璩以說好,然后告訴她自己買的《閃靈》4K HDR藍光碟今天到貨,問她要不要一起看看。
大概是研二那會兒,在《頭號玩家》上映之前,周書欽就跟舍友們一起在宿舍看過《閃靈》。不過劇情在她的腦海中已經(jīng)不剩多少印象了,但她還記得當時的光線很昏暗,楊林姍靠在她的肩膀上,頭頂?shù)娘L扇不合時宜地發(fā)出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們回到客廳,周書欽看著電影里的小男孩忍不住地哭了起來。
她突然開始懷念那一段大學時光,懷念那個身體健康的楊林姍。
“你怎么了?”璩以問。
“沒事,”周書欽吸了一下鼻子,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一些,“你姓氏里的‘qu’是屈原的屈嗎?”
璩以搖了搖頭,盤坐到地毯上,伸手拿起桌面的紙和筆,“是第二聲,那個字有點難寫。”
周書欽湊上前,發(fā)現(xiàn)他把右邊的部分寫完才加上王字旁,“璩?”
“對,”他注上拼音,把紙推到她的面前,“我不太會寫漢字。”
周書欽模仿他的筆畫把這個字又寫了一遍,“我沒有寫錯吧?”
“沒有,”他說,“你的字很好看。”
她抹掉眼淚,“工作之后就沒有人夸過我的字漂亮了!
璩以問,“為什么?”
“我是一個醫(yī)生!
“什么科室的?”
“神經(jīng)外科!
他瞇起眼,“酷!
“那你呢?”
“我還在讀研究生,不過前年休學了,要等到秋季學期才能回去上課。”璩以看了看她,“我?guī)闳ヒ粋地方!
周書欽問,“去哪?”
“去樓頂平臺,”璩以向周書欽伸出一只手,把她從沙發(fā)里拉了起來,“我經(jīng)常跑上去發(fā)呆。”
“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吧,”他笑了一聲,“發(fā)呆可不需要理由!
二樓陽臺的盡頭有一個可伸縮的樓梯,璩以用鐵桿把它勾下來,帶著周書欽爬了上去。花園里種有很多花卉裝飾,但平臺空蕩蕩的,除了一頂帳篷,什么東西都沒有。周書欽拉開拉鏈,坐了進去,帳篷的空間很小,讓她感覺自己去到了外太空的安全艙。
“是不是《閃靈》太難看了?”璩以說。
“不是,我之前就看過《閃靈》,”她破涕為笑,“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難過的事情!
璩以從身后變出兩罐可口可樂,“我原來也會這樣!
周書欽點了點頭,今晚的星星很少,月色很明亮,璩以沒有繼續(xù)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她轉(zhuǎn)頭望了他一眼,眼淚又不知不覺地落下來。
周書欽深吸一口氣,“就在上個月,我的好朋友差點死在了我的面前。”
璩以給她遞了一張餐巾紙,“發(fā)生了什么?”
周書欽說,“醫(yī)鬧!
將沈?qū)幒蜕窠?jīng)外科兩個詞串聯(lián),璩以記起上個月看到的一則新聞,“省二醫(yī)的醫(yī)鬧?我對這件事有些印象!
“是,”她扯出一個苦笑,“看報道都覺得很恐怖吧?我都不敢回憶自己經(jīng)歷了什么!
璩以把易拉罐拉環(huán)拉開,“確實很嚇人。”
“今天我去見導(dǎo)師,她問了我院里的處理方案。我告訴她,主任說等林姍恢復(fù)之后可以回來繼續(xù)上班。但其實我們都知道,就算病愈了,以她的身體狀況甚至不能作為一助參與整臺手術(shù)。”
“我真的很難過,卻又不懂該怎么告訴別人我在難過些什么,就好像全世界都覺得院里的說辭很講人情,都覺得醫(yī)鬧的風險本來就是醫(yī)生該承擔的,”周書欽拿起易拉罐又再放下,“有時候我在想,是不是主任說實話還會讓我舒服一些!
璩以看著她沒有說話。
“可能我就是不適合當醫(yī)生吧,畢竟就連入院時的心理測試也剛合格。”
璩以頓了頓,“沒有人會覺得這理所應(yīng)當!
“是嗎?”她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fā),聽見說笑的聲音從樓下傳了上來,“很抱歉讓你聽到這些牢騷!
“沒有,”璩以沉默了片刻,“周,我很希望我能安慰到你。”
說完,他蹲到她的面前,低頭把自己的頭發(fā)撥開,周書欽發(fā)現(xiàn)他的后腦勺上有一道長長的疤,縫線的痕跡一直延續(xù)到了后頸!跋嘈盼,沒有什么事會比腦袋被割了一刀更糟糕的,”他坐到地上抬頭看她,“你可以嘗試著對自己坦然一點。”
望著他濕漉漉的眼睛,周書欽說,“我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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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周書欽睡得很沉,如果不是何可心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她可能還不會在中午醒來。
“書欽姐,你醒了嗎?我跟陳沛航下午打算去東海岸公園轉(zhuǎn)轉(zhuǎn),你要一起嗎?”
“我剛醒,”她清了清嗓子,“會不會打擾你們?”
“不會,”何可心說,“Asher也過來!
掛斷電話,周書欽跟他們約在了路口見面。璩以到得很早,她剛穿過紅綠燈,就看見他背著一個雙肩包從便利店里走了出來。
周書欽向他招招手,“早上好!
璩以遞給她一瓶礦泉水,“你今天看起來心情不錯!
周書欽笑了笑,“你今早去哪兒了?”
“我到附近的仁愛之家做義工!
“印度特蕾莎修女的仁愛之家?”
“差不多,”他說,“那里接收了很多無家可歸的小孩!
“大五實習的時候,我在兒科待了半個月。兒科的老師很嚴苛,我跟舍友每天都想著該怎么找借口請假逃班,甚至就連指紋打卡不通過這種爛理由都用過。”周書欽說,“直到有一天跟著主任去查房,一個得肺炎的小女孩終于要出院了,同病房的小孩把她送到樓下,還叮囑她可千萬不要回來。”
“他們關(guān)系真好,”璩以擰開瓶子喝了一口水,“可惜你在新加坡待的時間不長,不然我還能帶你過去看看!
“今后也會有機會的!敝軙鴼J瞥了他一眼,“可能有些冒犯,但我很想知道,你當時開刀是因為什么?”
“良性腦膜瘤,不過發(fā)現(xiàn)得早,我也很聽醫(yī)生的話,所以沒有留下什么后遺癥!彼皖^回復(fù)著信息,“我們走吧,陳沛航說他們已經(jīng)到巴士站了!
民宿離東海岸公園不算遠,乘坐巴士只需要十幾分鐘的時間。
下了車,周書欽能清楚地看見海岸線。海鷗穿過沙灘,皮膚黝黑的浪人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這是東南亞海灘特有的味道。
陳沛航早就做好計劃,他換上泳褲到?jīng)_浪店里報了一節(jié)一對一的沖浪課,何可心抱著他的衣服,跟他們一起坐在海邊。
喝著冰鎮(zhèn)的椰子飲料,璩以說有點后悔沒有把Michael一起帶出來。
何可心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打轉(zhuǎn),“你們是朋友嗎?我是說原來就認識的那種。”
璩以把墨鏡戴上,“不是,我們也剛剛認識。”
何可心不太相信,“但你們看起來很熟絡(luò)!
周書欽偷偷望了他一眼,又試圖把自己的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手中的飲品菜單上,她聽見璩以繼續(xù)解釋,可能是因為他們性格相近,所以無話不談。
聽完,何可心摟住她的胳膊,“我也要和書欽姐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璩以笑著說,“那我把空間留給你們,我過去跟老板打聲招呼。”
看見他離開,何可心鬼鬼祟祟地掏出手機,“書欽姐,你一定想象不到,Asher原來還是個浪人!
周書欽問,“你怎么知道?”
“昨晚我搜到了Asher的Instagram賬號,他之前在上面分享了很多沖浪的視頻,”何可心說,“但是不知道前年暑假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從那時候起他就停止更新了!
周書欽下意識往沖浪店的方向望去,璩以正坐在吊床上跟老板閑聊,他今天穿著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頭發(fā)被海風吹亂,看起來和ins story里的樣子沒什么區(qū)別。
“也有可能是忘記密碼了!敝軙鴼J幫他想了一個借口。
何可心點頭,“確實也是,我就經(jīng)常忘記密碼!
周書欽拿起吸管攪了攪沉在杯底的糖漿,黃色的楓糖糖漿混進椰子水里就像夕陽灑在海面上。
他們在東海岸公園待到了日落時分,陳沛航和何可心賴在沖浪店里跟老板聊天,周書欽邀請璩以一起到海邊散步。
璩以從陳沛航那里順走了一只水槍,走在沙灘上,時不時拿它打著腳下的路。
“你好幼稚!敝軙鴼J說。
璩以把槍口對準她,威脅她再講一遍。
周書欽投降,“好啦好啦,你不幼稚。”
璩以笑起來,“你還記得自己上次玩水槍是在什么時候嗎?”
周書欽回憶了一下,“大概一年以前?我們學校泰語系的學生每年都會在教學樓前舉辦潑水節(jié),楊林姍很愛玩,還是她拉著我去參加的!
“我是兩年前,就在這片海灘,當時趁著假期過來邊打工邊沖浪。老板Jack喜歡熱鬧,我們總在這里待到凌晨。那天跟往常一樣,不記得是誰先挑頭,拿著水槍沖進了店里。”
周書欽說,“聽起來很有趣!
“確實很有趣,”他說,“但在第二天,我突然高燒不退,去醫(yī)院檢查才發(fā)現(xiàn)我的腦袋里長了一顆腦膜瘤!
周書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幸好它是良性的!
“幸好它是良性的,”璩以重復(fù)了一遍,“手術(shù)之后我進ICU住了兩天,新加坡人對‘4’沒有這么大的忌諱,我當時躺在4號病床上,一動不動地望著天花板,心里想這是不是一個不太好的征兆!
“但你已經(jīng)挺過來了,術(shù)后的病理切片也沒有任何問題!
璩以點了點頭,沒有繼續(xù)說話,只是轉(zhuǎn)身看向海面,看著晚風刮起了一個高度還算不錯的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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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一個陰天。天氣預(yù)報說下午會有一場雷陣雨。
出門前周書欽沒有做好攻略,站在濱海灣大橋上她才發(fā)現(xiàn)魚尾獅周圍被圍了一圈的建筑擋板,公告寫著市政人員正在給雕像做定期的修繕維護。
橋的另一側(cè)有一家獨棟的咖啡店,販賣咖啡豆和紀念品的一樓商店擠滿了游客,她跟著路引,繞開人群去到視野開闊的二樓。
因為定好了第二天回國,周書欽約了黃燕平在附近吃飯。
她坐到窗邊,把自己的定位發(fā)給對方。還沒等到回信,窗外就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店員從倉庫里搬出雨傘架放在門口,隔壁桌三個拉丁裔長相的年輕人開始高聲談?wù)撔录悠潞蛡惗赜昙镜牟煌?br>
電話響了起來,輕微的震動差點被咖啡機運作的聲音蓋過,周書欽把手機舉到耳邊。
“書欽,”黃燕平說,“我今晚可能不能去吃飯了!
“老師,怎么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抱歉,“囡囡突然發(fā)高燒,我得帶她去一趟兒童醫(yī)院!
掛斷電話之后,周書欽望向窗外,海面起了一層霧。
又在咖啡廳坐了好一會兒,聽著隔壁桌講了很多她聽不懂的地理單詞,直到璩以的電話打進來。
“可心跟我說你在魚尾獅公園附近?”他問。
“是的,我在!
“他們明早就要去馬來西亞了,今晚想跟我們吃一餐飯。”
“在哪吃飯?我現(xiàn)在過去。”
“我去接你,”電話那邊傳來雨刮器的聲音,緊接著是關(guān)門聲,“我已經(jīng)到濱海灣大橋了。”
璩以今天把頭發(fā)扎了起來,后頸上的疤在光線欠佳的雨天也格外明顯。他撐著一把直桿的高爾夫傘,周書欽跑進傘下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傘面往她這個方向挪了一些。
“你是來看魚尾獅的?”璩以問她。
“嗯,但是它正好在修護!敝軙鴼J說,“我們要去哪吃飯?”
璩以扭頭看了她一眼,“克拉碼頭,離這里很近!
下雨天路上沒有什么行人,幾輛ofo小黃車被停在路邊,他們穿過斑馬線,璩以帶著她往魚尾獅公園的方向走去。
周書欽問,“你把車停到了公園附近?”
“不是,”璩以伸手指了指,“你看那里!
周書欽抬起頭,她發(fā)現(xiàn)建筑擋板的旁邊還有一個小魚尾獅,它藏在周圍的園林景觀中,很不起眼。
璩以告訴她,“新加坡一共有五個魚尾獅雕像!
周書欽說,“還以為看不到了。”
璩以把傘遞給她,自己跑到樹下,幫她跟小魚尾獅拍了幾張合照。
新加坡有禁酒令,每天晚上十點三十分到第二天早上七點,所有零售商都被禁止售賣酒類飲料。昨晚他們從海邊回來,璩以壓著線跑去超市幫她買了一打罐裝啤酒。
坐在地毯上,周書欽跟璩以分享她來新加坡之前做的一些報復(fù)性的斷舍離。
璩以讓她解釋一下這個詞的意思,她打開百度百科照著讀了一段,還告訴他,自己最早知道這個詞是因為一個視頻博主每個月以斷舍離為主題的vlog。她以前覺得這種生活方式很奇怪,但現(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比起丟棄這可能更像是一種重頭再來的自我安慰。
“手術(shù)之后我也丟掉了很多東西,比方說討厭的人的Facebook好友,上一個課題的失敗數(shù)據(jù),還有儲物柜里的五塊沖浪板,”璩以喝了一口可爾必思,“你可能不敢相信,我今年做過的最劇烈的運動就是溜Michael!
周書欽把易拉罐放下,盯著他的腦袋不說話。
璩以注意到她的反常,“你怎么了?”
“我可以摸一摸嗎?”
“可以,”他彎下了腰,“但我怕會嚇到你!
去年年底,周書欽跟著李主任做過一臺良性腦膜瘤切除手術(shù),旁邊站著三個輪轉(zhuǎn)過來的研究生。她作為一助負責術(shù)后的頭皮縫合,當時麻藥還沒有消退,病人躺在手術(shù)臺上一動不動,她看著有點想哭。
雨漸漸小了,海面上的霧氣開始散去,太陽從烏云背后跑了出來又徑直往西邊落去。
璩以把車開到濱海灣大橋上,道路兩側(cè)的風景不斷閃過,車里放著《Fly Me To The Moon(帶我飛向月球)》,落日余暉配上爵士樂,氣氛浪漫得像是一部愛情電影。
璩以把天窗打開,雨滴順著風的方向飄了進來打在他們的臉上,周書欽連忙拿包遮住,大聲提醒他,“現(xiàn)在還在下雨!”
“周,這不過是一場雨!彼f。
。ㄍ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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