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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陌
十月,故秋。
裊裊兮秋風(fēng),洞庭波兮木葉下。
江南的雨后,秋意正濃。綠色青石街寂靜無人,偶爾有殘留的雨水從長滿了青苔的瓦礫上落下來,在地上打起一個清淺的漣漪。
一陣馬蹄聲突然從遠(yuǎn)方傳來,如若落雨一般細(xì)密地越來越近。
白衣的貴公子搖著折扇,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穿著一身錦緞長衣,繡著繁復(fù)的金絲花邊,在日光下那副漫不經(jīng)心的表情顯得風(fēng)度翩然貴氣。仰起頭看著面前頗有滄桑感的酒樓,他的唇角邊突然撇起了一個不可捉摸的笑容。
又是秋。
時光仿若生銹。這里仍舊沒有絲毫變化,一如往昔地勾起太多他現(xiàn)在不想想起的往事。那些回憶他總以為已經(jīng)忘卻了,卻沒想到總在某個不經(jīng)意間又突然想起,仿若某個被詛咒的輪回。
“南秣,在這等我。”
下了命令,他收起折扇向樓內(nèi)走去,然身后的小仆卻大膽地拽住了他的衣袂。
“干什么,找打?”男子發(fā)怒,用扇骨狠狠打了一下對方的手肘,“放開!
“無楚公子。”小仆開口想說什么,然而張了張口,喉嚨卻喑啞。最后,他似乎明白對方的脾氣不是他所能阻止的,便放了手。
“公子保重。”
男子看他一眼,沒心沒肺地笑了:“放心,她的個性我最了解。你若在這等得不耐煩,就上大街買碗胡辣湯喝也好!
沒有再理會他,無楚轉(zhuǎn)身走進(jìn)樓內(nèi)。
熏香裊裊,散發(fā)著淡淡的香氣,寧人心扉。
偌大的酒樓空空蕩蕩,已經(jīng)被人包了下來。正中桌邊坐著一個十五六的少女,一襲艷紫色錦繡華衣,墨色長發(fā)垂直披下,在耳邊悠悠垂蕩,更襯得膚色白皙如雪。看見無楚,她用修長的手指從桌上拈起一只杯子,朝他一舉。
“大哥,你果真來了!
“嗯!秉c(diǎn)頭,無楚毫不客氣拿起桌上的酒飲盡,“好了西宸。你想說什么不必拐彎抹角,你不嫌麻煩我倒嫌鬧心。你什么意思你我都一清二楚,又何必如此?”
“這是你說的!”聞言,少女的頭猛然抬起,“是,你當(dāng)然知道我找你干什么。那日爹找你你不敢露面,今日只有你我,你也該說清楚了吧?
“為什么背叛?七風(fēng)樓是你的家!都說好你將是下一任樓主,為什么還要背叛?”
終于喊出心里所憋著的話,西宸站起,長長的指甲緊緊掐住對方的手腕。無楚伸手掰開,看見自己的腕上一片青紅。
“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任憑對方把自己的手扔到一邊,西宸無力地喃喃,“我想了很久都不明白,樓主是你父親,我是你妹妹,難道血緣還不比泠月軒那個妖艷的軒主給你的承諾重要?到底什么七風(fēng)樓會給不了你啊。還是,還是你迷上那個軒主?”
“西宸,你都在說些什么鬼話。”制止住西宸的話頭,“不是因為那些亂七八糟的因由。大哥的為人你從小見到,莫說你不清楚。”
“我以為我很清楚?晌椰F(xiàn)在才知道我不僅不了解,反而完全被你蒙蔽了十幾年!”片刻,她又開口,聲音喑啞,“你是有苦衷的對么?是,是爹讓你這么做,還是……”
“不。這是我自己要做的!焙敛华q豫地打住對方,無楚道,“我的確背叛了七風(fēng)樓。當(dāng)時爹已把泠月軒幾乎鏟平,若非我他們已全部完蛋。爹又不是吃撐著,干嘛讓我做這些?”
不再說話。西宸似乎安靜了下來,拭去了臉上的淚水。
窗外突然一個響雷,大雨即刻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無楚向外望了一眼,看見外面南秣躲到了賣胡辣湯的檐下躲雨,自己的那匹馬卻依舊淋在雨下。
“沒心眼的白癡。”輕罵,無楚扭過頭,看見西宸的目光定格在什么東西上,就順著看了過去。
墻角,停放著一把碧色紗傘,安安靜靜。
喉頭突然干涸,無楚啞然。他險些忘記今日是西宸的生日。一年之前她便是舉著那把傘,在雨中的斷橋前同南沫一起等他從外地趕回幫她慶生。他一直相當(dāng)寵溺這個的妹妹,不論對方什么要求都未拒絕過。那天他殺死了兩個門派的敗類后,瘋子一樣跑壞了兩匹馬,才總算是到了約定的場所,沒有錯過給她的慶生。
他從小在家里扮演的就是一個讓所有人都滿意的角色。按照父親的期望一步步在武林里嶄頭露角,所有人都認(rèn)為他必能成為武林下一代的頂尖人物。
此次,沒有人可以用一個正常的理由來解釋他的所作所為。
“那么。大哥。”西宸關(guān)上外面的窗子,阻住雨聲,“你背叛七風(fēng)樓沒有不得已苦衷,是你自己決定的?”
“是!
“不惜背叛朋友和家人?”
“是!
“你說,七風(fēng)樓哪里對不住你,爹哪里對不住你,我哪里對不住你!”
“你們沒有對不住,做錯事的人是我。但我心甘情愿,并且毫無悔恨。今日之后,你不再有什么大哥。我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聞言,華裳的少女似乎想流淚,可片刻后忍住了。她伸手又倒了一杯酒,輕輕拿起,風(fēng)姿綽然:“不管怎么說那是以后的事了。今日,大哥,再飲一杯!
無楚接過酒杯。他似乎沒注意到拿起酒杯時,西宸的手指在酒內(nèi)飛快晃動了一下,指甲里有什么隨著水波微微溶解。一口飲盡,無楚放下杯子,笑:“好酒。”
看見對方喝下了酒,西宸開口,喃喃,“他們說的我一直不信?晌义e了,人長大了,是會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化的。但,至少你不該墮落七風(fēng)樓的威名!
“如果那樣,我寧愿殺了你。
“我會對他人說你所做的一切都非自愿。我不要你這樣,聲名掃地。”
無楚只是笑:“西宸,你真是長大了。如今,你要?dú)⑽颐??br> “酒里有七心海棠。”西宸咬唇,“你知無藥可解。”
臉上還是無謂的笑意:“怪不得剛剛的酒那般甜!
空氣瞬間凝結(jié)得猶如石塊。他們看著對方,沒有語言。片刻,無楚先開了口:“你要知道我背叛的原因,是么?那么,我給你講一個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吧!
沒有說話,西宸只是看著他。外面的風(fēng)刮得很大,把支著窗戶的架子刮了開去,雨從窗戶斜斜灑落進(jìn)來,但他們誰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二十多年前。那時,七風(fēng)樓和泠月軒就已結(jié)下了梁子。
“一年七夕傍晚,泠月軒軒主的二女兒在街邊遇見了一位少年。當(dāng)時她一個人偷跑出泠月軒外,包袱在路上丟了,在路邊喝了杯清茶未給錢和老板爭吵起來,恰巧少年路過幫她解了圍。少女隨意和他談了幾句,發(fā)現(xiàn)他們要去同一個地方,想起自己身上不剩分毫,她便提出要同他一路前行。一路前行中,她和少年漸漸有了感情,然而她也從對方話語中了解到對方同泠月軒向有宿怨,因而始終未有告知對方她的身份。且她同父親一向不睦,母親又早亡,于是她在去找了同自己一同長大的姐姐告知了自己的離意后,便再也未回過泠月軒。
“泠月軒軒主接到了他二女兒的死訊。與此同時她和那個少年成了親,而且很恩愛。少年憑借他的武功,很快在七風(fēng)樓嶄頭露角。然而,他卻一直不知他的夫人就是泠月軒的二小姐。
“那個女子并沒有活太久。她死后少年一直沒有再娶,只是更發(fā)奮在練武上。很快少年在七風(fēng)樓當(dāng)上了樓主,并且當(dāng)?shù)搅爽F(xiàn)在!
默。西宸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吸一口冷氣:“你說娘是泠月軒二小姐?現(xiàn)在那軒主是她姐姐的女兒,也就是我們的……所以你救她?”
“大體不錯,只錯了一句。是我娘,不是你娘。”
沒有反應(yīng)過來,西宸愣住。
“在那個少女嫁給那個少年后,生活并不像她想的那般平靜。少年當(dāng)上了樓主后就決定同泠月軒開戰(zhàn),當(dāng)時少女的爹已經(jīng)死了,軒主是少女的姐姐。那場戰(zhàn)爭中少女的姐姐被擒住,她姐姐的三個孩子里兩個也被抓,唯一逃脫的那個就是現(xiàn)在泠月軒的軒主。
“少女好容易進(jìn)了關(guān)押的地方,可她無法救出她的姐姐,但她答應(yīng)了姐姐的請求,許諾救下她姐姐尚在襁褓的女孩。當(dāng)時少女正好生了一個女孩,也是那般年紀(jì)。為了實現(xiàn)諾言又不讓她丈夫知道,她用自己的孩子掉了包。
“西宸,你明白了么?現(xiàn)在坐在泠月軒的不是別人,是你的姐姐。你不叫西宸,而叫秋緞。爹一直以來竟不知他深愛的夫人根本不是什么出逃的千金,他女兒更非他親生!
“可你為什么不告訴我,自己承擔(dān)一切還擔(dān)上罵名?我——”
突然想到剛剛那杯酒,西宸倒吸一口冷氣,手里的杯子掉落。
伸出手,無楚做了個手勢止住她的話。
“七風(fēng)樓不可以有兩個背叛者。我告訴你真相是希望你在七風(fēng)樓和泠月軒之間找到好的位置,而非讓你背叛!闭f完,無楚突然憋不住笑了,“還有,你以為那個愚蠢的七心海棠當(dāng)真無藥可解?”
丟下驚愕的西宸,無楚自顧自向前走去:“代我照顧爹。還有,自今之后莫再找我。你不再有什么大哥!
秋雨如塵。
南秣坐在店里,一碗胡辣湯不知喝了幾個時辰。他不時地抬頭望著酒樓的窗子,唯恐發(fā)生什么。正看著,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他嚇得跳了起來。
看見對方被嚇到,無楚狡詐而得意地笑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胡辣湯,無楚一把搶過碗,扒開他的嘴,不由分說把剩下的灌進(jìn)去,然后在桌子上丟了幾個銅板,把南秣拉上了馬車。
“公,公……”
無楚重重地在南秣頭上打了一拳:“公什么?你才公公呢。”
“公,公子!北缓睖珕艿么贿^氣。剛剛定神,南秣才發(fā)現(xiàn)已被拉上了車。無楚揮鞭,馬車晃晃悠悠向前走去。
“南秣,今日之后你便自由了!睙o楚語氣疲憊,“這之前,我必須把該交代交代給你。”
南秣的表情凝重了起來:“你都和她說了什么?”
“所有——她必須承擔(dān)的一切!
“有什么好承擔(dān)的?都過去了,為什么還要讓她承擔(dān)!”南秣突然莫名其妙地發(fā)起火來,“她不欠泠月廳什么!”
抬頭看了一眼南秣,無楚笑:“你想說我這么做是想把我沒有完成的強(qiáng)加給她,她不是我親妹妹所以我毫不體諒她,對么?”
“沒錯!
“可秋息,我對她的感情不比你這個哥哥的遜色!
一震,南秣苦笑:“這個名字你何必再叫。”
無楚低頭玩弄手里的折扇:“即使我不叫,難道你會忘卻么?”
“那時候你就是在剛剛的酒樓前救下我的吧!蹦巷餍Φ淖矫煌浮
秋息,曾經(jīng)的泠月軒大公子。那次七風(fēng)樓抓到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友,為他做了替身而死。他回到了泠月軒后,卻有更意料不到的事發(fā)生了。
一旦他回歸軒主的位置就應(yīng)屬于他。所以那個逃脫的妹妹為了軒主的位置,在他踏入大門時狠狠射來了一箭。
“可以不再叫我公子么?我一直把你當(dāng)兄弟啊。”
“抱歉。我沒有七風(fēng)樓的兄弟,只有被七風(fēng)樓殺掉的兄弟。”
“那來生吧。”無楚嘴角突然流出血跡,“那個傻丫頭。七心海棠哪來的解藥?”
猛地一震,南秣跳起:“什么,你喝了七心海棠?你……”
“她的酒里下了毒,我喝了!笨嘈,“爹一直在抓我。我若被爹抓住,西宸會為我說出來的。她若說了出來,南秣,爹知道她不是他的孩子,爹會殺了她的!
“沒人不讓你逃,你在胡扯什么……我不信你喝了七心海棠!”
臉色更加暗青,男子嘴角有血跡蔓延到衣襟上:“白癡,你以為逃得掉?四日前走到茶館時后面已經(jīng)有人跟上來了。是爹!
大驚,南秣眼神慌亂:“那,那你和緞?wù)f的那些話,都……”
“爹一向以正人君子自稱,他不屑偷聽!睙o楚笑,“這幾天他只遠(yuǎn)遠(yuǎn)跟著,我心存僥幸試圖甩了幾次,卻根本甩不掉。你莫擔(dān)心,我和西宸說話時從窗口看見他坐在遠(yuǎn)遠(yuǎn)的那間茶館,不會聽見我們的話,F(xiàn)在你扭頭看,他定在后面!
南秣扭頭,果然發(fā)現(xiàn)街尾一輛馬車慢步跟著,從這里看只能看見一個小點(diǎn),模模糊糊。
“明白了么。娘死后爹一直認(rèn)為武林比我和西宸重要得多。雖依樓里規(guī)定他把我趕出樓就夠了,可他一定要我死。并非江湖,而是他容不下我,他容不下背叛他的人活著,所以我非死不可。”
看見南秣愣在當(dāng)?shù),無楚再次沒心沒肺地笑了:“停車吧。我們沒必要逃了!
江南。十月月底。
心緒逢搖落,秋聲不可聞。
南秣打開無楚為他留的折扇,輕輕扇了扇。
離開七風(fēng)樓僅幾天,感覺卻似千年。江湖上傳言,七風(fēng)樓大公子因懺悔在樓主面前自殺,七風(fēng)樓的威信再次在江湖上樹立。而七風(fēng)樓二小姐在聽了那條消息之后,就消失得渺無蹤跡。
南秣微微嘆氣。那時樓主答應(yīng)了無楚不會將他的死訊傳出,只是會說已將他趕出七風(fēng)樓。然而有人偷聽了樓主找南秣的談話,并將此事在江湖上大肆宣揚(yáng)。本來他已離開,但在聽聞之后,便迅速趕回了七風(fēng)樓。然而當(dāng)他趕回時,西宸已經(jīng)不知何時離開了。
江南的秋,帶著氤氳莫能名的壓抑,讓人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西湖斷橋。
踏上橋時,南沫赫然看見橋上那把碧色的傘,在空曠的中心兀自立著。身體顫了一下,南沫退后了一步想離開,然而卻仍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我知道你會來的!睕]有回頭,那個少女的目光定定向前,“我知道他死了……他騙了我,你也騙了我。你們一起……你們故意的。故意,都騙我的!
“西宸。”想說什么卻沒有說。過了很久,南沫轉(zhuǎn)過了頭,“和我走吧。我們不回七風(fēng)樓,也不回泠月軒……我會照顧你!
扭過了頭,西宸冷冷地笑了笑,眼中突然流下了淚。
“我不要和你走……我不會和你走。南沫……在你告訴我你叫秋息時,為什么你不告訴我我是誰?為什么你不告訴我……你都沒有告訴過我的,南沫……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那一切,讓我親手殺了大哥?你為什么不告訴我你是我哥哥,而讓我一直還愛著你?你故意的……你故意不告訴我的。南沫……我,我多恨你啊!
向后退了一步,少女眼中慢慢流下了淚。
“我不會和你走……南沫!毖銎鹆祟^,西宸的目光緩緩地看向了天空,“我要找個地方……離七風(fēng)樓和你都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我會把這一切都忘卻的……忘了七風(fēng)樓,忘了大哥……還有你!
沒有再說話,少女向后退了一步。
她的手一松,那把碧色的傘從她的指尖滑落,掉到了湖中,隨著漣漪微微蕩漾。
那是……那年他同她一起等待無楚時,他為她買的傘。
南沫沒有再說話,也沒有阻攔對方,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湖中,碧色的傘在風(fēng)下微微搖擺,左右搖晃。
宛如翻倒的荷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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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年左右的亂七八糟文,看不懂很正常因為我也看不懂(崩潰)
不想鎖文因為有強(qiáng)迫癥,不想看見頁面上枯萎的小樹嗚嗚嗚!如果你真的看完了,那祝你暴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