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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嫌憤怒,逮捕!北货邏牡哪鹃T發(fā)出一陣悲鳴,風(fēng)呼呼地往小屋子里灌。
“有眼淚!”一個巡邏熟練地從口袋里掏出棉花,沾了男孩的淚水塞進(jìn)了試管!叭印!
她站在旁邊一直看著,指甲偷偷地掐著手腕——弟弟馬上要被帶走了,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她就不該跟弟弟因為一點(diǎn)小事吵架!她眼睛里滿是悲傷,嘴角一直在抽搐。
另外兩個巡邏往弟弟剛抽出的血里加了幾滴透明液體,血漸漸變成了黑色——“憤怒超標(biāo)了,帶走!”
“別,別帶走他——”女孩突然拉住了其中一個巡邏,扯下了他的袖標(biāo)。巡邏無視了她的乞求,轉(zhuǎn)過身看了她一眼:“你也想走?”
她不敢出聲了,只能目送弟弟離開。據(jù)說這樣被帶走的人會被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或者醫(yī)院——具體的她也不知道。她想哭,卻哭不出,只能趁著守衛(wèi)走了之后偷偷地喊兩聲。她一直站在門口,看著弟弟消失在密密麻麻的灰色建筑物中。
她的身體一直很不對勁,開心的時候才會哭,不開心的時候反倒一直咧嘴。這個事兒太奇怪了,她不敢說。
她不安地睡去,睜眼便是第二天早晨。她早早地就醒了,望著弟弟空空如也的床發(fā)呆。弟弟被抓走的情形仍然在眼前回放,她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街上漸漸熱鬧了起來,大家都趕去上早課。她想自己靜靜,同時又害怕遲到,聽見大家都出了門后也趕緊起了身,徑直走到弟弟的床前拍了拍他的被子。
“姐姐等你!
早課已經(jīng)開始了,胖巡邏往黑板上寫了“憤怒”兩個大字,用棍子重重地敲。所有人都腰板挺直地坐著,一起望向前面,她強(qiáng)忍悲傷,直勾勾地坐下,不想聽那刺耳的聲音,聲音又偏偏往她腦袋里鉆。
“今天——講的是——憤怒是罪!
每天都有兩個小時的課,所有人聽完之后都去工廠工作。她別無選擇,她從來不知除了這樣的生活,還有別的。
“昨天我們轄區(qū),有人因為憤怒被帶走了!
底下的人們安安靜靜地目視前方。
“你們難道不幸福嗎?”
她盯著巡邏發(fā)呆。那說的就是弟弟,她想見弟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她包里有昨天那位巡邏的袖標(biāo),她真想再見到那個人,問問他,求求他,為了弟弟。
“講完了,現(xiàn)在都去干活。”
下面的人都起身,排成整齊的隊伍,往冒黑煙的龐大工廠走去。她走在人群中,被后面的人踩了鞋。她沒法停下穿鞋,只能把步伐收小。
那之后的日子里,她都在找那天的巡邏先生。袖標(biāo)上寫著“查理 306”。
日子像流水一般過去,她終于有一天見到了查理,為此,她第一次放下了手中的機(jī)器,偷偷地跑出去,把袖標(biāo)還給了他,還求了他——她緊張得就像是腦袋停止了思考一樣,一直在嘀咕弟弟的事,她好像第一次這么勇敢,是第一次嘗試提要求,但這好像又稱不上勇敢。
查理沒有拒絕她,反倒上下打量著她,很爽快地答應(yīng)了。她迷迷糊糊地成為了查理的傭人。
她唯唯諾諾,從來不敢當(dāng)自己生命里的勇者。
“當(dāng)了巡邏的傭人,可真是好差事。”她工廠旁邊的阿姨說道。
“哪里好呢?”
“不知道,但是是好差事!那可是巡邏的傭人,你想想,別人都在工廠里干活。”
“明天我就去了,我想見弟弟!
“你弟弟會回來的,畢竟是犯了罪,還是要關(guān)一陣的,你也別急!
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回到過自己的小家。弟弟都不在了,她還有什么意思呢?況且巡邏查理每天會把門反鎖,她想回去,也出不去。她只能每天都從窗外看著灰色的天空——工廠排出來的煙交錯重疊,那是美麗的云層。
她每天臨睡前都會在查理耳邊說弟弟的事情,查理從來都是翻個身裝聽不見,有時候告訴她弟弟在醫(yī)院接受治療,有時候告訴她弟弟在監(jiān)獄很聽話,有時候又說他闖禍了,被守衛(wèi)打了一頓。
過了一陣,她的臨睡話題變成了“想出門”和“弟弟”,就像是查理耳邊吱吱叫的蟬。查理不再說她弟弟的事情了,只是翻個身,裝作聽不見,一會就打起了鼾。
她每天都早早地趁早課結(jié)束的時間前做完家務(wù),然后打開窗看著煙囪里的煙慢慢冒出來,那是大家都在干活了,看著煙云是她唯一的消遣。她也會望向遠(yuǎn)方,想著弟弟能不能穿得暖,是不是挨欺負(fù),他還小呢。
“查理!求求你了,讓我見見弟弟吧!
那是某一天的傍晚,空氣里彌漫著煙味。查理正在抽煙,聽到她的話,想著這蟬越來越聒噪了,他生氣地掐滅煙蒂,扔到了她身上。他終于被她問得不耐煩了——“死了!早死了,帶走那天就死了!
她手中的罐子“啪”地落地,厚厚的罐子發(fā)出清脆的一響,她哆哆嗦嗦地?fù)炱鹨粔K尖利的大碎片,攥得手心都是血:“你騙我——”
“你騙我!”
“我沒騙你,他死了!”
“你騙我,你從來都是在騙我!”
查理慢慢往后退去。這女人為什么一直在笑?
“冷靜一點(diǎn),好嗎?”
她其實是非常憤怒的,可是她的表情亂了,她真想表現(xiàn)出來她一直在生氣,她生氣得發(fā)抖,她想殺了查理。
“你弟弟可能沒死,他就在監(jiān)獄里,監(jiān)獄!
她咬著牙,手攥得更緊了:“我……”
“抓了我!我要去見弟弟!
查理是不可能抓她的,她是他偷偷關(guān)在家的。
“你走,往那個方向走!辈槔眄樖忠恢,“那邊是監(jiān)獄!
她不敢殺人,把碎片重重地向查理扔去,奪門而出。她最后信查理一次。她祈禱這是真的,即使是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順著查理指的方向走去。就算懷疑查理是真假參半,沒了查理,她一點(diǎn)方向都沒有。
究竟要走到哪里呢?
她默默走了很久,好像脫離了勞累和饑餓。她走出了密密麻麻的建筑,走出了灰蒙蒙的煙云,走出了黑夜與白晝。眼前不像是會再有人的樣子,她往后看,后面也是一片平坦,看不見什么,天上也一片空曠,就像是走進(jìn)了白色的靜默,她懷疑她究竟在哪里。
這時,遠(yuǎn)處的黑點(diǎn)劃破了寂靜,那黑點(diǎn)出現(xiàn)了。
“你是巡邏?”面前的人也戴著袖標(biāo),她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對,我是936號!
她看見了袖標(biāo)上的文字:“你也叫查理?我有認(rèn)識的人也叫查理!
“我不叫查理,我們都是查理!泵媲暗娜顺读顺缎錁(biāo):“我是936!
“你在這里做什么?”
“環(huán)游世界!
“環(huán)游?”
“看見不遠(yuǎn)處那片鏡子一樣的東西了嗎?那就是世界盡頭,世界盡頭環(huán)繞著我們,我要游歷整整一圈,做這個世界上最懂這世界的人!
“這已經(jīng)是世界盡頭了嗎?監(jiān)獄呢?”
“這個世界沒有監(jiān)獄!
936號和她揮手告別:“我走了,世界很大的,我必須加緊趕路。”
她的心碎了。她往世界盡頭走去,不仔細(xì)看還看不出來,世界盡頭像鏡子一樣刻著世界的倒影。
她走得足夠近了,看著自己的臉,伸手想摸。
她的手被卡住了!
輕松地伸了出去,卻再也拉不回來了,試試往外伸一點(diǎn)又那么容易。
“弟弟,姐姐該怎么辦?”
她掙扎過后終于放棄了抵抗,走了出去。
在她面前是一片明亮的綠色,樹林郁郁蔥蔥,草上還帶著雨露,雨露反射著光,好像里面有一個世界一樣?諝庖彩菑膩頉]有聞過的味道,天是藍(lán)色的。云朵像撒在天上的珍珠一樣,她從來沒見過。鳥兒劃破長空,周圍寂靜無聲,后面是堅硬的、灰色的殼,是原來的世界盡頭。她往后靠去,想哭——于是就有眼淚掉了下來。
感覺到了悄無聲息的撕裂,和遠(yuǎn)古的孤獨(dú)。
她走近前面的草叢,躺了下去。
過了不知多久,有人過來了:“你……”她睜開眼睛,一個小女孩在她面前:“你是誰?”
“我……”她沒有名字,猶豫了一下該叫什么。
“我叫查理!
“查理啊,”面前的小女孩眨眼睛:“像個男名!
“我是劇團(tuán)的人,想來看看這面墻,沒想到發(fā)現(xiàn)你在這邊。是村子里的人嗎?”
“不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也沒有家!
“要不要來商會的劇團(tuán)?我們正好缺一個女角!
她答應(yīng)了。她才知道世界外還有世界,就像蛋殼套著蛋殼。之前的她究竟是什么?她看著村民家的羊兒們,那是多么悠閑啊——這世界上居然有各種各樣的活法。
她對之前的事情只字不提,默默跟著商會奔波,停下的時候就會演出。她走上舞臺的時候總會莫名地怕,怕臺下一雙雙眼睛看出她的秘密,發(fā)現(xiàn)她的不一樣。
雖然她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樣。
她從來沒忘了弟弟,只不過好像越來越遠(yuǎn)了,越來越模糊了,大水把她們沖散了。
“查理,怎么不愛笑?”團(tuán)長問她,“你平時的表情可沒有那么凝重!
“我……”
“給你這個。”團(tuán)長打開小布袋:“點(diǎn)上火聞一聞就能笑了,這可是商會運(yùn)的東西,往那堵墻里運(yùn)的。”
她接過黑色的固體,找一個角落點(diǎn)燃——這味道太熟悉了,好像原來就聞過。
幾個人走了過來,聞過煙之后都浮出了幸福的笑容,什么也沒問就走了。
在之前的世界,她的表情一直是反的,原來是因為這個。
現(xiàn)在每次她在舞臺上緊張的時候,都會露出笑容。
她現(xiàn)在到了這個世界,還是離不開那東西。
終于有一天,那個東西燃完了,她看著裝“那個東西”的小袋子——難道在這個世界里,也要被這個東西緊緊束縛嗎?她在舞臺上,是有美妙嗓音的女妖,是為愛獻(xiàn)身的精靈,是重復(fù)愛人聲音的女神,偏偏她沒做過自己。扮演譬如回聲女神的臺詞,都是她背出來的——“占有我!占有我!”
只是誰也沒發(fā)現(xiàn),她今天偷偷改了臺詞,她不想像回聲女神那樣單純炙熱地愛,她今天偷偷說了一句“離開我!
她趁天黑默默地離開了劇團(tuán),繼續(xù)了一個人的旅途。不愛鼓起勇氣的她因為大膽的逃離而喘得過來氣。
弟弟啊,現(xiàn)在怎么樣?你也能看見這個世界嗎?還是你已經(jīng)變成小孩出生了,做了別人的弟弟呢?
天上的星星好像弟弟的眼睛一樣閃爍,不知過了多久,她又一次來到了世界盡頭。她沒想到又是“世界盡頭”,這世界究竟有多少層呢?她義無反顧地走出去,這次的天空是紫色的,天上投著不知道是什么的影子。各種顏色交疊,她什么的名字也叫不出。藍(lán)色的草上有銀色的露珠,露珠反著光,里面像是有一個世界。她蹲下看著露珠,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她好像就身處露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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