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fore I Leave

　　“欺騙了他的人，把他還給我！還給我！”

　　伴隨著女人尖銳而扭曲的叫喊聲，強力的暗屬性魔法驟然爆炸。一瞬間周遭仿佛被黑暗所吞噬，儘管已做好了防禦動作的審判還是身不由己地被吹飛出去。

　　後背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但是躺在已經(jīng)淪爲廢墟的民宅裏，審判還是能看到墻上那個被自己撞出來的大洞。除去骨折不說，正在快速流失的體溫也表明自己在嚴重失血。

　　雖然下午已經(jīng)有過這種即將去見光明神的體驗，可是這裡是居民區(qū)而不是光明神殿，教皇也好、那個人也好，這一次都不可能及時趕到了。

　　看到爆炸始作俑者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審判終于閉上了眼睛。

　　想不到我會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被光明神召見……雖然審判騎士沒有太陽騎士那麼多“全大陸人都知道”的繁文縟節(jié)，怎麼個死法都無所謂，審判還是覺得心底有絲絲的不甘。

　　因爲……知道了他的秘密，如果自己不在了，以後他該如何面對？他明明那麼善良，不想傷害任何一個同伴，不想弄髒別人的手，所有的一切都想自己背負……

　　“格裏西亞……”長長地嘆了口氣。意識朦朧之際隱約聽到耳邊傳來聖騎士們驚慌失措的叫喊。

　　“審判騎士長！審判騎士長！請您千萬要堅持到……”

　　後面的聲音已經(jīng)聼不清楚了。堅持到什麼？就算是教皇現(xiàn)在在這裡，他也救不了我了啊。這種程度的傷，就算是終極治愈術也無可奈何了。格裏西亞的終極治愈術和教皇比較起來，會不會還勝教皇一籌？

　　對於這種時候還有閒心思考這種可笑的問題，審判在心裏都忍不住苦笑一下。

　　等等！格裏西亞他有比教皇還精通的……起死回生術！

　　審判本已經(jīng)渙散的意識在一剎那閒突然集中在這幾個字上。自己怎麼突然忘了，格裏西亞他會起死回生術！以他的個性，怎麼可能會讓自己死去而不復活？

　　“不行、我不可以死！不可以死��！”

　　審判在心裏狂吼。綠葉死了，格裏西亞犧牲自己的視力復活他。自己死了，格裏西亞又會拿出什麼和光明神交換自己的完美復活？

　　我不想用你的犧牲奉獻來讓我復活！我不想一睜眼看到又失去重要東西的你對我笑！我不想在以後的數(shù)十年中每每看到你就心如刀割！

　　儘管被衆(zhòng)聖騎士環(huán)繞，儘管被他們微弱的聖光所包圍，儘管身體冷得可怕，儘管心裏千萬個不想死，雷瑟·審判還是靜靜地，停止了最後一次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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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我要姐姐！我要姐姐！”小孩子的哭聲？

　　審判慢慢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漂浮在一片黑暗的空間中。面前站著個正在哭泣的小男孩，雖然他低著頭，審判也知道這是誰。多少年審判騎士的教育，應該算是相當成功的吧？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在記憶中尋找到任何一個自己曾經(jīng)見過的面孔。

　　這個孩子，是他第一次隨著自己的老師走進光明神殿時驚鴻一瞥的……格裏西亞。

　　因爲太陽騎士身為十二聖騎士之首，其繼任者的選拔也比其他聖騎士更爲嚴格。那個小小的、縂是想找姐姐的格裏西亞，只不過是衆(zhòng)多候選者之一。劍術差到經(jīng)常被競爭者中一些喜歡恃強淩弱的孩子欺負，動不動就弄得一身小傷不斷。

　　“別哭了，你其實是很強的，格裏西亞。”審判走近些，伸手想去碰觸小小的身影。

　　在指尖接觸的瞬間，哭泣的小男孩突然散成無數(shù)小光點。這些光點仿佛有意識一般，紛紛飛向?qū)徟�，無聲無息地融化在他身上。

　　審判還在驚訝的時候，另一個少年格裏西亞又出現(xiàn)在他眼前。嘴裏還咬著巧克力餡的麵包——這是審判相當不喜的食物之一。

　　“審判，幫我去買藍莓派好不好？雖然那家店就在神殿院牆外面，可是我爬不過去……”少年笑嘻嘻，或者說，露出了非常優(yōu)雅的笑容說道。

　　看來，這個地方是自己的回憶。審判有點搞清楚狀況了，雖然他並不是喜歡沉浸在回憶之中的人，但是這二十多年的回憶之中，竟然只有格裏西亞印象鮮明？

　　他是太陽騎士，審判騎士的對頭。但他又是格裏西亞，雷瑟難得的好朋友。除此之外，就算知道他的秘密……無論他變成什麼人，無論他做了什麼錯事，雷瑟·審判都會挺身而出，保護他不被傷害，阻攔他不要犯錯。哪怕以自己的生命作爲代價……

　　是的，我從很早以前就下定決心了。我這一生，一定要做一個追隨太陽騎士的最優(yōu)秀審判騎士，做一個永遠寬容保護格裏西亞的雷瑟�？v使其他人事的記憶已然在我心中模糊，對你的這份誓言永遠不會變。

　　這一次，審判伸出手去擦拭少年粘在臉頰上的巧克力餡，而少年和之前的小男孩一樣，也在瞬間飛散融入他冰冷的身體。

　　每個光點和身體接觸的時候，都能感覺到點點溫暖也注入這個應該已經(jīng)死亡的軀體之中。審判無奈地閉上眼睛，不去看這次出現(xiàn)在面前的青年。

　　“求求你，活過來……求求你，回來吧……”不停流淚的格裏西亞，這次換了他努力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自己一般。

　　“大傻瓜，我真的不想要你對我進行起死回生術啊�！毙目诜路鸨蝗司o緊揪住的窒息般痛苦，審判突然用力抱住青年，“如果我醒來，發(fā)現(xiàn)你少了什麼重要的東西，這輩子你都別再想讓我支持你做任何對你有危險的胡鬧！”

　　“雷瑟……”青年化作強烈的光芒，將黑暗的空間生生撕裂開。隨後，無窮無盡溫暖的光將審判包圍起來，心跳、呼吸、體溫、感覺又回到了這個軀體之中。

　　不停地咳嗽以適應空氣對肺的衝擊，睜開眼睛的審判絕望地目睹了竭盡全力復活自己的那個人滿頭金髮寸寸成雪的全過程。

　　就算接下來破天荒頭一次被関進禁閉室，因爲身體過於沉重的疲倦而不得不陷入昏睡的審判，怎麼也忘不了那一幕讓他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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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渾渾噩噩地睡了三天，不斷糾纏的夢境之中，審判一次一次重復地看到他放在心底的那個人在受傷，在流血，還在用自己的犧牲去復活同伴。偶爾的驚醒，他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全身冷汗淋漓。想動、想爬起來去看看那個亂來的傢伙，可是嚴重的全身無力總是將他拖入另一場惡夢。

　　“……��！”猛然張開眼睛，審判終于意識到自己徹底清醒了。

　　“太好了，審判你總算醒過來了�！弊诖策叺氖呛�，不知爲什麼審判覺得在他臉上似乎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如果審判沒醒過來，只能說太陽那個笨蛋的起死回生術實在太不靠譜�！睕鰶龅卣f著話的是靠在門邊的刃金。

　　“別這麼說格裏西亞，他還……”會在公開場合中稱呼“格裏西亞”的，只有魔獄騎士。

　　審判不由得心中一驚，望向魔獄：“太陽他怎麼了？”

　　該不會除了金黃髮色，他還失去了其他東西吧？這個意識讓審判不由得綳緊了神經(jīng)，手指收攏成拳，緊緊攥住了身下的床單。

　　“太陽他沒什麼大事，只是審判你已經(jīng)睡了三天了。太陽他……還沒有醒過來。”寒冰連忙解釋。雖然審判你睡著的樣子也很可怕，好幾次都似乎痛苦得像要殺人……

　　審判都沒有空去思索太陽的事情，打開禁閉室走進來的烈火又報告了他們把暗騎士関起來的消息。還有大量出現(xiàn)的不死生物、人心惶惶的居民、疑心重重的皇家，每一件事情都讓他必須立刻開始著手處理。而格裏西亞……

　　雖然禁閉室聼起來很可怕，還在有聖騎士把守，暗門全被封死的情況下，對於接受過嚴苛審判騎士教育的審判來説，這都不算什麼。

　　“如果拿著制裁工具的人有一天突然被人制裁，不懂得如何自救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鼻叭螌徟序T士就是這樣對他說的。

　　作爲審判騎士，必須要熟悉每一種刑罰方法，每一件刑罰工具，甚至是身邊每一個人，不光是這些刑法刑具的用途，還要了若指掌其致命的不足之処。這件事從另外一個方面説明，審判騎士可以是最好的執(zhí)法者，也可以是最優(yōu)秀的犯罪者。

　　所以，在午夜時分輕輕松松離開戒備森嚴的禁閉室而不被人發(fā)現(xiàn)，做到並且能做到的也只有審判騎士。

　　同樣他也可以若無其事地在沒有任何人知曉的情況下穿過光明神殿的走廊大廳，直到站在太陽騎士的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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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裏西亞睡得很沉……是種沉重的沉。沉重到審判有種“會不會他永遠也醒不過來”的錯覺。

　　不會再像以前叫他起床就耍賴打滾，不會再像以前睜開眼就嚷嚷著要吃那些甜死人不償命的甜點，不會再像以前被自己叫醒時惱怒地大聲呼喊“雷瑟·審判，讓我多睡一會會死人�。俊钡鹊冗@樣。

　　對了，現(xiàn)在整個光明神殿，甚至整個大陸，會叫審判騎士為“雷瑟”的人，也只有格裏西亞一個了。

　　沉睡中的他，沒精力也沒有必要召集金屬性來掩蓋自己那頭全然蒼白的頭髮。午夜月光籠罩下的葉芽城銀輝清冷，亮如白刃的月光穿窗而入，映照得這個原本是光明神在世間代言人，應該如太陽般光輝燦爛生機勃勃的太陽騎士竟然從頭到腳，蒼白如死。

　　蒼白如死！審判不禁為這個可怕的想法皺起眉頭。他怎麼會想到……格裏西亞會死？神術遠比劍術高明的他，面對強敵也有他們十一個聖騎士為他擋在前面的他，能讓他死在自己前面的原因只會有一個：爲了復活同伴而犧牲。

　　默默坐在床邊，盯著床上那人慘白毫無血色的臉，審判不需多想就能感覺自己胸膛中那顆正在激烈鼓動的心臟，或者說腦海中正在沸騰的感情，無一不在叫囂著尋找著宣洩的突破口。

　　“太陽，如果你敢就這麼睡死了，我會毫不客氣地在你的棺材裏堆滿需要你簽字的公文和操辦你葬禮的欠款單，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一任的太陽騎士死得多麼不堪！”

　　審判這句話一出口，就見明明在昏睡的太陽全身抖了抖，雖然他並沒有任何要清醒的跡象。

　　“我該拿你怎麼辦……”輕輕地嘆口氣，審判低下頭靠近床上那人的耳邊，“我不要你再犧牲來復活我，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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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我進來了�！蓖蝗粋鱽砭G葉輕輕敲門的聲音，審判想起他們這幾天無論白天黑夜都要定時查看太陽是否清醒過來的事情。

　　自從被太陽起死回生之後感知力越來越強的綠葉騎士在門外就覺得房間內(nèi)有其他人。但是，那人的感覺……分明就是現(xiàn)在應該正在被太陽下令関禁閉的審判騎士�。∵@怎麼可能？那個行事嚴謹端方，堪稱光明神殿活戒律的審判騎士，竟然會違反禁令跑出來？還跑到死對頭太陽騎士的房間裏？

　　雖然綠葉騎士是個“全大陸人都知道的好人”，他也決定在審判的氣息消失在房間中之後再打開門。

　　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看到……心裏默默念著的綠葉小心翼翼探個頭進去，四處張望張望，太陽還是沒有醒，也沒有被審判因爲関禁閉而洩憤切掉手腳或者揍成豬頭……嗯，感謝光明神賜給世間的安寧，我這輪探視也算平安無事。至於下一個接班的烈火，呃，雖然我們是相親相愛的聖騎士兄弟，我也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別在審判院見到你……

　　大好人綠葉騎士縮回頭，體貼地關上門，被巡邏的聖騎士發(fā)現(xiàn)他以從未有過的速度飛奔回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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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替綠葉的烈火很好運，因爲審判自太陽的房間出來之後就很自覺地回到了禁閉室。

　　窗外一輪明月正高懸夜空，審判靜靜坐著，絲毫看不出他曾經(jīng)出去過。

　　但是他伸出手，掌心幾根蒼白色的頭髮被月光照得分外清晰。

　　“我發(fā)誓，格裏西亞，爲了不讓你再做出傷害自己的舉動，在你死之前，我永遠都不會死。”

　　謹以光明神之威嚴起誓——

　　永遠永遠，在我的生命中，都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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