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祿用白凈的帕子將食盒墊著，從里面端出來一只雞腿和一碗清粥。白凈的手為綾羅遞上銀著，尖細的嗓音壓得很低。道，

　　“娘娘再委屈幾日，奴才接您出冷宮�！�

　　綾羅接筷子的手一頓，而后道，“好。”

　　綾羅用拇指和食指小心的捏著雞腿，雖然是撕咬，但仍能看得出多年富貴浸潤出來的斯文講究，她吃的很慢，一口一口。

　　福祿也不急，一直在旁邊安靜地候著。

　　又三日，福祿再來，綾羅已經(jīng)掛在了橫梁之上，飄飄蕩蕩，枯草一樣。

　　綾羅死了，福祿忽然覺得這冷宮濕氣重了起來，好像積年的青苔雨水全都沖著他的口鼻灌了過來。

　　他拿著絹帕捂著嘴，在綾羅尸身旁干嘔了起來，嘔到涕淚橫流，直不起腰來。

　　他帶了新帝的準(zhǔn)允來的，新帝念他功勞，要給他嘉賞。

　　他直言要了先帝關(guān)在冷宮的云妃娘娘。

　　年輕的皇帝愣了一下，瞬間笑道，

　　“公公記錯了，先帝的云妃早已病逝，其他宮人，公公若是喜歡，帶走便是。”

　　他說了要帶她出冷宮的。她怎么就等不了。她是不是以為，他還要送她回到別人身邊。

　　殯綾羅的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雨，福祿親自為綾羅扶的棺。

　　葬在他在郊外的一處園子里。園子里沒別的，盡是瓊花。

　　落葬的那一刻，福祿忽然想起從前。

　　從前，福祿見綾羅的第一眼，她做錯了差事，被主子責(zé)罰，三天沒有飯吃，他那時候已經(jīng)掌事，看著小丫頭可憐，便給了她一個雞腿。

　　從那以后呀，她得了不起眼的賞賜也要來送給他，半盤子點心，一支珠釵，一條帕子，甚至是幾顆不新鮮的青棗。她不知道，他屋里的東西，怕是比她伺候的貴人屋里的還好。

　　福祿忽然就笑了，他伸手摸腰間墜著的荷包，針腳粗糙，繡工潦草，放身上年歲久了，連顏色也淡了。她的女紅，還不如他呢。

　　那幾年的日子多好呀，可她怎么就被那皇帝給撞著了呀。

　　她怨他沒有設(shè)法留下她，可那威威皇權(quán)，他夠不到呀。他盡力了，從她被他帶走那一夜，他就開始打算奪回她了。

　　直到她被送進了冷宮。下頭小太監(jiān)說，云妃娘娘侍寢喊了一聲

　　“崔白�！�

　　皇上說她胡言亂語，把人關(guān)進了冷宮去。

　　福祿便急了，可還是晚了呀。

　　到如今，瓊花落了一地。她一定很喜歡吧。

　　又三月，新帝已肅清朝堂，忽然便對著福祿發(fā)難，福祿跪在殿前，聽新帝斥問，

　　“你一個內(nèi)侍官，一步一步，慫恿朕逼宮弒君，到底意欲何為！”

　　福祿不急不緩，甚至帶了些笑意，“圣上天縱英才，奴才不過是想為天下萬民著想罷了�；噬喜挥皿@慌，奴才這條命，早就不想要了。皇上放心便是。”

　　當(dāng)晚，福祿就死了，換了身做工不太講究的衣裳，墜了一枚不太講究的荷包。

　　在這皇城里幾乎只手遮天的大太監(jiān)，只留了一句話。

　　把我葬在瓊花園吧。

　　小太監(jiān)為他刻了碑，寫了洛州沈氏崔白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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