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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完)
那個人(完)
在景天后來的余生中,和雪見一直都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一場救世大行動之中,他遇過的人,到過的地方都在后來日子里一一重逢一一重回,但有一個人有一個地方,他的后半輩子不曾提起過,不曾重新踏上過。
或許是他遇見的人去過的地方實在太多,所以偶爾有所疏漏,雪見并不覺得奇怪。只是閑暇之余,當天邊白云一朵朵飄過,當陣陣雷聲轟鳴耳邊之時,景天會做一些不像他應該做的事情,比如愣愣地望著天,比如怔怔地聽著雨,即使雪見就在他的身邊,有的時候他也會像沒看到她一樣,像……變成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而當雪見提醒他時,那個片刻之前還神游天外的景天,下一刻又呈現出她所熟悉所期盼的相守之人。
于是,她就會挽著他的手臂,笑得甜美,而忽略了景天眼底一瞬即逝的思念。
是思念。
不去提起一個人,正如過去那個人對雪見說的,不知道不意味著不喜歡,所以,他不提也不意味著不思念,更不意味著忘記。記得太深,才不敢輕易觸碰。
只因為……那是禁區(qū)。
景天的記憶力一直很驚人,所以他一直都很清楚地記得和那人初遇時候的情景。盛放而開的荷花,在風中搖曳多姿,他甚至還能記起隨風而來的淡淡的荷葉香。于是,那個人,就那么靜靜地、理所當然地在荷花池畔出現。
那人長得很好看,非常好看,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深邃明亮,便是那一眼,景天就覺得荷花什么的好像都害羞地躲了起來一樣。他自然不是那么文藝的人,只是曾經偶爾路過聽教書先生說過,古時候有的女子很美,美到花朵都羞愧。那個時候,他一點都想象不出,他覺得如果真的有那么美的姑娘,那這個世界上就不可能有花了。即便在他遇見了許多許多的姑娘,甚至是終生相伴的雪見,他還會時常暗中嘀咕那位只會說誑語的教書先生,難怪三天兩頭要來當東西。
可是,老天爺它就是不讓景天順心,哪怕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它都仿佛要考驗這位救世大英雄的心智似的。
某天某時某地,老天爺讓某個人來到了景天面前,告訴他,你錯了!
真的錯了。
景天想,或許他應該考慮考慮,把教書先生當給他們鋪子的七八樣東西還回去兩三樣,以示自己腹誹他那么久的歉意和誠意。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過去了那么多年,該忘記的早就無法記起,牢牢記住的卻終其一生不能宣于口。
景天的一生很精彩,他是救世大英雄嘛,過五關斬六將,飛天遁地還跳火坑。按理說,這么跌宕起伏的日子里那僅僅五天所發(fā)生的事情他是不需要記得那么清楚,只需要記得他得到了雷靈珠,和雪見的告白就足夠了。
事實上,他也的確沒有記得那么多,縱然有很驚人的記憶,他仍然在之后的每一天里不停地剝離掉許多的事物許多的人,然后獨獨留下本該忘卻本不該記得的——人。
為什么會如此?
不能去探究,景天很聰明,聰明到在遠離了某地某人之后,他的心底深處泛起第一絲愁緒的時候起,他就再不提及某段往事,而那段往事在他人的腦海里本就逐漸淡忘,漸漸的,就再沒人想起過他們曾經經歷過的,或許很重要但日子過著過著好像就沒那么重要的五天。
因此,這個成了景天真正私有的,唯一的,秘密。
當然,雪見有過幾次提起他。畢竟,身為當時的核心人物,她是唯一可以近身他的人,她甚至和他成了親。
當時,所有人都知道景天的嫉妒。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景天和雪見的分分合合打打鬧鬧中,景天對雪見,是有過嫉妒的,不深刻卻每每在憶起時與往事糾纏不清。初遇他,那人低眉垂目,和顏悅色地邀他上門一坐。他去了,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頭,那人在他身后數步之遠,拉開適當的距離。
他好奇,回頭望,那人微微頷首,眉宇間不見喜怒,好似自己就算在他眼前這么囂張,他也看不見,抑或不在意。
被忽略不是一件好事,被一個好看的人忽略更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所以景天不高興了。他一不高興就習慣性地吵吵嚷嚷,反正他本來就是小人物小痞子小混混,也不在乎這點點的形象,連雪見一旁怒氣的臉都視而不見。
空闊的大廳中,那人待他和雪見十分禮貌,亦不趨近,甚而在自己無意中的走近都倏然步開,那人不喜與他人親近,這份露骨的疏離讓景天無法形容的郁悶。他不太了解自己為何如此,因他本就不是一個要去主動討人歡心,尤其是討一個男人歡心的人。
飯桌上,他侃侃而談,一邊忍受雪見的唐氏碾腳功,一邊十分努力地為雪見說親。與他相距甚遠的男子卻僅僅只是偶一揚眉、偶一抬目,眼底似有光華流過,卻幽幽而沉,終化作無語。在景天的滔滔口水中,他只是間或配合幾句,不痛不癢,無關緊要,就像無論對面的景天和雪見再鬧騰,于他,仍舊是看客而已。景天不耐,他跳下自己的椅子去找他,這番舉動讓本淡然的他立時起身,只一眨眼他就又離他數步之遠。
或許再靠近就能碰到,只是景天知道,他一定會再次離開。
非常不恰當的比喻劃過了景天市儈的腦袋,有的人,就如水中月一樣,只能看,碰不得,一碰就……不見得碎,但絕對不是個愉悅的結果。景天不算是個完全信命的人,所以他不相信自己就真的碰不到他。他碰了,然后……他焦了。在冒著煙的情況下,他仍然無法不去注意那人微微蹙起的眉,稍顯困惑的眼神和輕輕撩開煙霧的修長的手指。那個時候,景天差不多要燒糊的腦袋里,猛地冒出來的詞語是——嗯,有點可愛。
不再顯得拒人千里之外,不再顯得淡漠,那個時侯,景天才意識到,這個有幾分清冷的大少爺原來和自己是相當的年齡,以及,他竟能在雷焦了的狀況下把他的一舉一動記得那么清楚。這對景天而言,絕對不能算好事。
好在,后來,他只是遠遠地看著他,看雪見自然而然接近他,看雪見哭著要嫁給他,看他牽著雪見的手來讓他喝喜酒。他瞪著他們互握的手,他在想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為什么?
為什么她可以牽他的手?
為什么那只手只會揮開他,卻能牽起別人的手?
這些問題當時無解,如今……再去深究答案沒有任何意義。后來,景天就埋葬了這些問題和昭然若揭的謎底。
再后來,他沒有和他說上話。但是雪見回到了他的身邊,在那場本該成為那人和雪見訂婚見證的煙火下,他對一個女人說出了世間最甜蜜的話,而那一瞬間,他心底深處一掠而過的,是同一場煙花下,一雙很漂亮的眼里映襯的漫天華彩。
然后,他們讓雪見去偷他的雷靈珠,讓雪見和他成親大婚。那天,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妖怪四處肆虐,沒有了雷靈珠的他苦苦支撐,景天不知這樣一個被騙婚卻又心甘情愿交出與生俱來的寶物的大少爺,竟會這般坦然地接受如今的命運。
有的人,天生就注定不凡。
最后,事情皆大歡喜。景天終于可以靠近他,他不躲了,微笑地看著他,眉梢眼角盡是歡喜。景天看著恍如春花綻開的笑顏,忽然間,他就忘記了很多事,什么雷靈珠、什么救世大俠、什么徐長卿、什么雪見,什么什么的,他忘得干干凈凈,唯一記得的只有眼前這個笑得讓更多的花都跑掉躲起來的容顏。
日后,即使景天再見過多么絕美的花,他都不曾領會到那時的驚心動魄了。
有的人,注定無法磨滅。
道別時,景天很扭捏,他知道雪見和他都對一個曾經想要真心付出的人做了一些不是那么好的事情。所以,他想拐著彎道歉,又開不了這個口。
而他,卻很體貼,對他說,他與雪見再婚再娶,各不相干;他又說,你快去跟雪見和好吧,她真心喜歡你;他還說,你是她的大英雄,莫要辜負了她。
景天回答說,當然!
當然。
當然……
重重的木門在他們身后閉合,景天在走了很遠之后才回頭,那人自然不會站在原地目送他們。但他回頭,他假裝有個人站在那里,對他微微笑,對他喚一聲,景兄弟。
卻不說后會有期。
有的人,注定擦肩而過,互不相干。
其實,就算他說了,景天也不會跟他有期,他跟他沒那么熟,至少……他從未在他面前叫過他的名字。只是,在之后漫長的生涯中,景天會不切實際地想,如果他喊了,那么被叫喚的人是不是會帶著點驚訝,帶著點困惑,微微蹙眉,然后又慢慢笑開,回他一句輕輕淺淺的,景天呢?
不知道。
只因,有的人,注定只能成為此生的——
那個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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