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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嬰瑪利亞
那一天,她問他:“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取什么名字?”
他的手指從鼻梁,向下,指甲修剪得圓潤整潔,蓄著開膛破肚般的撕裂,落向她的小腹。他的手很涼,就像他沒有質疑孩子是怎么來的,卻只是反問她時噙著笑的神情:“親愛的,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不,不不……”她驚慌失措,簡直坐立難安,哀求似的望進他的眼睛:“只是——只是要有一個名字,在我埋葬它的時候……”
一點檢測魔法的熒光在他的指尖亮起,里德爾臉上難得露出困惑,并非偽裝,他萬分確定地對她說:“可你沒有懷孕!
“已經(jīng)不在了。死了。我失去了!
“——也沒有流過產(chǎn)!
她開始哽咽,蒼白蜷曲的手指緊緊揪住他胸口的布料,漿洗過的襯衫起了皺。她開始用結結巴巴的聲音解釋她知道的一切。那天午后,她從悶熱逼仄的閣樓里醒來,一個孩子——胚胎——曾活過的東西,無論怎么稱呼,永久地離開了她的身體。她留在那里,整個下午不停地哭泣,直到午夜,她逃出房子,想給那個并未存在的嬰兒立一座墓碑。
“請你抱一抱它,好嗎?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它是多么開心啊!
里德爾抬起另一只手,他的兩只手里空蕩蕩的,沒有什么死去的胎兒占據(jù)他的臂彎。他輕輕環(huán)著她的手腕,虎口緊挨一處凸棱清瘦的骨骼,拇指溫存地從手背劃過。他總是這樣有耐心,從不指責她是不是腦子不太對勁,像大孩子縱容年幼的手足一樣有耐心:“如果你想要一個孩子……也許我們可以在畢業(yè)后開始計劃。但不是現(xiàn)在。我們還有一年學要上,對你來說,這也不是最合適的時候。”
于是她就明白了,他壓根沒能理解她所說的遭遇,她并非想要什么孩子,她只想讓那個孩子,死去的那個孩子,能夠活下來。她又哭了兩聲。里德爾便開始轉移她的注意:他展開手掌,向她展示那根手指上多出來的一枚戒指。
“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分享給你,關于我真正的家族,還有那些本就該屬于我的遺產(chǎn)……”
他沒有再在意她究竟在為何而哀悼。他最穩(wěn)妥的信心正是源于他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完全地對她保密;蛟S是這個酷熱的夏季讓她發(fā)了瘋,或許是她生來便有的某種精神方面的異常終于開始顯現(xiàn)。不過這些都無法影響他的喜悅。里德爾在不久前剛剛完成了一件籌謀許久的大事,他洗清了有生以來便被迫背負的那部分玷污,并為一個更加偉大光輝的未來推開了第一扇門。
一直到新學期將要過去大半,她的恍惚狀態(tài)依然未見好轉。除了里德爾,沒人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不再正常。她就像霍格沃茨城堡陰暗處被人遺忘的一塊石膏,或是與那些盔甲擺放角度略有不同的另一尊雕像。她與他蔑視的所有人相比,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她幾乎不具備任何社會屬性,因此像對旁人那樣操縱她其實毫無意義。獨自上課、獨自完成作業(yè)、獨自進食。占據(jù)她社交拼圖主要板塊的是有人試圖通過她借到里德爾的課堂筆記。她也從來不對誰吐露心聲。其他人不會想聽,里德爾呢,則是覺得沒有必要。
他只會做他認為實際的、會對她有幫助的部分。比如,建議她寫一點日記,好讓她將精神衰弱的時間浪費在筆墨上,將悲悼書寫干凈再回來接受與他的現(xiàn)實。在這件事上,他把自己當作例子,告訴她你可以在日記里寫一切你想到的東西、想說的話——當你寫完一本,如果你想讓我讀一讀,哪怕你只是將《魔法史》課本抄了一遍又一遍,我發(fā)誓,我也會一字不漏地認真讀完的。
“那么你呢,”她飄忽不定的視線終于再一次凝固在他的臉上,“你還在寫你的那本日記嗎?”
他面露微笑,為她問到自己的得意之處,獎勵地將嘴唇貼在她的前額:“不,我已經(jīng)過了那個階段。不過我向你保證,它很好地發(fā)揮了自己的作用……它永遠是我存在的證明,與延續(xù)!
她采納了他的建議,在圖書館,天文臺,偶爾能看見她抱著一個厚厚的棕皮筆記本埋頭書寫。之后,她的情緒便時好時壞。里德爾本想利用圣誕假期帶她去丁沃斯的海邊散散心,她穿著寬松保暖的冬季長袍趕到霍格莫德車站,卻是為了給他送行。所以他在空閑的假期做成了另一件事,返校后才得知她已經(jīng)辦好退學。見他詢問,迪佩特校長十分驚訝:“難道你們沒有討論過?她……我還以為,這是你們共同的決定。”
老校長意有所指的話讓他很不舒服。里德爾回想起假期里那場送別,她在寒風里捂得嚴嚴實實,隔著厚毛線手套的觸碰落在他小臂上依然十分柔軟,她臉色紅潤,眼睛水潤,與他告別時,用格外溫柔的聲音說道:“我的日記快要寫完了!蹦锹曇衾镉蟹N讓他脊背發(fā)毛的感性;疖噯⒊毯螅糁AЭ匆娝魬俚男θ菥徛D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他有種幻覺似的頓悟,仿佛她正慢步踩進他年幼時曾在圣誕節(jié)日做過的一個已經(jīng)記不清全貌的甜夢。
“迪佩特教授,你知道她退學后去哪里了嗎?”
“她回家了,里德爾先生!毙iL竟用一種憐憫般的語氣說道,“我很遺憾!
里德爾很清楚她無家可回。在第一年的火車上,她只肯說出自己的教名,里德爾問她姓氏,她答不知道,等著在分院儀式上搞清。他心里突然有了底氣,炫耀式地拆穿她的謊言:“就算是孤兒,只要在十一歲之前被收養(yǎng)或是改名,《準入之書》也會如實反映改變后的名字!
“沒人收養(yǎng)我……我自己活下來了,一直都是這樣;蛟S因為我是個女巫吧!
所以里德爾接納了她做為自己一名特殊的朋友:她沒有顯赫的家世,功課并不突出,不強大也不殘酷,但她是唯一一個像他一樣,在麻瓜之間利用自己的特殊之處好讓自己活下來、活得更好的同類。
他選擇留在學校,直到完成學業(yè)。不久后他收到她的來信,“我為它取了名字。”又一封:“我覺得它更像你一些。”他很想回信,主要是那段時間鄧布利多不斷給校長洗腦,阻撓他想留校教書的計劃,和她說話也許能讓他感到平靜些。但不是有關這些。她隱藏了自己的收信地址,藏得很巧妙,要是強行打破咒語,會使她或許使用過的其他保護咒同樣失去效力。那樣并不安全。尤其是在他還沒掃清一部分追蹤他而來的小麻煩之前,一個“老朋友”不適合被暴露在外。所以他沒費力去找,她的信仍會一封接一封地寄來:
“我夢見我們的孩子是個頭戴冠冕的小王子!
“它在哭。請別傷害它。”
“我不適合做一名母親嗎?這是我的錯嗎?它越來越不像你,也不像我,母親怎么會害怕胎兒的臉呢?”
“我給它立了一塊小小的石碑,它會好好地睡著!
“求你別送它走。它也是我的孩子!
“……”
若非是他早幾年就暗中監(jiān)視著她棲身的鄉(xiāng)間教堂,只看這些語義含糊的短句,或許會把這些短箋當成是她背叛了他的證明。然而唯一正確的猜測,就是她確實腦子不夠清醒,甚至分不清那些不存在的“孩子”究竟是在她身邊死了,還是一直都待在他那里。
她的最后一封信終于讀順了一點點:“里德爾,我想要一個孩子!
他叩響了教堂大門,沒有戴馬沃羅的戒指、拉文克勞的冠冕、斯萊特林的掛墜盒,也沒有隨身攜帶日記本或是赫奇帕奇的金杯,獨自一人。無人應門,于是他自如地走了進去,去看望他為數(shù)不多還存活于世的這位“老朋友”。除她以外,或許只有他的魔杖曾陪伴了他如此久,然而即使是魔杖,假如他能得到更好的一支,也會被他毫不留情地遺棄,她卻一直停留在原處,不遠不近的位置,無關到連他的手下也不會提起,又與他每一步重要的舉措如此緊密地相連。像是藤蔓纏繞進血肉,又從她的莖葉與細芽中重新孕育而出他不死不滅的骨殖……但她只弄錯了一件事,那些“不在了”的孩子,那些未曾被放入她體內的胚胎,它們需要的不是一塊墓碑或是一場葬禮,他們的生命與就存在于他本人的生命之中。
幾塊古舊的彩繪玻璃,被層疊覆蓋的蜘蛛網(wǎng)剝奪了原本的彩色。布道臺上布滿灰塵,鋼琴啞音,圣經(jīng)散頁,他大步穿過那些雜亂陳列的木椅,走到拮據(jù)的小穹頂下方,扇形高窗環(huán)繞的正中——他抬起頭,未曾遮掩燒傷的蠟燭般慘敗扭曲的容貌,直視那面孔之上亦爬滿裂痕的狼狽圣母,她手中沒有懷抱嬰兒,而是端莊地展開了一本日記。
他看見了戀人的臉。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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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MR每分裂一次靈魂,女主都以為她失去了一個孩子。從制造日記本那年開始,女主就瘋了。對應幼年TMR未能從梅洛普那里獲得絲毫愛意,這是一個在關系中盛放著過載的母愛的戀人,像對孩子一樣愛著他,為他哭為他瘋,但她只是“短暫的戀人”而非真正無私的母親,長久得不到回應最后變成了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