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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中學(xué)時看《紅樓夢》,覺得老太太真是慈愛啊,對寶玉黛玉真是疼愛得很,時不時樓在懷里,對湘云和寶琴也是如冬日里的暖陽,對不管是自己孫子孫女還是近親遠親家的孩子,總是愛護有加,就是對丫鬟們也是保護的,連清虛觀的小道士也能憐惜;大學(xué)時再看,覺得老太太真是個厲害人,平時只和晚輩們熱鬧,但厲害起來絕對不含糊,看她處置迎春奶娘時對姑娘們的求情毫不心軟,看她在賈赦要鴛鴦時對眾人的指責(zé)……可現(xiàn)在,越來越覺得老太太的自私,甚至有些冷酷。
在生活中,老太太的身份很多,母親、婆婆、祖母、太婆婆、外祖母等等,在每一種身份上老太太好似都很成功,她沒有夫死從子,牢牢位居國公府的寶塔尖上,她靠什么呢?慈愛?沒有人會相信,大戶人家的勾心斗角絕對是殺人不見血,沒有心機手段生存都有問題,而老太太能長期處在最高地位,不能不說她的心機之深、手段之強,她的對手都是她的晚輩親人,她的自私可見一斑。
作為一個母親,老太太偏心,控制,制造矛盾。老太太有兩個兒子,長子賈赦襲了爵,次子賈政因皇帝恩典當(dāng)了官,按理說長子理所當(dāng)然地是這個家的主人,可偏偏長子偏居一隅,次子居住正房大院,為什么?賈赦犯了大錯,所以讓出正房?可他爵位還在,能有多大的過錯呢,至少不是違反國法,賈赦雖然不是太孝順,但不孝還不敢,能有什么大錯呢?不管怎樣,賈赦不會輕易讓出正房,老太太在其中一定起了很大的作用,老太太在平時的表現(xiàn)上也更偏心賈政,賈赦在賈家的地位很是尷尬,在鴛鴦事件后更是不好意思露面了。老太太雖然偏愛賈政,可更愛賈政的兒子寶玉,甚至直接插手孫子的教育問題,那可是賈政的權(quán)力,“子不教,父之過”,可老太太硬是護著不讓賈政教育寶玉,想著法子讓寶玉逃學(xué),最后賈政實在受不了狠打了寶玉一頓,結(jié)果老太太大發(fā)威風(fēng),直說賈政不孝,弄得賈政磕頭認錯,再不管寶玉了,這叫什么事啊?祖母疼孫子的多了,可護著孫子逃學(xué)不上進的,還真不多見。
作為婆婆,老太太可謂是做足了婆婆的架勢。兩位太太的年紀也不小了,都是有孫輩的人了,可還是要天天服侍吃飯立規(guī)矩,甚至元春成了貴妃,王夫人也是如此。每次看到這里我都感慨,兩位太太不容易啊,本人是婆婆了還要做媳婦,她們的媳婦也都去服侍老太太了,合著她們的媳婦也是為老太太娶的,她們想不變態(tài)都難啊。老太太還要不時敲打兩位太太一下,像是賈赦要納鴛鴦的事,那可不是邢夫人的主意,不過她沒兒沒女沒娘家勢力,不得不聽從丈夫罷了,結(jié)果被老太太一通罵啊,王夫人也被好好敲打了一番。因為對兒子的不同,媳婦也不一樣,大太太只管自己的院子,二太太管理賈府的事,兩個媳婦都夠?qū)擂蔚,矛盾也不可避免。老太太雖然已經(jīng)不管家,可家里的事情卻是不放松,有什么事王夫人這個當(dāng)家太太、鳳姐這個管家奶奶,都要向老太太請示、匯報,老太太始終不放手大權(quán)啊。老太太和王夫人還有一大分歧就是寶玉的媳婦人選。作為王夫人,長子早亡,長媳守著個獨子賈蘭,她也不好把孫子養(yǎng)在身邊;女兒入了皇宮,見面都不易,更不用說其他了;唯有的兒子寶玉又被老太太抱在身邊養(yǎng),她想讓寶玉娶個她滿意的媳婦實在是無可厚非,畢竟那個時代婆媳關(guān)系非常重要,可老太太偏偏想娶個她自己滿意的,老太太都七八十歲了,寶玉媳婦和王夫人相處的時間更長,老太太何必管那么多呢?再說,當(dāng)時的婚姻講究“父母之命”,王夫人也不是要給寶玉娶個不堪的人回來,老太太這個祖母干什么要剝奪王夫人的這點權(quán)力呢?兩人暗戰(zhàn)不可避免。她要真是為賈家好,就該好好教導(dǎo)、提點王夫人,讓王夫人有可能把賈家撐起來,這不是沒可能,王夫人的耳根子挺軟,只要讓她看到好處,她會聽進去的,她連襲人一個丫頭的話都聽進了,以老太太的口才見識,王夫人會不聽?
再說孫輩,老太太最疼的是寶玉,可她只對寶玉的現(xiàn)在關(guān)心,從不考慮其未來,為了寶玉高興,讓他生活在姐妹丫鬟堆里(男女大防一點不顧,還連累親戚家的姑娘,丫鬟也為此死了幾個),想法子讓寶玉逃學(xué),寶玉最后成為廢物她功不可沒。
對于黛玉,老太太的心態(tài)更復(fù)雜。林如海還在世,就幾次打發(fā)人去接,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感覺,黛玉終于被接來了,她看來倒是真心疼愛,可往深里想,賈家是什么樣的地方她難道不知道,黛玉小小年紀沒了母親又讓她遠離父親住在賈家這樣的地方,真是疼愛黛玉嗎?怎么看黛玉都像個人質(zhì),免得林如海續(xù)弦疏遠了賈家這門親戚,老太太肯把賈敏嫁到林家肯定不只因為林如海這人,家世什么的肯定也是讓她滿意的(林家祖上世襲列侯,林如海是探花,標(biāo)準的清貴之家),林如海此時是巡鹽御史,天下第一等肥缺。老太太把黛玉和寶玉安排在一起,同吃同住,什么意思,培養(yǎng)感情唄,要知道女嫁高門,賈家的女兒嫁到林家,林家的女兒可以嫁到比賈家高的門第的,這不是別有用心是什么?可惜林如海先是失去嬌妻愛子,唯一的女兒遠離,幾年后終于病逝,林家只剩黛玉一個孤女了,黛玉再到賈家地位就不同了,第一次是嬌客,這次就是寄人籬下的孤女了。老太太看來一樣的疼黛玉,但在寶玉的婚姻上開始動搖了,黛玉成了雞肋。老太太要是真心疼黛玉,應(yīng)該教導(dǎo)黛玉開始疏遠寶玉,不然寶玉娶了別人黛玉怎么辦?尤其是寶玉黛玉年齡漸長,王夫人對寶釵越來越喜歡,就是為黛玉的名聲也該讓兩人疏遠了,可老太太沒有,因為寶玉的喜歡才是最重要的。
老太太喜歡鳳姐,離了她飯都吃不香,可她為鳳姐打算過嗎?鳳姐被借來管家肯定是經(jīng)老太太允許的,鳳姐到了王夫人這邊干得是風(fēng)生水起,只顧奉承老太太和王夫人,把她正經(jīng)的婆婆邢夫人扔在了一邊,這是相當(dāng)危險的,經(jīng)歷幾十年風(fēng)雨的老太太要是真喜歡鳳姐,不該提醒一下嗎?老太太沒有,她巴不得所有晚輩都在跟前奉承呢。鳳姐最后回到大房,被婆婆為難時不知有沒有埋怨過她奉承了多年的老太太呢?鳳姐懷著孩子忙家事,最終小產(chǎn)了個兒子,也讓鳳姐從此失去了生兒子的機會(她的身體以后生孩子的機會幾乎沒有了)。老太太要是真心疼鳳姐,怎么不讓鳳姐歇歇呢,鳳姐本人要強,王夫人忌諱著鳳姐是大房的媳婦不讓鳳姐休息,大太太又和鳳姐不好,唯一能讓鳳姐養(yǎng)胎的只有老太太,就算為了賈家子嗣,老太太也該重視這個孩子啊,可她沒有。
湘云也是老太太喜歡的,小時候和黛玉的地位是一樣的,想來老太太也動過聯(lián)姻的念頭,不然哪會經(jīng)常接來,一個侄孫女罷了,倒好像史家虧待湘云似的。不過有了黛玉,湘云就往后了,畢竟不管從血緣、家世上還是人品才貌上,湘云都無法和黛玉相比,后來湘云再來賈府就要靠寶玉提醒才去接了。老太太既然那么喜歡湘云,為什么不在人情世故上教導(dǎo)一下呢?
三春姐妹,老太太的關(guān)愛也有限,不過在物質(zhì)上不虧待,迎春的婚事她一句“知道了”,說是她父親的主意自己不好過問,看著迎春掉進了火坑(寶玉的事她怎么不讓賈政做主?);探春的出色讓她看重,不過是對賈家的利益更大罷了,不然怎么平時不關(guān)心一下探春?惜春畢竟是那府的,加上年齡小,還是客氣為主,沒見過有什么關(guān)心,就吩咐她把大觀園畫出來,看見寶琴雪中賞梅好看立刻要求也畫上,至于惜春有沒有那本事、有什么困難,她沒想過。
賈環(huán)是庶出的孫子,她平時不不管不問,有事時她除了罵還是罵,沒一點關(guān)心,賈環(huán)才多大呀,就偏心到這種地步。
唯一的重孫子賈蘭,自幼沒了父親,愛讀書,可以說是家族的未來和希望了,可惜老太太從沒疼愛過,是個被忽略的,老太太的關(guān)心就是多給李紈母子些月錢,也得個憐惜寡婦孤兒的好名聲,李紈就是賈家的活招牌。
作為賈家輩分最高的老太太,經(jīng)歷了幾十年的風(fēng)雨,見識氣度都是其他人無法達到的,如果真是為了賈家好,就該想法子教導(dǎo)子孫走正道(效果如何不論,至少她該為此努力),彌合矛盾,家和萬事興嘛,可她所做的一切首先是自己在賈家的地位,她要保持高高在上的地位,她要孫子輩都圍繞在身邊讓她開心,她希望能以老封君的身份體面的去見賈家的列祖列宗,至于她死后賈家會如何,她并沒有真的為此打算過。
當(dāng)然,說老太太自私,并不是說她是十足的惡人,她畢竟生活在貴族之家,還是要名聲體面的,和很多惡婆婆比她還算好的,至少沒有打罵折磨兒媳,沒有重男輕女到完全看不見孫女外孫女,她在不危及自身的情況下還是表現(xiàn)得很慈愛的,可作為大家長、長輩,她太自私了,她并不合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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