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槿如晦
　　文/屠奈
　　今夜靜得出奇，秋風(fēng)劃過的沙沙聲使得影三心事重重，他匿在黑暗里努力調(diào)整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等候著獵物落網(wǎng)。
　　隨著門閂滑動的聲響，影三箭步?jīng)_上前去，匕首寒光乍現(xiàn)，手起刀落，那人連叫喊的機(jī)會都沒有便應(yīng)聲倒地。影三隨即俯下身，快速地查看尸身。
　　“叮叮鈴——”
　　鈴鐺聲響，影三感到背后一涼，他顧不得那么多，運(yùn)功就向窗外飛去。霎時間，消失于夜色之中。
　　月光在寒露中顯得格外朦朧，“今年的秋可真冷啊”影三嘴角淌著鮮血，蹣跚地走在林間。他背后的酥麻遍布全身，經(jīng)脈開始阻塞，肌肉也變得僵硬起來�！皠偛喷S上的毒快攻入心脈了，今夜怕是要栽在此處。呵！這林子開闊得緊，倒是個埋葬的好地方，唔——”影三眼前一片模糊，漸漸失去了意識。

　　是藥香？
　　影三昏昏沉沉地睜開雙眼，一位十歲左右的孩童手持拂塵在一旁打坐。只見他雙目緊閉，滿臉透著稚氣，那眉間的一抹朱砂更是平添些許可愛。再定睛一看，影三驀地從榻上驚坐起來。
　　“小棠！他是小棠！”影三瞪大雙眸，雙唇微微顫抖，滿是不可思議，“不可能，小棠已經(jīng)死了，是我親手埋了他的尸骨，不可能！”情至激動處，余毒亂竄，影三“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那孩童看到黑血，滿意地笑著，兩個淺淺的梨渦若隱若現(xiàn)：“沒想到順手拿的藥這么管用，才一個晚上斷腸紅就化了�！彼麥惿锨叭ィ骸翱瓤�，是小道救了你哦，你要懂得……哎呀，你干嘛，你抓著小道干嘛！”
　　影三大力地拿住他的肩膀，怔怔地打量著他，全身不住地顫抖。
　　那孩子慌了神，連忙運(yùn)功一掌打在影三胸口：“你干嘛，小道好心救你，你一醒來就對小道動手動腳。莫不說你是男子，就算是女子，無晦……無晦也不能行這茍且之事！”
　　武當(dāng)內(nèi)功！影三漸漸冷靜下來，才看到無晦一身道袍打扮，他的眼神又恢復(fù)了原本的空洞：“他不是�！�
　　“你這個暗香好生奇怪，自己倒在林子里不說，醒來就發(fā)瘋似的亂摸人，莫不是被那斷腸紅給毒傻了？”無晦一邊整理自己的衣冠，一邊小聲喃喃�！爸Z，給你，這藥每日辰時以水服用，三日內(nèi)力應(yīng)該就恢復(fù)了。”
　　“無晦師弟，你在里面嗎？我進(jìn)來啦？”
　　話音剛落，無晦便一個翻身，眸子忽閃忽閃地望著影三：“糟了，他們馭著追蹤符發(fā)現(xiàn)我了。那個……小道救你一命，你要懂得知恩圖報曉得吧。幫幫忙！幫幫忙！幫我擋住我?guī)熜趾貌缓�？�?br>　　影三好笑地打量著他，微微點(diǎn)頭。
　　只見三個武當(dāng)走進(jìn)破廟，其中一位年長者微微作揖：“這位少俠，可曾有看到一位小道士路過這里？”
　　“未曾。”影三盤膝而坐，偷偷打開腰間的一個香囊。
　　“追蹤符指引我們來到此處，應(yīng)該不會有錯，還望少俠能如實相告�！�
　　影三掃視一眼，冷言：“如你所見，并無他人�！�
　　“別跟他廢話！你把小無晦藏哪去了，再不交出來別逼我們動手！”三人中年級尚小的拔劍就砍，劍剛出鞘就被擋了下來。“慢著，師弟你聞，是蘭花的香味！”
　　武當(dāng)三人的臉色當(dāng)下變得及其難看，暗香身為殺手門派，每一個殺手身上的東西都有可能致命。年長者暗自運(yùn)功來抵御香味：“這位少俠，我們只是來找小師弟回山，并無敵意�！�
　　“他無礙�！庇叭蛔忠活D地說道。
　　年長者看向影三，好像明白了什么，賠笑到：“想必是那追蹤符昨日浸了水失了效，打擾少俠了�！�
　　“師兄你——”
　　“我們加起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何況現(xiàn)在這空氣中彌漫著不知什么毒，難道你們真想葬身這破廟中？”
　　影三拋給他們一個小玉瓶，轉(zhuǎn)身躺下：“解藥�！�
　　望著他們漸漸遠(yuǎn)去的身影，無晦這才從佛像后面探出腦袋：“哈哈哈，無恙師兄剛才那個氣急敗壞的樣子想想就好笑。哼！讓他平時總作威作福欺負(fù)我，那頭豬也有今天。你是不知道，小道我在武當(dāng)山上被他們……”
　　影三懶懶地躺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安靜，你也中毒了�！�
　　無晦聽罷，一把扔下拂塵，眼淚汪汪地沖著他大叫：“什——么！你……你你，小道剛剛好心救你。現(xiàn)如今不過是請你幫小道一個小忙，你……你你居然毒害小道。真是天道不公，人心不古�。⌒〉肋�這么年輕，難道這么快就要去地下陪祖師嗎？啊啊啊啊啊！”
　　“別吵，只是中毒，不會死，半時辰就恢復(fù)了。”影三看著無晦在自己面前慌張地踱來踱去，心里不禁泛起陣陣漣漪——
　　“小棠，當(dāng)年也是這般哭鬧。”
　　無晦用道袍擦了擦眼淚，帶著哭腔：“真的嗎，那剛才的解藥……”
　　“那是助眠丹。我現(xiàn)在調(diào)不出內(nèi)力，先休息�！�
　　夜半，廟里香煙繚繞，無晦從打坐中睜開雙眼。感覺到自己內(nèi)力并無損失后，他小聲嘀咕：“算你有點(diǎn)良心。”看著眼前熟睡的影三，汗水順著發(fā)絲滲在衣襟上，冷毅的臉上微微發(fā)白，看起來十分虛弱�！吧頌橐粋�殺手，竟敢把多處要害暴露在生人面前，不合格呀不合格！”
　　“這樣胡言，作為刺殺的目標(biāo)倒是十分合格�！庇挠牡穆曇魪挠叭莾簜鱽�。
　　無晦摸了摸發(fā)涼的后腦勺，尷尬地笑著：“哈哈，我是說晚秋凄冷，看你現(xiàn)在如此虛弱，小道大發(fā)善心想生火給你御寒。”
　　“不用，寒冷能保持清醒�！�
　　“哈？暗香的人都這么怪異嗎？可他的修為看起來又很高，逃出來后總被師兄們纏著，不如……”無晦想著，不由得計上心頭：“咳咳咳，這位兄臺，你看你現(xiàn)在如此虛弱，不如我們結(jié)個伴，你送我到金陵城，我保證在三天內(nèi)不讓你收到任何傷害！怎么樣？”
　　無晦看著對方毫無反應(yīng)，又接著說：“你別看我年紀(jì)小，什么道符啊、術(shù)咒啊我從師傅那偷……啊不，拿了很多，對付一般仇家還是綽綽有余。我這里有隱身符啊，神行符啊，替身符啊……”
　　“嗯�！�
　　“真的！那……那明日就出發(fā)金陵城！”

　　金陵城地處水鄉(xiāng)，享有著得天獨(dú)厚的優(yōu)勢，這兒本就繁華似錦，對于從沒出山的修道士更是如夢如幻。無晦聞著香味，渾身立刻被灌了鉛似的走不動道，癡癡地望著燒鵝攤。
　　影三見狀，不由自主地打趣道：“你為何被抓？”
　　對方頓時氣上心頭：“我跟你講哈，這件事說起來就可惡！小道我不就是吃了一口燒鵝嘛，師父竟讓我罰抄八百遍道德經(jīng)，于是我一氣之下就跑下了山。”
　　影三蹲下身，三指捏住他的臉頰：“哦？食完葷腥又私跑下山？”
　　當(dāng)冰涼的手指觸碰到自己的臉龐，無晦通身觸了電般變得酥酥麻麻：“我……我不像我?guī)熜謧兡菢酉霌P(yáng)名立萬，我只是想做一個閑散道人，游山玩水。你……你干嘛，為什么要捏著小道！”
　　影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想吃嗎？”
　　“嗯嗯！”
　　于是，順著一條街，影三買下了每家鋪?zhàn)拥某允常陂g不時傳來無晦興奮的叫喊聲。無晦心滿意足地走在街道上，嘴里塞滿了食物：“嗯……嗯……不……不錯……，你……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哦，對了，我道名無晦，你叫何名？”
　　“三號。”
　　“哈？”無晦歪頭問道，“這……這是正常人的名字？”
　　“不是�！�
　　“……”
　　影三走在前方，淡淡說著：“我只配擁有編號�！�
　　“都說暗香是最神秘的門派，今日所見，果不其然。想來你的門派生活也是煩悶無趣得緊，不如這樣，反正我也不打算回武當(dāng)了，要不你跟著我，我?guī)阌紊酵嫠肀M這塵世繁華怎么樣？”
　　影三頓了頓，語速變得有些遲緩：“我是殺手。”
　　“那又如何？退出暗香不就好了�！睙o晦正說著，對方眼神里透出的寒意讓自己不敢向前。
　　一股幽蘭的香味飄過，雖然細(xì)微到近乎沒有，但這種熟悉感卻讓影三神經(jīng)興奮。他縱身一躍，尋著香味來到一條死胡同內(nèi)，這里似乎與外隔絕，讓人很難相信居然處于金陵城內(nèi)�！斑@兒遠(yuǎn)離商鋪，真是個刺殺的好地方。”一想到這，影三眉頭緊鎖，又不知是誰要血濺此處。果然，蘭花香愈發(fā)濃厚，身后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影三隱入墻角，運(yùn)功閉氣。
　　“阿七，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這里的路絆腳，你小心著點(diǎn)！”
　　只見一女子遮住男子的雙眼走來，那男子反復(fù)勸說，言語里滿是寵溺�！俺幸�，睜眼吧�！卑⑵呓┯驳胤畔码p手，取出一塊奶玉。她眼眸低垂，輕言到：“這塊玉從小就隨了我，現(xiàn)在，它是你的了�！�
　　蘭花的香味比剛才減弱了許多，影三很是疑惑：“現(xiàn)在是最好的時機(jī)，七號的殺氣怎么不增反退？”
　　承毅溫柔地?fù)ё“⑵撸谒脏驼Z：“我……我真的很喜歡這個禮物，當(dāng)然，還有你——秦芷蘭�！�
　　話音剛落，一陣迅猛的蘭香驟增，如龍卷般席卷開來，仿佛黏膩了整片空氣。阿七疾速掙脫懷抱，反手從腰間抽出一柄短刃就向?qū)Ψ酱倘ァ?br>　　承毅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滿足地笑了。
　　刀鋒至胸口一寸之處，刀身突然反向，阿七猛撲了上去。
　　“阿七！”
　　承毅頓時臉色煞白，一把將阿七抱入懷中。那短刃正中要害，阿七虛弱地躺在承毅懷里：“原來……原來你早就知道了。你……你能再叫一聲嗎？我想帶著它……走過黃泉路，下輩子……再……再用這個名字�！�
　　承毅貼緊她的面頰，帶著沙啞的嗓音：“芷蘭！芷蘭！你聽到了嗎？秦芷蘭！”
　　氣息散盡，承毅撫摸著漸漸冰涼的尸體，嘴里淌出濃血，他苦笑著：“你以為用你的命可以消去紅榜上我的名字�？赡阒绬幔课业拿缫雅c你緊緊相依�！�
　　”芷蘭，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娘子吧�！�
　　”路上孤單，為夫這就來�！�
　　影三現(xiàn)了形，看著地上，心想著應(yīng)該盡快稟明閣主。他正準(zhǔn)備抬起他們，一個稚嫩的聲音傳入耳邊：“你剛才怎么回事啊，一句話也不說就把我撂在那兒。還有，你跑到這個死胡同里干嘛，這兒什么也沒有�！睙o晦剛要走近，就被地上的慘狀嚇了一跳：“這……你殺的？”
　　影三抬起尸體，輕功向城外飛去：“跟上我�！�
　　無晦追到樹林，看見他正掘土刻碑，無晦將手里的拂塵一揮，清了清嗓子：“真稀奇啊！這年頭殺手還一條龍包辦？暗香服務(wù)這么周到。”
　　“不是我殺的。”
　　“��？”無晦托腮，好奇地詢問：“我說你剛才怎么跑那么快，這是一出怎樣的大戲，快與我說說看！”
　　影三立好墓碑，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女的自殺，男的殉情�！�
　　“……沒了？”
　　“沒了�！�
　　無晦氣得從石頭上跳起來：“喂！我說你身為一個說書的，我不要求你聲情并茂最基本也應(yīng)該情節(jié)完整吧！這啥�。磕桥臑樯蹲詺�？男的又因何殉情？你去了那么半天，倒是說說清楚��！”
　　影三漠視前方，壓低嗓音：“暗香規(guī)矩：我們只要在一天，追殺紅榜名單終生存在；反之，只要我們身亡，追殺目標(biāo)就不再成立�！�
　　“所以……這位姐姐……”
　　“嗯。”
　　影三向竹林外走去：“天色已晚，回城休息�！�
　　回到客棧后無晦一直悶悶不樂，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于是小聲
　　地詢問影三：“你說，在一個門派待久了，是不是會特別累？”
　　“這是宿命�！�
　　“那我呢？那么多清規(guī)戒律，條條框框限制著我。美其名曰修道之人修身養(yǎng)性，實際上就是在壓榨我的自由�！睙o晦轉(zhuǎn)身看著影三，眉頭微蹙，目光流轉(zhuǎn)，在紅燭的映襯下顯得與平時不太一樣。
　　“習(xí)慣就好�！�
　　“呼！你就不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嗎？真不知道你平日里和你師兄弟們是怎么交流的�！�
　　“我們只以代號相稱�！庇叭豢跊鼍迫攵�，緩緩說來，“我們只是閣主養(yǎng)的一把把刀，是武器。不像你的師兄們，會不遠(yuǎn)萬里來尋你。盡興了就回武當(dāng)吧，他們都在等你。”
　　“啊啊啊，要么不說話，要么就嘮嘮叨叨！不說了不說了，睡覺去了�！�

　　月光如水，金陵城在這煙波的籠罩下顯得格外瑰麗。影三給熟睡的無晦蓋上棉被，輕功飛出樓外。
　　“看來，這平安的景象終究與我格格不入�！�
　　“小道士，日后再見。”

　　影三接過紅榜，臉色鐵青，怔住許久后不禁發(fā)問：“為何要與一個未及弱冠的孩子過不去？”
　　一個蒼老卻尖銳的聲音從堂內(nèi)傳來：“暗香殺人，不問何故。”
　　哈哈哈，好一個不問何故！
　　他走出刀閣，這里終日與陽光隔絕，有的只是氤氳的水汽和綿延的蘭花。入門長達(dá)五年之久，應(yīng)該對這里的環(huán)境早已適應(yīng)，可影三此時的胸口好像有一塊長滿棱角的石塊在翻滾，越是回想心就越痛一分。影三踉踉蹌蹌地跑回屋內(nèi)，額頭滿是汗水，他忍著劇痛靠在床邊。小棠的笑臉在他的腦海里閃過，隨即轉(zhuǎn)化成血色的尸體。影三悲憤地錘著胸口，想用身體上的疼痛來緩解心頭的苦楚。
　　“噗——”一口精血噴出，他似乎感覺好些。他調(diào)息片刻，緩慢地站起身，拿起雙刃走出門外。

　　影三在樹叢里等了約大半個時辰，終于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他緊握雙刃俯沖下去，精準(zhǔn)地刺穿要害，隨著倒地聲響，他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就跑。然而此時，刺中的身體突然爆炸開來。影三在煙霧中感到一股綿密的掌力朝著自己面前襲來，他運(yùn)功躍上樹梢，再次朝著那掌力的方向刺去。
　　撥開煙霧，熟悉的樣貌映入眼簾……
　　兩年時光匆匆而過，這兩年每次來山上找他變化都很大，現(xiàn)如今，他已長得和影三齊肩。他的面容也似乎更加剛毅了些，少了點(diǎn)孩童的稚氣，不過眉眼間還是如初見般清秀。一看到他的臉，影三全身就不受控制，他強(qiáng)行收住功法，差點(diǎn)跌落在地。
　　“你來啦！”無晦甩過拂塵，興奮溢于言表：“上次說好入夏找我，暑氣都消了你才來！自上次后，小道我勤加苦練，你看我功力是不是同那日又精進(jìn)了不少。”
　　影三有些不可思議地盯著對方，語塞得緩不過來。
　　“剛才那是替身符，可是小道我自己畫出來的，厲害吧！”
　　“你怎么……”
　　“哈哈哈，是不是要問你怎么被發(fā)現(xiàn)的？”無晦得意地大笑，“你那蘭花香味那么重你不知道嗎？明白你許久不見，想試試小道我的功力，可你這暴露得也太快了吧！身為一個殺手，不合格！不合格！連小道我這種修為的都暗殺失敗，你這職業(yè)生涯堪憂�。　�
　　影三這才發(fā)現(xiàn)剛才自己躲在樹叢間，腰間一袋香囊被樹枝劃破，埋伏了那么久居然絲毫沒有察覺。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在心里苦苦自嘲：“難道，這就是天意？”
　　”呵呵，小棠，是你嗎？是你在天上阻止哥做這一切嗎？”
　　“……”
　　“喂！我說，你這么久沒見到小道我怎么不開心一點(diǎn)啊。還有！你剛才出手那么重，現(xiàn)在又悶悶不樂的，你莫不是真來刺殺小道的？”無晦走上前去，拍拍影三的肩膀，輕佻地開著玩笑。
　　“下山�！庇叭龘н^無晦，一把將其抱在懷里，馭著輕功就向山外飛去。

　　“小道我又回來了！”無晦站在金陵城的街角上大喊，欣喜地打量著四周，嘴里滔滔不絕：“你是不知道，這段時日我在山上是何其煩悶。每天不是背經(jīng)書就是畫符咒，還總被師父責(zé)罰打掃祠堂，那幾個師兄就知道在一旁看熱鬧。誒，幾月不見金陵城變化挺大的呀，原來的燒鵝攤竟然搬走了，還有西邊的炸肉鋪、糖葫蘆串、蓑衣丸子……”
　　“前面新開了家客棧�！�
　　“那你請客嗎？”
　　“嗯�！�
　　無晦拉住影三的衣襟大步向前方奔去：“哇！那剛才說的我都要，還要加糖醋小排、醉釀雞、桂花糕，吃完了我還要聽說書、看戲文……快點(diǎn)！快點(diǎn)！”
　　在無晦吵吵鬧鬧的叫喊聲中已近黃昏，影三和他找了間僻靜的茶樓靜靜坐下。
　　“你帶我來這干嘛，這兒的茶點(diǎn)還不及我們武當(dāng)?shù)姆趾�。走啦走啦，出來一次不容易，正所謂‘日薄西山，及時行樂�！覄偪吹綐窍隆�
　　“你過來�！庇叭恼Z氣有些重，無晦吃了一驚，立刻端坐在他面前。
　　只見面前這人從脖子上扯下一條項鏈，銀色的鋼鏈上掛著三枚狼牙�！斑@條狼牙鏈?zhǔn)俏野⒌苜N身之物，現(xiàn)在我把它贈予你�！�
　　無晦眼神閃躲，不敢注視他的眼睛，隨時都能感到一股強(qiáng)烈的氣壓在身邊彌漫，好像要爆炸一樣。
　　“為……為何？”
　　影三拉過他的手，將狼牙鏈攢入他的手心�！澳悴皇且恢毕胫牢业恼婷麊�，我名為蕭槿，阿弟名為蕭棠。我們自幼就是孤兒相依為命，可阿弟卻在七年前故于一場瘟疫。他去世的年紀(jì)與你相仿，而且你長得……和他也很像�！�
　　無晦被這低氣壓弄得心亂如麻，心里似乎被割去一角。他小聲地干笑兩聲“突……突然說這干嘛？平日里讓你說你不說，今日不知怎么了說這么多話。我們又不是見不到了，你這鏈子是你弟弟的，給我干什么�！睙o晦放下鏈子轉(zhuǎn)身要走，手腕卻被影三緊緊握住。
　　“站住�！�
　　影三就這樣捏著他的手腕，不知過了多久，影三才張口說話：”最近紅榜上名單很多，不能總和你見面，這狼牙鏈姑且就當(dāng)作一個紀(jì)念，可以嗎？”
　　聽著近乎哀求的哽咽聲，無晦連忙收起平日里嬉皮笑臉的樣子。他接過狼牙鏈，小心翼翼地把它揣進(jìn)道袍內(nèi)：“好，我收著。那你聽好了，最遲入秋要來山上找我哦！”
　　話畢，好似一塊巨石落地，影三從未感到如此的輕松。
　　“嗯，送你回去�！�
　　上山的路上，無晦貼在在影三的心頭，紊亂的心跳聲讓他既擔(dān)心又害怕�！斑@是為何？小道的心今日怎么也跳得這般快？他今天好生奇怪，到底怎么了？”
　　影三放下無晦，欲言又止：“你能……”
　　“還是算了，不早了，你上山吧�！痹挳�，影三頭也不回地運(yùn)功離開。
　　“結(jié)束了？”影三一時竟不知是哭還是笑。此時，清脆的嗓音從影三身后傳來：
　　“哥——”
　　“哥——”
　　“哥——”
　　無晦在山頭大喊：“哥！入秋之前，記得你的諾言！”

　　那一字一句，一呼一吸，每分每秒、無時無刻都好像要把影三的身體壓成碎片，剁成醬泥。他在暗香的日子受過無數(shù)種疼痛的訓(xùn)練，加起來都不及現(xiàn)在的萬分之一。他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抽搐，每一處經(jīng)脈都像爆開來，最后影三支撐不住，跌落在草叢旁。緊接著，滾燙的淚水洶涌而出，他毫無顧忌地放聲大哭。
　　“哭？沒有權(quán)利！”
　　“生？沒有權(quán)利！”
　　“就連死，自己都無法選擇！這十年來，自己行尸走肉般將冰冷的刃刺入一具又一具的身體，連血濺在自己的臉上都開始變得麻木。我就是那陰溝里的蛆蟲，沒有一刻感受到過陽光！我也終于知道了秦姑娘為何自盡也要保全她所愛之人，那是她身為暗香的自我救贖！那才是真正的她！”
　　”所以這一次，我也要做回我自己——我叫蕭槿！”

　　“以殺止殺，以血還血！”
　　從此，紅榜上再沒有無晦的名字。

該作者現(xiàn)在暫無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