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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羅劫
題記——修羅,若說是神,決沒有神的樂善好施、悲天憫人,天性噬血而殘忍,上天入地,惟我獨尊;若說是人,雖有人的七情六欲、貪妄執(zhí)念,但又超越與人,具有不可一世的威力,彈指間灰飛湮滅。
序)
落日余輝,層林盡染,飄渺山的風光此時正是好極,站在離恨天外的蒼臺上看它更是滿目繁華,絢爛無比。
花神蒼涼負袖對斜陽,突然淡淡道:“修羅,若說是神,決沒有神的樂善好施、悲天憫人,天性噬血而殘忍,上天入地,惟我獨尊;若說是人,雖有人的七情六欲、貪妄執(zhí)念,但又超越與人,具有不可一世的威力,彈指間灰飛湮滅!
跟在他身后的十衣輕輕問:“可是師傅,花神不是只要安排眾生命運就好嗎,您為什么要突然提到修羅!
蒼涼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飄渺山外:“十衣,飄渺山外便是紅塵,那里住著許多人。人有貪欲、有執(zhí)念,于是就有了殺戮,殺戮盛極便有了沖天徹底的血腥之氣,此氣必然會驚動冥府之外的修羅!
十衣奇道:“那又怎樣?冥府與修羅界之間不是早已布下結界?”
“修羅三千年會得一王,那個結界對此修羅王來說形同虛設!鄙n涼嘆息:“所以十衣,花神的另一個使命就是修復結界,抵擋修羅的入侵,以免這三界變成修羅的屠場。”
一)
花神十衣一直記得師傅說過的那些話,竟管那時侯她不過是個孩童,竟管現在距師傅說這句話已經隔了很久很久,竟管師傅早就成了冥府與修羅界之間的結界——一面蒼色的屏障。
當她眼睜睜地看著上屆花神,她的師傅蒼涼就那么在她面前變成一面蒼色的屏障,灰飛湮滅,什么也沒留下之后她便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原來神不是永恒的,神也會消失,還消失得那樣徹底,連輪回都不剩下。
轉眼又是三千年,飄渺山外的紅塵里的血氣即便她在這離恨天外也能嗅得很清楚。十衣開始在想,是不是她也快變成那樣一面屏障了,魂飛魄散,只剩下那么一面屏障記錄著自己曾存在過的事實。而等這面屏障又被另一面屏障代替的時候,便連一點記錄都不會留下,徹底消失在宇宙無垠的空間里。
十衣不懼死,十衣只是遺憾,在這樣漫長而久遠的歲月里她竟找不到可以回憶的事情,或者說,找不到可以回憶的人,除了師傅。
那是不是說自己也不會被任何人記住,除了自己的徒弟,花錯?
十衣突然有些郁悶。
然后十衣發(fā)現,原來神也是有顛倒夢想的。
十衣的夢想是除了花錯外還有一個人可以讓她記住,那個人也能記住她。
十衣不貪心,只要一個人就好。
二)
葬涙也有一個夢想,那就是有一天他可以到一個能每天看到太陽,能每天看到五彩斑斕的顏色,能每天聞到傳說中的花香的地方去生活。
葬涙是個修羅。
修羅界只有黑、白,或者介于黑白兩種顏色之間的顏色,修羅界也有花開,可是那些花從來都是灰蒙蒙的,也決沒有香味,甚至連臭的味道都沒有。
所以葬涙從他出生的第一天開始所能看到的就是永遠昏暗無邊的天空,沒有太陽,亦沒有月亮。
等葬涙成了修羅王之后他的夢想就成了讓所有的修羅子民都可以到一個能每天看到太陽,能每天看到五彩斑斕的顏色,能每天聞到傳說中的花香的地方去生活。
葬涙知道有這么一個地方,那個地方就在修羅界的外面,可是通向那個地方的路被一面蒼色的屏障攔住了,那面蒼色的屏障把他和所有的修羅子民擋在了陽光、顏色與花香的外頭。
葬涙天天在那面屏障外徘徊,終于有一天葬涙忍不住了,他運足的力氣向那面屏障拍了過去。讓他所驚訝的是,那面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屏障竟在他眼前嘩嘩地碎了,就好象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
屏障那邊,一個穿著紅色衣服的小姑娘對他微微一笑。
不知道是因為那紅色的衣服過分鮮亮,還是因為那輕淺的笑容過分溫和,葬涙突然覺得眼睛很痛,像被灼傷一樣。
三)
“你就是這屆的修羅王么?”十衣又笑:“其實我不過是想來看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會害我魂飛魄散、灰飛湮滅!
葬涙不懂她在說什么,他瞇了會眼睛,直等眼睛沒那么痛了才睜開仔細打量。
十衣很漂亮,窮盡修羅國他也找不出這樣一種漂亮來。
這并不是說十衣漂亮得無與倫比,只是,十衣的這種漂亮安靜而又沉郁,明媚中帶著一絲虛無,鮮亮中帶著一點頹喪——修羅的漂亮從來都是熱情的,就如同想象中的火焰一般,跳脫、絢麗,決不會這么矛盾,卻又驚人的和諧。
葬涙有些貪婪地盯著十衣,目光一一描摹過她精致的面容,白皙的脖子……他想把十衣變成自己的,比想到一個能每天看到太陽,能每天看到五彩斑斕的顏色,能每天聞到傳說中的花香的地方去生活更想。
十衣也打量葬涙,當然她沒這么貪婪。
她認真地看清了他的眉眼,他的身材以及他露在衣服外面的骨骼,總結道:“我沒想到,原來你會這么好看,我原以為,修羅王一定會長得十惡不赦、奇丑無比呢。”
葬涙的確長得很好看,眉眼俊秀,鼻直唇薄。許是從來不見天日,好看得蒼白,好看得陰柔。
十衣自嘲一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幼稚?堂堂一個活了好幾千年的花神居然會這樣小心眼地猜測修羅的模樣?不過我真的沒看過修羅長得什么樣,我?guī)煾蛋盐冶Wo的太好,所以我只會把害死我?guī)煾档娜送罄锵耄鶒豪锵!?br> “我無法想象一個面孔如此好看的人行為怎么會那么丑陋,彈指間就奪去那么的人命!笔碌氖址魃狭嗽釠娴念a:“你讓我怎么想象,這樣的你,下一刻,會把整個冥府變成一片血的汪洋。”
四)
葬涙完全沒聽到十衣在說什么,他只覺得拂在頰上的那雙手清涼潤滑,卻意外地點燃了他心頭之火,于是他狠狠地抱住了她,又快又準地封住了那雙喋喋不休的唇。
十衣愕然,卻被牢牢禁錮住,無法抗拒。
這種情形真是前所未有,十衣有些想笑。
一個花神跟一個即將讓她消亡的修羅做這樣親密的事情,不僅前所未有,還無比諷刺。
十衣忍不住笑出聲來。
葬涙有些郁悶地停下了。
親吻的時候另一個人可以不配合,可是決不能嘲笑,基本上,親吻是件很嚴肅的事情。
“你為什么笑?” 葬涙問。
十衣納罕地蹙起了眉頭:“你不覺得可笑嗎,你是修羅啊,而我是十衣,花神十衣。修羅和花神,居然現在在做這樣的事情……”
“不可以嗎?” 葬涙問。
十衣驚愕,葬涙又問:“不可以嗎?修羅和花神就不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嗎?”
“倒也沒有什么規(guī)定說不可以!笔驴刺臁
于是無數的親吻劈頭蓋臉落了下來,開始像溪水一樣輕柔拂過,漸漸便有了奔流入海的氣勢,幾把十衣淹沒。
這種氣氛讓人如何不沉醉?
“我叫葬涙,修羅葬涙! 葬涙如是說。
無由,十衣悄悄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五)
躺在觀星海的一葉扁舟上,十衣問葬涙:“你說我們就這樣隨波逐流,好不好?”
“好!”葬涙毫不猶豫地回答。
似乎就可以這樣地久天長,直到永遠,他不會去屠殺,她也不用化身為結界。
十衣出神地想,如果真的可以這樣該多好?可是這幾天來濃重的血腥味不曾稍減,甚至越來越濃,這濃重的血腥味里充斥著人的味道、修羅的味道、鬼卒的味道……修羅王雖然在她身邊,可是他的子民正在無情的屠戮中吧。那地獄冥府,那飄渺山外的紅塵中不知道已經流了多少無妄的鮮血了,是否,每一寸土地都以被鮮血浸透了呢?紅塵中的土地若被浸透,只怕是鮮紅鮮紅的吧,就像她衣服的顏色,像她本命花萱草紅蓮的顏色,火紅火紅的直要灼透人的眼睛。冥府的土地若被浸透又該是怎樣一種顏色呢,在那樣昏暗的光線里,是否會透露著一種無比的詭異與凄艷?
十衣閉上雙眼,幾乎不敢去想。
可是怎能不想,偷得浮生半日閑,她所偷得的這幾日閑暇始終浸泡在那些無妄的鮮血中,她這一身紅衣都似乎因此變得沉重起來。
而鼻翼這些新鮮的味道是什么,難道是神的?戰(zhàn)火已經蔓延到這個地步了么,已經有神因此受傷或者……死去了。
十衣苦笑,于是這偷來的閑暇已經到了盡頭,如今她不得不步入師傅后塵。
而身邊的這個人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
果真是一見鐘情,還是只是調虎離山——用一種非常的手段禁錮住這個可以阻止他們的花神?
如果是后者,這該是多么惡毒的一個計謀?
十衣的翻過身來,眷戀地撫上葬涙的頰。他的確有陰謀的本錢,讓她如此沉淪。不論是如此魅惑的容顏,還是那么強勢的手段。
就算是后者她竟也甘之如飴,十衣自嘲一笑。
“葬涙……”十衣第一次吐出他的名字:“是什么讓你對我如此?”
“我不知道!痹釠婧芷届o地回答:“想要你,想到有太陽的地方去生活,只是這么想罷了!
“連騙我也不肯,就不能說是因為愛么?”十衣低喃。
“你說什么?” 葬涙問。
十衣笑:“我說我該回去了,這幾日……總是感謝你送我的美好,我想我會記住,記住這幾天,記住你。雖然不知道你會不會還記得我!
“你回去哪兒?” 葬涙莫明驚恐。
可是他沒等到回答,十衣倏忽就不見了,似乎迫不及待逃離。
六)
葬涙循著十衣的氣息追往冥府,除了隨處可見的斷肢殘骸,這幽冥之界沉寂如往,卻不見十衣,氣味無處不在,人卻無跡可循。
似乎的他的子民來過這里了,他知道他的子民熱情,奔放,猶愛殺戮。難道她因此受劫了么?想到這點,葬涙心臟遽然收縮。
燦爛一時的水仙花突然從哭泣河里盡飛到岸上,紛紛的白色猶如預知的哀悼,靜靜懸浮于空,或鋪蓋在地。穿過那些水仙花,葬涙終于看到了林立的諸神,紛雜的修羅,還有那個叫做十衣的花神。
十衣在笑。葬涙知道他的笑容好看,這次的笑容卻比以前那一次都要好看,純凈而神圣,恍若最絕色的蓮花,如玉的肌膚與動人的五官都成了這個笑容的陪襯。
葬涙走過去,他的子民因此不在紛雜,靜靜地羅列在一起,與諸神對峙。
“你不覺得可笑嗎,你是修羅啊,而我是十衣,花神十衣。修羅和花神,居然現在在做這樣的事情……”
葬涙突然想起十衣的這句話來,果然他們是可笑的,因為他們的立場是如此的對立,毫無融洽的可能。
他不想要這種對立,他只想就那么安安靜靜地跟她在一起,在蒼渺無人的觀星海上隨波逐流。
葬涙向十衣伸出手去,想要帶她走,帶她離開這讓他覺得絕望的對峙。
十衣不看他,她就那么一直笑著,裊裊婷婷地踏著冥府飽浸鮮血的濕地向前走,步步生蓮。
她越過眾人走到冥界的最邊上,伸出纖柔的雙手托出火一般妖艷的紅霧。紅霧蔓延,漸漸遮天遮地,就仿佛諸神與修羅都已經融化在這紅霧里,天地回歸最出事的茫然。
葬涙滿心的恐慌,卻說不出挽留。
當紅霧慢慢變得透明的時候葬涙發(fā)現自己站在一面紅而透明的屏障之中,這邊是諸神,那邊是修羅,他站在修羅與諸神中間左右不得。
十衣轉頭掃視了一下眾人,然后看了一眼葬涙,向葬涙伸出手去,兩陌紅光隨之沖向他,隨著紅光越來越盛,十衣的笑容漸漸變得透明。
或者就這樣被她冰封在這面屏障之中也好,就這樣生生世世一起,葬涙含笑。
屏障卻突然后移。
“我記得,你說過,你想到有太陽的地方去生活” 十衣又一笑,那一笑里有眷念,有無奈,還有一種深深期盼而不得的絕望。
終于那面紅色的屏障成型,隔住了那些紛雜的修羅,卻留下了他。
而十衣已無處可尋,只留下一件紅色的衣裳,委然在地。
她終是沒忍心封印住他,還因為他的一句話把他留在了這頭。只是,沒了她還要陽光做什么?
葬涙眷念地揀起那件衣裳,卻意外地抖落了一顆蓮子,那是一顆萱草紅蓮的種子,原來她還不是那么決絕,至少,給他留下了一點念想。
葬涙虔誠地托起那顆萱草紅蓮的種子,緩緩走到弱水河畔,鄭重把它種下。
后記)
弱水彼岸,漫天如火的萱草紅蓮活潑地直要灼透人的眼睛,花海中一抹人影凄清孤瘦。雖然又過了三千年,總算他們能夠再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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