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宴回來以后，徐翹楚便悶悶不樂。

　　簡直象做給她看的一般，姐妹們均攜眷出席，在飯桌上互稱互贊，偏就顯得她孤零零一個，悶吃到胃痛。

　　難道自己不比她們更能干更漂亮？

　　抽屜里零零總總的證書，丟到誰面孔上去的話，十成十打到那位鼻青臉腫。

　　翹楚坐在鏡前端詳，再挑剔的眼光看過來也不能說這張臉不美。特別是眼神，驕傲中帶點幽怨，豈是二十出頭的小丫頭片子可擁有？

　　然而為什么沒人追我？翹楚郁悶地想。

　　曾經(jīng)有過多份感情放到她的面前，真摯與否雖難確認，但有選擇是最重要的，不是嗎？得到機會后再輕描淡寫地拋棄，如同下雨天穿著杏黃皮鞋隨意走過水洼，浪費？浪費得起有什么關系？

　　最要緊是姿態(tài)好看。

　　只是太浪費了到底遭天怒，浪費到無可浪費的地步，就只有自己的歲月可浪費。

　　但男人，說到底不過是一種婦女用品。其價值比不過鉆石，但較琉璃高貴。

　　翹楚想到自己的初戀男友唐立新。

　　四年的青春呢，真不曉得是如何拖拉到那般地步的。偶爾會有零星的回憶，比如在植物園里他替她系完鞋帶，迅速親了她的小腿一下，那柔軟溫柔的一吻。不過他與她最好的日子也不過如此了。唐立新這個人仿佛間經(jīng)濟適用房，各式家具擺放整齊緊湊，足以應付日常生活，然毫無留白回轉余地。

　　翹楚要的，不是那樣的生活。她深知男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咬著牙掙扎著混出來。如今留白是足夠了，甚至太多了，多到畫已不成為畫，倒象是一張白紙，無意中草綴了幾筆，簡約至極變了蒼白。

　　不疑路之正確與否，翹楚深信這是個勝者通吃的時代。想要的總會得到，不過是方式方法的問題，不過是或早或晚的問題。

　　打開電視，兩個男人在搔首弄姿，介紹流行音樂。唱歌的那位十幾年如一日的失戀下去，采訪的那位年歲雖不大，但也并沒有他表現(xiàn)出的那么小，姑且算他幾年如一日的幼稚下去。也不容易呢。做一件好事容易，難得是做一輩子好事。同理，做一個姿態(tài)容易，難得是一輩子保持一個姿態(tài)。

　　男人拒絕長大，又怎怪女人翻臉無情？

　　翹楚嗤地一聲笑出來。

　　插播廣告。

　　現(xiàn)在的廣告往往比節(jié)目精彩。一個女人，海藻般的長發(fā)中巴掌大的臉孔上眼睛閃爍神秘光彩，朱唇輕啟，聲音極具誘惑，說到翹楚心里。

　　最新最全的婦女用品大賣場，你想要的都有，敬請撥打24小時熱線電話515151。

　　我要我要我要？翹楚心生疑竇，本市電話早已升至八位。

　　然為何不試？要得很多，卻難尋稱意。

　　真的有人接聽，一個男人，略有些傲慢地說：“是，你想要的都有，但價格不菲�！�

　　切，忒看不起人。

　　翹楚回：“如物有所值，自不會吝嗇。”

　　“請告知地址，稍候我們?nèi)ソ印！?br>
　　大約十分鐘后，一輛白色寶馬悄然停于門口。

　　翹楚毅然上車，人生如賭局，無風險便無收益。這一刻她并無恐懼，只有刺激。

　　車子駛向夜幕中。

　　四周寂靜，翹楚屏住呼吸，聆聽自己的心跳，分明是在說，我要我要我要。

　　她輕笑。

　　到了目的地，司機殷勤地為她開車門，又引她來到一個房間。

　　“請您稍候�！彼Y貌地額首退下。

　　隨即有人遞上清茶一杯。

　　翹楚沒有喝。多少還是有些戒備心。她坐在沙發(fā)上，四顧。

　　這是一間不大的過廳，布置清雅溫馨。對面的角落坐著兩個女人，正在唧唧咕咕討論。

　　她豎起耳朵偷聽。

　　年齡大的那位說：“不，我要求才不高，只要他永遠讓我知道他在哪里即可�！�

　　年輕些的那位笑，“我要他支持我所有消費，并且永遠不問花到何處�！�

　　翹楚心中一喜，果然是可以自由提出要求。

　　她放松自己，靜靜等待。

　　她并沒有等太久。很快有人帶她去到一間辦公室。

　　大班臺后坐著位紅衣女，仿佛正是廣告中的女郎，不過頭發(fā)高高盤起，少了些嫵媚，多了些威嚴。

　　“你想要的是什么？”這聲音依舊動人。

　　翹楚鼓足勇氣，說：“我希望他歷史清白，家境殷實，五官端正，身型健美，學識過人，事業(yè)有成，性格開朗，氣質高貴，當然最重要是愛我，一心一意無怨無悔地愛我，到我老，到我死�！�

　　紅衣女笑：“這要求有點高。”

　　翹楚反問：“不說想要的都有嗎？”

　　紅衣女沉吟：“當然，滿足顧客的要求是我們的宗旨，不過，商家無利不起早�！�

　　翹楚道：“請開價�！�

　　“好，”紅衣女坐直身子，“你現(xiàn)在所有的身家做為定金付給我們，你余生收入的一半做分期�！�

　　翹楚駭笑，“簡直是搶劫。”

　　紅衣女不以為忤，笑道：“易得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況且我還沒有說完，這只是你付給我們的部分。你要的貨品飼養(yǎng)不易，需要每日喂他溫柔三兩，耐心半斤，關懷九錢，熱情一片，笑話不拘多少…”

　　“停，”翹楚舉手，“我做不到�！�

　　“那么他會很快變質，而且我們事先聲明，由于使用原因造成的損壞，不退不換�！�

　　“怎么會這樣難？我看到有人輕易擁有這種貨品。”

　　“自己培育的又不一樣�！奔t衣女耐心解釋，“這一類本就以自產(chǎn)自銷為主，偶有天成，亦迅速被收藏，市面上流通甚少，自然物以稀為貴�！�

　　翹楚沮喪，將面孔埋入雙手中。

　　紅衣女自大班臺后走出，一手搭到她的肩膀。

　　“凡事還要量力而行，我們可以提供你其他選擇。”

　　“不，”翹楚抬起頭，“已經(jīng)等了這么久，要，就要最好的，否則寧愿不要�！�

　　“那么，我建議你去我們的拍賣廳和特賣場去碰碰運氣�！�

　　“好。”翹楚仿佛溺水之人抓住片木板，“其實我需要的，就是一點運氣。”

　　紅衣女拍手，一位男士推門進來。

　　“請帶徐小姐去拍賣廳和特賣場�！�

　　男士得令，引翹楚出門。

　　待他們出門后紅衣女舒展手臂伸個懶腰，喚茶水。

　　她翹起腳自言自語：“這世界還真有這么貪心的女人�！�

　　茶水妹搭茬：“并沒有她要的那種貨，是嗎？”

　　紅衣女笑：“如果有的話，我何不留著自用？”

　　拍賣廳熱鬧非凡。臺上一名男子貌若無辜地黯然獨立，但間或閃爍的目光背叛了他的心。臺下議論的人居多，真正舉牌的不過兩位。

　　均是一等一的女子。

　　然此刻豁出身家性命一搏，與街頭混混爭情奪愛實無本質區(qū)別。

　　翹楚倒吸了一口冷氣，忍不住說：“這男人不見得多英俊，也不見得多本領，下這血本，又何必！”

　　領他來的那位男士一笑，“人各有志�！�

　　這當下看兩位女子前仆后繼，跌倒的那個又從血泊中站起來，反又占了先鋒。

　　一位工作人員禁不住嘔吐起來。

　　另一位拍著他的后背安慰：“不要緊，你剛來，吐啊吐的就習慣了。”

　　翹楚不愿再看，走出門去。

　　男士跟過來，問：“不如去特賣場看看？”

　　翹楚慘然一笑：“還有必要嗎？”

　　男士勸導：“沙里或許也有金，錯過這次機會，日后你會后悔�！�

　　比較拍賣廳的熱鬧，特賣場顯得冷冷清清。

　　一排排男子或坐或立，大多神情沮喪，偶有咧開嘴大笑的，那笑比哭還難看。

　　翹楚的初戀男友唐立新赫然在其中。

　　她停在他面前，百感交集。

　　男士惋惜地說：“你眼光不錯，這的確是非常好的一個。只可惜多年前被人重傷，他的感情象被打孔器打過一樣，完全不能再用了。”

　　那時她對他說：“象你這種沒用的男人，不如趁早去死，我多燒點紙錢給你，買通判官，求個好來世。”

　　冰涼的兩行流下來，翹楚摸臉，才發(fā)覺是淚。

　　不由地又伸手過去到他木然的臉，是空，翹楚一個趔趄，男士忙扶住。

　　“呃，這是全息圖象。”男士解釋。

　　翹楚倚著男士的身子，竟有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她仔細看他，外型俊朗，笑容溫和。

　　“你”她大膽地說，“我想要的就是你�！�

　　男士一怔，隨即笑出了聲，“但我非你族類啊�！�

　　“你說什么？”翹楚疑心自己聽錯，“你是什么？”

　　“我是個天使啊。這家企業(yè)本就是天堂為了彌補正業(yè)虧空而建。女人的錢最好賺，不是嗎？丘比特是我們的CEO，剛才你見的是紅娘，是亞太區(qū)的銷售總監(jiān)，你好幸運得她親自接待。”

　　翹楚覺得眩暈。

　　男士怕她不信，脫去上衣，露出堅實肌肉，雙肩一抖，展開羽翼。

　　她嗵然倒地。

　　翹楚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自家的床上，四肢完好，衣裳整齊。撲到電話處，她顫抖著手撥515151，死寂，她聽到的只是死寂。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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