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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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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那樣閉著眼睛打了過去,恐懼戰(zhàn)勝了理智,支配著她的雙手。等到游離的意識再次回到她的身體時,便只剩眼前躺倒在地的男人,和她汗?jié)竦氖种谐林厝缡拈L木棍。
在第一擊落下之后,一直以來的屈辱以及被壓抑的恐懼便如決堤的洪水傾瀉而出。原本瘦弱的雙手不再顫抖,了無生氣的雙眼變得瘋狂。她就那樣打下去,向著地上那曾經(jīng)讓她無比恐懼的高大身軀,一下又一下,直到手中的木棍從濕漉漉的手中飛脫。她癱坐在地,突然有種想大笑的沖動,張嘴,卻又發(fā)不出任何聲響。她想,她肯定是已經(jīng)瘋了。
四周寂靜無聲,除了雜亂無章的怦怦聲,響徹耳鼓。她深吸一口氣,慢慢讓心跳回復正常。不必擔心,她告訴她自己,這個閑置的倉庫直到早上都不可能會有人來。是的,她有足夠的時間處理這一切。她微笑,嘴角卻扯起一個古怪的弧度。
1
空蕩蕩的倉庫里,一只40W的白芷燈泡懸掛在正中央,即使在光線充足的白天也刺眼的亮著。
“是一個保潔員發(fā)現(xiàn)的!毕牧π⌒牡囊苿幽_步,避開地上散落的油氈布片,“這個倉庫一年前就閑置下來了,平時也不鎖,只用來放些不值錢的雜物!彼擦搜鄱逊旁趬堑囊粋臟兮兮的水桶和幾個還算嶄新的大埽助!案恍┢茽!,他又抬腿繞過一個癟了的足球!敖裉煸绯,這個廠區(qū)的一個保潔員到倉庫里取埽助,結果就發(fā)現(xiàn)死者趴倒在里面,早就斷了氣。”
冰冷的尸體就倒在倉庫的西側,呈側伏臥狀,腳斜沖著門。右手垂在身側,左臂則被重重的壓在身下,只露出幾個手指頭。死者身材肥碩,體形就像一只成年的大猩猩,粗大的四肢緊繃在衣服里,圓圓的腦袋后面有一塊區(qū)域已是血肉模糊。
“已經(jīng)死了11個小時以上了!狈ㄡt(yī)小滿直起身,在一張紙上簽了字,然后開始慢悠悠的收拾東西!俺醪脚卸ㄊ窃谧蛲淼9點到10點左右,死因很可能就是腦后的那一處擊打傷所致?磩(chuàng)傷的形狀,兇器的接觸面積似乎并不大,但也不是特別尖銳的東西。我猜當時那一擊的力道一定不小,傷口都凹進去一塊。不過出血量不大,差不多是立即斃命!
“兇器是什么?”夏力問。
小滿搖搖頭“不知道?傊皇枪髯樱^之類的東西,但具體是什么我現(xiàn)在也說不清。在現(xiàn)場我還沒有發(fā)現(xiàn)與傷口特征相吻合的物品!
夏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招手叫過阿輝。“你待會兒多留意一下現(xiàn)場,將這個倉庫里所有可能作為兇器的東西都挑出來,帶走!
“所有能作為兇器的東西?”阿輝鼻子上的雀斑一抖,“例如?”
“比如門口的那個!”夏力沖著橫臥在數(shù)字標牌旁的一根長長的木棍努努嘴,“再比如說酒瓶子之類的——”
“那個就不用考慮了!毙M慢條斯理的插嘴道,“創(chuàng)傷的形狀不可能是易碎類物品所造成的!
“啊,總之就是所有能打死人的東西!”夏力不耐煩地揮揮手,“仔細著點,特別是一些‘接觸面積不大,又不是很尖銳’的物品。”
夏力說著,眼睛卻不自覺的飄向角落!澳莻水桶怎么樣?”這一句雖是沖著阿輝說的,問題卻拋向了小滿。
“不好說,我覺得不像!毙M收拾妥當,啪的一聲合上了用具箱!澳莻桶不太像是當過兇器的樣子。我剛才也說過了,腦后那一擊的力道很大,那個桶卻是完好無損的。”他聳聳肩,又補充了一句,“具體的還得等進一步的尸檢之后才能知道!
“除了腦后那致命一擊外,尸體的其他部位——額頭,鼻子,臉頰,脖子,肩膀,胸膛等地方也有多處鈍物擊打過的痕跡,但不是很明顯。目前,這些傷痕的形成順序還不好判斷,我現(xiàn)在唯一能肯定的就是,鼻梁被打斷的時候被害人已經(jīng)死了。否則那張臉就不會是現(xiàn)在你所看到的樣子。”
小滿說完,單肩挎起用具箱,兩手插在口袋里,以一種及其閑適的姿態(tài)向門口走去。“這兒沒我的事了!
“聽著像是□□討債的,一頓暴打。你怎么看?”夏力轉向一直默不作聲圍著墻邊四處轉悠的郝隊長,“喂,小心你的腳,那一塊還沒整理。你又不是壁虎,總貼著墻邊走干什么?”
“□□的會在對方死之前先將那人的鼻梁打斷!焙玛犻L頭也不抬的回道。
“嘿,你到底在找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在找什么,但我如果找到我就會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了!
“都什么亂糟糟的!”
夏力撇撇嘴,斜眼看著郝隊長彎著腰,一寸一寸慢慢的移動著。眼神中的執(zhí)著就像是一只饑餓的野貓,正試圖在垃圾箱里翻找食物。
“啊哈!”郝隊長突然一聲驚呼,“找到了!”
“找到魚了?”
“什么魚?是這個!焙玛犻L指著面前水泥地上的一塊臟兮兮的油氈布,就像是只剛從垃圾箱中翻出一整條魚的貓,兩眼爍爍放光。
夏力抬腿跨過一個木箱子,湊近了去看。
“怎么了?不就是塊油氈布么?有什么不對的?”
“我叫你看油氈布你就只看油氈布了?”
夏力張嘴,一時語結。
“向前看!焙玛犻L拽著夏力又向前挪移了一步,“看到?jīng)]有?那兒,那一塊地面的顏色跟它周圍的區(qū)域是不是不太一樣?”
“噢,確實!毕牧ο窈玛犻L那樣彎下腰,盯著距離油氈布3步遠的地方,“是有點不太一樣,好像稍微深了點……”
“看看那塊不同色澤的區(qū)域形狀和大小,跟剛才的那塊油氈布很像對不對?”
“看上去是挺吻合的!毕牧Σ唤獾陌櫰鹈碱^,“這兒到處是一塊一塊的油氈布……”
“但這塊油氈布是距離最近的!焙玛犻L后退一步,指指腳下那塊油氈布,又指指前面不遠處的那塊顏色不同的方形水泥地面,“而且大小也合適。我覺得有的時候沒必要想得太復雜了,就近原則通常還是最先想到的——”
“嘿,你到底想說什么?什么東西太復雜?油氈布又有什么問題了?”
“油氈布沒什么問題,有問題的只是這塊油氈布!
“噢!”夏力無力的撫著額頭,“拜托你別繞了好不好!這塊油氈布到底怎么了?”
“它被移動了,這么明顯的事你都看不出來?那塊地面的顏色與形狀說明,那兒曾經(jīng)有東西覆在上面,而現(xiàn)在卻不見了。當然,它可能被移動到任何地方,比如這個倉庫里就有很多符合形狀與大小的油氈布。但只有這一片,距離最近。如果你想拿一塊油氈布來遮住什么,通常總是會拿最近的那塊對不對?”郝隊長站直身子伸了個懶腰,樣子就像是一只玩膩了老鼠的貓,“說了那么多,還是讓我們來瞧瞧這一塊是不是就是我要找的那塊!彼f著,又彎下了腰,伸長手臂捏起面前那塊油氈布的一角,“讓我們瞧瞧這條大魚下面都藏了些什么——”
當爭議的主角被掀開的一霎那,夏力一聲低呼。油氈布的下面,清晰可見一攤早已干涸的血跡,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拼出一小片深褐的色塊。
夏力瞪圓了雙眼,一臉驚愕的看向郝隊長:“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塊油氈布被移動過了——”
“我知道!”夏力粗暴的插嘴,“我是問你怎么知道這下面會有血跡?”
“我不知道!焙玛犻L搖頭,微瞇的眼睛里讀不出太多的訊息,“在掀開油氈布之前,我也不清楚下面會有什么。我只是知道這下面總應該有些什么——如果你想要將一塊油氈布從一個地方挪到另一個地方,通常都是為了遮住什么!
“你從剛才起就是在找這個?”夏力看向郝隊長的眼神里帶了不可思議的疑惑,“你怎么想到要找一塊油氈布?我是說,你怎么知道這塊油氈布下有東西?這兒到處都是散落的一塊一塊的油氈布……”
“我不是在找油氈布,而是在尋找不同尋常的東西,那塊被移動過的油氈布就正好屬于‘不尋常的東西’!焙玛犻L轉身,拍拍一臉痛苦狀思考的夏力,“我知道你的腦子一時還轉不過彎。但如果你更仔細的看過尸體,就能明白我為什么要找不同尋常的東西了!
夏力狐疑的抬起頭,看向倉庫的另一端。尸體還沒被移走,仍舊維持原狀的靜臥在倉庫的西側。郝隊長呵呵一笑,首先邁步走了過去。夏力一愣,繼而緊隨其后。
“不覺得尸體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么?”郝隊長問。
夏力眉頭緊皺,繞著尸體慢慢走了一圈,然后有些猶疑的回答:“姿勢?”說完,抬頭試探性的看向郝隊長,卻無法從對方沉默的面孔中讀出任何信息。
夏力無奈的聳聳肩,繼續(xù)說道:“通常腦后受到襲擊倒地,雙手會在落地前下意識的伸出來,出于一種潛意識的自我保護,通過雙手或者說是手臂來避免臉部直接著地。即便是受害人在被襲擊的瞬間便失去意識,那倒下的姿勢也該是俯臥,而不是現(xiàn)在的側伏臥狀!
郝隊長輕輕的點頭,“你所說的一般性是沒錯,但是未考慮到一些特殊的情況。”
“什么特殊情況?”夏力問。
郝隊長避而不答,繼續(xù)問道:“除此之外,還有呢?”
夏力又愁眉緊鎖的想了一會,然后搖搖頭,泄氣的說:“我找不出來了!
“知道你為什么發(fā)現(xiàn)不到?”郝隊長的嘴角開始浮現(xiàn)熟悉的微笑,“你長得太高了!”
于是,當郝隊長用那他那熟悉的語調說出熟悉的莫名調侃之后,夏力的大腦就那樣熟悉的卡了一下殼。他的嘴徒勞的張張合合了幾下之后,終于爆發(fā)出一句:“這都哪兒跟哪兒?”
郝隊長笑呵呵的拍拍夏力的背,又突然換上了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我的意思是,你不能站在樹枝上看地上的蚊子!
他趕在夏力再次爆發(fā)之前繼續(xù)說道:“彎下腰,靠近點,告訴我你看到了什么?”
郝隊長撫著夏力的背示意他壓低身體,然后伸長胳膊指著死者的褲子。
“我不明白……”夏力低聲咕噥著,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的身體慢慢彎成一個夸張的弧度。突然,他的眼中寒光一閃,像是嗅到了什么的獵狗!暗鹊,那是……”
“別亂摸!”郝隊長提醒道,“痕鑒科的人還得一會兒才能到,在這之前最好還是保持原樣。我猜現(xiàn)場的地面已經(jīng)被那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保潔員破壞的差不多了。尸體想必他也碰過了,不過至少他在確定被害人是否已經(jīng)死了的時候不太可能去摸死者的褲子。所以我也囑咐小滿驗尸的時候小心點,等痕鑒科的人來了,也許能告訴我們這些穢跡有沒有可能是拖動造成的!
夏力直起身,一臉沮喪的說:“我之前竟然完全沒注意到!”
“這并不奇怪!焙玛犻L安慰道,“死者的褲子是深色的,而這個倉庫雖然說閑置了,但用來放雜物,時常也有人打掃,還不至于灰塵成積。而你直挺挺著個身子站那么老高,能發(fā)現(xiàn)到那些不顯眼的塵土才叫奇怪呢!”
夏力低頭不語面壁思過,許久才撓撓頭冒出一句:“死者曾經(jīng)被拖動過?”
郝隊長輕輕點頭,眼睛瞇成一條縫!斑@就是我剛才所說‘特殊情況’。無論死者在倒地時是何種姿勢,那都是在他被移動以前。那些灰土都集中在褲子的背面,以及——”郝隊長壓低身子,再次指向尸體,“腰部以及后背。看到?jīng)]有?”
郝隊長抬頭瞥了眼夏力,后者立刻乖乖的伏低身子向前探。襯衣的顏色略淺些,從腰帶以上直至距離肩頭三分之一處,都可見附著其上的一片暗色臟跡。
“死者身上的塵土都出現(xiàn)在背側,可見拖動時是面朝上的。上衣的肩部附近很干凈,說明——”
“兇手是抱著死者的肩拖動尸體的!”夏力插嘴道,“兇手將尸體從那個地方——”他的手嗖的揮過一個長長的弧度,指向倉庫的東側,“搬運到了這兒!彼宥迥_尖,“然后將尸體反轉過來,便成了現(xiàn)在的那個伏臥姿勢了!”
郝隊長再次微瞇起眼睛:“所以,當我察覺被害人曾被拖動過這一點后,就開始試著去尋找尸體被移動的理由!
“也就是你剛才提到的所謂‘不尋常的東西’?”夏力問。
郝隊長輕輕點頭,“尸體被移動了,那就必定有被移動的理由。然后我就發(fā)現(xiàn)了那一塊不同尋常的油氈布!
夏力舒緩的眉頭重又皺了起來,“我還是不太明白……尸體被移動跟油氈布又有什么聯(lián)系?”
“不是油氈布,而是‘那一塊’油氈布!”郝隊長糾正道,“被移動的尸體有被移動的理由,同樣的,那塊移動位置的油氈布,必定也有它被移動的理由!
“我知道油氈布被移動的是為了遮住那些血跡,可兇手為什么要去移動尸體?如果說兇手為了不被人發(fā)現(xiàn)將尸體從外面的什么地方拖到倉庫內(nèi)我還可以理解……”
“倉庫外的地面是紅磚鋪的,尸體的身上可沒有沾染到一丁點的顏色。”
“這我知道!”夏力使勁的點點頭,眉頭卻皺成一個疙瘩,“我不明白的是兇手為何非要將尸體從倉庫的東側移到倉庫的西側?又為何非要移動油氈布去遮住那小灘血跡?我的意思是,死者是死在倉庫的哪一個方向究竟有什么不同?”
“是!”郝隊長歪著腦袋低聲重復道,“有什么不同呢……”
2
夏力在有條不紊的挨個找廠里的相干不相干的人員了解情況的時候,郝隊長正背著手站在一棵大楊樹下納涼。痕鑒科的人剛到,正在里面忙活。阿輝正一刻不歇的從倉庫里向外搬東西。樣式從棍狀的,箱狀的,到桶狀的;質地從木制的,藤條制的,到鐵質的,種類繁多。6月的天氣,只不過上午10點剛過就已是烈日當頭。郝隊長微瞇著眼睛,樹葉斑駁的陰影在他狐貍般的臉上染了一層諱莫高深?粗胰障逻M進出出額頭早已掛滿密密汗珠的阿輝,嘴里輕聲感慨著:“還是年輕人吶,精力充沛。”
夏力問完一圈口干舌燥,拿手當作扇子徒勞的扇著風,一邊向著郝隊長的那塊風水寶地走來。
“毫無收獲!”夏力苦著臉拍拍小本子,“只知道死者昨晚下班后還滯留在廠子里,但上夜班的人剛交了班,現(xiàn)在偏偏一個都找不著,說不準哪個人才是最后一個見到死者的。”
夏力吐著舌頭向粗壯的樹干上一靠,一只手仍在當無用的扇子使。他斜眼看郝隊長氣定神閑的一臉得道高僧的悠然,張口剛要責難,便被一聲“隊長”給打斷了。
“夏隊長!郝隊長!”剛調來的刑警李岐一張圓圓的娃娃臉,與此刻嚴肅的表情一點都不搭調,“被害人的妻子剛到!”
夏力點點頭,李岐領命,刷的一個標準轉身。郝隊長微微頷首又是一句低聲感嘆:“年輕人啊,真好。”
片刻之后,李岐再次返回,身后跟著一個瘦小的女人,穿著樸素。黑色的發(fā)際才剛及肩膀,服帖的垂在臉側。她頭戴一頂大草帽,配合鼻梁上那款寬邊的墨鏡,幾乎遮住了大半的臉龐,看不真切面容。
她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站定,夏力首先開口問道:“請問你貴姓?”
“周燕!焙唵蔚幕卮穑瑓s帶著絲唯唯諾諾。
“你是被害人的妻子?”
對方點頭,臉始終是微微朝向下的。郝隊長似乎能看到她緊握的雙手在微微顫抖。
“周太太,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不知是否——”
夏力的問題再次被打斷,先是“咣當”一聲,緊接著便是熟悉的“唉呀”。樹下的三人不約而同的扭頭,看向騷動的源泉。阿輝正手忙腳亂的屈身去撿拾掉落在地上的水桶,左手上還拿著那個又長又礙事的木棍,搖搖晃晃彎腰時掛在右手腕上的一只鋁合金水壺的壺蓋又不合作的滾了下來。
阿輝一聲粗口就差跳腳,夏力隔著五步遠一聲獅吼:“你給我一次只拿一樣好不好!”
阿輝聞聲一個激靈,腕上的水壺也差點脫手。
“周太太,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郝隊長悠悠的開口。夏力收回視線,看到周燕正右手扶額,身形有些搖擺。
“周太太,你還……”夏力欲伸手去扶,對方卻如受驚的兔子,快速的閃身后退了一步。
夏力的手就那樣尷尬的僵持在半空,直到郝隊長再度悠悠的開口:“我看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來談,這兒實在是太熱了!
3
夏力從廠區(qū)里找了間不大的會議室,沒有空調卻也還有電風扇。深色的門將外面的燥熱與喧囂阻隔開來,一時的沉默中,只能聽得到頭頂?shù)拇箫L扇在有節(jié)奏的吱吱作響。
郝隊長動作嫻熟的拉開矮櫥找到紙杯,接著又從飲水機那兒接了一杯水。
“要不要先喝點水?”郝隊長將紙杯遞過去,周燕頓了一下,卻沒有要接的意思。
郝隊長只好將紙杯放到會議桌上,然后隨便挑張椅子坐了下來。
“我們只有幾個簡單的問題!毕牧μ质疽庵苎,“請坐!”
對方猶豫了一下,慢慢的摘掉帽子,小心翼翼的在郝隊長的對面坐下。又猶豫了一下之后,最終將墨鏡也摘了下來。
夏力與郝隊長對視一眼。雖然散落的黑發(fā)還是遮住了額頭和部分臉龐,但周燕的全貌已清晰展現(xiàn)在眼前。那是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卻描著很濃的妝。厚厚的粉底將瘦小的臉龐涂得蒼白如紙,更是襯得眼,眉,嘴的顏色分外艷麗。
“老鼠!”這是第一個閃現(xiàn)在郝隊長腦海中的詞。面前的女人瘦小的身材像老鼠,尖尖的臉盤像老鼠,眼睛里的閃躲也像是只被嚇到了的老鼠。
夏力照舊干咳一聲,丟出了第一個問題:“周太太,你最后一次見到你的丈夫是在什么時候?”
“昨……呃,昨天早上!甭曈值陀秩酢
“之后你就再沒見過你的丈夫?”夏力又問。
對方點頭,動作又輕又緩。
“你丈夫有什么仇人么?”夏力又問。
搖頭,同樣的又慢又輕:“不知道……這個,我……不太清楚。”
夏力瞥了眼郝隊長,又繼續(xù)問道:“周太太,昨晚9點到10點左右你在哪兒?”
這個問題明顯使對方驚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草帽差點被彈到地上。
“我……哪都沒去……”周燕瘦小的雙手神經(jīng)質的絞著帽沿,低聲說,“就待在屋子里……看電視……”
“你丈夫一夜未歸,你都不擔心么?”夏力追問。
對方的眼神閃躲的更厲害了,“他經(jīng)!影嗟模绻麖S子里頭比較忙……”她盯著地板,聲漸漸弱下去。
“你的意思是,他昨晚也加班了?”
對方思考了一會兒,然后輕輕的點頭,“我想是的!
夏力傾身向前,試圖捕捉她眼中轉瞬即逝的訊息,“他昨晚留在廠里加班難道沒有事先告訴你?”
搖頭。
“他經(jīng)常加班的,但從來不會跟我打招呼!敝苎嗾f,第一次抬起了頭,嘴角卻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夏力合上手中的小本本,標志著幾個簡單的問題已經(jīng)問完了。
“如果你想起了什么,請及時與我們聯(lián)系!彼麑⒁粡埫f上前去。周燕一滯,既而小心的接過,手指幾不可察的抖動。
夏力挑眉:她竟連手上也擦了粉!
郝隊長將周燕送到門口,看著她重新戴上寬邊草帽與寬邊墨鏡,輕輕轉身,直到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郝隊長轉身,與夏力交換了下眼色。
“她好像在怕我!毕牧χ赜执蟠筮诌值淖揭巫由,伸手拖過桌上的唯一一杯水,咕咚一聲毫不客氣地喝下。
郝隊長對于夏力極不文雅的牛飲只是翻翻眼皮,什么也沒說。
“你也看到了,她在交談的過程中眼神一直躲躲閃閃的,從沒敢直視!毕牧τ謽O不文雅的用手背擦擦沾在嘴角的水跡。
“我倒認為她不只是在躲著你!焙玛犻L說,“我想我們有必要對這對夫妻之間的融洽度作些適當?shù)恼{查!
4
“死者吳萊,34歲,是那個水龍頭生產(chǎn)廠配件車間的主任。”夏力斜倚在桌邊,正在翻看著阿輝匯總上來的初步的調查報告。此時正是第二天上午的9點鐘,充足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百葉窗,照在窗臺那顆仙人掌上,翠綠的耀眼。
“最后一次有人看到他是在前天30號的晚上9點半,廠里一個溜了夜班的人看到他站在距離倉庫不遠的一棵大楊樹下,好像在等什么人!
郝隊長給仙人掌澆過水后,便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那身紫紅色的襯衫在夏力看來比仙人掌還扎眼。
“被害人風評不是很好!毕牧^續(xù)挑揀著報告書上的字句,“一年前曾經(jīng)由于騷擾廠子里的一個女職員被投訴過,但由于沒有證據(jù)最后不了了之,不久后那個女人就離開了那個廠。”
“另外,那個保潔員的嫌疑基本被排除了,他沒有作案時間,昨晚的9點到10點他正與一幫子人在3個街區(qū)外的一個地攤上喝酒打牌!
“小滿那邊進行的怎么樣了?”郝隊長問。
夏力聳聳肩,剛要開口,就見一身職業(yè)裝的小滿出現(xiàn)在門口。他彎起食指敲了下門板,然后晃晃悠悠的走了進來。
“結果出來了!彼麑⒏觳仓忾g夾著的材料遞給夏力,同時用另一只手捏捏鼻子,甕聲甕氣的說。
“怎么了?”夏力伸手接過報告,“你看上去似乎不太好。”
“過敏癥又犯了!毙M從夏力遞過來的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直接切入正題,“死因是腦枕受重擊所形成的對沖傷。腦后受到的那一擊是致命的,雖然出血量不算太多但殺傷力卻不小。死者從被襲擊到失去意識再到死去不過一分鐘的時間。兇器的接觸面積不大,形狀細長。根據(jù)創(chuàng)傷的情況,兇器的擊打面差不多是一個9厘米長,3毫米寬,略帶一點弧度的東西。從現(xiàn)場帶回來的物品中目前還未找到可以匹配的!
“對于兇器,你有什么想法?”夏力問,“依你的經(jīng)驗那傷口可能是什么東西造成的?”
小滿搖頭,“不好說。那個傷口的樣子確實不太常見,大部分是細長的,但右側邊緣部分卻漸漸有些變粗。有一點點類似勺子的形狀,但又不一樣!
“會是什么呢?”夏力微微皺眉,低聲自語。
小滿聳聳肩,又接著說下去,“至于死者身上的其它傷痕——右前臂有一處頓物外力所致的挫傷,除此以外,其余的31處頓物擊打傷都是死后才形成的!
“31處?”夏力瞪著手中的驗尸報告驚呼,“看起來是像尋仇的!”
“要我看更像是閉著眼一通亂打!毙M補充道,“受擊部位比較分散,臉上的傷比較少,只有額頭一處,鼻骨一處,跟右側臉頰的一處,脖子上挨了兩下,其余的都集中在肩頭跟胸部。兇器正是從現(xiàn)場帶回來的那根長木棍!
“兇器?”夏力猛地抬頭,“你剛才不是說——”
“木棍是非致命傷的兇器”小滿解釋道。
“你的意思是造成死者前后傷的兇器是不同的?”
小滿點點頭。夏力轉向郝隊長,“看上去兇手不只一個人。你怎么想?”
郝隊長十指相交遮住唇角,沉默片刻后卻拋出了另一個問題:“死者右前臂上面的傷是在死前多久形成的?”
“確切的不好說,我只能說是在死前不久?创靷奈恢,很可能是防衛(wèi)傷!
“聽著像是有兩個人在同時襲擊被害人。”夏力用兩只手做了個夾板的手勢,“一個在前一個在后!
“有可能。”小滿捏捏鼻子,又從紙盒里抽出一張紙巾!澳X后的一擊力度很大,而造成死者右前臂部位挫傷的力度顯然要小一些!
郝隊長繼續(xù)閉目沉思,短暫的沉默之后,小滿吸吸鼻子又接著說道:“還有倉庫里發(fā)現(xiàn)的那小灘血跡,經(jīng)檢驗血型與死者的相吻合!
“最后那張紙是小劉的指紋檢測報告,我替他一塊捎過來了。他說那兒的指紋相當?shù)碾s亂,阿輝又從現(xiàn)場帶了那么多有的沒的的東西!毙M毫不客氣的將小劉對他碎碎念的抱怨盡數(shù)抖了出來,“他從兇器之一的那根長木棍上提取到三組不同指紋,目前只知道其中的一組是那個保潔員的。還有就是在倉庫的門柄處也發(fā)現(xiàn)了一枚指紋,同樣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那個保潔員留下的!
小滿站起身拍拍屁股準備走人,“頭兒,那個被害人的妻子一直都沒出現(xiàn),還有些手續(xù)需要簽字的。”
夏力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后小滿就又晃晃悠悠的向門口走去,差點被剛剛沖進門的阿輝撞個滿懷。
“頭兒,最近的調查報告!”阿輝刷的將小本子翻開平攤在桌子上,緊接著就開始滿屋子的找水喝。
夏力摸過小本子瞅了一眼,又給他原模原樣的推回原地去了。阿輝這小子進刑警隊的時間比夏力晚,字卻鳳舞的比夏力的還像火星文。
阿輝沒找到現(xiàn)成的涼水,只好呼呼的對著一大杯剛倒的白開水吹熱氣。
“從周圍的鄰居那兒了解到的情況是——嘶!”阿輝輕啜了一口,被燙的呲牙咧嘴,“那夫妻倆經(jīng)常吵,更確切的說是經(jīng)常聽到吳萊單方面的咆哮——這是住他們隔壁的一個小青年說的,而且吳萊還經(jīng)常打老婆。”
“難怪她那樣怕男人!毕牧β柭柤,“被嚇破膽了!
“除此以外,那個吳萊還是個play boy,有鄰居曾在大商場里看到他摟著別的女人挑首飾!
“聽上去那個周太太倒是有著充足的動機!
“可我懷疑她是否打得那個身強體壯的丈夫!焙玛犻L提出質疑。
“背后放冷槍并不需要太大的技術含量!毕牧涌诘。他摸摸后腦勺,“而且死者身上有一堆亂打所造成的傷,看上去也符合她的怨恨心態(tài)。別告訴我說她是受虐狂,被那樣對待還心甘情愿的!”
“腦后跟前面的傷是不同兇器造成的。”郝隊長提醒道,“難道她還打一下?lián)Q一個東西。慷摇覒岩伤巧戆迨欠裾嬗辛獍岬膭铀勒!
夏力眼珠子一轉,“她就不能找個幫手雇個同謀什么的?”
郝隊長懶得跟他爭執(zhí)下去,翻翻眼瞼繼續(xù)看阿輝一小口一小口品茶似的文雅喝水。
“還有一個新情況!卑⑤x擦擦一腦門喝出來的汗,繼續(xù)說道,“廠里一個叫張娜的女職員失蹤了,昨天她就沒去上班,今天上午也沒出現(xiàn)。她在廠子里的單身宿舍也是大門緊鎖,根本就沒有人!
“張娜?”夏力劍眉微微蹙起,“那個女人跟這件案子有什么關系么?”
“還不清楚!卑⑤x搖搖頭,“不過廠子里好像也有點傳言,說那個死者吳萊垂涎張娜的美色,從她進廠不久就盯上她了,還經(jīng)常騷擾她。”
阿輝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跟我說這些的那個女人有點十三點兮兮的,我覺得不是特別靠譜!
“不論有沒有聯(lián)系,無緣無故的不會玩失蹤。你可以帶上那個新來的小伙子李岐,務必要盡快找到那個女人!”
夏力又轉向郝隊長:“我看我們不如再去拜訪一下周太太,順便也給小劉捎回幾枚指紋。”
5
周燕所在的小區(qū)位于距離廠區(qū)不遠的一條街上,夏力他們驅車趕到時已差不多是吃中午飯的點了。夏力攥著阿輝抄寫的地址找到三單元,又拽著懶洋洋的郝隊長爬上三樓,最后在303號房門前站住。
“就是這兒了!”夏力用手背擦擦額頭的汗,摁響了門鈴,卻半天沒有動靜。
“難道是出去了?”
“你聞到什么氣味沒有?”郝隊長皺皺鼻子,問。
“什么?”夏力茫然的回頭。
郝隊長的眉頭漸漸隆起,臉上現(xiàn)出極少見的凝重。他撥開夏力,將鼻子湊近了門縫。
“不好,是煤氣!”郝隊長嗖的轉身,沖夏力命令道,“快!撬開門!”
夏力忍不住嘴角抽筋。心想:大爺,你當我是警察還是小偷啊,說撬就能撬開?這門“手藝”我還真沒研究過。但是眼下不是爭論是非的時候,夏力也無他法,只好掏出手機一通亂按。
“你還在磨蹭什么?”郝隊長略顯急躁的語調里帶著絲慍怒。
“找人來開鎖!毕牧︻^也不抬的說,繼續(xù)在手機里搜尋。
“時間緊迫,不能耽擱!焙玛犻L聲音中的急迫又增了幾分。
“可我不會開鎖啊!”似是被郝隊長所感染,夏力也急躁的大叫道。
郝隊長瞥眼夏力,輕嘆一聲,低喃道:“真不知你在警校都學了些什么……”
夏力張嘴剛欲辯駁,轉念一想,又忍住了,只在一旁漸漸漲紅了一張臉。
“普通門,裝不是防盜鎖!焙玛犻L看了看鎖眼,“我只需要個簡單的工具——鐵絲,或者……”郝隊長一邊說著,一邊轉頭將夏力從腦袋到腳趾的掃了一遍,然后又是一聲輕嘆,沖對面使了個眼色。
“還是跟鄰居借好了!
郝隊長不肖半分鐘,便將門撬開了,一股濃濃的煤氣味立刻撲面而出。夏力一憋氣,第一個沖了進去。郝隊長掏出手帕遮著鼻子緊隨其后。夏力很快便摸到了廚房,他擰上煤氣的閥門,又跑來跑去的將所有的窗戶都打開。郝隊長則在臥室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周燕,他伸手試了試鼻息,又探身摸了摸脈搏,沖尾隨而至的夏力命令道:“叫救護車!還有救!”
6
夏力隨救護車一起去了醫(yī)院。郝隊長從隊里叫來幾個刑警,吩咐了幾句,也隨后趕了過去,在醫(yī)院的走廊上碰到了正以長椅為中心點,煩躁的做著循環(huán)運動的夏力。
“怎么樣了?”郝隊長問。
“在搶救著!毕牧Χ抖都纾瑦灺晲灇獾幕卮,“我沒想到她會走這一步!”
郝隊長拍拍他的背,沒說什么。
走廊盡頭的門被推開,一個身穿白大褂的人走了出來。夏力急急的走上前,雖未開口臉上的表情便已讓醫(yī)生對接下來的問題了然。
“發(fā)現(xiàn)的及時,中毒還不算太深!贬t(yī)生松開領口,喘了口氣,未待夏力開口便再次道出了下一個問題的答案,“什么時候醒來還不知道!
“她牽扯到一個案子,所以——”李岐分配給阿輝一同去尋找那個失蹤人口了,其他的警員也都有別的事忙,恐怕抽不出多余的警力天天守著周燕。
醫(yī)生表示理解的點點頭,“放心,我們這兒有專門的護士值班,只要她一醒來,就立刻通知你們。”
夏力點頭致謝,醫(yī)生走出去沒幾步又停住,轉身對夏力補充了一句,“煤氣的濃度雖然沒有危及到她的性命,但可能會對她的大腦造成一定的傷損。”醫(yī)生勾起左手食指點點腦側,“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
夏力看著醫(yī)生漸行漸遠的背影嘆口氣,轉身快走幾步站在了郝隊長的身側。透過干凈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周燕正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她那瘦小的臉被裹在白色的枕頭中,顯得更瘦小了。
周燕臉上的濃妝雖早已卸去,那張臉卻依然蒼白如紙。除去膚色無恙,她的臉上還多出了些別的東西——一些易于肌膚的色塊,或烏青,或淺紫,分散在眉角,臉頰與唇畔,甚至是細細的脖子與裸露的雙臂上。
“她用濃妝就是為了掩蓋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痕……”夏力喃喃低語,不由握緊雙拳。
郝隊長沉默著,臉上的表情復雜難懂。
7
夏力在等待周燕醒來的同時,阿輝正忙于四處奔走,找尋那個失蹤的張娜。調查的重點已由周燕那兒慢慢轉向了另一個難覓蹤跡的女人。從現(xiàn)場帶回的那根長木棍上的其中一組指紋已被證實是周燕的,而保潔員的那組指紋也找到了合理的解釋——那根長棍是從一個舊的已經(jīng)開始腐爛的拖布上拆下來的,不久前那個保潔員將其清洗了一下,然后就擱在那兒準備哪天再纏一個新的拖布——所以上面會留有他的指紋便是相當?shù)睦硭斎涣恕?br> 問題在于那第三組指紋。
“我還以為你很同情她的,沒想到竟然能那樣專業(yè)利索的從一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手上取指紋!焙玛犻L坐在窗邊的位置擺弄仙人掌的同時,還不耽誤調侃夏力。
“一樁歸一樁!”夏力抖抖小劉呈上來的指紋檢測報告,“我現(xiàn)在越來越強烈的懷疑那第三組指紋與失蹤女人之間的聯(lián)系了!
“那這方面的進展如何?”郝隊長問。
“收獲不大!毕牧o奈的搖頭,“那個叫張娜的女人進廠不過半年,周圍同事對她的了解不是很多。只知道她平時安安靜靜不太惹事,言語不多,與其他人也不怎么熟絡。只跟廠子里一個叫陶艷的女人走的比較近。她們是老鄉(xiāng),張娜當初也是陶艷從鄉(xiāng)下領出來,帶進廠的。”
那個陶艷郝隊長是記得的,打扮招搖卻是一臉的尖酸刻薄。坐下沒多久就開始數(shù)落起死者的種種不是。
“張主任平時就那樣,看到年輕漂亮的女人就使勁貼,跟膏藥似的甩都甩不掉。從半年張娜一進廠就被他給盯上了,成天的想找機會占便宜。但張娜根本就不買他的賬。最近他聽說張娜有了男朋友反倒更變本加厲了。”她甩甩頭發(fā),絲毫不知道還有一個詞叫做“口德”。
夏力突然想到阿輝曾用過的一個詞:十三點,用來形容眼前這個女人倒是滿貼切!
“你是否知道張娜現(xiàn)在的下落?”夏力很大聲的咳了一下,將問題拉回到正軌。
“不知道!碧掌G干脆的回答,然后警惕的瞪大了雙眼,“你們是在懷疑張娜殺了張主任?不可能!她那天晚上一直同我在一起,一直到晚上11點鐘,我們都待在東門口德勝街的一個叫‘KK’的KTV里唱歌。那兒的老板可以作證,他認得我們,我經(jīng)常去那兒的!
“結果那女人全是鬼扯!”夏力暴跳,“我們?nèi)ツ莻KVT調查過了,那兒的老板確實認出了陶艷,但他也很肯定的說,當時一起的幾個人中除了陶艷絕對再無第二個女人了。而對于張娜,老板壓根就沒見過!”
“而且她10點剛過就離開了!”夏力繼續(xù)跳腳,“好像是有人打她手機,然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夏力一拍桌子,“那女人對張娜的行蹤推托不知,我看她比什么人都清楚!”
郝隊長笑而不語,繼續(xù)莫測高深的打盹。
“張娜30號當晚的行蹤仍是個迷!”夏力跳累了找張椅子坐下來開始喝水補充體能,“她目前的下落也是個迷,她究竟是以什么角色參與到這個案子中,又為何要失蹤現(xiàn)在都還不得而知!
“我還以為你在看到周燕的遺書后就準備結案了!焙玛犻L說。
“周燕雖然在遺書里承認殺了吳萊,但主要的疑點仍然沒有解開。殺死吳萊的兇器究竟是什么她只字未提,而且對于作案的過程也寫的很模糊!毕牧具送滔卤永镒詈笠豢谒,又補充一了句,“此外,她到底是不是自殺還不一定的!”
郝隊長笑瞇瞇的挖苦道:“你何時變得多疑了起來?”
夏力扭頭權當沒聽見。
“那個叫張娜的女人消失的未免‘太是時候’了!”他曲臂抱頭,身體向后仰成了一個危險的弧度,“周燕還躺在醫(yī)院里不知道何時才能醒來,張娜又至今下落不明。阿輝那小子到底在搞什么?整天也見不著人!都第三天了,就算躲地底下也該挖出來了!”
郝隊長睬也不睬隨夏力在那里抱怨連連,直到手機鈴聲激揚的奏起,讓毫無準備的夏力差點從椅子背上摔過去。
“喂,是我。什么?真的?好,我這就過去!”夏力“啪”的一聲合上手機蓋,眼底爍爍放光“剛剛醫(yī)院打來的,周燕醒了!
8
周燕的氣色已比之前好了很多,但仍很虛弱。她背靠著枕頭依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眼神空洞的看著角落。
年輕的護士小姐識趣的退出房間,掩門離開。
夏力在病床邊的一張圓椅上坐下:“周太太——”
甫一開口,周燕的眼淚便流了下來。水珠剔透,從她那沒有一絲神采的眸中溢出,靜靜飄落,最終沒于白色的被罩之中,不可尋。
“是我殺了他……”她不停的聶諾重復,“我知道你們遲早會找到我。”
“兇器是什么?”夏力輕聲的問,語氣竟是少有的柔和。
周燕的嘴角扯起一個似有若無的弧度,臉上卻沒有笑容,“就是那天你們從倉庫里拿出來的那根長木棍!
夏力扭頭與郝隊長交換了個眼色。
“那么其他的呢?”夏力微微傾身,“吳萊后腦那致命的一擊又是什么東西造成的?”
周燕漠然而輕緩的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彼琅f神情呆滯的盯著角落,“我站在廠區(qū)門口,那個女人從我身邊跑過去,她在哭。”
“哪個女人?”夏力警覺的瞪大眼睛,“你認識她么?”
周燕輕緩的點頭,“她是廠子里的人……”
“叫什么?”夏力追問。
“我只知道她姓張!
“張娜!”
“我向倉庫的方向走,我知道她是從哪兒跑出來的,雖然我沒看到她從那兒出來,但我就是知道。她跑過去的時候,衣服很零亂,我知道她在哭,她很害怕。我知道那個壞蛋在那兒,在倉庫里。我知道他又想干壞事了……”
她單薄的雙肩開始止不住的顫抖,起先是輕微的,繼而隨著她逐漸升高的音量變得越發(fā)的激烈,“我向倉庫走去,我不知道為什么要過去,他看見了又會打我。但我就像著了魔似的,好象有東西在拉著我向那兒走。我推開倉庫的門,走進去,看到他就那樣一動不動的仰面躺在那里。地上有根棍子,我撿了起來。他還是沒動。我走過去,我不知道哪兒來的那股勇氣。我一直都很怕他,他太強壯了。我拿著棍子,俯視著他,突然間覺得他一點也不高大的令人害怕了。我有武器,他卻躺在那兒一動不動。我看著他的臉,以前他打我的種種記憶充滿了我的腦子,漲的要爆炸。我舉起木棍,就那樣打了下去,一下又一下!彼强斩吹碾p眸突然開始變得暴虐,張開雙手不停的用力拍打床沿,近乎歇斯底里的喊著“一下,一下,一下……”
年輕的護士小姐及時的沖了進來,快速的在她瘦弱的胳膊上扎了一針。藥效很快起了作用,她就像一個耗盡電池的娃娃,沉沉睡去。
護士小姐用責備眼神瞪了眼已被嚇傻的夏力,郝隊長拉拉他的衣角,兩人欠身離開了病房。
“她是瘋了還是被煤氣熏壞了腦子?”夏力半響才緩過神來。
“她只是有些歇斯底里。”郝隊長說。
夏力聳聳肩,“你信不信她說的那些?”
“諷刺的是,一個曾經(jīng)想過自殺之人的證言反倒有一定程度的真實性。”郝隊長說,“即使它不一定是可靠的!
“我也是那樣認為的!毕牧Ω胶偷,“她承認用木棍打過吳萊,而在木棍上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指紋,這一點倒是對上了。此外,那31處棍棒傷也很符合她當時的心態(tài)——她剛才的樣子還真是嚇人!”
“但有一點周燕弄錯了,那就是當她用木棍發(fā)狂般擊打吳萊時,他其實已經(jīng)死了。她并沒有殺死吳萊,她只是在沖著一具尸體一頓爆打!焙玛犻L又補充了一句,“所以我說她的證詞真實但卻未必可靠!
夏力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現(xiàn)在問題的焦點都集中到了那個叫張娜的女人身上。她極有可能到過現(xiàn)場——如果那不是周燕的幻覺——而且是在周燕之前。我早就猜到她的失蹤與這件案子之間必然存在著聯(lián)系!毕牧④囪匙拋向空中又接住,“現(xiàn)在,我們有必要再去拜訪一下那個滿嘴謊言的陶艷,我就不信敲不開她的嘴,問出張娜的下落!”
9
“你一定知道的,告訴我!”
“飛,你先別著急,聽我說……”
“廠子里的人說陶艷剛被一個人叫出去了——嘿!你又學壁虎貼墻邊上干什么?”
郝隊長回頭狠狠剜了夏力一眼。他無意間撞到有人躲在墻角爭吵,剛貼著墻邊準備偷聽,就被夏力莽撞的大嗓門給出賣了。被驚擾的交談者一同住了口,片刻之后,從角落里竄出一個熟悉的身形,擦過郝隊長,向車間的方向跑去。
夏力一愣,隨即追了上去,“喂,陶艷,我有事問你。你給我停下!”
郝隊長沒有跟上去,而是留在原地耐心的等待另一個人從角落里走出來。
“我姓郝,是刑警隊的!焙玛犻L笑呵呵的看著面前這個剛才被喚作飛的年輕人。他瘦高的身材,腰板挺的筆直。面龐干凈清爽,只是前額有點禿。當他看向郝隊長時,深色眼曈里有些什么,一閃即逝。
“蘇飛!蹦贻p人伸手,“張娜的男朋友。”
“噢?”郝隊長佯裝吃驚,“那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張娜失蹤的事了?”
蘇飛使勁的咬著下嘴唇,“我知道現(xiàn)在所有的人都在懷疑她跟那個叫吳萊的人的死有聯(lián)系!陶艷跟我說,現(xiàn)在全廠的人都在討論,說娜是殺人犯。可我要說的是:那根本不可能!”
他拍拍胸脯,“那個人被殺的那天晚上娜是跟我在一起的,她沒有做案時間。我們一整個晚上都呆在一起。無論她的失蹤是為了什么,都跟那件案子無關。她絕對不是你們要找的人!”
“30號晚上張娜跟你在一起?”郝隊長慢條斯理的問。
“是的!”蘇飛很堅決地回答。
“你們都去了哪些地方?”
蘇飛挑眉,回答的口氣里竟多了份挑釁!拔业乃奚幔
郝隊長眉眼彎彎笑得慢條斯理,“噢,那地方倒是個不錯的選擇!
10
“那么,她為什么要跑?”郝隊長問。
“我怎么知道她為什么要跑!”夏力咆哮,“她就跟只兔子似的竄的飛快,害我大熱天的跑得一身臭汗,難受死了!”
“好好開車,別拿方向盤出氣!焙玛犻L說,“有什么收獲?”
“收獲倒不是沒有。我不過稍稍嚇唬了她一下,也沒跟她羅嗦別的,就拿‘偽證罪’的大帽子一扣,她就全招了!毕牧ζ沧,一臉不屑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她承認在不在場證明那件事上她確實撒了謊,30號的那天晚上她并沒有見到過張娜!
“張娜的下落呢?”郝隊長問,“有沒有打聽出來?”
夏力又是一聲“哼”,但這次的聲調變成了憤然!拔覜]想到那個女人口風那樣緊,無論我怎么問都是‘不知道’,就是不松口!”
“你呢?”夏力反問郝隊長,“我追陶艷的那段時間你干什么去了?”
郝隊長便將與張娜的男友蘇飛交談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夏力。
“哼,又是一個撒謊不眨眼睛的!毕牧υu論道,“跟那個叫陶艷的女人一個樣,都是想要袒護張娜的!”
“一個個都以為我們警察是吃白飯的啊?那種謊言只要稍加調查就能戳穿了!
郝隊長十指交叉放于唇邊,眼睛慢慢瞇成一條縫!澳阏娴哪菢诱J為?”
“你指什么?”
郝隊長避而不答,只將視線投向車窗外。正午炙熱的太陽不知何時已隱入厚厚的云層之中。
11
6月3日,謀殺案發(fā)生后的第四天上午,夏力得到消息,說阿輝他們找到了張娜,她躲在C市她的一個嬸子那兒。
下午,阿輝返回刑警隊,夏力終于見到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張娜面容憔悴的坐在那兒,還未開口,眼淚便已決堤。
“是我殺了他。這幾天我一直東躲西藏,擔驚受怕的,我受夠了。我也想過自首,但一直都沒有勇氣……”
夏力雙臂抱胸坐在對面,等著她繼續(xù)講下去。
張娜擦擦眼淚接著說,“那天他將我騙到那個舊倉庫里,對我說……”她哽咽了一聲,“對我說他喜歡我,然后就向我走過來。我嚇壞了。我告訴他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但他根本就不聽……我警告他不要靠近,他卻反而向我撲過來。我怕極了,順手拿起墻邊的一根棍子,閉上眼睛就打了過去。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她又低頭抽搭了一會兒,“我害怕極了,我沒想殺死他,真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離開倉庫的。我躲在宿舍里不知道該怎么辦……”
“后來我告訴陶姐,她讓我收拾東西立刻逃走,最好能逃出本市,越遠越好。而且要盡快,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我當時真的是完全蒙了,不知道如何是好。陶姐讓我逃我就逃了,第二天早晨一早就走了。我躲在三嬸那里,不敢讓任何人知道,也沒敢告訴阿飛……”
一提到男友的名字,她更是幾度泣不成聲!拔也桓腋嬖V他,我怎么能告訴他……告訴他我殺了人了!陶姐說她會幫我處理好一切,只要我逃的遠遠的,永遠不要讓警察逮到。”
“可東躲西藏的日子真的不好過。我不敢出門,不敢告訴我嬸,不敢看電視,生怕警察會通緝我。我受夠了,真的是受夠了……可我就是沒有勇氣去自首……”
張娜掩面哭泣,再也說不下去了。
夏力用鋼筆頭敲敲桌子,問:“你剛才說你用什么東西打了吳萊?”
“是一根又細又長的木棍子”張娜好容易才止住哭,回答道。
“你打了他幾下?”
“我不知道……我記不清了……我當時腦子里一片空白,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jīng)……”她的雙肩猛的抖了一下“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打了多少下……”
“除了那根長木棍,你還用別的什么東西打過他?”夏力問。
張娜茫然的抬頭,“什么別的東西?我不知道……我真的記不得了……”
12
“她還是不肯交代打死吳萊的兇器是什么!”夏力拉過椅子反騎著坐下,“對于死者腦后的那處傷,她也是反反復復的那一句‘不知道’跟‘記不得’!
郝隊長閉目沉思好像完全沒有聽到夏力在說什么。
“你在想什么?”夏力將尖尖的下頜枕在手背上,無精打采的問!昂,你相信張娜說的那些么?”
“她的指紋不是已經(jīng)送去鑒識了?”
“我現(xiàn)在感興趣的不是那根長木棒!”夏力噘著嘴沖頭頂?shù)碾娚日UQ郏拔也挪缓闷婺歉蚬钒羯嫌袥]有張娜的指紋!
“奇怪的是,周燕與張娜都不約而同的只提到了木棍,卻對另一個個致命的兇器避而不談!毕牧φf,“那個從現(xiàn)場消失的神秘兇器,究竟會是什么呢?”
“這件案子的神秘之處可不光是那個消失的兇器。”郝隊長說,“還有那一個未曾消失的兇器。”
“怎么講?”
“為什么一個兇器消失了,而那根木棍卻完好的遺留在了現(xiàn)場?”
“這還不容易解釋?”夏力聳聳肩,不以為然的說,“消失的是足以指正兇手殺了人的兇器,而木棒的性質就輕多了!
“所以說兇手帶走了能指正他/她殺人的兇器,卻在木棍上保留了能證明他/她曾到過現(xiàn)場的指紋?”郝隊長微微一笑,睜開了眼睛。
“你是想說——”夏力擰起眉頭想了一會兒,“張娜不是兇手?”
郝隊長豎起食指左右搖擺,“我是想說,這個案子實在是有些古怪!
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夏力再次開口:“我有了個想法。”
“說!
“當初小滿在給出驗尸報告的時候我不是就說過兩人合謀殺人的可能?”夏力將身體的重心壓向椅背,“所以,會不會是張娜與蘇飛?吳萊欲對張娜行不軌,恰被尾隨張娜而至的蘇飛撞見。張娜出于自衛(wèi)拿起木棍去打吳萊,被其抬手擋住——”夏力舉起右胳膊虛晃了一下,“然后張娜的男友便趁其不備,憤怒的從背后一擊,將吳萊給打死了!
“兇器呢?”郝隊長問。
“殺人之后被蘇飛帶走丟掉或者藏在什么地方了!
“那又為什么會留下木棍?”郝隊長繼續(xù)問。
“本案很有可能是臨時起意或者是一時沖動失手殺人!毕牧φ笪W笫謭(zhí)一鉛筆,說書人模樣娓娓道來,“所以當蘇飛發(fā)現(xiàn)吳萊被他打死了的時候,驚恐萬分。張娜也嚇壞了,呆站在那里,手中的木棍掉落在地上!
夏力松開左手,鉛筆順勢“咚”的一聲落在桌面上。
“之后蘇飛帶著手中的兇器倉皇逃走,張娜也跟著跑出了倉庫,但慌忙之中卻遺漏了剛才掉在地上的木棍。當他們發(fā)現(xiàn)到這一點時已經(jīng)跑出去很遠了,而他們怕被人發(fā)現(xiàn)也不敢再次返回現(xiàn)場。所以——”
夏力配合著手勢表情,說的是聲情并茂。洋洋自得的扭頭,卻看到郝隊長正背對著他,雙肩微顫。
“有什么好笑的?”夏力怒。
郝隊長擺擺手轉正身子,一臉笑岔氣的表情,“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你……真是太有才了!
夏力狠狠瞪了他一眼。
郝隊長笑夠了,擦擦眼角問:“你懷疑蘇飛可有什么證據(jù)?”
夏力聳聳肩,說:“你不覺得他的那個不在場證明很不靠譜?案發(fā)的那天晚上他說是與張娜在一起的,也許他們確實是在一起,問題是一起在哪兒。是蘇飛的宿舍?”夏力哼的一聲冷笑,“還是張娜廠子的倉庫?”
郝隊長略一沉吟,說:“可那天晚上周燕只在廠區(qū)門口看到張娜一個人跑出來!
“也許……”夏力想了想,說,“蘇飛可能是從別的地方翻墻出去的。那個廠區(qū)的圍墻并不算很高,以他的體格大概不費勁!
“那為什么是張娜逃出了本市,而不是他?”
“為了混淆我們的注意力唄!而且張娜在犯罪現(xiàn)場遺留下了指紋,是遲早會被追查到的。而蘇飛就不同了,他在離開現(xiàn)場時帶走了兇器,所以沒有留下指紋等他曾經(jīng)到過現(xiàn)場的證據(jù)!
“指紋……”郝隊長輕聲念叨,“我好像遺漏了什么……”
“你認為怎樣?”夏力湊近郝隊長。
“什么?”
“我的推理!”
“是推測。”郝隊長糾正道,“故事很精彩可就是從頭到尾都沒有證據(jù)可以支持你的推測。”
“怎么沒有?”夏力反駁,“張娜剛才不是也承認了她曾經(jīng)到過現(xiàn)場?不是承認了她拿木棍打吳萊?而且等小劉的指紋鑒定結果一出來,就可以證明那棍子上的第三組指紋是不是張娜的了!
“但是張娜并沒有承認蘇飛到過現(xiàn)場,沒有承認蘇飛是她的同謀,也沒有承認是蘇飛打死了吳萊。而你對蘇飛的推測也沒有任何的佐證。你剛才不是也說過了,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指正他曾到過現(xiàn)場的痕跡!
“他沒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夏力不妥協(xié),“而且他也具備作案的動機!”
郝隊長無奈的攤攤手,“可這兩條也不能成為他有罪的證據(jù)啊。”
夏力跺腳,答不出來了。
“而且你也無法解釋尸體為什么被移動了,以及——”郝隊長突然不說了,蹙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他長出一口氣!坝袝r候沒必要想得太復雜了!
“啊?”夏力歪歪嘴,“什么東西想得復雜不復雜的?等等,這一句你好象曾經(jīng)在哪里說過……”他努力在記憶的犄角旮旯里搜尋,“好象是在倉庫的時候,你說什么油氈布復雜不復雜的……油氈布又怎么了?”
“油氈布沒怎樣,是這件案子!焙玛犻L笑瞇瞇的起身,眼睛里閃爍著熟悉的光芒,“有時候越是簡單的答案越是容易被人忽略掉!
13
當郝隊長宣布可以結案的時候,夏力翻翻眼瞼只回了一句“喔”,說:“好啊,我也想結案只等兇器露面兇手投案。”
郝隊長緊接著便是一句:“證據(jù)是靠找而不是靠等的。”
夏力眨眨眼,說:“不知當初說‘耐心等待便會有轉機’的又是哪位高人?”*
郝隊長笑呵呵的拍拍夏力的肩:“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能以偏概全,一竿子打倒一片教條主義了,小伙子。”笑容和藹,口氣溫柔,循循善誘,樣子就是像一個博學長輩在耐心的教導勤學愛問的晚輩。
夏力白了郝隊長一眼不準備再搭理他,低頭繼續(xù)絞著雙眉啃鉛筆頭。過了一會又抬起頭,一臉嚴肅的問郝隊長:“你已經(jīng)知道兇手了?”
郝隊長笑瞇瞇的回答:“是的!
夏力一臉嚴肅的又問:“你已經(jīng)有了確實可靠的證據(jù)?”
郝隊長想了想,又笑瞇瞇的回答:“算是!
夏力一臉嚴肅地繼續(xù)問:“你也已經(jīng)猜想出兇器可能是什么了?”
郝隊長卻一臉認真的回答:“當然沒有”。但緊接著又笑瞇瞇的補充道:“但我知道要去哪兒尋找!
“去哪兒找?”夏力追問。
“這當然得去問拿走它的那個人了!焙玛犻L莫測高深的笑。
14
陽光透過百葉窗射進來。郝隊長懶洋洋的趴在靠窗的桌子上,將手中的透明塑料袋略舉過眉梢。
“真沒想到兇器竟然會是這么個小東西!彼⒅又械臇|西咂咂嘴,眼角眉梢卻都是若有似無的笑意。
“接觸面積不大,但又不是特別鋒利,略帶弧度!毕牧ζ沉艘谎畚镒C袋中那個沾染了黑色血污的鴨嘴形狀的水龍頭閥門,“哪能想到那種東西也能殺人的!”
“小滿會怎么說?”郝隊長將袋子放回到桌子上,然后像只曬足了太陽的貓似的伸了個懶腰,“條件致命傷?”
“不懂就別亂套!”夏力白了他一眼,“你說的跟那個詞的意思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昨天也是!毕牧φf,想起了郝隊長一臉認真地忽悠坐在對面的陶艷。
郝隊長說:知道么?血跡是很容易被檢測出來的,即使是肉眼看不到的,即使是已經(jīng)被清洗過了的,即使是——他有意的頓了一下,即使是已經(jīng)干掉了的血跡,也會在與之碰觸過的物體上留下痕跡。郝隊長眨眨眼,接著說道:現(xiàn)在的科學技術真是很神奇,你也許聽說過,有一種叫發(fā)光氨的物質,學名又叫魯米諾,只需要將它噴灑在與血液接觸過的東西上面,就會析出血跡,甚至可以驗出血型DNA之類的。
“干了的血怎么可能再沾到別的地方上?而且發(fā)光氨也沒那么神奇,還能析出血跡檢測啥DNA!”
“無所謂啦,反正她也不懂,無知的人最好騙了。我那樣做無非也是為了盡快的破案啊,不嚇唬嚇唬她怎么會那樣爽快的招了?”郝隊長笑呵呵的說,想起陶艷那張尖酸刻薄的臉上慢慢聚起的驚慌。
陶艷下意識的將膝蓋上的大挎包向后收了收,手指幾不可察的微微顫抖。
郝隊長微瞇起眼睛:陶小姐,你那天也是帶的這個包?
他很滿意的看到對方一個激靈。陶艷警惕的瞪大眼睛:哪……哪天?
郝隊長繼續(xù)扯謊:我聽KTV的老板說那天30號的晚上你去唱歌時也是挎了一個紅綠相間的格子包,大小么——也跟你現(xiàn)在這個差不多。
陶艷縮起身子,將手中的包攥得更緊了。
郝隊長拍桌而起,那啪的一聲脆響震的陶艷又是一哆嗦。
他上身前傾,居高臨下的逼視著她:陶小姐,能否借你的手提包一用,只是做個簡單的血液檢測,還請配合。
“這叫兵不厭詐。”郝隊長說。
夏力又白了他一眼,“你那叫亂來!從頭到尾威逼利誘,那樣做根本就不符合法定的程序!”
“跟一個法盲還談什么法定程序!焙玛犻L說,“如果她懂點法就不會做那種事情了。”
夏力不語,想起陶艷驚慌失措的大呼:不是我殺的,不是我!我……我承認那東西是我拿走的,但人不是我殺的……我將那東西扔在廠子后面的后山了……我還記得扔在哪兒……我?guī)銈內(nèi)フ,你們看到那東西就會明白的……我怎么可能會用那個殺人……
“這確實不像是個能殺人的東西!毕牧粗庠谒芰洗锏哪莻開關閥,長度也就有10厘米左右,一端有用來連接管道的圓形螺絲口,其余部分則是扁平略帶弧度,厚度不超過3毫米,樣子像極了鴨子的長嘴。其中一側的細緣部分已經(jīng)被黑色的血污沾染。
“那個倉庫在閑置前可能就是用來存放這些半成品的!焙玛犻L說。
夏力不置可否的聳聳肩,“我現(xiàn)在還有一個問題不明白。”
“講。”
“你是怎么懷疑到那個女人的?”夏力問,“要知道,現(xiàn)場并沒有留下任何陶艷到過現(xiàn)場的證據(jù),也沒有人看到——”
郝隊長笑瞇瞇的反問:“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與陶艷交談時的情景么?”
夏力點點頭:“那女人滿口謊言,在袒護張娜!
“你真的那樣認為?”
“啊?”
“你真的確定她那是在袒護張娜而不是正相反?”郝隊長不等夏力回答便又繼續(xù)說道,“她先是對死者吳萊一番痛斥,指控他對張娜的心懷不軌并強調吳萊對張娜的持續(xù)騷擾,其潛臺詞難道不是在暗示我們:張娜有殺人的動機!”
“其次便是她為張娜所作的不在場證明。她若真有心袒護張娜,就該找個更高明點的說法!焙玛犻L狡黠的眨眨眼,“就像蘇飛那樣——一口咬定兩個人在一起除了他沒有旁人可以佐證,這樣即便我們有所懷疑也不容易取證他所說的是否屬實!
“而陶艷又是怎么說的?她給了我們一個不在場證明同時迫不及待的奉送上證明人的詳細信息——干什么叫什么地點在哪兒。不僅如此,除了歌廳老板還有一大幫子一起唱歌的人可以證明:張娜在案發(fā)的那段時間并沒有跟陶艷在一起,而陶艷撒謊了。你真的認為陶艷為張娜作的這種不在場證明是在袒護她而不是將張娜推向了風口浪尖?”
“陶艷對張娜的這種表面笑臉背后刀的態(tài)度很可疑,只是當時我忽略了一個顯而易見的線索,所以一直未想通她在那件案子當中所扮演的角色。直到你提到了指紋——”
“指紋?”
“是的,指紋——一個從開始就被我忽略掉的環(huán)節(jié)”郝隊長謙虛地笑笑,“聰明人也有犯糊涂的時候啊!
夏力歪歪嘴沒搭腔。
“我們一直在不停的討論長棍上的指紋,卻忽略了另一個地方的指紋!
“倉庫門上的!”夏力恍然頓悟。
郝隊長點點頭,“沒錯。倉庫的門上只有一組指紋,那是發(fā)現(xiàn)尸體的保潔員留下的。也就是說,除了他以外,門柄上沒有留下其他任何人的指紋——這對于一個從不上鎖可以隨意進出的倉庫而言,豈不是很奇怪?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有人在保潔員打開倉庫門發(fā)現(xiàn)尸體之前已經(jīng)將門柄擦拭過了。現(xiàn)場遺留下的木棍上有周燕的指紋,而門上卻沒有。這說明擦掉門上指紋的人是在周燕之后到達現(xiàn)場的。那個人除了擦掉指紋還干了些什么?——沒錯,搬動尸體。在周燕的證詞中對死者吳萊描述是‘他仰面躺在那里’,而死者的尸體正面部位的多處死后傷也說明當周燕對著她以為還沒死的吳萊的尸體一陣猛打的時候,尸體的狀態(tài)是面朝上的。此外,我們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那小攤血跡也說明在血液流干之前,死者曾有段時間是后腦勺著地的。但我們在現(xiàn)場看到的卻是尸體側臥著倒在倉庫里。尸體被翻轉了,不僅如此,而且還被拖動過——這個我在一開始就解釋過,不再重復了。除此以外,那個破壞現(xiàn)場的人還干了些什么?——找了塊油氈布蓋住地上的那攤血跡。那個人為何要費力的將尸體從倉庫的東側拖到倉庫的西側?為何要讓尸體遠離那攤血跡并如此煞費心機的將血跡用油氈布遮起來,那樣不想讓我們發(fā)現(xiàn)?”郝隊長頓了一下,“又為何要將尸體翻轉,使他臉沖地面露個血糊糊的后腦勺朝上?”
“那個人會不會是周燕?”郝隊長自問自答的搖頭,“不是。她那樣瘦小的身軀很難搬動吳萊那高大的身體。我也找不出她要那樣做的理由。還有一點,如果是周燕擦掉了門上的指紋,她又為何沒記得同時擦掉木棍上的指紋?更別提將其大大方方的遺留在現(xiàn)場了!
“那么會是張娜么?”郝隊長繼續(xù)自問自答的搖頭,“不是。張娜同樣沒有理由去搬動吳萊的尸體。如果她是在周燕離開之后又返回現(xiàn)場的兇手,又為何沒將長棍帶走或者擦掉上面的指紋,卻只是擦掉了倉庫門柄處的指紋?”
“那么——”郝隊長在椅子上挪動一下?lián)Q了個姿勢,仍舊是自問自答道,“那個人會是蘇飛么?不是。他有可能再次返回現(xiàn)場擦掉指紋或是帶走兇器,但卻同樣沒有理由去無事生非的將尸體移位!
“最后剩下的——陶艷,一個口是心非的女人!焙玛犻L細細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她沒有作案的時間——案發(fā)的那天晚上9點到10點間她都在KTV。但這并不能證明她不是那個案發(fā)后到過現(xiàn)場的神秘人——30號晚10點之后,沒人可以證明她的行蹤。而她當晚離開歌廳,也是在接到一通電話之后。”
郝隊長坐直身子,目光灼灼的看向夏力:“現(xiàn)在,拼圖的碎片已基本湊齊——木棍,指紋,血跡,油氈布,尸體的移動,消失的兇器,沒有消失的木棍,30號晚10點多鐘的那通電話,陶艷漏洞頗多的證詞,以及張娜第二天的失蹤。問題是我們?nèi)绾稳ズ侠淼慕M織運用這些碎片,使其恢復全貌。當我們將所有的線索都順序的串成一個完整鏈條的時候,余下那塊拼圖碎片——即從現(xiàn)場消失的兇器的下落也就不難尋獲了!
“這其實是件十分簡單的案子,如果沒有神秘人的介入,如果現(xiàn)場沒有被破壞,如果兇器沒有從犯罪現(xiàn)場消失。”郝隊長說,“但恰恰是由于那些的如果,才使得我們將案子想得過于復雜了!
“這其實是件非常簡單的案子!焙玛犻L重復道,“沒有什么所謂的同謀,也沒有純粹意義上的兇手。那只是一個單純的意外,只不過被一些誤會干擾。當吳萊在倉庫里欲對張娜圖謀不軌的時候,張娜出于自衛(wèi)隨手拿起一根木棍閉著眼睛就打了過去,卻被吳萊抬手擋住,打在了胳膊上。那一擊沒有重傷吳萊,但卻很可能讓他在抵擋的時候失去平衡向后倒去。于是吳萊仰面摔倒在地,后腦勺著地,腦枕部卻恰恰壓在這個東西上面!
郝隊長將桌上的那個透明的物證袋夾在右手的中指與食指間,慢悠悠的晃動著!斑@個小小的水龍頭的配件大概在倉庫閑置后便被遺落在了倉庫里,與其他的一些雜物一樣被隨意的放置,不被人注意,但是那樣一個不起眼的東西卻要了吳萊的命?梢韵胂,當吳萊那190多斤的龐大身軀轟然倒地時,后腦勺在接觸到那個東西時的沖擊力不會亞于一個強壯人在腦后的大力一擊——但若真的是背后受襲,那死者也該是向前傾倒,而不是后腦勺著地呈仰躺狀。”
“所以我說,有時候沒必要將事情想的太復雜。吳萊的死不過是個意外!彼謱ⅰ耙馔狻币辉~重復了一遍,“張娜的行為也屬于正當防衛(wèi)的范疇。但當她睜開眼睛看到吳萊一動不動的躺倒在那里的時候,她卻誤以為那是被她剛剛的一棍子給打的。張娜被眼前的一幕給嚇壞了,根本不敢上前去確認吳萊是不是死了,也不敢細看他,所以也就沒能發(fā)現(xiàn)他腦后的異常。她丟下棍子,驚慌失措的逃走,卻在廠區(qū)門口被周燕撞見了。后面的事情早就已經(jīng)清楚了——周燕走進倉庫,看到吳萊倒在那里,旁邊的地上橫著一根木棍。她猜得到了剛剛發(fā)生的事,但她卻誤以為吳萊只是被打暈了,并沒有死。以她那晚的精神狀態(tài),同樣沒有發(fā)現(xiàn)到吳萊腦后的異常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她就那樣恍恍惚惚的撿起了木棍,照著毫無反抗能力的吳萊一頓爆打。當她恢復過來意識到她的所作所為后,與之前的張娜一樣,以為吳萊是被她打死了,便丟掉木棍慌忙逃走了!
郝隊長喝了口水潤潤喉,又接著講下去,“然后,在這部謀殺鬧劇中,第三個女主角登場了。張娜在逃回她的單身宿舍后,越想越怕,但又不敢將發(fā)生的事告訴她的男朋友。那一刻,身在異鄉(xiāng)無依無靠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求助的人便是她的同鄉(xiāng)——陶艷。在半年前也是陶艷將張娜從鄉(xiāng)下帶到廠子里的,而且從之后的調查中也可以發(fā)現(xiàn),性格內(nèi)向不善與人交流的張娜也只與陶艷走的比較近”
“所以張娜在事發(fā)之后打電話給陶艷,哭著將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她——也就是KTV的老板提到的10點多鐘的那通。陶艷掛掉手機后就立刻離開了歌廳。她可能先是安撫了一下張娜,然后便決定去倉庫一看究竟。在倉庫里,她看到吳萊冰冷的尸體躺倒在那兒。她當時可能也被嚇到了,但沒被嚇跑。畢竟她不是以一個謀殺者的心態(tài)站在那里的——這是她與之前落荒而逃的張娜和周燕兩人之間的最大差別。她走上前去,可能是想確定吳萊是不是真的死了。她湊近了去看,然后便發(fā)現(xiàn)了吳萊腦后早已干掉的血跡,以及壓在腦袋下面的那個沾染了相同顏色血跡的致命東西。”
“現(xiàn)在回到最初的問題——那個在周燕之后到過現(xiàn)場的神秘人可不可能是陶艷?”郝隊長這一次換成了自問自答的點頭,“答案是肯定的。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她為什么要費力的將尸體從倉庫的東側拖到倉庫的西側?又為何要讓尸體遠離那攤血跡并如此煞費心機的將血跡用油氈布遮起來?——答案則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她不想讓我們發(fā)吳萊的死其實不過是一場意外而不是一件謀殺案。她從現(xiàn)場拿走了那個致吳萊于死地的東西——那個東西很顯然是不可能作為殺人武器的——至少沒人會拿著那個去殺人,只要我們看到了它就會明白。但問題在于她并不想讓我們明白。我無法推測那些邪惡的想法是如何在她腦中形成的,總之她想到了借刀殺人。張娜認為她失手殺了人,而陶艷便想到要利用這一點。她拾起地上的那個沾了血跡的配件藏到挎包里帶走。她甚至煞費心機的將吳萊的尸體從有血跡的地方搬離,遠遠的避開他原本倒下的地方,然后用油氈布蓋住地上的血跡以避免我們發(fā)現(xiàn)。最后她將吳萊的尸體翻轉,將腦后的傷展示給我們看,就差一字一句的告訴我們:這是謀殺!剩下的,就是要讓張娜成為一個殺人犯。所以她在離開倉庫前擦掉了門上的指紋以便消掉她曾經(jīng)到過現(xiàn)場的證據(jù),卻留下張娜打過吳萊的木棍以便讓警察能追查到指紋的主人。她若懂點法律常識就該知道,破壞現(xiàn)場也是在犯罪!弄完這一切后,她告訴張娜吳萊已經(jīng)死了,而且是被打死的,鼓動張娜盡快的逃走,作為一個殺人犯跑得越遠越好。然后昭告天下說張娜殺人了,編出那一番蹩腳的不在場證明好讓警察去懷疑張娜,慫恿張娜逃離好讓警察認定張娜就是殺人的兇手,她還想方設法讓蘇飛知道張娜由于殺人而逃跑了……”
“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夏力不解的皺眉,“讓張娜成為殺人犯對她又有什么好處?”
“當那天我躲在墻角偷聽的時候,她叫他‘飛’!焙玛犻L一臉促狹的笑,“難道你一直都沒看出來,那個陶艷是喜歡張娜的男友蘇飛的?刹灰∏屏伺说募啥市陌。”
郝隊長說完,自顧自的哼唱起了“其實你不懂我的心……”
注:*郝隊長在《自殺疑云》中曾講過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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