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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歡
霧靄滲進云層,天地恍若融為了一體,白得刺目。
陰雨將這座小城圍困了大半個月,冷空氣從半開的窗扉滲進來,濕冷頃刻撲面而來,向南端著咖啡望向?qū)γ娓呗柸朐频拇髽牵翢o防備的打了個噴嚏。
咖啡蕩出來一半,潑灑在他削薄的手背上,只一瞬,那白皙的膚色便染了層紅,棕黑色的液體順著修長的指尖滴下,落進淺灰色地毯里,無聲無息。
向南幾不可察地“嘶”了聲,擰著眉覷著手背上那片紅,面無表情的臉上逐漸浮上一層凄然,轉(zhuǎn)瞬即逝。
他抿了抿唇,聽著右耳里的男聲絮絮叨叨,半晌后嗯了聲,緩緩開口:“伴郎這事兒我真應不了,沒時間,年底了你也知道,公司總有忙不完的事兒,”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喝杯喜酒的時間還是抽得出的!
“那行,我也不勉強你!彪娫捘穷^的人說罷頓了頓,隨后嘆了口氣,像自嘲又像撒嬌,“我覺得我向你開這個口挺不要臉的了,但我真想跟你站在一處!
咖啡早被窗外淌進來的冷風吹涼了,被咖啡漬澆透的左手經(jīng)冷風一吹凍得透透的,向南將杯子隨手擱在窗臺上,杯碟碰撞間發(fā)出“!钡囊宦暣囗,他的視線落在遠處不知是云還是霧的白色里,牽著嘴角低笑出聲,連帶著出口的話也染了些許笑意,聽著像開玩笑。
“你確實挺不要臉的!彼⑿χ某鲞@么一句的同時,身后傳來丁零當啷的脆響,他偏頭看了一眼,沖電話那頭的人道,“我得工作了,你先忙著,下周三見。”說罷不待對方反應便兀自掐斷了通話。
“這圣誕還沒到呢,誰就給布置上了?”撩簾進來的女同事曲指彈了彈風鈴下吊著的毛絨小鹿,“氣氛渲染得挺不錯呀!
“行政部吧,”向南側(cè)身從巴臺上抽了幾張紙巾擦手背,“她們總是熱衷于過各種節(jié),東西不分!
“聽著不大高興吶,”女同事走到近前,拉開吊柜門拿了兩袋速溶咖啡,“遇上事兒了?”
“加班加的,”向南不喜在同事間說自己的私事,插科打諢道,“客戶一天一個樣,方案改得頭都要禿了,年底了各部門都在沖業(yè)績,能不能過個好年就全指著下個月了!彼麑⒉吝^手的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墻角的垃圾桶里,苦笑道,“你說我能高興得起來嗎?”
“誰不一樣呢?”女同事?lián)u頭,“你們設(shè)計部手里好歹還捏著頭款,我們商務(wù)部嘴皮子都要磨破了還不一定能簽著單呢,各有各的難處!
向南點頭稱是,將杯里剩下的半杯咖啡倒進水池里,擰開龍頭對著杯子來回沖洗,冷水澆在指尖,刺骨的冰涼浸滿全身,待幾秒后,那涼意才逐漸轉(zhuǎn)熱。
向南貪念著這份溫暖,指尖都被熱水沖紅了才不舍的關(guān)了龍頭。
“對了,”向南掀簾出去的時候女同事叫住他,“剛過來的時候前臺的小米到處找你呢,說有你的快遞,得當面簽收!
向南沖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出去前又笑著跟她道了聲謝。
向南過去的時候小米正準備給他打第二次電話,見著人了忙指了指等在一旁的送貨員,好奇的小聲問他,“南哥,你這什么快遞呀,還非得本人來簽收才行!
向南看向沙發(fā)上坐著的送貨員,眉尾半挑,表情頗為意外。這送貨員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長腿交疊著坐在雙人沙發(fā)上,此刻也正抬眸沖他看過來,那姿態(tài)哪像個送貨員,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家公司的總裁呢。
“一套衣服!毕蚰涎院喴赓W的答了小米的話,從皮夾里抽出取貨憑票遞過去,那送貨員起身接過小票確認,向南注意到他的手指很好看,和他的腿一樣,修長且筆直。
“半年之內(nèi)憑此票可以到店免費改一次尺寸!彼拓泦T將小票和沙發(fā)上的手提袋一并遞給他,向南點點頭接了,那人隨后又遞過來一張名片,“歡迎下次光臨。”
向南掃了眼名片,最后將視線定在對方臉上,一個月前他去這家店定制西服的時候接待他的是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一套下來花了他近三個月的工資,所以當時對方說會有人送貨上門時,向南只當是同城跑腿,如今看著眼前這個身高腿長的帥哥,他竟覺得這衣服貴是貴了點,但花得還挺值。
“謝了!毕蚰蠣恐旖枪戳四ㄐΓ舆^名片晃了晃,“勞煩你跑這一趟!
“應該的。”那人微抬下巴點了點他手里的名片,“我叫莫北,有任何問題都可以隨時聯(lián)系我!
莫北……向南舌尖砸摸著這兩個字,尋思著他倆一南一北的聽著還挺般配。
“行!毕蚰戏笱艿膽S手將名片放進皮夾里,再抬眼時那個叫莫北的人已經(jīng)轉(zhuǎn)身朝電梯口走去了。
小米墊著腳尖挨著向南朝電梯口張望,用肩膀撞他胳膊,“這真是送貨員?這家店怕是按男模的標準給配的吧?”
“大概是吧!毕蚰系嗔说嗍掷锏拇訃K了聲說。
“這衣服老貴了吧?”小米朝手提袋瞄了瞄,“怎么連個logo都沒有?”
“私人定制!毕蚰险f,“難得碰著一次穿西服的機會,不能虧待了自己。”
小米那雙大眼睛里的八卦光芒都快溢出來了,小聲道,“重要場合?別說你這是準備結(jié)婚穿的啊!你連女朋友都沒有呢!”
“猜對一半,”向南似乎心情不錯,他臉上揚著笑,調(diào)侃道,“穿著看別人結(jié)婚算不算是重要場合?”
“參加婚禮呀,”小米嘖了聲,玩笑道,“你搞這么隆重擺明了搶人新郎風頭啊,”說罷她哈哈笑起來,“你別是去搶婚的吧!
向南微笑著聳聳肩,隨后一本正經(jīng)的道:“說不準呢!
向南說罷拎著東西轉(zhuǎn)身離開了,留下小米木著臉風中凌亂。
轉(zhuǎn)眼到了下周三,向南為了能在這天騰出時間,連著加了好幾天班把手頭的方案定稿交到了工程部,許是這段時間太累了,他難得的一覺睡到了十點才醒。
比原計劃晚起了一個小時,不過影響不大,他看了眼手機,上面好幾條消息,均來自今天的新郎,問他出門沒有,他一條沒回,起身進浴室快速沖了個澡,然后對著鏡子慢條斯理的拾掇自己。
刮胡子,擦臉,抹發(fā)膠,換新衣,噴香水……他這個晝夜不分的加班狗難得精致一回。
定制的西服是鐵灰色的,尺寸很貼合,襯得他整個人立馬成熟內(nèi)斂了好幾個度,他看著立身鏡里那個腰細腿長的西裝男,覺得陌生又刺激。
喝喜酒嘛,所以他沒開車,下樓打了輛出租直奔目的地,到的時候離吉時還差八分鐘,飯菜已經(jīng)上桌了,但沒人動筷,大家都等著看吉時那一刻新郎新娘交換戒指的動人時刻,然后送上祝福。
向南掃視一圈,打算隨便找張還有空位的桌子湊合,他剛抬步胳膊便被人拽了一下,他偏頭看過去,對上新郎官微蹙的眉。
“怎么這么晚?”新郎問。
“難得休息,睡過頭了!毕蚰蠈嵲拰嵳f,“剛好趕上飯點兒,也不算晚吧!
新郎上下打量了他兩眼,神情里夾雜著幾絲訝異,那訝異里又摻著三分驚喜,他微垂下眸子將這些情緒盡數(shù)壓下,隨后自然的沖向南歪了歪臉,示意他跟上。
向南只遲疑了一秒便抬步跟了上去,酒店很大,新郎帶著他出了宴廳,急行幾步后徑直拐進了左邊的短廊。
短廊緊挨配電室和樓梯間,一般不會有人往里拐,是個相對隱秘的地方。
向南漫不經(jīng)心的跟在新郎身后,沒走幾步新郎突然轉(zhuǎn)身,向南不察,兩人差點撞上,好在他反應還算快,上半身條件反射的往后仰了仰,這才避免了相撞。
新郎卻隨著他后仰的姿勢猛的欺近,向南不悅的蹙了蹙眉,一雙眼睛微垂著睨著對方的耳鬢,但卻沒伸手推開,也沒再后撤。
“怎么噴香水了!毙吕少N著他的胸膛嗅了嗅說,“你不是不用香水嗎?”
“好聞嗎?”向南不答反問。
新郎眉眼彎彎的看著他,“很誘人!
“傳聞中的渣男香,”向南不緊不慢的后撤了半步與他拉開距離,嘴角噙著一抹淡笑,“同事推薦的!彼f罷抬腕輕嗅了兩下,隨后搖頭,“味道太沖了,聞著上頭,不大適合我,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下回送你一瓶!
新郎看著他,半晌后嘆了口氣,“你知道我最不能忍你什么嗎?”
“活兒爛!毕蚰虾敛槐苤M的道,“你說過很多次。”
新郎皺了眉,自顧道,“你這張嘴總能在恰當?shù)臅r候摧毀所有氣氛!
“比如?”向南攤手,一臉無辜,“你指‘渣男香’還是‘活兒爛’?”
新郎看著他,像是拿他沒辦法,半晌后溫聲道,“你還在生氣?”
向南沒答話,抬腕看了眼時間,“吉時還有五分鐘。”
這話似是刺激了新郎,他抬手照著向南的左肩推搡了一把,“回答我!
“生氣?對你嗎?因為你撇下我跟小青梅結(jié)婚?”向南后退一步靠著白墻,俠長的眸子斜睨著他,語氣沒什么起伏的說,“不至于,生氣需要消耗過多的情緒,你不配!
“你說這話的時候已經(jīng)表明了一切。”新郎固執(zhí)的說,“你在生氣!
“我只是有些失望!毕蚰线呎f邊從兜里掏出一個黑絲絨方盒,然后在新郎的注視下緩緩打開盒子,里面靜置著一對男士對戒,光面的款式上方綴著一顆隱秘的鉆,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新郎似是沒想到,驚愕的瞪著他手里的盒子,隨后看向他,“你……”
“跟你沒關(guān)系了!毕蚰蠈⑸w子合上握在手里,方盒的棱角抵著掌心,微微的鈍痛襲來,向南牽了牽嘴角,說,“本來也沒量過尺寸,一時興起,大街上隨便買的!
“不是,結(jié)婚算什么?”新郎抬起垂在身側(cè)的手,似想去拉他,被向南側(cè)身避開了,新郎收回手,表情略顯踟躕,“我的情況她都知道,即便結(jié)婚了,我們也可以繼……”
“分手的時候就說好的,沒有我們了!毕蚰洗驍嗨,“我今天是真心帶著祝福來的!毕蚰咸痔嫠苏弊由系陌咨I(lǐng)結(jié),笑著說,“你可是今天的主角,盡職一點!闭f罷欺近對方耳畔,沉聲說,“別讓我覺得惡心,畢竟菜色看著還不錯。”
新郎臉色變了幾變,向南點了點左腕上的表盤,“還有一分鐘!
新郎咬牙切齒的隔空點了點他,扔下一句“你真行”后,大步朝外走去。
02:
向南看著對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扯了扯脖子上的領(lǐng)帶長長的呼出口氣,他下意識伸手往褲袋里摸了摸,摸到空無一物才想起來今天穿的這套西服很修身,為了視覺美觀他沒往褲袋里放任何東西。
一只手從右側(cè)伸過來,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女士香煙,向南一怔,猛的扭頭看去,霎時撞進一雙暗如黑夜的瞳仁里。
“莫北?”向南幾乎脫口而出。
“記性不錯!蹦碧袅颂裘济珱_他露出一個淡得幾乎不存在的笑,晃了晃指尖的煙,“要嗎?”
“女士煙?”向南頗為嫌棄,但還是伸手接了咬在齒間,隨后打量起旁側(cè)的人,莫北今天穿了套黑色的西服,襯得他的身形越發(fā)挺拔,向南嘖了聲,他心里憋悶,嘴上無差別攻擊道,“想不到你這樣的男人內(nèi)心居然住著個少女!
莫北像是沒聽出他話語里的調(diào)侃和打趣,自顧掏出打火機,然后湊近替他把煙點了,“女士煙勁小,不容易上癮!
“不容易上癮怎么會那么難戒呢。”向南狠吸一口吐出個煙圈說。
“上癮不過是人們對它賦予的一種客觀評價,”莫北說,“它也可以代表其它含義,比如‘刺激’,比如‘新鮮感’比如……”他頓了頓,看著向南說,“宣泄情緒的工具,只要你想,它可以有很多代名詞。”
“干一個小小的送貨小哥是不是太屈才了?”向南將煙拿下來,“嘴皮子這么利索,你應該干銷售!
“我什么都能干。”莫北說,“只要我想。”
這話在狹小的短廊里聽著挺曖昧的,向南直視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角,“聽見了多少?”
“你不如說從什么時候開始感興趣的!蹦闭f。
“嗯哼!毕蚰现匦聦煹鸹卮烬X間,曲著手指在耳邊做了個洗耳恭聽的動作。
“活兒爛!蹦睂嵲拰嵳f。
向南一口煙吸進肺里嗆得撐墻猛咳了起來,咳得眼角都浸上了淚花,他從來沒有如此狼狽過,還是在一個只有過一面之緣的陌生人面前。
莫北面上露出個頗為歉意的表情,抬手在他后背假模假式的拍了兩下,繼續(xù)踩著向南的窘迫說,“畢竟前面都太泛味了,聽著沒什么意思!
“你倒挺會挑重點!毕蚰暇忂^氣來后斜了莫北一眼,拍開還虛壓在他后背的手,“這么半天你躲哪兒呢?”
“前頭有個樓梯間,”莫北抬手指給他看,“那兒不禁煙。”
“哦,隨便找個地方抽根煙的同時順便聽了個小八卦是吧!毕蚰纤菩Ψ切Φ目粗肮罩鴱澇拔尹c兒背呢。”
莫北沒答話,從煙盒里又抖出一支遞給他,“要不再來一支吧,我怕繼續(xù)聊下去你該朝我動手了。”
向南尷尬的抽了抽嘴角,伸手接了煙卻沒再往嘴里送,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良久后呼出口氣,“抱歉,我沒有要拿你撒氣的意思。”
“我知道!蹦闭f,“事實上,我還挺樂意做你的出氣筒。”
向南的情緒已經(jīng)恢復如常了,他抬眼看向莫北,問:“你對第一次見面的人都這樣嗎?”
“哪樣?”莫北面露不解。
“騷言騷語!
“沒有吧,”莫北對上他的視線,真誠道,“我那天對你可是半點逾越都沒有,你們公司的前臺可以作證!
靠,向南尷尬的摸了摸鼻尖,居然忘了這茬兒。
“我有點好奇,”向南只尷尬了一秒就恢復如常了,他問,“穿著價格不菲的定制西服的送貨小哥今天是以什么身份出現(xiàn)在這里的呢?”
莫北沒什么表情的臉上難得展了個笑,他沖向南蹦出兩個字:“伴郎!
向南一愣,隨后笑出了聲,“搞了半天你就是我那替補啊,失敬失敬!
“緣分!蹦闭f,“你覺得呢?”
向南聽出話外音,并不接茬兒,“不好說。”
“你知道忘記一個人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嗎?”
向南饒有興味的看向他,“什么?”
“時間和新歡!蹦逼劢浇琴N在他耳側(cè),聲音幾近蠱惑,“我看你是一個很有時間觀念的人,應該不會喜歡把時間花費在這種無聊的瑣事上吧。”
向南一米八四,這在國人的平均身高里已經(jīng)很拔尖了,但莫北居然還比他高了半頭,欺身靠近的時候向南聞到他頸側(cè)淡淡的香,像雨后海面上拂面而過的風,裹著淡淡的潮濕和清新,別致得獨居一格。
“哦,”向南吸了吸鼻子,鼻尖便縈繞了這淡雅的清新,他說,“聽著挺有道理!
“實踐出真知!蹦闭f。
“我考慮考慮吧!毕蚰险f
“光自己琢磨有什么意思?實干才是硬道理!蹦钡穆曇舫脸恋淖策M他耳蝸里,一步步蠱惑著他,“試試唄!
向南朝后退了半步與他拉開距離,拿莫北撿著的重點搪塞他,“我活兒爛!
莫北笑了,“我活兒應該還不錯!
他們說得半真半假,既像玩笑,又像約定,全憑說的人和聽的人有沒有過心。
一支煙抽完,兩人一道回了宴廳,舞臺上,司儀正飽含深情的向眾人訴說著他們美好的愛情故事,底下賓客也都挺捧場,個個豎著耳朵聽得津津樂道,時不時的還拍手叫好。
向南和莫北找著空位坐下,向南沒吃早飯,這會兒餓得不行,他也不管桌上其他人動沒動筷,自己先夾了塊龍蝦肉塞嘴里,口感嫩滑,他又夾了一筷子。
“你包了多少禮金?”莫北看他這樣不禁笑道,“一頓能吃回本兒嗎?”
“沒包!毕蚰虾敛槐苤M的說,“我摳得很,舍不得!闭f罷轉(zhuǎn)著桌盤夾了顆糯米丸子,“沒必要跟錢過不去,你說是不是!
“賢惠!蹦眾A了塊肘子肉放到他碟子里,稱贊道,“持家好手!
“謬贊!毕蚰蠜_他抱拳,夾起碟子里的肉扔進了嘴里。
“看來你對我是真的半點兒印象都沒有了!蹦蓖蝗徽f。
背景音樂放著《今天你要嫁給我》,伴著一顆顆嘭嘭的禮花聲,將喧囂硬擠進他的耳朵,向南先是怔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見莫北專心致志的盯著舞臺,想著他應該是在開玩笑,如此想來臉上便浮出幾分玩味。
他擱了筷子又隨手扯了兩張紙擦了擦嘴,隨后歪著頭湊到莫北耳邊,壓著聲兒說,“我要睡過你這樣的,肯定不可能忘。”
“那為著你這話我也得想辦法盡快把這事兒給辦了。”莫北也跟著笑,眼睫微垂,學著向南壓著聲兒說,“好讓你魂牽夢繞想忘都忘不了!
向南撩過就接茬兒了,坐正身體另起話頭問:“你不是伴郎嗎?怎么這么閑?”
“你都說是替補了,”莫北嘖了聲說,“我就安靜的當個花瓶吧!
“花瓶也要擺在臺面兒上才好看!毕蚰险f。
“我是一只容易害羞的花瓶。”莫北說,“真站到臺面兒上,要是一不小心被居心叵測的人給瞧上了,那多得不償失啊!
向南被他這話給逗樂了,“你這人挺有意思!
“除了有意思就沒點兒別的評價了?”
“帥!毕蚰现毖,“我是個顏狗!
“上下五千年的歷史長河里,哪屆皇帝不是顏狗?”莫北招來不遠處的服務(wù)生問他要了兩杯白水,然后繼續(xù)道,“這并不可恥,應該引以為傲!
向南被他這邏輯給征服了,轉(zhuǎn)過臉小聲問,“你真不是搞傳銷的?”
“那你被我洗腦了嗎?”莫北一語雙關(guān)的問。
服務(wù)生端著托盤走近,向南接了一杯抿唇灌了兩口,水是溫的,余韻帶了點兒微微的甜,他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高腳杯,說:“如果這里面裝的是酒,可能就差不多了!
舞臺上的熱鬧結(jié)束了,新郎新娘換好衣服開始挨桌敬酒,莫北收回目光撿起桌上的筷子,有人轉(zhuǎn)動桌盤,盛著澳龍的盤子從眼前掠過,他抬手點在了玻璃轉(zhuǎn)面上,指腹輕輕用力,一掠而過的蝦盤又回到了面前。
他微微頷首沖桌上陌生的賓客們笑了笑,慢條斯理的夾了塊蝦肉放到了向南的碟子里,在向南疑惑的偏頭看過來時啟唇,“煙不一定會上癮,人對了,溫開水也能喝醉!
向南盯著碟子里的蝦肉挑起眉,“你還挺執(zhí)著!
“看到肉就得下筷,”莫北說著指腹在轉(zhuǎn)面上輕輕一點,蝦盤隨之被轉(zhuǎn)走了,鄰座的客人順路伸筷扎在了蝦盤里,莫北微微一笑,轉(zhuǎn)頭沖向南道,“不然一轉(zhuǎn)眼,就落到別人口中了!
向南贊同的點點頭,歪著腦袋跟他咬耳朵,“我挺好奇的,你這么游刃有余,到底給多少人當過新歡?”
“沒有!蹦辈患铀妓鞯拇。
向南勾著嘴角輕哼了聲,顯然并不相信。
“我也很挑的好吧,”莫北伸手夾了一筷子菜,卻并不吃,“不是什么人都能入我的眼!
“這么說來我還挺榮幸。”向南摸過杯子喝了口水,“你瞧上我什么了?”
莫北豎起食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故弄玄虛道:“暫時保密!
向南睨他一眼點點頭,就著手里的水杯跟對方手邊的杯子輕磕了一下,這個人確實挺有意思,而且很顯然,他們還挺聊得來。
正如莫北所說,如果忘掉一個人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是時間和新歡的話,他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
那么新歡是否又會成為舊愛呢?
向南抿唇笑了笑,仰頭將杯底的溫水飲盡,管他呢,過往如浮云,及時行樂方為上策。
新郎新娘很快來到了他們這一桌,向南給空杯里續(xù)上紅酒,他跟著眾人一道舉杯,送上祝福。
新郎朝他看過來,頰邊飛著兩抹紅,看樣子沒少被人灌,他搭著新娘的肩,指著向南給她介紹,“我最最最好的朋友,向南!
新娘杯里盛著飲料,聞言笑著沖他抬了抬杯,“謝云居然有這么帥的朋友,我要早認識你肯定就瞧不上他了!
“那我得跟他從一個娘胎里蹦出來才有這種可能!毕蚰蠈⒈锏木埔伙嫸M,沖謝云道,“新娘子很漂亮,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謝云只當向南借著祝詞諷刺他,一時間臉色有點不大好看,他張了張口想再說點什么,視線落在左側(cè)的莫北身上,神情微頓,“我們找你半天呢,你怎么坐到這邊來了?”
“這邊風景好!蹦闭f罷執(zhí)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百年好合,好生貴子!
謝云還沒完全恢復的表情更加難看了,但礙于一桌客人都看著,他只得掩飾性的扯著嘴角咧了個笑,“謝了!
喜宴還沒結(jié)束向南就悄然退場了,走的時候他沒特地跟人打招呼,只給謝云發(fā)了條微信,發(fā)完直接把人給刪了。
酒店門口擺著好幾對新婚夫婦的展架,看來今天日子不錯,向南扒了下頭發(fā),揣著兜站在酒店門口看遠處的陰云,思索著接下來的時間他該去干點啥。
一輛黑色的雷克薩斯緩慢的駛過來,于他一米開外停下,向南的視線被迫轉(zhuǎn)移,看那黑色的車頭沖他眨了兩下眼睛。
向南挑起眉,后座的車窗被搖下來,露出莫北平滑剛毅的側(cè)臉,“帥哥,要搭順風車嗎?”
向南扯了扯唇角無聲的笑了笑,跨步拉開了車門。
“伴郎這么早離席不大好吧?”向南與他并肩坐在后排,視線掃向一閃而過的酒店正門,“不得幫著送送客安排安排親戚什么的?”
“那是另外的價錢。”莫北忍俊不禁的說。
向南意外的看向他,莫北被他一臉驚訝的表情逗樂了,“信了?”
向南嘖了聲,“差點兒就信了!
“我是跟著敬酒的那個伴娘的朋友,”莫北說,“當時說缺個伴郎找不到人,讓我?guī)蛡忙,也不需要做什么,就湊個雙數(shù)!
向南了然的點點頭,“紅顏知己!
“你要這么說,”莫北搭在腿上的四指輕點了點,“我可就當你是吃味兒了!
兩人你來我往的聊了這么久,這還是向南頭一回吃癟,但他卻并不生氣,甚至覺得這種相處模式讓他覺得很新鮮,也很放松。
“回家?”車子駛過紅綠車,莫北問。
向南點頭的動作一頓,改口道,“回公司加班,不順路的話找個好打車的路口給我放下就行!
莫北沒答話,只沖前排的司機報了個地址,向南動了動耳朵,是他們公司所在的那幢大廈的名字。
向南笑著打趣,“小哥沒少去那邊送貨呀。”
莫北聽出他話里的調(diào)侃,卻沒跟著他玩笑下去,正兒八經(jīng)的道,“好的風景只消去一回就牢記于心了。”
向南摸了摸鼻尖別開臉看窗外,這人道行太深,他過招過得有些吃力了。
車開到同安大廈樓下,向南下車沖莫北揮了揮手,“謝了!
莫北只沖他點了點頭,雷克薩斯便風一般沖進了車流里。
向南其實請的是一天假,但他實在不知道剩下的半天該怎么打發(fā),思來想去干脆還是來公司加班吧,年底了,多掙點錢沒壞處。
坐在前臺偷摸嗑瓜子的小米看到他時一雙眼睛都瞪直了,“南哥?這是我的南哥嗎?”
“你看錯了,我是他表哥!毕蚰闲χ谂赃叺拇蚩C上按下指紋,“行政的張姐來了嗎?”
小米直著眼睛點頭,“你今天真帥!
“我哪天不帥了?”向南沖他擺擺手,轉(zhuǎn)身往斜對面的行政部走,去銷下午的假。
等他坐到自己工位前,他穿著私人定制款的超貴西服去參加婚禮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全公司,打開電腦看到群消息里的調(diào)侃時,他有些哭笑不得。
無可避免的又是一個加班夜,向南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還差二十分鐘就零點了,他伸了個懶腰摘下眼鏡,斜前方的小李沖他抬了抬下巴,“南哥,吃泡面嗎?”
向南摸了摸扁平的肚皮,中午那頓吃得有些撐,下午他就只簡單只了個三明治,這會兒還真挺餓的,他想了想搖搖頭,指尖在鍵盤上敲了兩下關(guān)掉電腦,“別吃泡面了,早點回家吧!
“我這個方案明天一早就得拿給客戶看,”小李撇著嘴一臉苦相,“這都個點兒了客戶還在微信上給我提要求呢。”
向南扯過西服外套穿上,隔空沖他握了握拳,“那你加油!
向南推開明輝大廈的玻璃門,被迎面襲來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他搓了搓單薄的胳膊,早上出門急,今天一天又幾乎都呆在室內(nèi),他這會兒才想起來早上走得急沒想起來在西服外面穿件外套。
他冷得上下牙直打架,抬手沖最近的出租招了招手,那車還沒動呢旁邊的一輛黑色私家車倒先眨了眼睛,隨即朝他緩緩駛了過來。
向南瞇縫著眼睛朝車里看,車燈晃眼,里面的人看不真切,但看那車牌,有些眼熟。
駛到近前,向南先一步看到了車標——雷克薩斯!
向南只猶豫了一秒便拉開了副駕的車門,莫北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斜眼睨他,向南搓了搓手問,“你不會一直沒走吧?”
“回家睡了個覺又出來了!蹦睂④噧(nèi)暖氣調(diào)高,伸手從后座扯了件外套扔給他,“挺冷吧?”
向南愣了一下,也沒跟他客氣,抖開外套披上了,左手伸到排風口前邊取暖,“出來逮兔子?”
莫北發(fā)動車子,“你是兔子嗎?”
“我是狼!毕蚰锨种缸隽藗抓的動作,“而且是一頭餓狼。”
莫北抿唇,臉上笑意卻很明顯,“我知道有家湯鍋店就在附近,要營業(yè)到凌晨兩點。”
向南一偏頭,“走著!
莫北說的這家湯鍋店距向南他們公司不到兩公里,這個時間街上已經(jīng)沒有行人了,馬路上車輛也很少,莫北把車開得很快,到地方的時候向南的左手都還沒被暖風捂熱。
向南作主點了個兩人份的羊肉湯鍋,莫北看了眼菜單后又加了一份烤羊腿和烤羊排。
這個時間點店里客人居然還不少,除了他們這一桌還有三桌客人,向南環(huán)視四周打量店內(nèi)的陳設(shè),而莫北卻在打量他。
“再看我可要收費了啊!毕蚰蠈⒁暰從對面墻上的畫上轉(zhuǎn)回來,沖莫北說。
莫北啪的往桌上拍了個錢夾,“自己拿!
向南嘖了聲,還真伸手摸過了皮夾。
莫北的皮夾款式異常簡約,黑色皮質(zhì)手感極佳,絕對不可能是一個送貨小哥用得起的,向南睨了莫北一眼,在對方的注視下打開了錢夾。
一張身份證,一張信用卡和兩張儲蓄卡,夾層里躺著一小沓百元現(xiàn)金。
“嘖,”向南將錢夾還給他,“沒意思,連張照片都沒有!
莫北將錢夾收進上衣口袋里,聞言挑了挑眉,隨后拿起手機對著向南拍了一張,在向南呆愣的表情面前晃了晃手機,“明兒就去洗出來。”
向南失笑,“挺會呀!
“還行吧。”服務(wù)員端來湯鍋,鼻尖被香味縈滿,莫北往碗碟里夾了一筷子香菜,“就是不知道某人吃不吃這套!
向南擱下筷子看他打料,嘴上卻說,“我不愛吃香菜,總覺得味兒太沖了!
莫北手上動作一頓,抬眼看他,向南沖他笑了笑,伸手將他手里打好料的碗碟接了過來,說,“不過我改主意,打算試試看。”
莫北聽出深意,揚了揚眉,“不會太勉強了吧?”
“應該不會!毕蚰咸砹艘簧诇f。
向南餓得厲害,狼吞虎咽的把胃給塞滿了,兩人從店里出來時不過才一點,莫北紳士的替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向南坐進去,系好安全帶后報了家里的地址。
“我們之前見過嗎?”等紅綠燈的時候向南問。
“你高中念的理科,還是數(shù)學課代表!
向南一愣,轉(zhuǎn)臉看過去,莫北繼續(xù)道,“教你們數(shù)學的是個戴著厚眼鏡的地中海老頭兒,姓莫。”
向南眨了眨眼,紅燈轉(zhuǎn)綠,莫北踩下油門,“他是我爺爺!
向南抽了抽嘴角,“我差點以為你要說我們同班,害我還以為自己是不是在某個時候丟失了一段記憶!
“我比你大兩屆,”莫北說,“你還在高一課堂上跟同學傳紙條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忙著備考了!
“操。”向南被他這話氣笑了,“我們那時候見過?”
“家屬院跟教學樓就隔了個籃球場,”莫北看他一眼,“有一次老頭兒把頭一晚批好的試卷忘家里了,讓你這個課代表跑腿過來拿,我給你開的門。”
“我怎么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向南說。
“我那時候挺不起眼的,”莫北說罷笑了笑。
向南看著莫北剛毅的側(cè)臉線條,很難想象出他不起眼的樣子,最后只得出一個自己有眼無珠的結(jié)論,笑道,“你那時候怎么不來認識我?”
“忙著高考。”莫北說,“沒空!
“靠!毕蚰系够刈慰勘忱铮斑@天兒還能不能聊了?”
“現(xiàn)在也不晚!蹦闭f,“不是嗎?”
向南轉(zhuǎn)臉看向窗外,半晌后幾不可聞的嗯了聲。
雷克薩斯駛進小區(qū),按著向南的指示在單元樓前停下,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么靜坐了幾分鐘,誰也不知道對方此刻在想什么。
向南脫掉身上的外套打開車門下了車,關(guān)車門的瞬間他怔了一下,而后抬臉看向夜空,突然說,“下雪了!
莫北也跟著下了車,聞言學著向南仰面看向夜空,細密的雪花落在臉上,涼涼的,他嗯了聲,“初雪。”
“真冷!毕蚰峡s著胳膊說。
莫北看他一眼,彎腰去拿車里的外套,手伸進去的瞬間聽向南說,“要上去坐坐嗎?”
莫北的動作頓了頓,卻還是將外套拿了出來,他看著向南沒應聲,向南抱著胳膊撇撇嘴,“我家暖氣很足,脫光了也不會感冒!
莫北只看著他仍舊沒應聲,向南嘖了聲,率先轉(zhuǎn)頭往里走,邊走邊道,“作為新歡,你能不能上點兒道?”
身后傳來關(guān)車門的聲音,“嘭”的一聲很沉悶,緊接著向南聽到身后細碎的腳步聲,他抿著的唇線微微往上挑了挑,轉(zhuǎn)身的同時被一件毛昵外套罩了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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