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我一直在這極樂世界的最底界外徘徊。為什么……

　　“他還沒到禪定天①？”金色蓮臺(tái)上疊跏趺②的佛祖，緩緩睜眼，悠然的問著。
　　阿難③起身答到：“是的佛祖，他還在四天王天④�！�
　　“他，說過什么？”
　　“他不明白，為何佛祖的告知是去禪定天，卻又不放行�！�
　　“嗯……”佛祖輕輕閉上雙眼。阿難鞠了一恭，坐回原位。
　　此時(shí)四天王天外。
　　“你還不明白么？”
　　金色的光芒從天而降，“佛祖？！”
　　“讓你在此徘徊反輒的，是你自己的心。”
　　“我的心？……”他呆愕地看著佛祖慈和的微笑，突然間他恍悟了�！暗茏用靼琢�，多謝佛祖指點(diǎn)�！�
　　佛祖依舊微笑地看著，他轉(zhuǎn)身飛向人界的背影，眼中流過一絲，讓人難以捉磨地色彩，轉(zhuǎn)瞬即失。

　　就是那回眸一顧和那啟齒一笑，便成了以后種種的因。

　　蘇杭地七月，夏季來臨，又是滿池蓮香時(shí)。在那碧葉與粉紅間，有一抹白——翠池中唯一的一抹水白，象是在傾盡所有的綻放著。
　　蓮，白蓮。一自己最美的姿態(tài)，一直等，一直等待。
　　一個(gè)身影從池邊晃過，白蓮的心立刻象是被揪了起來。好緊張……好緊張……那么熟悉，會(huì)是他么？
　　“了因！你看那邊。”
　　“師兄？”
　　“這個(gè)池塘年年都開滿荷花。說也奇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只有一株白蓮�！�
　　“哦？是么�！�
　　一回頭，有時(shí)那回眸一瞥。蓮知道，就是他了——那個(gè)曾經(jīng)在池邊留下，如春風(fēng)般和遜一笑的人，它等了百年的人。
　　“真的很特別呢！”了因看著者，在滿池碧綠和粉妝映襯下的白色清雅、嬌媚的身軀，心中漸涌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像一絲淺淺的思念、一絲牽掛，仿佛喚起了塵封已久的某種記憶。
　　“了因，時(shí)候不早了。走吧！”
　　“是的，師兄�！币缿俚卦俣嗫匆谎�，轉(zhuǎn)身風(fēng)拽起青灰的僧衣，消失在逐漸熙攘的人群中。
　　了因來過的那一夜，蓮池似乎有什么騷動(dòng)。夜里睡得比較驚醒的人如是說。
　　“你這樣，自行延長(zhǎng)花期是違天！”
　　我清楚。因?yàn)樗臅r(shí)間無多……
　　“你會(huì)耗盡百年的修行�！�
　　我知道！因?yàn)樗忠氐椒鹱嫔磉叀?br>　　“你可知道這樣的后果？”
　　我知道。這是我最后的機(jī)會(huì)……
　　“放棄你那妄想吧，現(xiàn)在還來得及。”
　　不！

　　寺院后山的竹林中，了因走得有些失神。一步一步，象是被那若有若無德琴因牽引著，手中的竹笛，追尋著縹緲不定的韻律。唇邊、指間，淌流而出的，是欣賞、是贊譽(yù)，是，鳳——求——凰。
　　好一曲絲竹合鳴，天衣無縫。
　　待到此曲終了，了因才發(fā)覺，身處林中一僅供修行的竹舍前。而那位撫琴之人，已站在自己面前。白衣炔炔，風(fēng)過林間，飄展的青綠腰帶和那黑得似深潭的長(zhǎng)發(fā)一齊飛揚(yáng)。溫柔的一笑，宛若佛龕前的白蓮。宛如夢(mèng)境，恍如仙境，再多的文字描述，也顯得蒼白無力。一切都是那么的美，虛幻的美。
　　為什么……為什么？！
　　在了因胸膛逐漸升騰起的情感，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只覺得那白衣男子，牽動(dòng)著內(nèi)心深處，某個(gè)一直晃動(dòng)著的身影。還有他那，揮灑衣袖間的淡淡清香。
　　“有蓮的芬芳�！贝烬X間溢滿著回味無窮的芳香，了因輕輕放下茶杯。
　　“了因師傅，不喜歡么？”
　　“不，恰恰相反。貧僧很喜歡！”
　　“……喜歡蓮么？”
　　“嗯！特別是白蓮�！�
　　很突然的，男子起身，了因有些驚異的看著他，看著他含著笑容卻閃著淚光的臉——了因知道，那名為幸福。
　　身體間的距離被拉短，了因清楚了一件事：那沁人的清香——蓮香，是對(duì)方的體香。被那香馨迷了心志得了因，甚至連黃昏歸寺的鐘聲都沒聽見，留宿在這沁滿蓮香的竹林精舍中。忘了戒律、忘了所有，只有這梵蓮縈繞……
　　青鐘⑤輕覆在衣衫盡解的軀體上�！吧彙绷艘蜞侵鴳阎袗廴说拿�。
　　蓮把自己更貼近他，發(fā)出一聲極細(xì)的嘆息。
　　他，必須離開了。無論有多么的不舍，他知道自己已到極限。輕伏在了因的胸膛，手指觸碰著還在酣睡中的臉頰。凝視，像要把他的樣貌永遠(yuǎn)銘刻在心的凝視。
　　不知過了多久，蓮低下頭，用那位纏著的蒼白唇瓣，在他的心口落上一吻，一滴已經(jīng)不再會(huì)有溫度的淚珠，閃爍著銀光，落上胸口，沒入肌膚。
　　身體開始一點(diǎn)點(diǎn)消散，如秋日的晨霧。在了因的耳邊，用輕柔得如鴻羽般的聲音，說上最后一句：“再見�！北阆г谄茣缘奈宀食抗庵�。

　　一季過去，那一夜的情事緊扣著了因的心。清晨被師兄叫醒，他望著再無他人的房間發(fā)愣。只有僧衣上的淡淡蓮香，像在證明著它們之間的曾經(jīng)……
　　從師兄口中得知，那日清晨，有人驚訝地發(fā)現(xiàn)，昨日還嬌美無比的翠池白蓮，一夜間竟已凋零。
　　蓮……

　　五行有理，輪回天命，因果交錯(cuò)，情愁癡怨剪不破……緣起緣滅。

　　當(dāng)了因又站在佛祖的面前，那因果他已全然知曉。
　　“了因，它在你身上留下件東西�！�
　　指尖指向的是了因的心頭。一顆銀色的蓮子，從中飛處，落入了因盤接的掌心。
　　“把它養(yǎng)在蓮池中吧！”
　　“佛祖……”
　　“好好照顧它，看它開出的是因……還是果。”
　　曲起手指，把蓮子輕揣進(jìn)懷中，上面的溫暖灼燒著了因。他鄭重地施了一禮，轉(zhuǎn)身離去。
　　“為什么要那樣跟他說！”
　　“你怎么來了。”人閉著雙眼，卻能感受到是南海的那位白衣菩薩。
　　“那顆蓮子究竟是什么，你因該很清楚�！痹捳Z里帶著明顯的質(zhì)問與責(zé)備。
　　佛祖輕嘆一聲，“不，我是真的不知……”
　　“你不覺得你很殘忍么？！”
　　佛祖的嘴角，微微勾起個(gè)金色地微笑，沒有在乎對(duì)方語氣的大不敬，“佛界，不需要情愛�！�
　　“不需要……”發(fā)出的是痛苦的悲鳴，“那么，為什么我對(duì)你的愛，會(huì)在心中不斷滋長(zhǎng)？！”
　　“觀自在⑥……”
　　“我已經(jīng)犯了戒，請(qǐng)佛祖按戒律處置�！�
　　“犯戒……”輕輕的叨念著，“這樣，我豈不是要同你一起受罰，觀自在！”
　　觀音不可思議的抬頭看著，正在微笑注視著他的佛祖，他看到那雙梵眼深處，涌動(dòng)著和自己內(nèi)心同樣的東西。
　　“我們犯了同樣的戒�！�

　　了因種下的蓮子，長(zhǎng)出的銀色的花朵……滲著銀光的白。
　　“阿爹，為什么阿爹的衣裳跟蓮的不一樣？”
　　“為什么阿爹的頭上不長(zhǎng)東西？”
　　“為什么，蓮要叫阿爹維阿爹呢？”
　　“阿爹……”
　　好吵啊……
　　“生氣了么，阿爹？”
　　……都怪自己太慣它了。
　　“阿爹最近都沒來看蓮，蓮好害怕……阿爹不要生氣了……阿爹……”
　　“寂寞嗎？阿爹給你帶幾個(gè)朋友來�！�
　　“蓮不是沒有朋友，阿爹。蓮只想阿爹能常陪著蓮�！�
　　“……好吧�！惫皇翘珛蓱T了……
　　“阿爹最好了！蓮最喜歡阿爹了！”
　　看著蓮那孩子的笑臉，稚嫩甜蜜的歡呼，了因心中涌起一種雪盡春至地暖意。

　　盤結(jié)的因，糾纏著果。因因果果的循環(huán)，不是輪回，而是時(shí)間。
　　——全文完——

　　1佛教六道中的天道之一，是修行禪定者所處的世界。
　　2佛教盤腿的一種坐法。
　　3佛祖釋迦牟尼的弟子。
　　4佛教六道中的天道之一，是天界最接近人間的一層。
　　5一種僧衣。
　　6觀世音菩薩明好的梵音直譯。觀世音原是古印度一小國(guó)的太子（注意，是太子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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