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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逢風(fēng)月時
不是局中人,不生局中恨。
不逢風(fēng)月時,偏為風(fēng)月癡。
沒有開始,也沒有結(jié)尾。
她身著素裳,一頭青絲凌亂在腦后——本是綰過的,但她刻意放下來了。她不喜歡頭發(fā)被束縛住,那讓她感覺,心也被束縛住了。
馬車碾過沙土碎石的聲音纏在她耳邊,揮之不去。她只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不是空虛,而是充實,充實到無措。
她的無奈,她的悲哀,連自己都不想懂了。
不知何時,車子停了下來,她望向窗外遼遠(yuǎn)的湖,仿佛看見了清澈見底的湖水,看見了自在游動的魚。
她嘆了口氣,這里,將是她度過一生的地方了吧。
金碧輝煌的大殿里,他的灰白色長衫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喪期已經(jīng)過了,所以他要脫去它。他似乎認(rèn)為明黃色更適合自己吧。
要不然,為何會費盡心機去爭取呢?
他戴上沉重的皇冠,流蘇反射回的光線讓他有些睜不開眼,可他的面容仍是擁有權(quán)力之后的傲慢。
他望了望外面的湖,這修身養(yǎng)性之地,此后也無什么用處了吧。他會有很多事要做。
湖的對岸,有很多女人。那些女人都是他的,或是說,即將成為他的。
可他對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不,半點。
他在意的不是這個。
如果你是個勺子,和你的勺子同伴們住在一起,本以為天天都會煩惱主人不用自己,但你的主人吃飯只用筷子,包括喝湯,那么,你會怎樣想?
她已不用想任何事,她在這里很好。擁有自己的一間屋子,自己的一張床,自己的一個使喚丫頭……她擁有的太多太多,她很滿足,也從未奢望過發(fā)揮“勺子”的用途。
她已忘記自己為什么來到這里,更不愿記起。
女兒已經(jīng)在宮中了吧?
他也是舍不得,可唯有如此,才能及時了解宮中動向。
讓她去做這么危險的事情,沒問題嗎?
有問題吧。她此去,多半是送死了。
為了自己所選擇的,為了自己所支持的,為了自己所追求的,他愿意、也必須付出一切。
哪怕是,女兒的性命。
她不喜歡常人晨起昏眠的生活,只愿一直躺在床上,空洞地望著天,暗自出神。
反正——她也已經(jīng)被遺忘了。就像那平靜的湖水一般。
空氣凝固了,生命凝固了,時間凝固了。
沒有凝固點地凝固了。
夜闌珊,燈未輟。
他端坐堂上,英姿出采,輕衫袍角被風(fēng)撩起。他問身旁之人道,你女兒那里怎么樣了?
皇上不好女色,一絲進展也無。他答道。
無妨,他想。只要微露謀逆之意,他定會找上她的。
微露意,沒人敢對自己下手,只會讓他祈求通過女人來解決。女人,往往可以在枕邊殺死一個男人。而新的男人,則可以擁有她。
很完美。
他問他,你真的想好了嗎?我女兒之生死無關(guān)痛癢,可他,畢竟是你的兄長。
他想好了。生于天家,注定骨肉相殘。
她不知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她房里,她太平凡了,也不會明白其中發(fā)生了什么。
可他明白。
他冷峻的神色讓她不知所措,他也不需要她知所措,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并不需要她知道。
繾綣交融,柔情萬千。
透過窗,湖面波光粼粼。
她想,她就是在此刻迷戀上的他,迷戀上他的孤傲淡漠,迷戀上他的冷艷絕世。
因為迷戀,所以不能自拔。
她不愿再做她該做的事。
于是,當(dāng)那瓶毒藥送至她面前時,她將它摔得粉碎。
理由只是,她愛他。
他不知自己的弟弟蓄謀已久,更不知她的迷戀,她的癡狂。
自然也聽不到弟弟在宮墻外的那句:今夜便是逼宮之夜。
門被狠狠摔開,他依舊是沉靜之色,她卻緊擁著他,滿面驚惶。
她感受到他的溫度——沒有溫度。
她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的父親和父親所效忠之人。
風(fēng)吹過,湖水波瀾乍起。
他輕拍著她,一字一句地對兩個入侵者道,若是要逼宮奪位,可叫天下人服?朕有先皇臨終之傳位口詔,爾等何以立威?
她此時才知道酥骨銷魂的溫柔和高高在上的冷酷可以同時出現(xiàn)于一人身上。
她看到父親冷笑道,你只有口詔,而我等擁有先皇親筆所書之遺詔,不足以立威?
他放開她,接過遺詔來看。他認(rèn)得它,此乃先皇臨終前書寫的空白遺詔,竟被弟弟搶去,填入了自己的名字……
絢爛的劍花綻放開來,劍尖抵于他頸間。
她見如此,強忍住淚,撲過去抱住父親,口中喃喃地重復(fù)著一個字:不。
她的父親面無表情道,想換他一條命,有個條件。他頓了頓,看不清她的表情,悲笑起來,繼續(xù)道,女兒,只要你愿為新君做妃,此人后半生可安然無虞。
她只有片刻的猶豫,便用力地點著頭。她明白什么不值得,什么值得。
他此時,終于震驚了。心緒百轉(zhuǎn)千回,卻化為一吻,印在她頰邊,便徑自走了出去。
他回頭,想最后看一眼她,卻對上弟弟那雙幽深的眸子。兩兄弟遙遙望著彼此,相對無言。
這一切,她都懂。她更懂的是,她的選擇。
淚再也無法安穩(wěn)地待在眼眶之中。
湖猶如一潭死水,正如他的心事。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愛著他。
愛著他這樣一個不需要愛、也不追求愛的人。
只是她,此刻必定受盡百般欺凌吧。
竟是他對不起她呵……
新君即位不久,便因縱欲過度而亡。順理成章地,他復(fù)位了。
她拒絕了他要她為后的請求。
她對他說,我愛你,不因你愛我而愛你,我不想要你償還什么,更不想要你帶著歉疚的愛。
她毅然轉(zhuǎn)身離去,裙裾掃過地面,滿地?fù)P塵。
他發(fā)現(xiàn)她的尸體,是在湖邊。
湖水泛起漣漪,甜美、安詳。
她握著一個精致的瓶子,倒在冰涼的石頭上,嘴角輕輕上揚。
她笑天命,注定她坎坷多難;她笑自己,愛得像這般癡傻。
他吻著她唇邊那一抹妖冶的猩紅。
愛恨悲歡皆不在,空余笑談。
沒有開始,更無需結(jié)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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