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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道
“哐”!
重重的一錘下去,火花飛濺,通紅近乎透明的鐵條瞬時亮了一下,又復轉(zhuǎn)暗,依舊通紅,卻沒了剛才的透亮!
“哧”!
炙熱的鐵條沸開了一鍋清水,熱氣蒸騰上來,霧蒙蒙的看不清身影!
“老王,老王,出來!”
王鐵匠放下手中的重錘,順手撩了黑乎乎的圍裙擦了擦汗,出去就看見隔壁的小三子,坐在桌子上,兩條腿吊兒浪蕩的晃來晃去。
看見他出來,小三子一躍身跳了下來,拽了他就走,“你去幫我說說理!
王鐵匠莫名的跟著他走,小三子邊走邊嘮叨,原來小三子得了一把劍,想著換筆酒錢,卻不想當鋪掌柜說是一把廢鐵,愣是不給當,小三子急的跳腳,便來找了他這個行業(yè)老手去評鑒評鑒。
王鐵匠聽的啼笑皆非,搓了搓手上的污黑,憨憨一笑:“臭小子,我不過是個打鐵的,哪里懂兵器?胡鬧嘛!”
眼看就要到當鋪門口,王鐵匠要撂挑子不干,小三子一急,扯了王鐵匠就沖著當鋪大喊:“老李,你給我出來!”
當鋪老李撥算盤的手一停,操起手邊一把破舊的烏劍,氣沖沖的走了出來,恨恨的往小三子腳邊一甩:“臭小子,一把破鐵,爛的鋸木頭都嫌費力,你還訛上我了?”
小三子看著李掌柜扔破爛似得扔了劍,急了眼,跳過去趕緊抱了,回頭沖王鐵匠一聲喊:“老王,給這個不懂行的老小子說說這劍的好處!”
半響卻不見回應,嗯了一聲回頭,就見王鐵匠似笑非笑的愣在原地,一雙眼直瞪瞪的看著自己懷里的劍。
“哎!你傻了啊?”小三子叫了幾聲,伸出手指在王鐵匠面前晃了幾晃,王鐵匠回魂似得嗯了一聲。
老李“哧”的一聲就笑了出來,彈了彈袖子,優(yōu)哉游哉的回鋪,把個小三子氣的不輕,恨恨的將劍一摔,嘴里嘀咕:“我就說天上咋就能掉個餡餅,還砸我頭上?””
話未落音,領(lǐng)口一緊,整個人幾乎都被提了起來。
“你怎么得的這把劍?”常年打鐵,王鐵匠的臂力不是平常人受的了的,小三子牙呲嘴咧的掙脫出來,看著不知啥時落在王鐵匠手里的劍,張嘴結(jié)舌的道:“你瘋了吧?”
王鐵匠憨憨一笑,掂了掂手中的劍,似卸了全身氣力一般的重重松口氣,道:“你這劍,說實話,不值錢,不過,我買了!”
小三子目瞪口呆的看著懷里的白花花的銀子,半晌沒回神。
王鐵匠卻沒放了他,提溜著一路回了鐵匠鋪子,等小三子反應過來,自己已經(jīng)坐在桌前,一小碟花生米,一壇子老酒,那柄烏劍橫在桌上,海碗里溢出的酒香引得酒蟲子蠢蠢欲動。
“說吧!”王鐵匠將酒推到小三子面前,“說說這劍你怎么得來的?”
小三子捧著碗,王鐵匠換了一身青衫,將一身粗獷的肌肉隱了起來,倒無端的多了幾分儒雅之氣。
他卻顧不得去仔細體味王鐵匠的穿著,美美的喝了一口,一拍大腿,學著酒樓里說書的樣子,開了腔。
“你不知道啊,這可算是我小三子的奇遇!奇遇,你懂不懂?”小三子伸出兩根手指在王鐵匠面前晃了一晃,再灌一口酒,美得一乍舌,繼續(xù)說道:
“話說前個,我去山里下圈套抓兔子,還沒埋好陷阱,就聽得噼里啪啦一聲聲響,我躲在暗處偷眼一看,哎呀呀,一個黑衣人,一個白衣人,白衣人手里就拿著這把劍,”小三子說著,灌一口酒,伸手撈了烏劍,彈了彈,半絲聲響也無,皺了皺眉繼續(xù)說道,“說來好笑,那黑衣人拿了一把白劍,白晃晃的刺眼,兩人打得天翻地覆,一圈的樹葉子撲啦啦的往下掉,跟下雪似得,”小三子又灌一口酒,擺擺手,“不對不對,雪片沒有那么大,就跟,嗯,就跟滿天的黑蝴蝶似得,烏泱烏泱的……”小三子回味的嘆一口氣,又灌了滿滿一口酒。
“后來呢?”王鐵匠給小三子又滿了一碗酒。
“后來啊,后來他們繼續(xù)打繼續(xù)打,白衣把黑衣打得趴在地上,又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堆什么劍道的,然后黑衣給白衣一拱手就跑了。白衣卻原地呆了半天,后來撿了根樹枝,嘩啦啦的開始舞,舞到最后,還唱起歌來,我看的正高興,樹枝就沖我來了,嚇得我差點沒尿褲子。”小三子搔搔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干了海碗的酒,繼續(xù)說:“他不知道怎么的,說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說他今天悟了什么道的,還拍拍我的肩,說我資質(zhì)不錯,應該去練劍,然后轉(zhuǎn)身在山壁上嘩啦啦的刻了一行字,就把劍送給我了。”小三子嘿嘿一笑,得意非常,拎了劍神色嚴肅的擺了個姿勢,用眼瞟了瞟王鐵匠,道:“咋么樣?像不像大俠?”
王鐵匠笑的直捶桌,小三子沒好氣的揮了一劍,繼續(xù)道:“當時啊,那位公子就這樣一揮,砰!兩劍碰到一起,滋啦滋啦的冒火星,喏!喏!”小三子沖著劍身上大小不一的缺口一努嘴,“瞧這里,就是那時候打出來的!闭f到這里,小三子憤憤不平的接道:“不過老李那死老頭子不識貨,硬說是廢鐵!”
王鐵匠卻沒接這茬,望了一眼,搖搖頭:“不是,這些缺口有些年頭了。”
小三子聞言驚奇的看了王鐵匠一眼,將劍伸了過去:“你從哪里看出來的?”
王鐵匠順手接過,指尖順著烏沉沉的劍身撫過,停在一處大的缺口之上,眼神突地深沉,瞟了一眼兀自大口灌酒的小三子,低聲道:“這是與絕世名劍湛盧對砍時所致,湛盧劍集歐冶子大師心血,此劍原本是承受不住的……”
小三子撲哧一笑:“還湛盧呢?你比那說書的差遠了……得得得,那啥,還有酒嗎?”
小三子眨著一雙眼,晃著已經(jīng)空了酒壇子打斷王鐵匠的話,王鐵匠笑著搖了搖頭,又取來一壇酒,給小三子滿上。
小三子一氣又干了三碗。
王鐵匠也給自己滿了一碗,看了一眼似聽非聽,歪著頭對著酒碗流口水的小三子,笑了笑,道:“我說的這個和酒樓茶館的不一樣!”
小三子切了一聲,自顧自的喝酒!
王鐵匠抿了一口酒,道:“湛盧寶劍的主人是個小伙子,”他笑了起來,伸手在小三子頭上比了一下,“就像你這么高,心高氣傲的很,他使得是武當劍法,一招一式卻是狠辣霸道。”
小三子打斷道,“不對不對,武當劍法你說錯了,金剛?cè)攀前缘!?br> 王鐵匠撓了撓頭,“沒錯,這小伙子一心想要發(fā)揮寶劍的威力,把武當輕巧空靈的劍法也練得剛猛十足!
小三子哈哈大笑,打翻了酒碗,清冽的酒香就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王鐵匠瞇了眼,看著陽光在酒水上瑩瑩閃光。
少年手中的湛盧確是絕世好劍,迎光一揮,劍影便化作千道萬道的光刺眼而來,烏劍沉沉如墨,破空而去,就聽鐺的一聲,手臂發(fā)麻,火星四射,少年蹬蹬的后退數(shù)步,看著對面原地不動的中年人,驚詫莫名。
“我竟然沒能斷了你的劍?”
中年人淡淡一笑:“難道你來此就為斷我的劍?”
少年劍指蒼穹,豪氣萬千的道:“所謂劍道,破之而后立。斷了你的劍,也就破了你的劍!”
中年人搖搖頭,一襲青衫隨風微動,“如此,只怕你要失望了!”
少年仗劍再來,口中喝道:“我就不信斷不了你的劍!
中年人淡然一笑,手中烏劍一迎一接一粘一拉一退,少年凝聚在湛盧鋒刃上的力道盡卸全無。
少年漲紅了臉,湛盧一揮,山石粉碎。
中年人暗自嘆了一口氣,道:“得好劍自然是錦上添花,卻萬不可因劍廢藝!”
少年不服,長劍一指,道:“我有寶劍,師兄們都敵我不過!”
中年人袖手道:“你劍術(shù)不精,湛盧反而累你!”
少年人反駁,“怎會累我?明明是錦上添花!”
中年人搖頭嘆道:“以你此時心態(tài),怕日后自己淪為寶劍之器!
一句話說的少年惱羞成怒,一劍又刺了過來。
湛盧驀然出手,烏劍卻不慌不忙,挑開湛盧,從側(cè)面悄然襲來,少年慌忙抵擋,卻是身形已亂,雙劍相擊,湛盧脫手。
少年臉色死白一片。
中年人拾起湛盧,卻將手中烏劍塞給少年,拍了拍少年的肩,“等你練好劍,再來取回湛盧吧!”
小三子胡嚕著嘴問:后來呢?后來呢?
王鐵匠彈了一下劍身,聳聳肩,道:“沒有后來了!”
小三子不滿的哼唧,“講的一點都不好,你應該講后來少年去報仇了,殺了那個中年人,奪回了寶劍!
王鐵匠看著烏劍,頭也不抬,憨憨一笑,也不接話。
小三子端起海碗,撞了一下王鐵匠的,嘿嘿一笑,打著嗝道:“老王啊,一把破劍而已,又不是你老婆,你犯得著,嗝,犯得著這么著看它嗎?”
王鐵匠憨憨一笑,端起碗喝了個底朝天,借著酒興手腕一翻,烏劍在空中劃了劍花,飄忽輕靈。
小三子揉了揉眼,忽的直起身來,啪啦一聲又倒在桌上,嘴里含糊不清:“老王,劍顯靈了,顯靈了,嗝……”
王鐵匠看著趴在桌上閉著眼兀自在舔桌面酒水的小三子,淡然一笑,悠然自飲。
三杯飲盡,王鐵匠出了門,走到小三子所說的山崖,已是月上柳梢,銀色月光在山崖流瀉成影,新刻的字雋逸深刻:
“以劍入道,困于劍也
不滯于物,無劍勝有劍!”
落款是一行小字,看不分明,王鐵匠走近了,伸手一摸,當下笑出聲來。
那落款上題著四個小字,張三瘋也。
王鐵匠一路笑著回家,驚了小三子正喝美酒的好夢,迷迷糊糊中,恍惚聽得有人在說什么瘋了,挖了挖耳朵,聽不分明,兀自抱著酒壇沉沉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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