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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發(fā)完
望穿秋水,不見伊人來。
——
萬年竹是在某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里被陰陽師花了大精力收錄進寮院的。
他力量雖不及某些大妖,但臭脾氣卻同一些大妖一樣,清傲又冷淡。他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晴朗的夜晚站在高處與其他喜愛音樂的妖怪一樣,心無雜念地吹著吹著笛曲。
和大多數(shù)妖一樣,他也很少向人提及自己的誕生,自己的過去。陰陽師猜測他或許像某些妖怪一樣,他也可能忘卻了一些過去的事。
在某個怡人清爽的夜晚,青行燈在陰陽師燈火通明的府邸中像往常一樣向小妖怪們講著自己收集的故事。她提到一個關于人類小孩和妖怪的故事,向來孤傲對這樣集會嗤之以鼻的萬年竹卻在屋檐上聽故事出了神,停了笛聲,卻沒有堅持到聽完故事的結(jié)局,就悻悻地回了居所。
其實以前的舊事和舊人他從未有忘記,只是每次想起都感覺自己的靈魂深處如同缺了一角。他至今還記起那個人的各種樣貌,幼年的臉,少年的臉,青年的臉,臨死前的臉……
他們在生命的伊始初識。
他看著她從懵懂無知的小孩子逐漸成長為與伙伴們言笑晏晏,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著她十多年來的喜怒哀樂、一點一滴;看著她的愚蠢、懵懂、天真與放蕩。
忘記了從何時起,她與某個和她年紀相符的男人相戀——大概從那時起,她來竹林聽他奏曲的次數(shù)就越發(fā)少了。
他并沒有在意。他也覺得自己不會在意。
她沉浸在愛的喜悅里,最終成為了一名平庸的人婦。
她是如此的任性妄為,不知天高地厚。在大著肚子時候卻依然要偷偷跑到竹林聽他演奏。并溫柔地對身體里的孩子說他的笛子吹得很好。
他沉默地看著那樣的她,以往或嘲諷幾句的心情再無,只是依舊默默地為她演奏。
有些事情和情緒被他永遠的壓在了心里。
再之后,他們見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她似乎是忘了,又或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
漸漸的,他的竹林越來越安靜。
——
自他誕生起,他的竹林就來過很多客人。有路徑此地的旅人,有前來掘筍的山戶,有妖怪有神祇。
他們從來都與他交流不深。
選擇化作人形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那一刻,看著面前那張臟兮兮破涕為笑的臉,他自身也并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全無那個人的音信后,他依舊在竹林里默默地吹著曲子,與誕生起的任何一天都一樣。
沒了人類的叨擾,起初他認為自己反而會更加的輕松。
然而在無數(shù)個寂靜明亮的月夜,他以人型的姿態(tài)立于竹枝之上吹奏竹笛時,卻隱約希望這樣的笛音能夠伴隨月光進入某個人類的夢鄉(xiāng)。
——
他似乎真得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對妖或神來說,時間更多時候只是虛無的陳設。歲月從他們頭上和腳下流過,已有的身體卻紋絲都沒有改變。
再次聽到那個名字時,他撫摸笛身的手頓了一下。
那個妖怪毫無察覺,又提到:「那個人類之前不是常來到這個竹林中聽你演奏嗎?這么些年過去了,她的生活可變得真是凄涼呀。」
——關我什么事情?
——為什么要來告訴我?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沒有將心里話告訴前來報信的小妖,一股無名的怒火自他胸腔里騰起,卻又很快像是揉碎了別的什么東西,再也提不起勁兒來。
——那個人會想要見自己嗎?
他想。
——人死前都會相見一次之前見過的人,所以她應該也會很想見我吧。
只是抱著滿足著她最后一個愿望的想法,大概在冥府還未前去收魂的某個夜晚,他尋到了她的身側(cè)。
他看著躺在榻席上的她曾經(jīng)烏黑的青絲不再,只留下那殘破瘦弱的軀殼和灰白的頭發(fā)。她的皮膚不知在什么時候變得松垮褶皺,周身的確彌漫著一股將死之人的氣息。
他看著她衰弱的臉,艱難痛苦的呼吸,卻絲毫沒有嫌棄的撫上她一側(cè)的臉,想起小時候的她傻兮兮地在田野和山間亂跑的時候的樣子。
她是那樣的吵鬧失禮,又讓人厭煩。究竟為什么當初的自己會選擇現(xiàn)身在她面前呢?
他望著如今這樣的她,忽得產(chǎn)生了種莫名的復雜情緒,在煩躁之外的東西,也許應該被人類稱作「悲傷」。
他拿起笛子,在夜的迷離中,為她吹奏了最后一曲。
——
外面青行燈的故事早已講完了,集會散去,環(huán)境一下安靜了許多。
萬年竹撫摸著心愛的竹笛看著室內(nèi)燈臺上跳躍的燈火。
他不會再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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