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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一個小女孩坐在秋千上,看著樓上修行的兩兄弟呵呵的笑,她的頭發(fā)不同于常人,是銀白的,在細(xì)碎的陽光下泛著耀眼的光,她叫無若。
無若常常在多年以后想起孩提時(shí)的快樂,若時(shí)光不再流逝,就在那一刻停止,那該多好!
年齡已經(jīng)十八的無若已是精致的女子了,她的舉手投足間總是流動著一股讓人忘神的氣質(zhì)。
那一日的黃昏,夕陽染上了閣樓,亦如海中蜃景一般。
從小一起長大的兩兄弟,停在了她的面前。
“伯君,仲君!睙o若輕喚,從秋千上飛了下來,伯仲兩君是她的朋友亦是唯一的親人,他們出生在太陽的最東,帶著一身的風(fēng)華才貌來到這里就注定了天下龍鳳只能是他們。
“若姐姐,我和哥哥要出去了,打下一片天地,再接你去享?珊?”仲君喊著,還未成熟的臉龐揚(yáng)著笑。
“若兒,我們定會接你的!”似乎感覺她的不安,一旁的伯君開口安慰,輕撫她的銀發(fā)。
無若遲疑了好一會兒,最終只是轉(zhuǎn)身,踏著破碎的步伐向門口走去,快出戲院門時(shí),她透過銀發(fā)間傳出兩個字:小心!
已經(jīng)三百年了,無若的閨閣上刻滿了正字,她依舊清純可人,只是當(dāng)初的無憂已不在眉間,取而代之的是揮散不去的惆悵。
一只仙鶴落在窗臺上,無若抬眸,笑言:“鶴兒,你怎么一去便是兩百年!
仙鶴回到閨閣中,在半空拍著翅,答道:“若神,天下生靈涂炭,兩百年來,天界魔獄紛爭不止,而今天下身處苦難之中。凡間知修行之術(shù)的方士說起您,說您是生于陽極之地,長于地寒之末,而今生活在三界五行之外。方士傳言得樓中女子者得天下,若神,我此行便是告知你快些離去吧!勿陷進(jìn)這塵世間的紛爭!
話語還在空氣中流轉(zhuǎn),仙鶴早已不知去向。無若勾唇,得樓中女子者得天下?笑話!竟知她是神,又怎會懼怕那些心術(shù)不正的方士呢?她不走,她要等,等伯仲兩君回來,既使陷進(jìn)這塵事又如何呢?!
她終不知是悔還是怨,當(dāng)初她想說的是“不要走”,開口的卻是“小心”……
十年又轉(zhuǎn)眼而逝,閣樓中燃著爐火,依舊是伊人,依舊是銀絲,依舊站在窗前,瓶中似雪的梅卻入不了她的雙眸。
寒雪疾掠,黃昏的風(fēng)吹進(jìn)女子的閨閣中,亦如三百一十年前的那一日,她在雪中送走了伯仲兩君。
“若姐姐!”
一聲輕喚,無若回頭,當(dāng)年那揚(yáng)著稚氣的臉已然不存,仲君身著明黃的錦袍,立于無若的眼前,這一刻,無若盼了幾百年了。
“若姐姐,我來接你了!”
“伯君呢?”
無若詢問,可是仲君未答,良久,仲君輕嘆口氣,斂眉:他已是魔獄的王,此次前來,便是希望姐姐可以隨我出樓,規(guī)勸哥哥,助我統(tǒng)一三界。
無若的指尖顫抖,她一下跌坐在了銅鏡前,大雪紛紛落在窗前,透過爐火,她看到了銅鏡中的自己,依然美麗,但他,終究還是變了。
“仲君,陪我走一走吧!
“好!”
推開沉封的大門,當(dāng)年的小戲院里空蕩蕩無一人,三百多年來,只有她一人獨(dú)自張開雙臂在雪中旋轉(zhuǎn),卻從來沒人來看。雪越下越大,這兒已被遺忘了嗎?她想起了最單純的那些年,可如今……
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中,無若聽到了她自己的聲音,很輕很輕:仲君,我隨你出樓……
無若和仲君回到了三界,三界中的人都視她為以后的女主,而仲君眼中的霸氣和熾熱更是灼傷了她,南征北伐,他的手沾滿了腥熱的血。
無若意識到仲君已不是仲君了,他是天下的君主,豈是她一人的弟弟。
那一日,她穿著紫紗的幔裙來到魔獄,他知道她出樓了嗎?他和她四百多年沒有相見了吧!
一個小鬼攔住了她,卻被她的容貌驚住了,褻笑:“好美的女子!做我的小老婆吧,哈哈哈哈——”
“你若想要我當(dāng)你小老婆,你可問過你的王?”無若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你是何方神圣?”
“無若!”
一陣喘息聲,伯君身著紫豹錦袍止步在無若的身后,他早知她出樓了,在仲君請她出來之前,他便一直守著她,就是不愿她涉足世俗,可是她還是出來了。
“伯君!”
若說她期盼看見伯君,那么她更渴望伯君喚他:若兒。
魔獄的后山不同于魔獄之間,在魔獄里空氣中彌漫的是血腥的味道,咆哮著陰郁幽暗的鬼魅者,而在后山,卻單一的如同凈土,滿山種著無若最愛的花——冰曇。
“伯君,沒想到如今你居然能令四季終止,冰曇是上古的圣花,身在極寒之地,千年才能開一次,可是你在短短數(shù)百年里讓它長滿整個山谷,看來你變了。”
“變?那仲君呢?”他冷冽的開口,咄咄逼人的氣勢讓無若心寒,她想去碰觸他,因?yàn)樗奶郏麉s忽然揮開她的手,冷聲道:“若兒,你要是為了仲君而來,就請回吧!
“我不為他,我為蒼生。”
他驚疑的望著無若,他的心里在苦笑,原來她是使臣,是仲君的,也是所謂天下的。
無若回到自己的住處時(shí),仲君已經(jīng)在等候她了,桌上的燭欲滅不滅地跳動。
“你去哪兒了?”
“我不是你的犯人!
無若有一刻是厭惡仲君的語氣的,她平心靜氣的坐了下來,想起了伯君的話:若兒,我可以與仲君休戰(zhàn),但我要你,要你當(dāng)我魔獄的王后。
“若姐姐,我是擔(dān)心你,我是怕……”
“我知道,你不必解釋,仲君,我要嫁人了!
“什么?你要嫁誰?”仲君的聲音陡然上升。
“伯君!
“不!寡人不準(zhǔn)!”仲君大怒,起身時(shí)掀翻了桌子,灑了一地的玉液瓊漿。
無若嘆息,仲君真的不再是那個單純的大男孩了,他的身上沾染了太多功名利欲,起身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封信遞于他,良久,仲君的雙手無力的垂下,他看著眼前的人兒,很想喚她若兒,但他明白那樣她便離他更遠(yuǎn)了,天下和她,他只能選一個。
“何時(shí)出嫁?”
“明日!
仲君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離開了。無若淡然的一笑,他選擇了天下,君弟,君弟,先“君”后“弟”呀。
風(fēng)過,燭上的火終被清風(fēng)吞噬……
正紅的喜袍襯出了女子?jì)珊玫拿嫒莺腿犴樀拈L發(fā),魔獄迎親的隊(duì)伍浩浩蕩蕩而來,仲君將無若的手交給了伯君。
“哥哥,愿你與若姐姐舉案齊眉,天庭三界和睦共處!”
“自然!辈鸬馈
無若在眾仙魔的禮賀中坐上了玉器雕飾的轎子離開天庭,透過珠簾,最后一次,她看著仲君,用唇語開口:好自為之。她想他是聽到了的,因?yàn)樗难凵裼幸凰查g的黯然。
無若這一刻才明白,嫁給伯君,不只是為了天下,更是因?yàn)樗脒h(yuǎn)離天庭,她在天庭的這一百年來,親眼目睹了仲君為得到天下不擇手段,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可在仙家的眼里,那些無辜的人類亦如草芥。
伯君突的握住她的手,將她擁進(jìn)懷里,無若錯愕地趴在他懷里,身體不由顫抖。
“一生就想這樣抱著你!”
幸福就這般環(huán)繞在她身邊,沒有淚水,沒有太多的苦,她是伯君手里的珍寶。
一日日的繾綣纏綿。
一夜夜身體縫隙間的歡愛。
他喚她若兒,笑著吻上她的銀發(fā)。
他們忘了,黑暗中那漸漸仇恨的心……
“王后,天界要和我們交戰(zhàn)了!
指尖顫抖,正在刺繡的無若嘗到了痛,血染紅白絹。
“燕兒,為何交戰(zhàn)?”
“因?yàn)椤驗(yàn)樗麄冋f只有仲君才能是他們的主,天下的主!
燕兒喏喏答道,無若無奈的合上雙眼,一千年,才只有一千年平靜的生活,為何還是要有這么一天,在這一千年里,仙人魔三界相處和睦,可是卻敵不過一個“欲”字。
滿地的空酒杯,九龍寶座上,醉得像一灘爛泥的仲君橫臥著,他看向光點(diǎn)的來源,眼神中戾氣更重了,發(fā)縷凌亂,混重的嗓音響起:“怎么?我的兵馬滅了魔獄?好快呀,呵呵……”
無若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他。
“為什么不說話?我們?nèi)藦男≡谝黄穑дf過我們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可我知道你生來就注定了是我和伯魔之間的禍水,若兒?我多想這樣喚你一聲,可是你的眼里從來沒有我,你只當(dāng)我是弟弟,如今大局已定眾人皆奉寡人為天下的王者,可你了?!你還是一心一意為了他,為什么?為什么?!”仲君聲音暗啞,那般瘋狂、那般……可憐……
“仲弟,我在等,等你后悔。你以為我當(dāng)真不知道嗎?你散布謠言,得樓中女子者得天下,你接我出樓,只是想引伯君去見我,你知道嗎?出樓那日我看見了你埋伏的兵馬,我告訴自己,你是為了保護(hù)我,我留在你身邊,只是希望你回頭。可是你卻愈走愈偏,我嫁給伯君,只望你可以清醒過來,但你還是選擇了殺戮,仲弟,收手吧!”
“呵呵——原來你都知道,不,我不會收手,天下本歸寡人所有!是伯君!是他妄想從我手中得到,他該死!。∵有你!”仲君下地,指著無若,神情近乎瘋狂,他勾著嘴角:“我對你那么好,可你還要嫁給伯君,我多么想擁有你,若兒。∪魞喊。」讶藳]有錯,是你們!是你們逼我殺戮的!!”
突然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可是她的眼神沒有絲毫地畏懼,有的只是憐惜,另一只手上前,撫平他眉心的憂絲,手心凝住仙氣,掙脫了他的束縛。銀發(fā)飄飛,縵紗凌亂,仲君在她紛飛的衣裙后看到了她冷漠的神情。
一陣風(fēng)過,空氣中只剩下她身上冰曇的香味和一句回蕩殿間的話:我,可憐你。
無若回到魔獄時(shí),大殿中一片凄暗,她向自己房中走去,欄楯邊的夜光蝶閃著讓人窒息的光。推門之際,一雙大手將她帶入房中,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薄唇便奪取了她所有的氣息……
當(dāng)她回過神來時(shí),她正坐在他的大腿上,而他緊緊擁著她,她的臉上染上一層紅暈,良久他如星火般的眸子才望向她,開口說:“若兒,我們回閣樓吧!”
她的淚無聲的滑落下來,她勾著他的頸項(xiàng),輕輕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淚流在他頸邊,伯君擁著她,在她耳邊輕言:“明日我讓燕兒護(hù)送你回閣樓,我處理好這里的事,便去找你,然后天天為你挽發(fā),好嗎?”
“好,下雪的時(shí)候,我們還要去看冰曇!彼Φ南褚粋小孩子一般,明媚的笑容灼痛了他的心,他橫抱起她,放置在玉床上,緩緩地說:“若兒,給我一個孩子,一個屬于我們的孩子!
她羞澀的點(diǎn)頭,吻上他的唇……
這一夜,佳人呻吟似火。
這一夜,他們相擁至天明。
天曉,伯君身著黑色的戰(zhàn)袍,側(cè)坐在床邊,修長的指尖撫過她微腫的唇瓣,柔軟的銀發(fā),想起昨夜他的瘋狂,他給的承諾,心里的痛排山倒海而來,狠狠的咬牙。
“王,該出戰(zhàn)了,魔將都在大廳里等著。”
燕兒的聲音輕輕響起。
“燕兒,你一定要安全的護(hù)送王后回閣樓!
緊握長劍,踏著沉重的步伐愈行愈遠(yuǎn)。
燕兒有些迷茫的看著床榻上的女子。
烈日似火,鼻腔間是濃郁的血腥味,天庭的圍剿將軍與伯君各乘一匹戰(zhàn)馬,相互對立著。
“伯魔,你的兵馬呢?怎么?他們都棄你而去了嗎?”
伯君的唇勾起嗜血的笑,利眸掃過地上的死尸,他的長劍上是敵人的血,一滴滴染紅地面的云霧。他沒有帶一兵一卒,他是魔,但他有情,這一戰(zhàn)是私仇,他不愿自己的部下與他冒險(xiǎn),所以出發(fā)前在他們喝的酒里都下了迷藥。
“怎么?連話都不敢說嗎?”
“對付你,我一人足矣!”
騰身飛躍,伯君手上的利刃劃破長空,一群又一群天兵天將圍了上來。
哀嘯,血腥,喘息……
馬車轆轆的直轉(zhuǎn),風(fēng)偶爾吹起車簾,燕兒愣愣的看著熟睡的無若,王后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吁——一個人影站在路中央,下意識握緊手中的韁繩,她的思緒瞬間停止。
“燕兒,你這是為何?不是說好要把若兒帶回天庭的嗎?”
“仲,仲君?”
燕兒是仲君的婢女,是他救下的一只精靈,為了報(bào)恩她故意受傷,故意昏倒在無若身邊成為他的臥底。
啊——
仲君斂袍,收回手中的劍,舌尖輕舔血珠,殘忍的開口: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一步一步走向馬車,可他萬萬沒想到無若已然蘇醒,她的紫綾猛地?fù)粝蛩蚝筮B退幾步,再回頭之際,她已躍馬而去……
她晚了!
那致命的一箭從她身后掠過,毫無差錯的射穿了他的心臟,無若的眼中只有那溢出的血。
“伯君!”
腳尖輕點(diǎn)馬背,整個人飛向他,紫色的裙袍和銀發(fā)在空中劃出絕望的弧線,她嬌小的身子抱著他頹然的身軀。
“伯君,不要,不要騙我!”
淚,一滴滴落在他漸漸蒼白的臉上,有些渙散的眼眸看到了他最愛的人,帶血的手顫抖的撫上她的頭發(fā):若兒……我……不能為你挽發(fā)了,其實(shí)……這一千多年來,我……我一直都沒離開過你。
無若點(diǎn)頭,她知道,在閣樓里她就知道他守著她,沒有離開過。
“若兒……你愛……”
話語未完,他的利劍已落地,頭無力的垂進(jìn)無若的懷里,那一瞬,她聽見了心跳停止的聲音。無若俯下頭,貼在他耳邊,顫抖的唇輕輕發(fā)音:若兒從來沒有變過……
玄黑的袍子來到她身邊,無若的淚已不在。
“若……若兒,你的頭發(fā)……”
無若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她的頭發(fā),是血色,是伯君的血,她笑,只有她知道伯君最后一句話是問她:你愛我嗎?
“若兒,隨寡人回去吧,做天地的王后,寡人不在乎你曾是他的妻子!敝倬鼻械匾螅蛩斐隽耸帧
無若搖搖頭,只是緊摟著懷里的伯君。
“他只是魔,如今寡人滅了他,你不離開他,你得到的是全天下的咒罵,可你我若成親,你得到的是眾人的祝愿,你又何必自甘墮落?”他歇斯底里的喊著。
“我問你,什么是仙?什么是魔?你說伯君是惡的化身,那誰是善?”
“自然是本王,本王肅清三界,天下從此興盛,這不算是善嗎?”
“是嗎?你是神,卻為一己私仇殺了你的哥哥,伯君是魔,可是對天下他問心無愧,而你呢?高高在上的神,你手上有多么多無辜人類的血!我再問你,誰是神?誰是魔?誰是善?誰是惡?既使是墮落,可至少我擁有了,也算精彩!”
“你……”
“你不知道,我知道,神與魔,善與惡,只是一念之間,你為了私欲成了魔為了惡事,伯君為了天下放下名利殺戮為了善事,呵呵……你還是你的君王,但你的那一箭刺死的不止是伯君,更是我對你所有的感情!
“若……”
他的話來不及說完,獵獵西風(fēng),日月同在,他仿佛看到了閣樓,待一切風(fēng)平浪靜后,只有他一人置身在這空地中。頹然跪地,看著他的雙手,這沾滿了哥哥的血,他,真的錯了嗎?
“王,最近混沌世界之中有了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我們是否……”
“不用,傳令天庭,不準(zhǔn)任何人去混沌之界滋事!
仲君開口,他知道,那次大戰(zhàn)后,無若帶著閣樓,帶著昏死的伯君走進(jìn)了混沌之界,利用混沌之界和她自身的靈力,救活了伯君,至此,不在復(fù)出。他們一定很幸福吧!寧愿全三界的人咒罵他們千萬遍,也只換今生的白首同倦,或許還有一句來生的祝愿,他想起了那些單純的年月,好美!歷經(jīng)滄桑的臉蕩起落寞的笑。
“哥哥一定在為若姐姐挽發(fā)吧,若姐姐一定很幸福!
眾仙聽到他喃喃著退了出去,一位血發(fā)的女子牽著冰清一般的小女孩靠在白衣俊逸的男子懷里,看著仲君的身影。
“伯君,那是淚嗎?”
“對,仲弟的淚,他終于是當(dāng)年那個單純的小仙了!”
伯君抱起小女孩,擁著妻子消失在天幕盡頭,仲君望著有些模糊的混沌之界……
若,問永恒有多遠(yuǎn)?其實(shí)不遠(yuǎn),兩顆心在一起,縱使千萬人咒罵,也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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