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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唐寧將背包放下,原來這個家已經什么都沒有了啊,剩下的只是隨意堆在角落里的零碎東西。
離去從來都不是悄無聲息的,至少在唐寧的眼里不是。
唐寧的短暫的前二十八年有過很多東西,但卻好像什么都沒有。每當他想緊握一些東西的時候,便如手握流沙一般,握得越緊,流失的就越快。
親情?他有,但不知道什么又散了。友情?他有,但又連連疏遠了。唯獨愛情,他從未真正好好體會過。
他聽人說,人類的情感是極為豐富的,酸甜苦辣咸,樣樣都能嘗到。他不是沒嘗過甜頭,正因為嘗過,知道這點甜頭讓他多趨之如騖,他生活太苦了,苦頭嘗多了,就連舌頭都麻木了。
唐寧遇見過一個人,要說他從未嘗過愛情的滋味倒也不準確,他還是淺嘗過的。
那個人叫江遠,是個很好的人。
江遠愛說話,一說起話總是嘰嘰喳喳說個沒完。唐寧剛認識他的時候,他好似自來熟一般,一見到唐寧就貼上去,拉著唐寧談天說地。
但唐寧最為嘴笨,江遠說十句,他頂多只能回個一句。剩下的,就是靜靜地聽著江遠說。
等江遠說得嗓子都啞了,他又默默地遞上水,看著江遠喝了一大口,又接回來。江遠嗓子緩了緩,又耐不住寂寞,又講得起勁。
江遠總說他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疏離,但江遠卻很喜歡,因為這是對外人的,唐寧對江遠雖然臉上也沒什么表情,但眼里總帶著笑,光這一點江遠就高興得不行。
江遠經常會帶著唐寧吃好吃的,帶著唐寧到處旅游,給唐寧買最好最貴的東西,反正他是個富二代,有錢,想給唐寧買啥就買啥。
但是唐寧沒錢,他窮得很,平時省吃儉用還不夠吃。學費申請了貸款,成績很好領著國助,有空沒空就打兼職,沒認識江遠之前一天兩份工日夜顛倒也不是沒有。就算兩人不清不楚搞在一起也找了一份工作,但都不夠他家還債的。
唐寧從不拒絕江遠給他的東西,不管是吃的喝的穿的,或者是錢,唐寧通通都來者不拒。
所以有時候唐寧覺得江遠真傻,傻透了!風言風語不是沒有,說唐寧不要臉拜金狗,說江遠熱臉貼冷屁股。但江遠通通不理,唐寧也是一如常態(tài)。
他們那時候很親近很親近,說朋友未免太輕,但談愛侶卻也又十分微妙,盡管上過床,可從未真正交過心。
唐寧希望他能永遠和江遠保持這樣的距離,他自私地希望江遠永遠這樣對他好,不求回報。唐寧知道這樣的他很壞,對江遠不公平,但誰叫他從來都沒開口向江遠要過,這一切都是江遠自己愿意給的,不是嗎?
后來,他們大學畢業(yè)了。
江遠是個富二代,他的選擇很多,不愁找不到工作,但唐寧不行。江遠知道唐寧剛出社會,身上又背著一大筆債很艱難,所以拜托家里幫唐寧找了一份工作,還讓唐寧住進他名下的其中一套房子,然后和唐寧同住在一起。
江遠也有私心,但唐寧也接受了。
日子就這么又過了兩年。江遠還是很喜歡在唐寧的耳邊說個不停,唐寧也讓他說,從不反駁插嘴。唐寧也還是接受江遠的所有的東西。
唐寧以為這樣的日子能夠繼續(xù)過下去,可是一天,他和江遠第一次發(fā)生了爭吵。
江遠出柜了。
他當著所有家人的面說他喜歡男人,這個人是唐寧。他還說,他喜歡唐寧喜歡了六年,從大一一入學就喜歡,第一眼見到唐寧他就覺得唐寧住進了他心里。
唐寧知道后嚇壞了,他覺得現在生活的平靜通通被收走,包括江遠出柜后,江遠所擁有的一切都會被收回。
唐寧第一次對江遠發(fā)了火,他罵江遠頭腦不清醒,他罵江遠明明知道他是直男還偏偏硬要掰彎他,他罵江遠就是賤,明知道他不喜歡他還貼上來。
江遠第一次見識到了唐寧的牙尖嘴利,罵起人來一套一套的。
那也是江遠這么多年第一次覺得崩潰痛苦,他不是不知道唐寧不愛他,也不是不知道唐寧只不過想找個長期飯票,但他從來沒想過唐寧會這么討厭他,討厭到了極點。
那天江遠失魂落魄地離開,后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出現過唐寧面前。
江家還是下了手了。唐寧工作被使了絆子,明明接觸的顧客談得差不多了,但等到簽合同的時候卻被委婉回絕了,而后次次如此。
唐寧被辭了,毫無征兆。
再后來,江遠和他同住的房子也被江家收走了,唐寧被趕了出來,連帶著已經收拾好的行李。唐寧不得不用自己不多的積蓄找個小租間,然后去找工作。
雖然找工作因為江家的原因處處碰壁,但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在唐寧的存款徹底要沒的時候,他在一家小公司通過面試。盡管工資沒有以前高,但唐寧省吃儉用還是能省出一部分錢去還債。
到了這個時候,唐寧才能想想江遠。對唐寧來說,失去了這個長期飯票和舔狗真是得不償失,如果這個蠢貨,這個蠢貨不出柜的話哪里會有這么多事。
唐寧想著想著就哭了,他不想哭的,但眼淚就是這么悄無聲息的落了下來,等唐寧反應過來時候,才發(fā)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又過了兩年,唐寧大學畢業(yè)四年,28歲,終于在這一年還完他父母欠下了巨額債務,而他也已經有兩年沒見過江遠了。
自從那次爭吵過后,他再也沒有見過江遠。而他被江家人趕了出來之后,也再也沒有回到他們的家里過。
這一次是唐寧路過這里。
他猶豫了很久,才從背包里拿出鑰匙來。當年還給江家只是江遠給他的其中一把鑰匙,他手里其實還有備用鑰匙,但他卻并不確認這把鑰匙是否還能開這個門。
這個門還是開了。
這里所有的家具電器都被拆了,整個房子像是未裝修一般。曾經和江遠一起挑的所有東西都被拆了,似乎一切都只是唐寧一場夢般,什么都沒有了。
唐寧又到了幾間房間逛了逛,果然,一無所有。
他扯起一抹笑,眼里卻似在嘲弄。在期待什么呢?
唐寧心想:這是報應。
唐寧的眼睛一一掃過這個房子每一個角落,曾經的聒噪的人不在身旁,但耳邊卻處處有他的聲音。
江遠吃飯的時候總是纏著唐寧給他夾菜,唐寧不給夾,還會故作委屈說著陰陽怪氣的話,最后唐寧沒辦法了,只能給夾。
江遠做家務的時候總是做的不干凈,他是富家公子哥,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什么做過家務?但唐寧不慣著他,總是讓他掃地拖地,掃得不干凈不要緊,因為唐寧會在他做完后再做一遍。
江遠有事沒事就逗著唐寧給他念書聽,他說唐寧聲音好聽,念起書來最為動聽,所以如果唐寧沒事的時候就坐在沙發(fā)給江遠念書,江遠就躺在他腿上,聽著他讀。
江遠,江遠,江遠……
到處都是江遠,唐寧雙眼逐漸朦朧,他再也受不了了,他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一般,捂住胸口緩緩跪在地面上,大顆的淚珠劃過臉頰,滴落在地面。
遲來的心痛終究還是來了。
他再也無法否認他就是愛上江遠這個傻子,可惜這么好的傻子被他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了。
"是誰?"從門口傳來聲音。
唐寧抬頭向后看去,愣住了,是江遠。
江遠也愣怔片刻,但又立即回過神來,冷下臉,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唐寧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說,只能先站起身來,垂下頭不敢看江遠。
江遠現在好似沒那么好的耐心了,質問唐寧:"我問你,為什么在這兒?!"
"我…我…"唐寧臉上的淚痕未消,還甚至眼里還掛著滴眼淚要掉不掉。
"怎么?沒錢了?還想要我跟在你屁股后面求著你花我錢是嗎?"江遠嘲諷道。
唐寧雙手發(fā)抖,羞愧難當,這是他應得的,但他并不愿面對。
唐寧忍耐著顫抖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又覺得不夠,于是彎下腰,向江遠鞠躬,"對不起。"
說罷,拿起門口的背包就打算往外沖。
"等等!"江遠叫住他。
唐寧像是條件反射般轉身看向江遠。
江遠伸出右手,冷淡地說道:"鑰匙。"
唐寧握緊手里的鑰匙,他不想給。
"拿來!"江遠緩緩逼近,"你不是不稀罕嗎?拿我家的鑰匙是想干嘛?還是想說,將來有天沒地方住了再重新回到這里?"
"我沒有!"唐寧大聲應道,江遠步步緊逼,他也一步一步往后退。
但是退到門口才發(fā)現門已經鎖了,唐寧無路可退。
唐寧這時候才發(fā)現原來江遠一進門就知道是他,特意將門鎖了是怕他跑了。
"求求你,不要。"唐寧雙手放在背后,死也不肯拿出來。
江遠質問道:"憑什么?!唐寧!我是欠你的嗎?我自認和你相識六年對你不差,你為什么要把我踩到腳底下,你是不是以為我是沒有心的,對嗎?!"
唐寧用力地搖頭,帶著哭腔說:"不是的,不是的。"
江遠冷哼一聲:"行了,你把鑰匙還給我,我們今后兩不相欠!"
"你可以換鎖換鑰匙,但我求求你把這把鑰匙留給我吧。"唐寧近乎哀求地看著江遠。
這把鑰匙是大學畢業(yè)前江遠親自交到他手里的,他說這是以后他們的家了。從毛坯房到裝修到挑家具,每個步驟都有他和江遠付出的精力和心血。盡管那時候他故作嫌棄,但他是認真的把這里當作家的。
他和江遠什么都沒了,感情,時間,但他不想連最后能夠寄托的東西都沒有,他會活不下去的。
"江遠,我求求你了,不要,不要……"
"以前是我的錯,我錯了!是我糟蹋你的心意,是我笨,是我蠢。"
"最后一次了,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好嗎?"
唐寧淚眼朦朧地哀求著江遠,祈求江遠給他最后留點念想。
江遠靜默許久,看唐寧哭得喘不上氣,才開口:"我的賬戶突然出現的十五萬是怎么回事?"
唐寧沒想到江遠一開口問的居然是這個,一時間愣住,呆滯地看著江遠。
"還有,"江遠從手機找出唐寧的病歷單,"這是怎么回事?"
病例單上診斷出的唐寧是重度抑郁,時間是他們剛搬出來同居的那段時間。
"回答我。"
唐寧艱難地問道:"你怎么知道的。"
江遠語氣突然變得低落起來:"上個月我打算拆了這里重裝,可是拆了一半的時候拆遷隊的人從墻角的縫里發(fā)現這個交給我。唐寧,你說你放在這里是想讓我看到還是不想讓我看到,還是就等著哪一天我拆了這里會發(fā)現這個……"
"不!"唐寧打斷他,"不是的…"
唐寧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或許他將這份病例單放在這個曾經裝修被忽略掉的角落時,他就抱著這個心思——讓江遠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江遠聲量漸漸放低:"我都明白了,唐寧。你不讓我?guī)湍氵錢卻又不拒絕我給你的錢和東西,是因為你一樣樣都記在賬上,就等著哪天還給我,我們就兩清了是嗎?"
"那你一開始就拒絕我不行嗎,你不愛我,或者說你喜歡我,但遠沒有到愛這個地步。"江遠看著眼前自己過去乃至現在都深愛的唐寧,"寧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就當我犯賤吧,告訴我。"江遠頓了頓,"最后一次了,給我一個痛快,寧寧。"
唐寧用手背抹了把臉,突然抬起頭揚起笑臉,對江遠說:"對,沒錯,我是不愛你。"看著眼前的江遠晃了晃身體,又說,"但江遠,我又好愛好愛你,愛到骨子里,愛到一想到把你狠狠地推開心里就痛得要命。"
"江遠,我是個瘋子,你該明白的,你從一開始接近我的時候你就該明白的。你看,我裝成什么事都沒有,連你都沒察覺到。"唐寧撫摸著江遠的臉,鑰匙被夾在中間,"江遠,我很會演戲的,但我給過你機會。哪怕就在剛剛我也不過只是想留下一把鑰匙而已。"
"我不想拖累你的啊,你怎么這么傻,如果我哪一天突然想不開不活了,你怎么受得了。"
"你真是個蠢貨。為我這樣的人不值得的。"
"蠢貨我也當了。"江遠突然抱住唐寧,這時候才發(fā)現唐寧相比之前瘦了太多了,抱著沒多少肉。
江遠心疼:"所以為了不讓我當蠢貨,就好好愛我,好好陪我,好好治療,跟我過完這輩子,爭取下輩子也綁在一塊兒。"
唐寧沉默了許久,抱著自己的男人是他曾經最渴望的陽光,兩年了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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