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經(jīng)紀(jì)人帶著樸志晟和他的分化報告回到宿舍的那一天，羅渽民聽了一耳朵，不出意料的，樸志晟也分化成了Alpha。
　　他心中隱秘的期待落了空，轉(zhuǎn)念一想Alpha也好，和他這個Beta住一間，也不用避嫌。
　　李帝努在叫他了，羅渽民走進他的房間，把自己摔在床上。
　　他有點想知道志晟是什么味道，又不想開口問李帝努，他磨磨蹭蹭的想等李帝努提起，一向心意相通的竹馬雷達卻像是失了靈。羅渽民只好安慰自己無所謂，反正Beta也聞不到。李帝努在喊他，他爬起來坐到電腦前按下準(zhǔn)備。

　　第二天睡醒回房間換衣服才發(fā)現(xiàn)樸志晟還是搬走了。
　　羅渽民心里有點不舒服，但是分化以后換房間也挺正常，何況他們己經(jīng)分手了，樸志晟遲早要搬。他唾棄自己瞎矯情又摸出手機外賣，然后把自己和手機一起埋進被子里。
　　他們走同樣的路回家，開同一扇門，睡同一間房，吃同樣的食物，練習(xí)同樣的舞蹈。連逃避都做不到的日子明明也讓他身心俱疲，但他居然還是為此感到受傷。
　　電話一直沒有響起，羅渽民意識到他留的不是自己的手機號碼，拿了外賣的人還貼心的送到房里。羅渽民轉(zhuǎn)頭打量樸志晟，小孩和以前一樣拉開椅子坐下，發(fā)現(xiàn)羅渽民沒有動的意思，于是問：“哥不吃嗎？”
　　羅渽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點的是雙人份，他莫名地有點煩躁，為什么樸志晟能這么若無其事呢？他穿上拖鞋就要走，短促的笑了一下：“你吃吧，我再去睡會�！�
　　“哥又要去找Jeno哥嗎？”
　　羅渽民停下腳步，樸志晟緊接著說，“以后這只是哥的房間了，我出去吃就行�！�
　　樸志晟有意識的把信息素釋放在空氣里，羅渽民毫無察覺。而他身上遺留的淺淡的李帝努的味道悉數(shù)褪去，樸志晟心里的委屈被沖淡了一小部分。
　　他注意到羅渽民的臉色有點奇怪�！案缃裢碜鲲垎幔俊钡罱K只是這么問。
　　羅渽民莫名其妙的看他：“要出去聚餐的吧？今天�！�

　　李帝努躺在床上玩手機，不等羅渽民進門就開始皺眉，他往里挪，仍然被Alpha信息素激得有點上頭：“你身上一股子芝士味，剛偷情回來��？”
　　羅渽民茫然的問：“……什么味？”
　　李帝努更茫然地看他，然后恍然大悟般地笑起來：“啊，看來是志晟的信息素。”
　　芝士。羅渽民試圖在回憶里搜索這個東西的味道，奶制品的記憶卻先一步被喚醒，他生理性的有點反胃，再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為自己是個Beta感到慶幸。

　　出門的時候天空開始飄雨，經(jīng)紀(jì)人哥提前來宿舍接他們，羅渽民一言不發(fā)的坐進副駕當(dāng)一個漂亮的裝飾品，隊友們?nèi)剂?xí)以為常。然而某一個紅燈，羅渽民看向后視鏡的目光對上樸志晟的，小孩像是犯錯一樣率先移開眼神，逃避般地加入李帝努和黃仁俊的爭論。
　　羅渽民索然無味的數(shù)著雨點打到車窗上的聲音，放空自己不去聽一群幼稚鬼Alpha關(guān)于易感期而產(chǎn)生的分歧。汽車開進地下車庫的時候他回過神，兩個哥哥對剛分化的忙內(nèi)開展的“愛的教育”已經(jīng)到了尾聲。
　　羅渽民想也知道是什么內(nèi)容，無非是關(guān)于Alpha的一二三四。每次這種話題中微妙的優(yōu)越感和點評感都讓羅渽民覺得有些難以呼吸，哪怕其中沒有任何針對他的惡意。
　　但他已經(jīng)習(xí)慣并學(xué)會不去在意，自從分化成Beta以后，這種話聽的不算少，每次都要生氣的話太累了。而且他以前，應(yīng)該也是這樣的。
　　同為Beta的經(jīng)紀(jì)人邊停車邊笑著趕人：“快點進去吧，馬克楷燦已經(jīng)到了�！�
　　羅渽民關(guān)上車門，把手里的耳機盒拋起來又接住，重復(fù)數(shù)次之后被樸志晟一把奪過。長得已經(jīng)比他高上許多的小孩用另一只手攥著他的手腕跟上大家的步伐。

　　李東赫今天有點反常，迎面就挽住羅渽民的手讓他坐在他身邊。羅渽民順從的坐下，發(fā)現(xiàn)Alpha們通通坐在了對面。李東赫欲蓋彌彰的貼上來，悄悄地和他耳語：“你身上信息素快打起來了�！�
　　羅渽民：“……那你還離我這么近？”
　　“我身上有臨時標(biāo)記，沒關(guān)系的。”李東赫擠眉弄眼地沖他笑，“我們渽民尼很搶手呢，哦？”
　　“可能是剛才車上沾到了，”羅渽民不予置評，轉(zhuǎn)而問道，“臨時標(biāo)記，你發(fā)情期還過來��？”
　　“這不是志晟分化嘛，不好掃興�！崩顤|赫拉著他說悄悄話，“有空陪我去醫(yī)院吧？配點抑制劑�！�
　　“你不要說的好像我是備胎一樣，”羅渽民把他推回座位，“明天就有空，你有空嗎？”
　　“哎一古，你怎么會是備胎呢，”李東赫摸摸他的頭，“那些臭Alpha才是備胎，對吧？”

　　分別的時候李東赫意味深長地悄悄對他說，樸志晟沒有在醫(yī)院里渡過第一次易感期。
　　他挪揄的笑容因為羅渽民的蒼白臉色漸漸僵住，隨即意識到羅渽民并不知情。李東赫有心想為忙內(nèi)解釋幾句，又覺得說不定現(xiàn)在的情況正需要這么一點助燃劑。
　　羅渽民忍著胃部反射性地隱隱抽痛，笑著說：“看起來志晟真的很想和我去天臺打一架�！�
　　李東赫附和的笑了。

　　2

　　他和樸志晟的關(guān)系，其實可以很簡單的概括。
　　以前是“情侶”，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錯誤”。
　　羅渽民偶爾也會覺得，是不是Beta存在就是錯誤。無法通過信息素?fù)嵛孔约旱那槿�，注定了這個性別不適合同Alpha或Omega在一起生活。
　　他本以為他們是相配的，十五六歲的少年懷揣著柔軟而懵懂的心事相擁，分享同一份快樂和痛苦，一起構(gòu)筑對世界的認(rèn)知。
　　從練習(xí)生時期開始，所有人都說，渽民會成為漂亮的Omega，志晟會成為優(yōu)秀的Alpha，主管心知肚明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最開始就連他也以為會是這樣乏善可陳的愛情故事。

　　他們?nèi)缬猩裰阋黄鸪龅溃驹谕粋�舞臺上，他們光明正大的擁有著共同的秘密，每一天都像是閃閃發(fā)光的。
　　然而美好的日子轉(zhuǎn)瞬即逝，沉疴未愈的身體率先向羅渽民發(fā)出警告。
　　想要堅持的幻想被惡化的報告掐滅，練習(xí)室的地板冷的鉆進他的心臟，羅渽民收拾了東西住院，做一個安靜的旁觀者。
　　那是他們第一次面對分離，只差一點就是分道揚鑣的結(jié)局。他逃避原先期待的一切消息，小孩卻一直不依不饒的用信息填充每一個寂寞無聲的晚上。
　　對未來的惶恐與不安在此刻被無限放大，做手術(shù)的前一天羅渽民終于同他提了分手。
　　盡管發(fā)送信息之后就開始后悔，但他始終沒有再描補些什么。

　　他再次回到練習(xí)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大半年之后。
　　一下子從飄雪的季節(jié)來到了初秋，陸續(xù)有新的練習(xí)生被選為這個偶像企劃的預(yù)備役，不知道是力挽狂瀾的神來之筆還是大廈將傾的垂死掙扎。
　　羅渽民置身事外的評估，心里卻在嘲笑自己不清醒。偶像是最熱烈也最寂寞，他分明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了，依然害怕面對缺失的時間和粉絲流失。
　　公司為他們畫下的藍圖宏偉，可就連他自己都害怕是一場聲勢浩大的煙花。誰也不知道不求回報的投入會持續(xù)到什么時候，每個人心里都在害怕，不盡如人意的成績更是雪上加霜。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回到那個舞臺上的那天小孩寫下的祝語攪的他心神不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樸志晟也有努力的想成為他的支撐，擔(dān)憂和喜悅分庭抗禮，羅渽民妥協(xié)在樸志晟期待之下。
　　他無法抵抗那種眼神，那種被需要的感覺包裹著他，是他在久別重逢的熟悉環(huán)境緊緊抱住的浮木。
　　他借著這浮木的力量等到了救生艇，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命運好像從未眷顧他過。他實在是沒有那種賭一把就會贏的運氣。
　　誰都沒想到他居然分化成了Beta。那些隱晦的憐憫和滋生的嫉妒被解讀的瞬間，羅渽民就知道要糟。
　　樸志晟沖著那些輕視哥哥的目光揮拳，咬著牙要那些人道歉。羅渽民顧不上自己的情緒，連聲誘哄著年下的戀人。
　　挨揍的練習(xí)生出言諷刺：“羅渽民，你真是養(yǎng)了條好狗�！�
　　羅渽民聞言笑了，笑的很漂亮，下手也特別狠。
　　樸志晟恍惚間聽見自己心跳錯了拍，為了我，他想。

　　沒有嚴(yán)肅到懲罰的程度，只是羅渽民被主管喊走訓(xùn)了話。
　　他也不后悔，只是覺得幾個練習(xí)生不值得動手。果然主管也輕輕放過這件事，轉(zhuǎn)而談起他和忙內(nèi)的戀情：“你們是做偶像的，渽民。”
　　“原本公司默許是因為出道以后你們不會那么辛苦，一直用抑制劑不是個辦法，長期使用抑制劑會帶來不可磨滅的后遺癥�？墒悄愕姆只Y(jié)果注定你不能被標(biāo)記，標(biāo)記不了別人，甚至無法感知信息素�！敝鞴苷f到后來忍不住也開始唏噓，“信息素帶來的生理吸引就像是感冒，你只能預(yù)防，但是總有防不勝防的時候。那時候你要如何自處呢？”

　　羅渽民沒有放在心上，練習(xí)室里目光相觸的時候，呼吸交纏躺在冰冷地板上的時候，聆聽著同一支歌、跳著同一支舞，那么多親密無間的片刻，都讓他覺得快樂。
　　那個練習(xí)生合約到期也沒有再續(xù)，安靜地離開了公司。
　　一切好像都開始好起來了。
　　又一次回歸，打歌的途中臺下的粉絲沒控制住信息素，不喜歡用緩釋劑的黃仁俊被帶進了易感期，隨組的醫(yī)務(wù)人員給的隔離貼也還是沒能讓他及時清醒，直到用了旁人備著的緩釋劑才將將控制。
　　那一刻所有的不安喧囂而上，迎頭一盆冷水澆下，羅渽民在初春的陽光下輕輕打了個顫。
　　經(jīng)紀(jì)人去和電視臺交涉，檢查觀眾的抑制措施應(yīng)該是電視臺的職責(zé)。羅渽民則留下來照看隊友的狀況，畢竟他是Beta，不會被攻擊，也不會被拖進發(fā)情。
　　羅渽民第一次清晰的認(rèn)識到易感期和發(fā)情期都是不能自控的，第二性別帶來身體素質(zhì)的改變之外還間斷地剝奪一部分理智。他也確實開始擔(dān)心如果戀人也分化為Alpha怎么辦，又嘲笑自己杞人憂天。

　　志晟分化成Beta就好了。后來他不止一次這么想過。

　　可是甚至沒能等到志晟分化的時候，他們命途多舛的戀情再一次瀕臨破碎。
　　微妙的人氣差異，有些沖突的定位，慢慢傾斜的資源。
　　一次又一次的被抗拒之后裝作若無其事?lián)P起的笑容。
　　每次想要放棄的時候向他伸來的手。
　　借著隊友分化為由住到了同一間房的時候何曾想過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日即將墜落。
　　在直播中躲開他肢體接觸的戀人和說要照顧渽民哥的小孩好像變成了不同的兩個人。
　　羅渽民那時告訴疲倦的自己，既然勇氣會消退，那么愛情也會。
　　再一次的，羅渽民喊了停。

　　辦公室戀情有時候真的挺影響工作效率，分手之后還要粉飾太平。
　　“我們志晟非常非�？蓯��！彼χf。留言延遲了片刻然后瘋狂增加。
　　那天樸志晟下了直播回到房間堵住羅渽民：“哥這樣算什么呢？明明還喜歡，為什么非要分手呢？”
　　“你喜歡我嗎？”羅渽民反過來問他。
　　“這是什么話，不然我為什么要……！”樸志晟深呼吸，“哥是因為感受不到才這么問的嗎？我……”
　　“是的�！绷_渽民提高音量截斷他的話，然后一字一句的說，“我感覺不到你喜歡我�！�
　　樸志晟反唇相譏：“我才要說這句話吧？我對哥來說有什么不同嗎？”
　　當(dāng)然是不同的。羅渽民在心里回答他。

　　他們不歡而散的那個晚上，羅渽民躲了出去，第一次去了李帝努房間借宿。
　　然而他發(fā)現(xiàn)樸志晟開始學(xué)著一點點展現(xiàn)滿腔情愫，笨拙的，真誠的，熾熱的。
　　簡直像某種小動物，把自己柔軟的肚皮和脆弱的脖頸都交在他手里。
　　羅渽民被他燙的幾乎快要融化了。
　　小孩分化期越來越近，羅渽民悄悄和自己約定，如果是Beta，他就再追樸志晟一次。
　　可他也知道，這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因為是志晟�！绷_渽民總結(jié)般的和李東赫說。
　　川流不息的人群被玻璃櫥窗分隔，布置精致的咖啡廳里，羅渽民攪動著咖啡里的冰塊，水汽凝結(jié)在杯壁上，深深淺淺的劃出痕跡。
　　第二性別分化破除了舊的歧視，創(chuàng)造了新的歧視，三個月一次易感期和發(fā)情期被看做是交換更優(yōu)越機能的代價。當(dāng)社會為AO分別立法，Beta身處鄙視鏈的最底端，成為了沉默的大多數(shù)。
　　這個性別是天生被放棄的，他們說。
　　李東赫咬著冰沙，為羅渽民總結(jié)陳詞：“所以你甩了樸志晟兩次�！�
　　“……是啊�！绷_渽民點點頭，“因為我真的很喜歡志晟嘛�！�
　　因為不安所以患得患失，因為喜歡所以都能原諒，一朝從天之驕子跌落為普通人的羅渽民，雖然作為造夢者依然光鮮靚麗閃耀著，內(nèi)心深處卻開始變得自卑。
　　“你還幫他配緩釋劑，”李東赫古怪的看過來，“‘如果是Omega就好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如果是Omega就好了”，在李東赫轉(zhuǎn)載的推文下面，羅渽民這么評論過。那是一個漫畫連載的中間情節(jié)，憧憬愛情的Omega小少爺剛剛被發(fā)小臨時標(biāo)記。
　　引頸就戮的臣服者獲得了暫時的從屬關(guān)系和戀情僵局的突破，讓讀者不自覺地露出笑意。
　　羅渽民已經(jīng)不記得發(fā)出留言的時候自己在想什么，此刻占據(jù)他全部心神的只有他和李東赫下午茶談話的另一個主角。
　　樸志晟分化成了Alpha，還想著用即將到來的易感期，為不安的戀人證明。
　　就這樣蒙蔽自己一部分認(rèn)知然后陷入愛情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負(fù)面情緒滋養(yǎng)的荊棘悄然生長，情緒裹挾理智的瞬間越來越多，羅渽民討厭那樣的自己，害怕會再一次的傷害到樸志晟。

　　3

　　羅渽民借著電視機瑩瑩的余光打開燈，幾乎同時女主持的話語戛然而止。他抬頭看了一眼暗淡下去的電視熒幕，窩在沙發(fā)里的人影動了動。
　　“哥去哪里了？”他聽見樸志晟悶悶的說，“我找了哥一下午�！�
　　好像在委屈。羅渽民分辨了一下，只是滿腦子有關(guān)眼前人的官司還沒理清，實在沒有哄人的心情。
　　他于是把塑料袋遞給樸志晟：“緩釋劑�！�
　　“是人工合成的Omega信息素，我先回房了�！�
　　說著就想逃離。

　　“哥吃飯了嗎？要和我一起吃嗎？”樸志晟拉住他。
　　羅渽民其實很想答應(yīng)，又怕給他錯誤的期待，只好無力的重申：“樸志晟，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
　　“我沒有同意�！睒阒娟裳劭綦[約有點泛紅，“渽民哥怎么總是這么自說自話呢？哥還不明白嗎，我不在乎是你是什么性別，Beta也好Omega也好沒有關(guān)系……”
　　“可是我在乎�！绷_渽民躲開樸志晟視線的時候依然是漂亮的，絲毫不跟狼狽沾邊。樸志晟的心臟在那瞬間被狠狠攥緊，他預(yù)感到接下來的對話肯定不會往他期望的方向發(fā)展。

　　“志晟啊，你明白嗎，我聞不到信息素。”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他冷靜的像是置身事外一樣，他說，“易感期你不說出來我可能就沒法發(fā)現(xiàn)，我也不知道身上沾了誰的什么味道，更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生理上的吸引一時沖動。”
　　李東赫下午和他說，你對樸志晟過敏。
　　羅渽民此刻同意。他像是展示傷口一樣，把自己抽絲剝繭的展示給他的過敏原。
　　有那么一瞬間，樸志晟幾乎屏住了呼吸。

　　羅渽民似乎是笑了一聲：“我害怕，志晟�！�
　　他是該害怕的。沉默的大多數(shù)甚至意味著感情上的天然弱勢，沒有人幫他們說話，連同一性別的人都指責(zé)他們妄圖染指不應(yīng)該碰觸的東西。羅渽民在那些時侯痛恨自己的共情能力，他被拖入壓抑的憤怒與彷徨的恐懼中。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的夜晚，他心里是平靜無波的沉寂。
　　Beta就像是ABO社會里的棄民，不可見、不存在。
　　所以他要逼迫樸志晟放棄。

　　羅渽民看著樸志晟，凝視著他深愛的人，心底竟然有一絲輕松。
　　用別人捧上來的真心去攻擊他的真心，羅渽民第一次這么做，卻顯得天賦異稟。共情能力強的人當(dāng)然也知道怎么踩人痛處，而此時竟然還有一絲報復(fù)的快意在他心里升騰。
　　他在自卑的外層包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糖漿，大部分人都只能吃到甜蜜的糖衣，苦澀的果仁無人問津，只好令語言化作匕首捅向他愛的人。
　　他甚至有閑心將眼前人的眉眼和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一一對比。他一直在逃避樸志晟長大，好像只要這樣他就可以欺騙自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改變。
　　他忽然發(fā)現(xiàn)客廳的燈竟然是暖光，這讓他無端覺得柔軟許多。
　　男孩的眼睛含著淚，嘴角卻是笑的，看起來很有些討厭。他想把手抽出來，卻被男孩握的更緊。神經(jīng)末梢傳來的疼痛讓他眉心蹙起。
　　樸志晟的眼淚那一瞬間不堪重負(fù)似的奪眶而出。羅渽民不合時宜的有些心軟，他舔了下干澀的嘴唇，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未能吐露的心聲化作揮散不去的陰云，沉沉的壓到他的心頭。
　　而少年在他行將偃旗息鼓的悲意里，抽噎的問他：“哥要和我一起吃飯嗎？”

　　上下鋪的房間里，屬于羅渽民的那張床上，堆疊了一圈他的衣物，中間勉強夠樸志晟蹲坐進去。
　　羅渽民這才發(fā)現(xiàn)樸志晟身上的眼熟的連帽衛(wèi)衣也是自己的，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
　　原來真的是……易感期。
　　羅渽民嘆了一口氣。
　　樸志晟還以為他沒發(fā)現(xiàn)，把外賣盒子打開，眼巴巴的望著他，想和他一起吃飯。眼熟的菜色是他平時喜歡的，羅渽民的神色軟化分毫，食不知味的塞到半飽之后，他看著心神不寧的樸志晟，平靜的問：“要我?guī)湍阕⑸渚忈寗﹩�？�?br>　　樸志晟聞言有一瞬間的喜上眉梢，羅渽民能猜到，約莫是為他的細(xì)心。
　　“不要緩釋劑……”樸志晟小心的打量他的神色，“我想要哥陪我……可以嗎？”

　　“陪你……”羅渽民哼笑，“陪你上床嗎？”
　　“樸志晟，我要是Omega，昨天我就能知道你在發(fā)情，用信息素安撫你的情緒波動，而我當(dāng)然也會愿意和你□□被你標(biāo)記，但我不是！”
　　羅渽民說的自己都煩，他疲憊的深呼吸，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他承認(rèn)：“我確實還愛你�！�
　　“可是要我說多少次呢？我們不合適�！�
　　樸志晟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不是這樣的，我們可以在一起的。”

　　“渽民哥，”樸志晟說，“相信我�！�
　　他又說，“不相信我也沒關(guān)系，我會證明給你看�！�
　　“感到不安的時候，無法入睡的時候，需要擁抱的時候，我想成為你的選擇，這樣也不可以嗎？”
　　羅渽民無數(shù)次自問過，無數(shù)次回答過，他知道拒絕是最好的選擇。
　　那些不得已，不得不放棄，不得不退讓的時候已經(jīng)夠多了，不需要再加上感情。
　　但看著樸志晟此刻的神色，他被蠱惑似的，有種答應(yīng)的沖動。
　　“就再試一次，”樸志晟說，“哥，你總要給我一個機會試一次吧�！�
　　答案當(dāng)然是好。
　　羅渽民為樸志晟妥協(xié)了無數(shù)次，再多一次，也沒什么不可以的。

　�。裕�

　　透過厚重的遮光窗簾灑下來的陽光只有一點點。昏暗的房間里，羅渽民悄無聲息的睜開了眼睛。
　　他往放手機的地方摸了個空，記憶逐漸回籠。身體的酸痛感張牙舞爪的叫囂著，羅渽民聽著樸志晟的呼吸，盯著天花板放空自己。
　　好想就這樣逃走。
　　把所有情緒都凝固在這個瞬間，全都拋下然后逃走就好了。
　　他靜靜的躺在床上，好像什么都沒想。

　　直到樸志晟伸手虛遮住他的眼睛。
　　羅渽民反射性的想用手擋開他，卻被樸志晟反握住，他愣了一下，順著樸志晟的力道轉(zhuǎn)過身與他四目相對。
　　“渽民哥，和我在一起吧�！�
　　“雖然哥是Beta可是易感期不也過來了嗎，我覺得就這樣陪著就可以渡過的。如果喜歡的話，可以這樣一次也可以很多次�！�
　　“這個標(biāo)記就算會無數(shù)次散去，”樸志晟摩挲著羅渽民的手腕，“我也會重新給你蓋上�！�
　　羅渽民奇異的感覺到滿腔的不平緩緩散去。
　　“只要你還愿意�！�
　　淚水滴在樸志晟臉上，同時到來的還有不得章法的親吻，樸志晟環(huán)抱住他，聽見他的Beta抽泣著說好。

　　他們的關(guān)系像是光鮮亮麗的玻璃花房，表面上無堅不摧，實際上動輒翻覆，羅渽民對此心知肚明。是他默許，是他縱容，才會建起這樣華而不實的堡壘。
　　烏鴉反哺，羔羊跪乳，是他緊緊攥著樸志晟的愛獲得一絲喘息的余地，所以沒關(guān)系。
　　只要假象一天不被打碎，他就可以自我欺騙一天。
　　或許，也能持續(x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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