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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她要去與KING見面,他們是多年的同學,之前一直都有聯(lián)系,后來中斷多年。那天她接到一個電話,是個男子。對方問她是不是楊綠筱。她愣了一下,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人叫她這個名字了。她們都叫她APRIL或是瑤瑤。她答是。對方讓她猜他是誰。她以為是哪個無聊的人士在玩這種游戲。她說,她很忙沒有時間。急著就要掛電話。對方說她叫文華金。
文華金對于她當然不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只是覺得生命都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好久遠的名字了,但是她還記得。
他們約在雅園見面。
KING是她大學里最好的同學。他說,他叫KING。當時她笑了起來說,好偉大的名字呢。那時候他會站在課室門前叫她“楊綠筱,出來”,搞得全年級都知道。她知道那時她還那么年輕并且自信。KING后來去了加拿大,開始時一直都有聯(lián)系,后來不知為何慢慢斷了,并且不在發(fā)郵件。那個曾說會一直等她的男子,也許過了期限。
她穿了一身黑去看他,把自已從頭到腳包得嚴嚴緊緊的。KING穿了一身休閑服,笑著看著她,你來晚了。她抬頭看了一下自已的手表,是差了兩分鐘了。KING突然收起臉對她說,你沒有幽默感。她也并不語,這本來是事實。這么多年沒見,他們都不在年輕,隔了歲月,長了皺紋。她還說,好久不見。KING說,你像個黑寡婦。她已然無所謂,這并不是第一次。她能容忍。
KING沒想到自已心心念念要回來看的人,變成了這樣。他記得她的笑,如銀鈴般一樣掛起來就是一串,如此清越。她還記得她的幽默感。還記得她得舞。跳起來如蝴蝶般壯美,裙角會飛。如今再見到她時,她那么老并且沉默。他跟她說,以前同學的事情,誰結(jié)婚了,誰生子了,誰買房了,最世俗的事情。他知道過去并無意義。他們隔了歲月。只見她悠悠的點頭,他知道有些時光回不去。他伸出手去牽她說,你要開心。她便開始流淚。有很多人告訴過她這句話,但遠沒有故人說得如此悲戚。
她便開始流淚,其實并不是悲傷,只是需要發(fā)泄,她已經(jīng)很久沒有在人前流過眼淚了,那時候方越未死,她還那樣笑,笑起來有個深深的兩個酒窩,還如銀鈴般清越。自方越離開后就再也沒有過了。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不笑,覺得笑比沉默更需要力量。她緩慢的僵硬著自已的,麻木了表情,然后是生活,最后居然是腦子。她覺得這樣很好。
他問他還學跳舞嗎。
她說,不了,你看我這身體怎么跳得起來。她說這話時不是自嘲,只是平靜,被歲月磨的光滑。他開始討厭看到她這個樣子。他所認識的楊綠筱已然死去,不會再趴在他的身上問他,哎,你說這個英文怎么念啊,哎,KING這個高數(shù)怎么算啊。她說話時總是直直看著你,總喜歡在叫別人前說個哎字。好像沒有那個字,她會叫不出來別人的名字。有的時候,有一個教授講課時,總是雙目如電,中氣十足,手舞足蹈。她會笑著說,他怎么要像要去革命啊。我們便笑了起來。從此他多了個外號革命者。
是的,我已然死去。楊綠筱對自已說,只是低低的聲音了,再沒有年輕時的高昂。誰也不會聽到,她的心在慢慢的枯萎著。那時,在大學校園里還可以看到方越,還可以與他們混在一起。與他們高談著?思{,王爾德,普魯斯特。她還會說,是的,我喜歡那個驕傲的愛爾蘭綠孔雀。因為只有他會寫那么美的童話。因為他是一個在愛著的人。
那時她還學會小女人的把戲,比如撒嬌,她賴著方越非說他喜歡聚德齋的綠豆糕,然后方越會急急的打車去買。其實她并不想吃,只是想要測試在他的心中自已有多重要?吹剿艿霉墓娜顼L的身影,把那綠豆糕攤在她的面前的時候,她的笑如春風。
方越的死如此荒廖,讓她知道上天喜歡跟她開玩笑,她想是否她得到得太多了。從小到大,一樣不缺,似公主,生活在童話里。那么她將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那時候,別人為了畢業(yè)的就職而忙得暈頭亂向的時候,他們卻被幸福沖得暈頭亂向的。他們已得父母準許一畢業(yè)就結(jié)婚,那時候的快樂如此綿長。他們以為這是永遠。王子與公主最終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王子與公主最終要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
當她拿到病單的時候,是那樣靜。竟不知悲傷。她并不相信這是真的。她還跟方越說,這真是一個笑話。竟把病單放到他的面前。
倒是方越看到了,伏在桌上哭了。她說,她不能理解。死亡對于她有何意義。
那時她才明白,她得疼痛比別人來的遲緩些。
之后是驗血,化療,她都伴在方越的身邊,似乎他只是得了一場小病而已,很快就會好的。她總是如妻子細心的照顧著他。為他擦洗身體,為他熬湯,為他洗衣服。似是多年夫妻,日子與所有人沒有什么不同,有時候方越身體好的時候,兩個人會相偎著出去看花草?尚也⊥礇]有磨掉他的幽默感。她還會笑得那樣甜。
當時間過得久時,方越被病痛折磨的越來越?jīng)]有耐心了。當她跟他說一些同學的事情時,常常方越會打斷她,或是高聲的叫她不要說了。她便不再說話了。到了后期時,方越發(fā)展到了扔東西,她知道他開始感到死亡的恐懼,這是他發(fā)泄的方式,她原諒他。每當這個時候,她會靜靜的離開,等他安定下來時,再進去收拾東西。
那時候,他們幾乎不能交談,方越脾氣越變越壞,有時情緒失控會趴在她的懷里哭泣,她安慰他,他們的愛在一日一日的消磨中怠盡,那時她覺得他是她的親人,不可分離。
她的父母看她的眼神里有悲憫。而他的父母看她時眼里有感激,她都明白。
那天,她如常煲好了湯去醫(yī)院拿給方越。走到病房里,那里早已空了。她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坐在那里等著。一會兒,護士過來換床,她才急問,人去哪里了。
那護士便冷冷的回答,死了。
死了,她的腦子轟得一聲,死了。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
她說,太平間在哪里。
不必去了,剛才他父母來接他回去了。
怎會如此。
世事怎么如此。
她跑去他父母家,他的母親腫著雙眼來給她開門。
她走過去問她,他在哪?
她的母親帶她進去,方越被安置在他生前的房間里。他沒有了氣息。如同老人安祥而穩(wěn)定。她走過去握握他的手。已經(jīng)開始僵硬。握不緊。她問他,怎么不等他。
他死于六點十分時,那時她正在廚房里為她熬湯,當火跳動一下,她把它調(diào)小,鍋里的湯正咕咕的響。那時她與生命擦肩而過。
他與她無話可說。
下葬那天,她沒有去送他。大家都覺得她太過傷心,泣不成行。不,不,不是的。她只是累了。長久的疲累,她睡在那張床上,緩慢的睡了過去。從來沒有如此好眠。
她起來時,天已經(jīng)陰了,她習慣了在黑暗中沉默。她沒有哭,她覺得哭泣都是要花費大力氣的,她不能夠。她對著床頭方越的照片,心里極靜。她覺得她的孩子去了遠方。她在等,她想他還會回來。
KING與她不歡而散,但是有什么關(guān)系,只要再過幾年,他們就老了。到時候說不定還可以相笑言歡,F(xiàn)在她只想這樣一直一直這樣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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