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鄉(xiāng)是一個到處是山的省市，而我所居住的那一個城市又淹沒在山與樹之間，是一個不怎么發(fā)達的城市。
　　我小的時候爸爸的公司破產(chǎn)了，家里一下子變得非常貧窮，爸爸變賣了別墅和一些東西帶著我和媽媽去了另一個城市重新開始。
　　那個時候我還很小，只記得狹小的房子，光線不充足的房間，沒有空調(diào)，只有一個小風扇的炎熱夏季，以及半夜醒來看見的，扒在蚊帳上兩眼冒著綠光的不知名的大蟲子。
　　那段時間爸爸媽媽經(jīng)常發(fā)生爭吵，有一天，媽媽又和爸爸吵架了，媽媽哭著喊道：“好啊，那就離婚好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不如用老鼠藥藥死我們母女倆！”然后就這樣跑了出去，在一個拐角處坐下抱著膝蓋大哭起來。
　　那時的我大概四歲左右吧？……不太清楚了，總之，當時的我完全不明白媽媽為什么會哭，只知道媽媽很難過。
　　別哭了。別難過。
　　大概抱著這樣的想法，我撕下一截卷紙來到媽媽身邊，試著去擦掉媽媽臉上的淚水。
　　媽媽抽泣幾下，抱住了我。
　　在之后我們還住在那個狹窄的出租屋里很長一段時間。那個時候家里沒有洗衣機，媽媽每次洗衣服都用一個大大的紅色盆子，把衣服放在里面，打上肥皂，在搓衣板上反復搓洗。
　　因為爸爸媽媽要去去工作，一天里很長時間都沒有人管我，所以那個時候的我總是一個人被關在家里。
　　很難想象吧？那個時候我家里可沒有電視機，也沒有電腦手機什么的，現(xiàn)在的我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每天在干什么啦，大概就是發(fā)呆？
　　再長大一點的時候，我被爸爸媽媽寄養(yǎng)到一個不認識的婆婆家里。
　　婆婆對我很苛刻，總是責罵我，她的孫子也總是欺負我，我不喜歡這樣，就在暗地里總是打她的孫子。想不起來那個男孩叫什么長什么樣子了，就是覺得他很吵，被打了就總是哭個不停，讓我不得不威脅他。
　　寄養(yǎng)了大概一年多，我被爸爸媽媽接回家。
　　我們搬家了，搬去了一個與郊區(qū)相接的鎮(zhèn)子上。
　　爸爸媽媽依舊很忙，不過沒關系，我上幼兒園了。
　　幼兒園里的大家都很友好，下午的時候還會發(fā)小餅干！開心開心！
　　雖然長大之后媽媽對我說我這么討厭吃豆芽是因為以前在幼兒園里天天吃豆芽餐餐吃豆芽吃怕了……
　　幼兒園上完后，我又搬家了，搬去了一片住宅區(qū)，那塊地一共有四個小區(qū)，其中一個還是別墅區(qū)，算是比較富裕的地方，但是我沒有住在小區(qū)里。我們開了一家餐館，樓下炒菜吃飯，樓上是三個包間，而我們將其中一個用作房間，就住在那里。
　　我認識了很多很多同齡人，有些人很好，有些人很討厭。討厭的人就會被我打，然后熟練地威脅。
　　上了小學，我依舊和小區(qū)里的孩子們處得很好，班上也陸陸續(xù)續(xù)有了我的朋友，有一些人不知道為什么，總是很討厭，會對我開一些黃色玩笑，會扯我頭發(fā)，欺負我。
　　因為在校內(nèi)不能打架，放學之后我用路邊掉落的鋼管打了他。
　　他慘叫，他痛哭，他求饒，他流血。
　　太好了，這樣的話就可以不會再欺負我了吧？
　　我是一個內(nèi)向的孩子，如果被告狀了，會不知道該怎么辦的，如果老師和他的家長一起來質(zhì)問我的話，媽媽就一定會被叫來的。我不想讓媽媽難過。
　　我希望媽媽再也不要哭了。
　　我要他對他的媽媽說，他是被另外一個我討厭的人打的。
　　他同意了。
　　第二天的學校果然很熱鬧，另一個人的否認并沒有什么效果，因為他總是一個人在外面晃很久才回家，還是一個總?cè)鲋e的孩子，沒有人會相信他。
　　他被勒令轉(zhuǎn)學了。
　　我就這么普普通通地長大，進入了初中。
　　初中很意外地和小區(qū)里的一個女孩子是同班同學，我們迅速成了朋友。
　　因為我的性格比較溫和，基本上從不生氣，所以大家和我關系都不錯，甚至我的同桌還評價我是班上最溫柔的女孩子呢。
　　這樣的我朋友也很多，朋友的朋友也會成為我的朋友。
　　她們總是對我說，希望我能和她們關系更親密一點，成為比好朋友更加親密的閨蜜。
　　她們在說什么呢？
　　她們連我的好朋友都不是，為什么還能說要成為我的閨蜜呢？真的有人會毫無保留地向另一個人傾訴所有嗎？真的會有人會愿意無私地與他人共享自己的一切嗎？
　　我無法理解。
　　但還是笑著答應了下來。
　　我總是沒辦法拒絕女孩子們的請求。
　　那段時間班上有男生和女生在談戀愛。他們每天一起回家，一起聊天，放學之后也會找地方一起呆一會兒，在相互對望的時候，眼里就只有對方。
　　女孩子們似乎很喜歡戀愛相關的話題，她們拉著我，一起討論帥氣的男偶像，討論電視劇，討論浪漫又天真的可愛幻想。
　　然后問我，你是怎么覺得的呢？
　　我嗎？
　　我覺得，戀愛是一件非�？植赖氖虑�。
　　戀愛是會讓人被操縱思想和行為的巫術。
　　我無法理解總是依靠別人救助的童話公主，也不理解總是默默犧牲自己只求戀人幸福的小美人魚。
　　蠢透了。只能這么說。
　　但是在這里可不能就這樣說出來。
　　于是我笑著回答她們，我也是這么覺得的。
　　于是她們喜笑顏開，繼續(xù)嘰嘰喳喳地聊起來了。
　　中考，我考去了重點高中。
　　有一些朋友和我一個學校，有一些朋友沒有。
　　沒有見面的人很快就不再聯(lián)系，成了記憶里的人。
　　高中因為是在一個偏離市區(qū)的新校區(qū)，所以我們不得不住校。
　　因為我的性格沒什么太大的變化，我很快又有了一些新朋友。我們親密無間，不管去哪都會拉著一起。
　　不久之后，我被一個女孩子告白了。
　　她似乎是鼓足了勇氣來的，但是見我一直沉默，還是顫抖地紅了眼眶。
　　雖然我只是把她當成朋友的一員，對她完全沒有任何想法，但是我還是答應了她。
　　因為我不喜歡女孩子哭。
　　那個女孩子是個長得非常可愛的女孩子，留著到胸口的長發(fā)，一雙大大的杏眼總是望著我，見我望向她就會笑著跑過來。如果沒法過來，就會做出喊我名字的口型，沖我揮揮手。
　　和初中時班上的那對情侶一樣，我們經(jīng)常呆在一起，為此減少了和朋友們在一起的時間。
　　我們一起學習，一起用班班通看電影，一起在飯后去操場上散步，一起用偷偷帶來的手機躲在被子里互相發(fā)信息。
　　放假了我們就一起去約會，看電影，吃飯，逛街。
　　我們一起過節(jié)日，送對方禮物。
　　在她生日的時候，我用攢了很久的錢給她買了一條裙子。那是我們上街的時候她看中的裙子，非常非常適合她，穿起來就像是一個森林里的精靈一樣美麗。
　　但是太貴了。一千多的價格讓她不得不沮喪地和我離開。
　　不久后就是她的生日，我用攢下來的錢將裙子買了下來，送給了她。
　　她哭著抱住我，第一次對我說，我愛你。
　　我的內(nèi)心卻沒有任何感覺。
　　一直到高考我們都還維持著這個關系。
　　背地里也有女孩子和男孩子和我告白，說不介意我有女朋友，如果我答應了他們也絕對不會說出去。
　　為什么會在明知我有戀人的時候仍然和我告白呢？
　　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們。
　　大學因為一分之差，我們?nèi)チ瞬煌膶W校。
　　異地戀正如大家所說的那樣難以維持，或許是不再需要我做她的精神支柱了吧，在大一下學期她和我說了分手。
　　那就分手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的話。
　　大學的室友們都是不錯的女孩子，我們一起去聚餐，一起去逛街，一起去玩耍。
　　大二上學期我被一個學弟告白了。
　　雖然我并不喜歡他，但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
　　因為他有一張長得很好看的臉。
　　沒錯，我就是這樣一個膚淺的人。
　　戀愛，約會，開房。
　　他對我說，他想要和我結婚。
　　哦。這樣啊。
　　我的表現(xiàn)有些冷漠，他露出了受傷的表情，可憐巴巴地過來撒嬌。
　　我意識到我的表現(xiàn)似乎不太好，于是重新露出了笑容。
　　交往了一年后，他和我分手了。
　　他說，我的心是空的，他向我索要愛，卻只能得到虛假的表象。不管他怎么在我的心里找尋愛，我空洞的心卻沒辦法提供給他想要的東西。
　　我說，你想分手的話，那就分手好了。
　　室友對他的分手發(fā)言感到非常不滿，認為他在故意激怒我，在諷刺我。
　　我安撫了室友們，心里卻覺得這無所謂。別人的想法是怎么樣的，和我沒有一點關系。
　　大三，課程非常忙碌，我卻還是忙里偷閑地和一個大一學弟談了戀愛。
　　我的前男友還為此找過我，做出生氣的樣子來質(zhì)問我。
　　但是，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他說不出話，只是沉著臉看著我和我的新男友離開。
　　我的這個男友是一個有些內(nèi)向的孩子，和我認識也是因為校內(nèi)的活動。
　　但是不管對象是誰，戀愛的節(jié)奏都是一樣的。
　　約會，吃飯，開房。
　　他也露出了如前男友一樣虔誠而幸福的表情，對我說，一定會讓我幸福的。
　　突然的。
　　就那么一瞬間。我對他感到了厭倦。
　　無聊。
　　無聊。
　　無聊。
　　為什么會這么無聊呢？
　　什么都讓我提不起興趣。
　　不過我很好地沒有讓別人發(fā)現(xiàn)我的煩躁，將一切想法都埋藏在心里。
　　突然有一天，我和男友在街上閑逛的時候我目擊了一場車禍。
　　就像是彗星撞擊地球一樣，一個想法突然闖入了我的腦中。
　　一瞬間，世間所有的一切聲音都變得那么遙遠，不管是街邊的花草還是身邊的人在我眼中變得都不真實起來。就像是我們玩游戲的時候看見的那種真人建模，雖然比那個建模的做工更加精細，但還是能夠一眼看出它們不是真人。
　　——我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真實的嗎？我是真實存在的嗎？我的記憶是真的嗎？
　　自那之后，我迫切地想要從這里脫離。
　　就像盜夢空間一樣，必須要通過死亡脫離這個夢境。
　　我無端地相信了這是一個夢。或是一個深度的催眠幻想。
　　那就從夢里醒過來吧。
　　站在天臺上，風吹拂著我的臉，我將頭發(fā)別至耳后，輕松地翻過圍欄，然后擁抱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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