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錦瑟
我窮盡一生追隨于你,到最后,也不過是僅僅碰到了個虛影罷了。
終究是我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一廂情愿。
那年,我正值及笄,你剛好弱冠,正是門當戶對,天作之合,這段皇上親賜的婚約成了一段佳話,在當時傳了很久。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shù)。
那日,八抬大轎,十里紅妝,三書六聘,明媒正娶。
你牽著我,我從蓋頭下面窺見一只修長白凈的手。
禮成,我我坐在榻上,滿心歡喜地等待你的到來,臉上難掩欣喜。
門外熱鬧非凡,哄笑聲,禮炮聲不絕。門內(nèi)冷冷清清,只有幾根燭火搖曳著,微弱的光似乎隨時都會滅掉似的。
我嫁入了宋府,卻于新婚之夜獨守空房,你看都不看我一眼,連蓋頭也沒有掀。
深夜,已不知在榻上坐了幾個時辰了,門外的熱鬧已散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瞧見幾盞忽明忽暗的燈。
我掀起蓋頭的一角,垂了垂眸子,又放了下來。
第二天,你拿著浸著雞血的帕子遞給丫鬟,丫鬟滿心歡喜,我咬了咬唇,沒說什么。
你冰冷的眸子終于落在我身上,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說道:“娶你實非我所愿,穆小姐應(yīng)當也是被逼至此,既如此,穆小姐只管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便罷了,其余的我們互不干涉!
我低著頭,臉色蒼白,事已至此,我只能點了點頭。
僅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
他起身,拂袖離去。
我身體如被抽空一般,坐在地上。連去給宋夫人請安都有些心不在焉。
“弦兒可是身子不舒服,怎的臉色這般蒼白!彼畏蛉送熘业氖,關(guān)心地問道。
“母親,我沒事,就是昨晚有些累了。”我隨口扯了個謊,扯完后自己也愣了一下。
宋夫人怔了怔,隨即眉開眼笑:“年兒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輕重,你呀身子還是太虛了,回來我叫趙太醫(yī)給你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
我不知所措,只得紅著臉,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那日黃昏,你一身玄色衣裳,青絲束起,本應(yīng)好看的眸子此刻卻冷漠地看著我。
“穆弦,你可真是個有心機的女人!
我呆愣在原地,面上因見到他而欣喜的臉此刻僵在原地。
你冷笑了一聲,“不要以為在我母親面前說些什么便能改變什么了,”你走近了一步,“我不會碰你,更不會愛上你,也請你,認清楚自己的地位!闭f罷,頗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只留下一個模糊的背影給我。
眼淚順著臉頰滴落,我不知道什么時候哭了起來,再抬頭看時你已走遠,我趕忙起身收拾了自己這幅狼狽的模樣,悵然若失。
三天后的回門,你我即使同坐一輛馬車,也是對角,離我遠遠的。
我想開口打破這種僵硬的氣氛,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要說什么,只好閉回嘴,安安靜靜地感受馬車的顛簸。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我因顛簸而暈的頭腦舒緩了些。
平時爹娘知道我暈馬車,特意找人打造了坐起來平緩的馬車,不知道多久沒有暈過了。
我強忍了一路,嘴唇發(fā)白,聽到門外趕車小廝的聲音:“少爺,夫人,穆府到了!
我回了回神,正要起身,你回頭瞥了眼我,眉頭緊鎖。
“你暈車?”
我抬眼,愣了一愣,隨后用小的聽不見的蚊子聲“嗯”了一聲。
我臉色恢復(fù)了一些,你向我伸出手,我遲疑,沒有動作。
你不耐的語氣從車外傳來,“下來!
你溫柔地牽著我,我恍惚了一下,不確定是在現(xiàn)實還是夢中,你帶著我從未見過的溫和笑容見了我爹娘。
當你那溫潤的眼神看向我時,我呆愣了一陣,“夫人果真是……”后面的我都沒有聽進去。
夫人……他叫我夫人……
你也只會在別人面前做做樣子罷了。
我心里苦笑了一陣,心有些抽抽地疼。
我抽出手,佯裝無事,莞爾一笑,走上前去跟爹娘寒暄了一陣。
回宋府以后,我便再沒出過門,世人皆道宋公子和宋夫人夫妻恩愛,殊不知我在這院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跟宋華年頂多算得上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幾天后,這相敬如賓的日子也被打破了。
你納了一個名叫嫣兒的歌姬,陣仗比得娶正妻。
那天我沒出現(xiàn),也不知道現(xiàn)場鬧的如何,腦袋埋在枕上哭的稀里嘩啦。
第二天,我涂了厚厚的一層粉才把眼上的紅腫蓋下去,總想著輸人也不能輸陣。
我坐在椅子上,等著那位叫嫣兒的妾來請安,卻左等右等也沒等來人,我有些惱。
直到快晌午,她才幽幽出現(xiàn),看到她的第一面,我就有些自嘆不如。
她皮膚如雪,明眸皓齒,一雙美目暗送秋波,細腰盈盈一握,教人看了無不為之淪陷,她柔柔弱弱地對我行了個禮:“姐姐,實在對不住,妹妹昨夜有些累,今天晌午才起來,姐姐不會怪罪妹妹的吧!
我一噎,不知該作何回答,她這番話是在我面前炫耀宋華年對他的偏愛和寵溺嗎?
這般有恃無恐。
她憑什么?我又憑什么啊……
我不解,但更多的是悵然和痛心。我打發(fā)了她回去,一個人坐在院子里發(fā)呆。
“妹妹本來叫嫣兒,嫁給少爺以后就隨姓宋了,姐姐,我們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應(yīng)該互相幫助才是。”宋嫣兒笑吟吟地說著,我卻覺得她的笑不懷好意。
天已漸涼,風吹梧桐葉落,給這本就人跡冷清的院子添了些許蕭瑟,我不知坐了多久,陳嬤嬤走了過來給我披了一件外衣,嘆了口氣道:“夫人,天涼了,回屋歇著吧!
幾日相安無事,可我心里的不甘愈發(fā)強烈,無論我怎樣向你示好,你始終都對我無動于衷,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屑給我。
那日陽光還算明媚,較于前幾日瑟瑟的秋風和煦了些許,宋嫣兒邀我去她的臨月居坐坐,我本想拒絕,礙于自尊心作祟,我答應(yīng)了她。
她依舊噙著柔和的笑容,一襲深青素裙,眉下眸清似水的美眸,濃密柔潤的批肩長發(fā),膚如凝脂。她見了我來,起身邁著小碎步來迎我。
我坐下后,悄悄打量著院子,苦笑了下。
比我冷清的蘭亭居熱鬧了不少,樹木蔥蘢,花香四溢,亭子旁的湖內(nèi)還有幾株未開敗的荷花風中搖曳。
她瞥了眼我,似是無意的說著:“這偌大的院子妹妹也無人說個話,丫鬟嬤嬤們都無趣的很,幸好還有姐姐來陪著我!
她說著,纖纖玉手提起茶壺給我倒了一杯熱茶,裊裊熱氣升騰,清香四溢。
他端著茶,含笑遞給我,我無法拒絕,只得接過。卻在指尖剛觸碰到茶杯時,她手腕一翻,茶水傾倒在了她的身上,她驚呼一聲,微微抬頭,美眸全是震驚,委委屈屈地說著:“姐姐這是,作甚?”而這一幕,剛好被從后山轉(zhuǎn)出來的宋華年撞見。
宋華年心疼地將宋嫣兒擁入懷中,查看傷勢,看向我的眼神卻是充滿冷然和厭惡。
我碰到茶杯的時候感受到了,茶并不熱,潑到身上也就熱一陣,這反應(yīng)倒像是我把烙鐵甩到她身上一般。
“華年,姐姐應(yīng)是不大喜歡我,不知道我怎么招惹到姐姐了?”宋嫣兒紅著眼眶,聲音依舊柔弱,襯得我這個“罪魁禍首”更惹人厭棄。
“不是的…我……”我想解釋些什么,但剛接觸到宋華年毫不掩飾的厭惡眼神,我就像一口氣堵在了胸中,上不來也下不去,再看宋嫣兒哪里還有往日的柔弱,滿臉呼之欲出的趾高氣揚。
我突然明白,解釋的再多也沒用。
宋華年什么也沒說,卻又好像什么都說了。
他帶著宋嫣兒離開,我看著她們的背影,心里卻忽然涌現(xiàn)出四個字。
郎才女貌。
仿佛我才是多余的那個。
我心里那棵因為宋華年而種下的思慕種子,已經(jīng)長成了參天大樹,如今被生生砍去一半。
像是被生生剜去心臟一般,痛苦不堪。
這場對弈,我從一開始就走錯了,一步錯步步錯,我滿盤皆輸,我遍體鱗傷。
可若我問我自己你后悔嗎?
我不悔,也從未后悔過。
如果還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依舊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嫁給你。
自那以后,你沒再來過我這里。轉(zhuǎn)眼三載已過,皇權(quán)動蕩,奸臣當?shù),你在邊疆殺敵報國,?zhàn)功無數(shù),卻被這些這些在朝堂上讒言佞語的老奸臣給安上了投敵叛國的罪名。
官兵來到府上時,你一襲暗灰色錦袍,三千青絲散落,鳳眼依舊冷漠,沒有反抗。
我站在不遠處,神色黯然地看著你,你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扭頭一怔。
“你怎么不走?”你開口,嗓音沙啞。
我聽著這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沒有回答,心中思緒萬千。
“宋郎,可曾后悔過?”我忍不住開口,淚水溢滿眼眶,我眨巴著眼睛使勁不讓淚落下來,聲音有些粗沉。
你頓了頓,隨即自嘲地笑了一聲。
“從未擁有,何來后悔!
大雪封城,空無一人的郊外,我獨自一人來到碑前。
上面沒有題字,我蹲了下來,撫摸冰冷的石碑,輕輕道: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寒風凜冽,將我的聲音淹沒在郊外。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完。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