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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紀鳳翔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幢外觀樸實到簡陋、古老到堪稱危房的樓房,第一百零一次生出了掐死自己那個雙胞胎妹妹紀凰飛的欲望。
她口中的方便舒適,指的一定是跑樓梯方便,不必再去健身房了!
她口中的風水靚宅,十有八九指的是房子漏風兼漏水!
至于“豪華裝修、賓館般的公寓”,哼,也許房里能有個手電筒就不錯了!
要不是他怕阿奔糾纏不休,不得不換住處以做決斷,又怎么會被紀凰飛那小狐貍給騙到這種地方來?還被她當超級豬頭一樣的狠坑!半年的房租竟然要他堂堂《風靡天下》首席主編三個月的薪水!
一邊心疼著白花花的銀子,一邊在烏漆抹黑的樓道里向上攀走,終于爬到了四樓,摸出手機,在手機微弱光線的照射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開了402室的房門。
一股隔夜的煙臭撲面而來,熏得紀鳳翔嗆咳不已。
在墻上摸索了半天,腳下不時傳來包裝盒被踩扁的漏氣聲和玻璃瓶被踢開的撞擊聲,終于找到了開關,打開燈后,紀鳳翔看著滿目瘡痍的客廳,忍了又忍,才沒有拿頭撞墻。
是的,之前他忘了這里還有個天才合租者……
“說起來他也是你的同行,旅游雜志的一位著名記者,你們剛好可以切磋切磋!”
當初紀凰飛這么說的時候,他就想到這個記者怕也是掛羊頭、賣狗肉的伙計,只是……為什么自己總不吸取教訓呢?每每在那死丫頭手里淪落到最悲慘的境地……
找了半天,終于在雖然看不出本色、但總還能被稱之為沙發(fā)的物品上放下自己精致的手提箱,紀鳳翔推開一扇房門,確定了自己的住處。
除了一張床以外什么都沒有的房間……
再來到另一扇門前,敲了敲,沒有反應,再敲,仍無人應聲,紀鳳翔試著推了一下,門開了。
房內(nèi)無人,和那邊房間一樣的一張床上,內(nèi)褲、襯衫、襪子混在一起,床下,成堆的報紙、雜志,書、地板上到處都是煙灰和一次性紙杯,幾個啤酒瓶亭亭玉立其間,頗有鶴立雞群之態(tài)。
紀鳳翔狠狠地摔上房門,除了摔房門他也實在沒有可以發(fā)泄的方式了,摔過之后反復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后開始認命地整理起房間。
我擦、我擦、我擦擦擦!
我洗、我洗、我洗洗洗!
紀總編喜遷新居的第一夜就在無窮盡的勞作中度過,然后一早頂著黑眼圈奔向雜志社,開了一個例會、審了五篇稿子后才終于得以小憩一下,喝杯熱咖啡。
三天下來,那個讓紀鳳翔恨得牙癢癢的合租者竟然一面都沒露,紀鳳翔松了口氣的同時,多少有些疑惑:此人難道失蹤了?
這晚,紀鳳翔參加了一個大型活動,活動聲勢浩大,明星云集,光紅地毯就鋪了有二里地,電視臺、報社、雜志社的記者鋪天蓋地。紀鳳翔作為活動策劃人之一,一直手握高腳杯,周旋于衣香鬢影之間,無框眼鏡后面的眉眼彎彎,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著實吸引來不少估量的眼光。
正如魚得水之際,忽然瞥見一個人的背影頗似阿奔,紀鳳翔眼光驀地一冷,開始不動聲色的撤退。當他步履匆匆地走到中心后門時,阿奔卻自一株高大的夏威夷竹后轉(zhuǎn)出,攔住了他。
“阿翔,你就這么不想見我嗎?”
“既然要斷,就干脆些,拖泥帶水,不是男人所為!
“……阿翔,我知道是我錯了,我不該三心二意,可是我心里只有你一個……”
“我說過,我是個很能容忍的人,但容忍是有尺度的,你既已過界,就別再妄想把一切復原,那是不可能的!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阿翔……”
阿奔一步跨上來攥住紀鳳翔的手臂,紀鳳翔身子一僵,怒目而視:“放手!”
阿奔不顧他的決絕,將他擁進懷里,然后在紀鳳翔的一記重拳下跌出一米開外,接著,紀鳳翔閃電般地撲向一根離他們極近的柱子后,揪出一個捧著相機大張著嘴的男人,奪下相機又一拳將這個男人打成熊貓眼,他怒不可遏地問阿奔:“你想做什么?拍下照片威脅我嗎?阿奔,你竟然無恥到這種地步了嗎?”
阿奔呆呆地看著那個男人:“不,我不認識他,我怎么會做出這種事呢?”說著,爬起來揪過那個男人:“說,你是干什么的?為什么要偷拍我們?”
打斗聲驚動了附近的保安,大踏步地向這邊跑來,紀鳳翔迅速拋下糾斗中的兩個男人出了后門,他雖然不十分相信阿奔的話,但想他還不至于沒品到這種地步,而且最重要的數(shù)碼相機現(xiàn)在自己手里,也不怕阿奔能玩出什么新花樣來。
回到家,換了一身家居服,紀鳳翔坐到沙發(fā)上,開始翻看數(shù)碼相機里的照片。
相機里的照片足足有上百張,大部分是參加活動的明星們,小部分是活動中出現(xiàn)過的相貌周正的男人,最后面的三、五張是他的側(cè)影和背影,還有一張他被阿奔抱在懷里的合影……
看到這,紀鳳翔倒是相信了阿奔的話,拍照這廝怎么看怎么是別有心思的下流胚!
正看著,忽然傳來擰動門鎖的聲音,紀鳳翔一怔,第一反應是來了小偷,然后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神龍不見首尾的合租人。
門開了,迎面是一張青紅交錯的大花臉,青的是淤傷,紅的是已凝固的鼻血。
此人身上披掛著一件被撒扯成條狀的衣物,根據(jù)常識估計是一件西裝,下面的西裝褲倒是還算整齊,腳上一只腳穿了鞋,一只腳沒穿鞋,露出一只黑了底的白祙子。
來人與紀鳳翔大眼對小眼了片刻,兩人同時開了口。
紀鳳翔:“是你?”
陌生人:“還追到家里來打?”
“哧!”紀鳳翔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
陌生人看了看一塵不染的客廳,忽然明白過來:“。磕憔褪悄莻新來的?”
洗去了滿臉鼻血后的男人一張臉仍腫得豬頭一樣,換了一身勉強算得上干凈的T恤和大褲衩后,他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對著鏡子呲牙咧嘴地給自己上藥,一邊吊兒啷當?shù)馗o鳳翔搭話。
“伙計,你身手不錯。
“學了幾年跆拳道,黃帶而矣!
“咝,黃帶?厲害,厲害……你那兄弟也黃帶?”
“他……業(yè)余!
“說實話,我常挨打,可今兒你們倆這頓打,打得有水平,真叫一個狠!”
“你要不偷拍,誰也不會打你!
“我那不是偷拍,我那是捕捉美的瞬間,對了,忘了自我介紹了,我是XXX旅游雜志的首席攝影記者,我叫何九天,一會給你一張名片。”
“XXX旅游雜志?沒聽說過!
“……老兄,實話有時候不一定要實說,你這樣我很沒面子!”
“我看不出把挨揍當成家常便飯的人有什么面子可言!
“靠,牛糞也是有自尊的,不要因為你是鮮花就瞧不起牛糞,告訴你,鮮花最后都得插牛糞上,這是定律!”
“我不是鮮花,至于你是不是牛糞,我也沒興趣知道!闭f著,紀鳳翔站起身,決定結(jié)束這段沒營養(yǎng)的對話。
何九天一眼看到被丟在沙發(fā)角落里的數(shù)碼相機,頓時狂喜:“天啊,我老婆也回家了,大哥,謝謝你讓我們夫妻團聚呀,我要是把我老婆弄丟了,明天非得被那我家老大掐死不可……”一邊語無倫次,何九天一邊向數(shù)碼相機撲了上去。
紀鳳翔一句話也沒說,僅在他就要撲到數(shù)碼相機前抬起一只腳,踩在沙發(fā)上,呈三角狀將數(shù)碼相機納入自己的勢力范圍之內(nèi)。
何九天拜倒在紀鳳翔的褲管下,無比哀怨地伸出手,對著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的數(shù)碼相機做依依狀:“大哥,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你可不能棒打鴛鴦啊……啊……啊……”
紀鳳翔問:“你為什么一直啊個不停?”
何九天瑟縮了一下:“回音……”
紀鳳翔冷冷地問他:“很有趣嗎?”
何九天起身,整整衣裳,站在紀鳳翔面前,一臉嚴肅:“哥們,你想怎么著你就說吧,只要你把我的相機還我,你再打我一頓也沒問題,那相機就是我糊口的工具,我不能沒有它!
紀鳳翔冷冷地看了他片刻,放下腿,拿起數(shù)碼相機,把自己的幾張照片刪了,然后往沙發(fā)上一放,轉(zhuǎn)身回房去了。
何九天趕緊拿起相機檢查,然后大大地松了口氣,轉(zhuǎn)頭看看紀鳳翔關得緊緊的房門,撓了撓后腦勺。
這個刻薄男,似乎還挺好說話的嘛!
第二天一早,紀鳳翔穿戴整齊,打算去上班。何九天嘴里咬著半片面包追過來,遞給他一張名片,含糊不清地說:“大哥,這是我的名片,您收著,如果有能用到我的地方,您盡管說話。”
紀鳳翔看著他,皺起眉頭,半天沒接名片。
何九天把名片送到他眼前:“我真是攝影記者,真的,我沒騙你,我照你照片就是職業(yè)本能,真的……”
紀鳳翔終于接過名片,繼續(xù)皺著眉說了一句:“面包別吃了,都長毛了!
何九天瞪大了眼睛,拿下嘴里的面包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半天,才傻笑了一下:“真是,我還沒看到呢!”說著,把長毛的部分扯下來,把其余的面包重新又塞回嘴里。
紀鳳翔看著他,忍不住說:“街角就有小吃部,不過多走兩步,吃點新鮮的多好。”
何九天一攤手:“我得有錢吃啊,這個月還沒發(fā)薪水呢!”
紀鳳翔看了眼腕上的名表,還有二十分鐘時間:“我還沒吃早飯呢,一起吧,我請!
何九天愣了愣,然后揮揮手,笑著說:“不用,不用,等我發(fā)了薪水請你吃頓好的!”
紀鳳翔沒有堅持,邀請出口后,他就已經(jīng)后悔了,既然今后與這個不修邊幅的男人還要同住一段時間,他就該謹慎一些才對,今天請了這頓飯,沒準以后就要請十頓飯,他倒不在乎這點錢,但被一個還不知根底的人纏上,怎么都不是件好事。
點了點頭,他下樓了。
步行六分鐘后有一家肯德基睡。紀鳳翔進了肯德基,要了杯咖啡,一個雞肉粥,一個田原漢堡,坐在臨窗的座位上,慢慢地吃喝起來。
忽然,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一閃而過,紀鳳翔抬起眼,何九天穿了件半舊的黑色夾克,背著一個單肩挎包,正隨著人流向公交車上擠,露出來的半邊臉依舊腫得老高。
哧笑一聲,垂下眼簾,紀鳳翔繼續(xù)吃自己的早餐,心里盤算起雜志社里要處理的公事。
晚上,紀鳳翔應酬完了回家,已時近午夜。
客廳里又滿是煙味,茶幾上堆了一堆的煙蒂和煙灰,還有一盒剩了半碗湯的方便面。
紀鳳翔皺著眉看了看隱隱透出燈光的何九天的房間,忍了忍,回了自己房間。拿了洗漱用品進了衛(wèi)生間,紀鳳翔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了。
衛(wèi)生間的浴盆里放了半盆水,水里堆著一大堆臟衣服;洗手盆里殘留著半盆用過的水,大理石臺面上到處都是灰白的水漬;馬桶蓋敞著,里面的黃色液體散發(fā)著難聞的異味……
紀鳳翔沖到何九天門前,咣咣咣砸了幾下門,半晌,何九天才打開門,他光著上身,頸間搭著條發(fā)黃的浴巾,身上的皮膚倒是頗為白晰,胸肌和腹肌都很好看……
紀鳳翔轉(zhuǎn)開眼,這就是一個男同志的弱點,看到男人就會想入非非……
何九天一臉茫然地看著紀鳳翔:“大哥,有事?”
被他的無辜重又激起滿腔怒火,紀鳳翔瞪著他:“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德心?你知不知道這間房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你糟踏別人的勞動成果習慣成自然了是嗎?”
何九天恍然大悟,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真是一時沒調(diào)整過來。我這就去收拾,我這就去!
被他這樣一道歉,紀鳳翔縱有滿腹的氣憤也不好再發(fā)作,只好放下洗漱用品,冷眼看著何九天在衛(wèi)生間里東一下、西一下的忙碌。
五分鐘后,何九天出了衛(wèi)生間:“大哥,你先將就用一下,衣服我沒辦法一下子就洗完,不好意思!”
紀鳳翔向茶幾一抬下巴:“那里的垃圾也收掉,還有,以后不許在客廳里吸煙和扔垃圾,客廳屬于公用空間,我們兩個輪流整理。我除了燒水外基本不用廚房,你可以隨意使用。至于衛(wèi)生間,用過必須處理干凈,這些,不用我白紙黑字地給你貼到門上吧?”
何九天點頭:“行,沒問題,我一定遵守!
紀鳳翔這才拿著洗漱用具重新進了衛(wèi)生間。
何九天松了一口氣,苦著臉自言自語:“這下完了,來了個管家男,以后的日子可不好過嘍!”
交涉之后,何九天果然收斂了許多,紀鳳翔也暗暗松了口氣,畢竟家是一個放松自己的地方,如果天天都要找人吵架,也是很累人的事情。
相安無事過了大半個月,這天是周五,一早,何九天又咬著一片面包來攔紀鳳翔:“大哥,話說我們同居了也快半個月了,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大哥你貴姓大名,在哪里高就呢!”
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紀鳳翔先看了看那片面包,還好,沒長毛,然后才在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名片遞給何九天:“這是我的名片,請多指教!
何九天看了一眼,就瞪大了眼:“?紀、紀……您就是紀總編?啊,想不到您是這么的年輕,真是……真是……”
紀鳳翔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他的恭維,簡單地說了句:“趕時間,先走了,晚上見!
還處于愣怔狀態(tài)的何九天先是點了點頭,然后想起自己的本意來:“對了,老哥,不是,紀總編,我昨天發(fā)薪水了,想請你吃火鍋,前幾天說好的,您看今晚行不行?行的話我就準備了!”
紀鳳翔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吧!
由于對何九天的經(jīng)濟狀況估計不準,所以當紀鳳翔回到家對著亂七八糟的廚房時半晌無語。
系著圍裙調(diào)麻醬的何九天倒是很興奮,指著一桌子的東西說:“不知道你喜歡吃什么,我買了好多吃的,白酒、啤酒我都準備了,今晚咱們兩個不醉不睡!”
不醉不睡?這詞聽起來怎么這么曖昧?
紀鳳翔換了家居服進了廚房,與何九天一起準備火鍋。誰也不說話,兩個人在廚房里忙碌,不時肩肘相撞,氣氛多少有點詭異。
做好一切準備,底湯也開了,何九天一大筷一大筷地往里面下羊肉,眼睛里閃著喜悅,看上去已垂涎欲滴。
紀鳳翔多少有些意興闌珊,往鍋里放了些金針蘑,再放了些木耳,就放下了筷子。
隔著鍋中騰起的水汽望著對面的何九天,忽然發(fā)現(xiàn)他消了腫后的臉龐看上去還是挺眉清目秀的,尤其露出眼下這副饞相時,帶著份孩童般的天真,極容易打動人。
不過,一個口袋比臉都干凈的人肯大出血請人吃飯,必然有求于人。
而何九天會求什么呢?
其實只要稍一推理就能明白,何九天的境況這樣窘迫,想來早就有跳槽之念,卻一直沒有機會,結(jié)果天上掉下個紀鳳翔,他能不緊緊抓?
可惜,何九天的如意算盤到他這是無論如何也打不響的,紀鳳翔把拒絕的理由都已準備好了。
帶著這份心思,紀鳳翔吃起東西來胃口自然不會好到哪去。
何九天倒是毫不客氣,讓了讓紀鳳翔,幾筷子就把最先入鍋的羊肉撈了個干凈,肚子有了底后才拿過杯問紀鳳翔:“紀總編,喝白酒還是啤酒?”
紀鳳翔用筷子指了指啤酒:“我酒量淺,一杯啤酒就好。”
何九天倒也不羅嗦,開了酒瓶給兩人倒了酒,然后端起杯,誠懇地說:“今天我請您喝酒,主要是想跟您道個歉,我這個人不修邊幅慣了,當初不經(jīng)您同意就給您拍照,然后又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的,影響您的日常生活,您都大人大量地原諒我了,我感謝您,這杯酒,我干了!”
說著,他將自己杯子里的啤酒一口氣全喝了,然后又倒?jié)M了杯。
紀鳳翔微笑著客套:“也別這么說,能住在一起是份緣份,就連結(jié)婚都有磨合期,何況是兩個素不相識的大男人。我的態(tài)度也不是太好,大家彼此諒解就行了。”
何九天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好,痛快!我啊,好久沒敢這么大吃大喝了,真是舒坦啊,來,吃,吃!”說著,就又埋頭苦吃起來。
何九天顯然不是個好主人,這頓酒喝到最后,紀鳳翔只喝了一杯半啤酒,剩下的五瓶啤酒都進了何九天自己的肚子,想不醉都不行。
醉了酒的何九天很嘮叨,拉著紀鳳翔說個不停,把他的一生都倒給了紀鳳翔。
何九天的父母和弟弟至今還生活在一個邊遠的小縣城里,父母身體不好,弟弟要結(jié)婚了,所以何九天每個月要省下一大半的薪水郵回家,而他所在的雜志社又并不景氣,薪水少得可憐。
不是不想跳槽,不是沒有才華,而是他一直在暗戀雜志社老板。
那個總是皺著眉頭的深沉男人,攬著他的肩頭跟他訴說心事,就那樣讓他沉淪下去,至今已六年之久。
說起那個男人,何九天淚如雨下。
“大哥,你多好啊,愛就在一起,恨就揍他一頓分手,可我呢,愛也好,恨也好,人家全都不知道……我活了三十幾歲,到現(xiàn)在婚結(jié)不了,戀愛沒談過,每天活得像狗一樣累……”
說著說著,何九天伏到紀鳳翔肩頭,紀鳳翔拍著他的肩膀,再然后兩個人稀里湖涂的就攪在了一起。當兩個火熱的身體貼到一起時,紀鳳翔心里忽然想:何九天這個故事,是真的嗎?不過,又一轉(zhuǎn)念,真的又如何?假的又怎樣?他還需要何九天負責嗎?
第二天何九天醒來時,紀鳳翔已起了床,洗過澡,正迎著清晨的陽光坐在靠窗的沙發(fā)上讀書,不時端起咖啡啜上一口,清新美好得就像電視廣告上的成功男士。
何九天囁嚅了半天,才說出幾個字:“那個……昨晚……”
紀鳳翔仿佛什么也沒聽見似的,繼續(xù)不動如山。
何九天覺得自己很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呆頭鵝,空有滿腹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從這一天起,紀鳳翔與何九天的關系變得很奇怪。
紀鳳翔依舊我行我素,對何九天不冷不熱,仿佛兩個人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何九天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管紀鳳翔回來不回來,都把房子打理得整潔干凈,有時甚至把紀鳳翔換下不及洗的襪子洗得干干凈凈地掛在衛(wèi)生間里。
每到周末,何九天都會涎著臉追著紀鳳翔請他吃火鍋,十回里紀鳳翔能答應一回,但條件是——再不喝酒……
一晚,紀鳳翔難得早回家,坐在客廳里對著新買的液晶電視拿著搖控器翻臺,何九天從自己房里踱出來,拿著厚厚一迭雜志:“翔哥,有空嗎?我有件事想讓你給點意見!
紀鳳翔有點詫異,什么時候何九天開始叫自己翔哥了?
“說吧。”
“我想跳槽了,前些天給一些地方投了簡歷,這幾家雜志社都給我回了話,你幫我看看哪一家好些,行嗎?”
紀鳳翔心中一動,但卻面不改色:“不是說過不會離開那個人嗎?為什么突然想跳槽了?”
“我……我……”何九天“我”了好一會后,仍是什么也沒說出來。
紀鳳翔抬眼看他:“我一直覺得,在這個都市里,能看到像你這樣為了一份不求回報的感情而執(zhí)著了六、七年的人,不容易,可是現(xiàn)在,你竟然告訴我你放棄了?還沒有一個說得出口的理由?何九天,我不得不說,我對你有些失望!
何九天眼睛一亮:“只有有些失望,不是很失望?”
紀鳳翔將眼光重新調(diào)回電視屏幕上:“有些失望是因為我壓根對你沒什么期望。”
何九天半天沒說話,紀鳳翔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卻看見何九天正手握雙拳,胸口劇烈起伏地看著自己。
這小子,想打架嗎?
何九天突然沖上來抓住紀鳳翔的衣領,吼道:“為什么你能這樣若無其事?為什么你不能多給我一點希望?就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名牌主編,而我不過是個常常挨揍的小記者嗎?那你那天為什么要跟我、跟我……”
紀鳳翔皺皺眉頭,輕而易舉地掰開何九天的手,把自己被抓皺的領口撫平:“別吼了,你不適合文藝腔。”
何九天一屁股坐到沙發(fā)上,眼睛里閃著可疑的亮光:“我以為,我終于可以從那個坑里爬出來了,沒想到,你拉了我一把后,竟然又狠狠地把我踩了回去……我沒求你拉我啊,你賠!你賠我!”
紀鳳翔想笑,又多少覺得有些心酸,就像那晚醉后的感覺。
拍了拍何九天的頭,好像拍一只無人要的小狗:“因為經(jīng)歷過背叛,所以我現(xiàn)在很吝嗇我的愛,也許我對你動了心,但是,只是動心而矣,你的,明白?”
何九天抬起頭,眼睛里重又充滿了希望:“那,我還有機會,是不是?只要我努力,證明給你看,我們就能在一起,是不是?”
紀鳳翔搖搖頭:“我不能保證。”
何九天吸吸鼻子,坐了一會,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你不能愛我沒關系,我來努力愛你就行,你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要讓你相信愛,相信我!
紀鳳翔看著他,笑了笑,沒說話。
相信愛?相信何九天?
他還需要努力。
何九天真的跳槽了,拿出了不怕挨揍的賴皮勁翻跟頭、打把式地干活,他在雜志上設計發(fā)表的幾組照片一經(jīng)發(fā)表,就成為了業(yè)內(nèi)焦點,一時風頭頗健。
這一晚,何九天拖著累得散了架的身體回家時,已經(jīng)很晚了。紀鳳翔竟然還坐在客廳里看電視,見他回來,眼神閃了閃,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何九天心里一沉,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紀鳳翔一開口就說了一句讓何九天發(fā)蒙的話:“我房子租期到了,不準備再住這里了!
何九天傻了。
紀鳳翔等了片刻,不見他有反應,有點失望,剛想接著說什么,何九天動了。
不知哪來的力氣,何九天一把就把紀鳳翔掀倒在沙發(fā)上,然后發(fā)瘋一樣地撕扯他的衣服,紀鳳翔好容易才按住他上下?lián)]舞的魔爪,喘著氣問:“你這算是跟我的告別儀式嗎?”
何九天咬著牙說:“軟的不行,我就來硬的,有種你就揍我,只要你揍不死我,我就不讓你出這個門!”
紀鳳翔心情一下子變得很好,再不阻攔何九天,只是在何九天即將得逞的時候說了一句:“跟我走吧,我還想跟你合租!
何九天當下凝固成了雕塑,半天才說了一句:“下次別這么玩了,讓你嚇得我……白忙活了!
紀鳳翔悶笑起來。
周末,紀鳳翔和何九天打包搬家,東西不多,打個出租車就走了。
出租車司機放著張惠妹的一本舊CD,正唱道:……分離不如雙棲的好,珍惜這青春年宵,莫把流光辜負了,要學那鳳凰于飛在云宵……
何九天忽然說:“阿翔,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的名字聯(lián)起來跟這首歌有些像?”
鳳翔九天,鳳凰于飛……這根本是兩個概念好不好?
紀鳳翔冷笑了下,涼涼的建議:“要不你改名叫何于飛?”
何九天翻了個白眼:“如果你改名叫紀鳳凰,我就改名叫何于飛!
出租車司機哈哈大笑,把CD又調(diào)回了頭,《鳳凰于飛》妙曼的歌聲重又流淌在車內(nè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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