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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初見他時,他站在背光的走廊上同導(dǎo)師談著論文的事情。落地的歐式玻璃窗里有陽光被法國梧桐篩落下來,氣息溫暖而淡定。
導(dǎo)師是教影視戲劇文學(xué)的洪教授,所以也是識得她的。喚了她一聲:“鄭微涼。”
她抬起頭,正好,他轉(zhuǎn)過頭,四目相對。他的眼睛很漂亮,瞳仁很亮,像星星樣,眉很長,讓她想起武俠小說里常用來形容男子的那句“長眉入鬢”。
他對她淡淡一笑。她也對他淡淡一笑。仿佛相處許久極是熟稔的朋友。
“他是許晉揚(yáng),音樂系的!焙榻淌谥噶酥杆,又指了指她,“這是鄭微涼,中文系的!
“你好。”
她點了點頭,算是認(rèn)識了。
后來,聊了許久,大都是關(guān)于他的論文的,她也偶爾說上一兩句。她是中文系里很有才情的女子。私底下有許多獨(dú)到的觀點連教授們都贊嘆不已。聽她說時,他總是很平靜,倒是洪教授說時他會爭辯一二聲。那時她便會不經(jīng)意的笑笑,嘴角小小的上揚(yáng)。他也會勾勾嘴角,卻看上去很平靜。
六月頭上,他畢了業(yè),去參加了一個市里的唱歌比賽。給她打了電話。她說有時間會去看看的,不然也會在電視上看的。卻到底沒有去。只守著電視看他的一舉一動。
有次他打趣她,說她架子大,她卻異常正經(jīng)的說:“還不是怕影響你!彼钦娴呐隆E掠龅剿蜕虬舶。可是,到底什么話也沒說出口。
次年三月份,他成了市電視臺的主持人,播報新聞的。每到晚上六點半,一身黑色的西服,清俊而又氣派的面孔,清朗而又沉定的聲音。雷打不動。她也雷打不動,準(zhǔn)時守在電視機(jī)前。她媽還當(dāng)她發(fā)燒呢。平日里連豬流感到哪了都不關(guān)注的人怎么一下子這么關(guān)心時世新聞了呢?可是時間久了,她媽也沒放在心上。只是覺得奇怪,怎么看著看著那些市里雞毛蒜皮的小事時她會流眼淚呢?
其實沈安安最早認(rèn)識許晉揚(yáng)還是她牽的線。
那一日許晉揚(yáng)來找她,正好,沈安安也來找她。她與許晉揚(yáng)正談完話,于是她便很隨意的說了聲:“許晉揚(yáng),不如你請我們吃飯吧。”
“好,請美女吃飯當(dāng)然好了!
她啐了他一下,笑道:“我可不是美女,安安才是呢!”
說來沈安安倒真是漂亮。明眸皓齒,膚如凝脂,宜古宜今。與沈安安站在一起,她鄭微涼可真算不上美女了,頂多也只算得長得可以。
那一餐飯吃完了,許晉揚(yáng)與沈安安的關(guān)系也曖昧起來了。
起初是許晉揚(yáng),總是有事沒事的去找沈安安。她當(dāng)然也去,兩人遇上了,卻都沒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的說話了。他忽然就沉穩(wěn)了許多。她也是,總是一個人呆呆的跟在他們后面,也不說話,也不做什么,只是呆呆的跟著。
他偶爾回過頭來還特別文藝的打趣她:“怎么,微涼,你開始學(xué)白流蘇嗎?”
她笑笑,回了一句:“可惜沒范柳源來賞識我啊!
后來,有一段時間,她托說要畢業(yè)了,事情多,也不常和他們?nèi)ネ媪恕?br> 也不知怎么的。有一日沈安安來找她,卻什么話也沒說,只是低低的抽泣。她也不好問,只安靜的陪著沈安安。良久以后,沈安安才異常平靜的說:“我和許晉揚(yáng)分了!
她一驚,只說:“你們不挺好的嗎?”
沈安安苦笑:“只是有時候挺好的,他那人,初看上去真像王子,其實私下里火氣十足。我是不喜歡這樣子的人的!
她當(dāng)然是知道他私下里的樣子。他同她是很像的,都是那種火辣辣的性子,看上去倒是嫻靜溫柔的模樣。初時,她還當(dāng)沈安安是知道的。也不知是許晉揚(yáng)太會藏了,還是沈安安太過愚了。不過,也不像啊,沈安安是何其聰慧的人啊,坐著會計系第一的寶座怎么會是個瞎眼的人呢?
她到底什么也沒說。兩個人就在寢室里坐了一下午,好在那日是周末,她的那些室友們都去和男友約會了。她沒男友,便只好一個人呆在寢室里上網(wǎng)。
那晚她打電話給許晉揚(yáng),那邊接起來時是一陣的喧囂,她問:“你在哪?”她當(dāng)時是以為在酒吧,想他因失戀而想酗酒。
可沒想到那邊回了聲:“我在球場看球!
她一愣,劈頭就罵:“你,你還有心情看球,你不知道安安都哭了一下午了……”
那邊停了一會兒,喧囂聲也停了。想來他是去了球場外。
她罵了許多話,也不知他聽沒聽到,末了,她低低的問了聲:“許晉揚(yáng),你聽到?jīng)]!
那邊還是寂靜的,好像連樹葉落地的聲音也聽得到。有風(fēng)聲,很輕。
良久,他的聲音略帶點沙啞:“微涼,我想你了!
她呆了許久,什么也沒說,掛了電話,一個人在帳子里流淚。
電腦開著,顯示器上藍(lán)色的光閃著,她用的壁紙是他和她還有沈安安三個人一起的照片。他嘴角噙著笑,穿著宮庭版的白襯衫,修長的手擘搭在沈安安瘦削的肩上,站在她們背后。沈安安也笑著,很自然的笑,清純而又美麗,倒是她,像和這相片格格不入似的,就這么呆呆怔怔的站著,一身雪白的連衣裙像個沒睡醒的女鬼。
拍完了看的那會兒,許晉揚(yáng)就說她:“怎么,昨晚沒睡!”
她頭也不抬,只冷冷的回他:“那是因為你在,看看,我和安安倆的多好看啊。”
他也不氣,只作無奈狀:“敢情,我還成了多余了啊。”
沈安安朝他笑了笑:“你啊,站在我們中間當(dāng)然多余了!
當(dāng)時是三個人打趣,卻沒想到一語成讖。當(dāng)時她心里就驚了驚,卻什么話也不說。到底是心里面有事,怕一出口就壞了事。他倒是苦笑:“這么快就嫌惡我了,那將來怎么辦呢……”
那一年,沈安安考過了雅思去了澳洲留學(xué)。
她送沈安安去機(jī)場的時候,起初兩人說了許多不相干的事情。末了,沈安安似是喃喃的說了一句:“其實,許晉揚(yáng)是真的不錯的!币膊还芩牭?jīng)]聽到,上前二步抱了抱她便轉(zhuǎn)身去檢口了。
她一個人站在機(jī)場里,人來人往的,都是行色匆匆的樣子。她眼里忽然流出了淚來,不明所以,就這樣落淚了。
她走到機(jī)場外時下起了細(xì)細(xì)密密的雨,雨很小,風(fēng)也不大。她沒傘,一個人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臉上也不知是雨是淚。
后來,大半年沒見過許晉揚(yáng)了。心里倒常常記起他,卻不敢打電話給他。害怕聽見他有磁性的聲音,害怕聽見他說那一句“微涼,我想你了”?偸怯心敲炊嗍虑榕轮
一年后,她從J大畢業(yè),在家鄉(xiāng)X鎮(zhèn)找了份文秘的工作。小小的物流公司里,其實文秘做的也就是跑腿的工作,有時還得充當(dāng)一下送貨員。日子久了,事情也多,可是,記憶里的許晉揚(yáng)還是那么的清晰。白色的宮版襯衫,黑色的修身長褲,陽光落在身上,很溫柔平靜。初見時的樣子總是縈回在她眼前。她只好讓自己更忙些。
那時,她還是看J市的新聞的。他的樣子成熟了些,比起初見時的青稚,他到底是長大了些的。
漸漸的,她也不再去看他的新聞了。日子就這樣過著,偶爾母親急了,拾掇她去相親。她去了,那些男子,平凡淡定,卻到底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有些事情勉強(qiáng)是勉強(qiáng)不來的。
其實也是有一個的,做律師。人長得很干凈,有點像《溏心風(fēng)暴》里的程亮。他們也快談婚論嫁了,可到頭來她還是推了。到底程亮是一腳踏兩船的,死得倒是可憐。想當(dāng)初她看完《溏心》的時候,一個人窩在床上死命的哭泣著。倒不為程亮和常在心最終沒在一起,而是在想,這年頭,果然沒有真心的男人。都是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
母親總說她年輕氣盛,不懂事情。這年頭,講什么感情啊,錢才是頂重要的。她也不辯,只默默的低著頭,心里竟不時的跳出他的影像。像電影一樣,一個個片段,斷斷續(xù)續(xù)的,卻沒個結(jié)尾似的。
某日,到公司的時候,桌上多了一束花。紅玖瑰。沒個姓名。同事們打趣,說她連交男朋友了還不說出來,藏得真是好啊。她一臉茫然,也不知是誰惡作劇吧。
可是連著幾日,一直送著。她也沒放在心上,一天天的,就這樣過了。
又一日,母親開了電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正好開到了他的訪談。他如今已是J城大有前途的主持新貴。
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服,畫了淡淡的妝,卻還是朗眉星目的。
訪談節(jié)目大多是八卦而又無厘頭的,她依舊安靜的坐在那邊。
他是久經(jīng)沙場的人,主持人的幾個問話總說得如魚得水。主持人問起他的私生活,他倒是大方,笑答“還未有女友”。
隔著電視屏幕,她便這樣愣愣的看著他。
不知何時,母親嘆了聲:“這孩子看上去倒不錯!彼仡^看了看母親,也沒說話,只是覺得母親大抵又要說娛樂圈的是非了。
末了,主持人與他紛紛與觀眾告別,電視上是繽紛的彩花落下來,然后是一個人幕后的人名升起來。
忽然想起那一句“微涼,我想你了。”
卻終也不能以為意。
翌日上班,又是一束玖瑰。原來是同公司的小程。還是拒絕了,這么些年,許多人追過她,可是,她總是拒絕。不是放不開,只是,心里難過。
那夜,她拿起電話在黑漆漆的屋里,電話響了許多聲,那個男子迷迷糊糊的應(yīng)了。
她在黑暗里落下淚來。良久,靜靜的。他竟沒掛,亦是靜靜的。
“微涼,我想你了!
還是那一句。那日的球場,他也是這樣,靜靜的說了一句,她愣了愣,F(xiàn)在,她又愣了。好多年的事情千回百轉(zhuǎn)起來,只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各自為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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