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淡淡地吹著，淡黃的菊花悄然綻放，秋季，正是此地的最好季節(jié)。

　　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荒山，各式各樣的花朵隨意盛開，亦無人欣賞，只有殘破不堪的古路，和山頂?shù)囊蛔鶡o名寺廟。

　　迎面而來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歲月并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跡，但無論是硬挺的鼻梁，還是一雙邪眸，都標志著中年人年輕時的英俊與風光。

　　中年人氣喘吁吁的坐在臟污的石凳上，望著對面的溪流，黑色的瞳仁中似乎蘊含著獨特的情感。

　　忽地，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向?qū)γ娴南髋芰诉^去。溪流盡頭連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瀑布，中年人踩著一塊石頭向上攀爬，勉強望到瀑布頂端。

　　這是南方一座不知名的山，沒有五岳的雄偉壯麗，亦無香山似火的紅葉，山上的寺廟一年都沒有幾個香客，只靠著自家的耕種，才有幾許僧人。

　　明韻最初來了南方一個大城市的寺廟，每天都有不同的游客來參觀，香火很是旺盛。聽罷明韻的想法，主持幽幽道：“你若求清凈，此處不合你，你去別處罷�！�

　　明韻立即離開了，走前，主持叫住她：“大隱隱于市，你聽過嗎？”

　　“自然，但相比王維，我依舊更喜陶淵明�！�

　　“久去山澤游，浪莽林野娛�！�

　　“試攜子侄輩，披榛步荒墟�！�

　　“徘徊丘壟間，依依昔人居。”

　　“井灶有遺處，桑竹殘杇株�！�

　　“借問采薪者，此人皆焉如？”

　　“薪者向我言，死沒無復余�！�

　　“一世異朝市，此語真不虛�！�

　　“人生似幻化，終當歸空無。”

　　中年人的目光向瀑頂望去，一名纖瘦的女子靜靜地站在上面，明黃色的長裙隨風飄揚，腳下是湍急的水流，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怎么都顯得怪異。

　　驀地，女子開始了舞蹈，烏黑濃密的頭發(fā)披散開來，明黃色的長裙好似一朵菊花，迎著第一縷秋風悄然綻放，山之精靈也不過如此。中年人繼續(xù)向上攀爬，不知不覺，女子的舞蹈悄然停止，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靜靜地望著中年人。

　　中年人緩緩抬頭，望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四目相對，似曾相識的感覺依稀傳來，壓抑多年的情感與回憶猶如井噴一般爆發(fā)。

　　“我叫明韻。你叫什么啊？”

　　“曹旭。命運？你怎么叫這么奇怪的名字�！�

　　“是明天的明，韻律的韻，不是命運�！�

　　那年她五歲，他八歲。

　　“曹旭，我都說多少遍了，不是命運！哼，不理你了�！�

　　“喂喂喂，行吧，我錯了�！�

　　“敷衍�！彼琢怂谎�。

　　那年她九歲，他十二歲。

　　“旭哥，出來陪我溜達溜達啊�！�

　　“你作業(yè)寫完了別來打擾我，我要備戰(zhàn)高考，你天資聰慧，我比不上你行吧。”

　　“哦�！秉S裙少女失落的走開。

　　那年她十五歲，他十八歲。

　　“雖然我被你們領養(yǎng)，但我有權(quán)支配自己的命運，我就要選舞蹈專業(yè)，我才不選金融�！�

　　“但爺爺希望你選金融，他對你那么好，況且這是全國最好的學校，選舞蹈形同兒戲�！�

　　“行，我選，你們滿意了吧�！秉S裙少女帶著淚珠飛一般的跑開了。

　　那年她十八歲，他二十一歲。在他眼里，她像一朵未經(jīng)世事的小白花。她按照他們的安排完成了學業(yè)，幫助打理公司事務。

　　“旭哥，我交男朋友了�！�

　　“誰？”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宋戰(zhàn)，旁邊公司的�！彼男θ菀琅f是那么燦爛。

　　“不行！”

　　“怎么不行，我選專業(yè)你們管就罷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你有什么資格操控我的命運？因為曹家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還是因為什么？”

　　那年她二十八歲，他三十一歲。

　　你有什么資格操控我的命運？

　　再后來，宋戰(zhàn)是渣男證實了，他還是傷害了她······

　　回憶戛然而止，他不愿回憶，她一走就是三十年，或許那朵最初的白花已經(jīng)隨著時間消失了。

　　慢慢地，女子的身影一點一點的消失了，原處只是一朵金黃的菊花，那也許是這個秋天綻放的第一朵菊花。

　　山頂寺廟，禪房。

　　明韻緩緩起身，走到廟前，盤膝坐下，輕輕道：“火來�！�

　　不知不覺，寺中的僧人都聚集在一起，靜靜地望著明韻。

　　火苗緩緩升騰，形成一個圓圈環(huán)繞著明韻。

　　曹旭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向山頂奔去。一步，兩步，三步，寺廟映入眼簾，還有————明韻。

　　明韻端坐在火中，火舌悄然吞噬著她，她望著曹旭，目光平靜如水。

　　當初，選擇了我，可能就是你一生的錯誤。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嶣峣。”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幽室一已閉，千年不復朝。”

　　“千年不復朝，賢達無奈何！”

　　“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明韻一字一頓的說道，詩終，她徹底被火舌吞噬。

　　明韻，諧音命運，可能是對她一生的嘲諷與束縛，她前半生與命運抗爭，后半生她卻選擇無視命運，這是她對一生的最好詮釋。

　　曹旭呆呆的望著一切，兩滴淚水緩緩滑落，三十年了，他第一次流淚。

　　她總哭，每次哭他都嘲笑她，若還有來生，你能看見我，你也笑我一次。

　　五年后。

　　一對約莫三十多歲的青年男女和一個中年人站在荒山腳下，秋風習習，映著秋風的，是漫山遍野的菊花。

　　“曹凌，你別上去了，我母親可能不愿�！鼻嗄昱禹雍诎追置�，和明韻竟是八成相似，唯一不同的是一身粉色長裙。

　　“依心，為什么？”曹凌不解。

　　“我母親可能這輩子都不想見你�！泵饕佬耐巾斈翘幩聫R，輕輕道，“宋姨是個好人。”

　　曹凌沉默不語。

　　半山腰，瀑布。

　　水聲嘩啦嘩啦的響著，瀑布四周盡是些野菊花，顯得別有一番風味，在那瀑頂依然立著一名年輕女子，女子一身淡黃色長裙，烏黑如墨的長發(fā)披散開來。

　　曹旭和明依心站在瀑頂一旁，靜靜地注視著年輕女子。

　　“你母親曾經(jīng)很喜歡菊花。”曹旭道。

　　“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蓮。予謂菊，花之隱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貴者也；蓮，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愛，陶后鮮有聞。蓮之愛，同予者何人？牡丹之愛，宜乎眾矣！”明依心緩緩念到。

　　年輕女子緩緩開始舞蹈，猶如那朵緩緩綻開的野菊花，是這片山林最美的風景。曹旭的眼眶有些濕潤，明韻沒變，但他變老了。

　　良久，舞終。

　　明韻停下腳步，自瀑頂而下望著二人，黑白分明的眸子依舊是那么的美，卻缺少了從前那份靈動與活潑，只余歷盡滄桑的平淡。

　　一菊一舞驚人夢，是我非我?guī)柞?br>
　　誰解長嘆焚天地，此生來世終歸無。

　�。ㄈ慕K）撰稿：星辰俠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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