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院直哉

　　1

　　你十四歲那年，父母為了給兩個弟弟湊學(xué)費(fèi)把作為長姐不可以傳宗接代的你賣掉了。
　　冬天，飄著鵝毛大雪。

　　地板的溫度冷得可以直接透過木屐滲入腳板底，可是你卻只能瑟瑟發(fā)抖地跪在地上和同批的家奴一起等待被挑選。

　　若是沒被家里的少爺小姐選中帶走，就是被安排到伙房或者是別的什么地方打雜，干活辛苦不說也沒有俸祿。
　　你十四歲，家里人為了省錢從沒給你買過什么可以長身體的，故而瘦弱且矮小。少爺小姐的父母多是為了找個有力氣的忠心的仆人，自然路過了一直以來跪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你。

　　身邊的仆人陸陸續(xù)續(xù)地被挑走了。
　　你仍然跪在地上，低伏的視野里注意到了一直以來站在你正前方的小號木屐。

　　好像一直都有在，但是一直沒有動作。

　　你剛一注意到他的存在，那雙木屐就朝你走了過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四周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本少爺準(zhǔn)許你抬起頭來。”

　　稚嫩的話語傳來，他手中的折扇點(diǎn)在你的肩膀上，你這才敢小心翼翼地動動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抬起頭。
　　很幼小俊俏的孩童，衣著奢華高檔，神情是不可一世的驕傲，看清你臉時居然毫不猶豫地轉(zhuǎn)頭，指著你大聲和坐在上首的男人說：“我要她�！�

　　男人沒有阻攔也沒有同意，但是男孩卻依舊我行我素地拉著你離開了那個天寒地凍的廳堂。

　　抓住你手腕的手很溫暖，溫度灼熱到能夠沿著皮膚一直燙到心里。
　　至此，你成了禪院直哉的仆人。

　　2

　　直哉少爺是嫡子，親生母親因?yàn)閯诶圻^度去世了，家主大人，也就是他的父親娶了續(xù)弦后似乎關(guān)系一直很僵。
　　明明才五六歲的年紀(jì)，和你弟弟差不多大。

　　你在他床榻邊放了張小床，僅僅只夠你一個十四五歲發(fā)育不良的女孩容身的寬度，這樣才能在直哉少爺叫你時及時反應(yīng)。
　　旁人都說你被那個無法無天沒有規(guī)矩的嫡子挑中是倒霉的事情，因?yàn)榈兆拥哪赣H去世了，無人會主動給你打賞銀錢。

　　但是你覺得，無論直哉少爺是個什么樣的人，抓著你的手腕將你帶離了那個在暗處忙碌凋零的未來的直哉少爺，對于你來說都是你的英雄。

　　3

　　他沒說為什么會挑你。
　　你也不管別人怎么說，總之就是日復(fù)一日地圍著直哉轉(zhuǎn)，在此積累了很多經(jīng)驗(yàn)。

　　比如直哉少爺說話很直，想到什么說什么，又因?yàn)樵诩易謇锏匚缓芨叨尡凰胺傅降娜烁遗桓已浴?br>　　比如直哉少爺實(shí)際上訓(xùn)練非常刻苦，看上去吊兒郎當(dāng)?shù)膶?shí)際上經(jīng)常在屋子里訓(xùn)練。

　　七歲那年覺醒了術(shù)式，雖然不是最主流的影術(shù)式但也是非常強(qiáng)大的傳承，于是他的嫡子地位鞏固，原先躍躍欲試等著嫡子是個廢物的消息傳出要來修理他一頓的人通通悻悻離去。

　　你習(xí)慣給被他氣到的人道歉還有送東西，希望這樣可以多為他積累一點(diǎn)人脈，也確實(shí)讓別人雖然對直哉少爺心懷氣憤但好歹不會表達(dá)出來，對你的態(tài)度也更加溫和。

　　但是直哉少爺總是和你說不要干太多沒意義的事情，他理所當(dāng)然會成為下一任家主，你作為侍奉未來家主的人不需要看別人的臉色而活。

　　明明是七歲應(yīng)該要天真無邪的年紀(jì)卻在說出這種話的時候露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悲傷。
　　你也是凡人，你不可能感同身受地理解，但你能夠心疼他。

　　“直哉少爺，辛苦了。”
　　幫他洗完被訓(xùn)練時流下的汗水浸濕的衣裳后你對他說，他看著你抱著木桶看他的樣子沉默了一瞬，然后輕輕地哼了一聲示意自己聽見了。

　　“直哉少爺以后一定可以變成一個很不錯的大人吧�！蹦銤M懷期待地笑了笑，“真是期待啊�！�

　　他終于忍無可忍搶走了你手上抱著的木盆：“不要抱著男人的里衣還說這種話啊！”

　　“啊……”

　　“不過，這種事情是理所當(dāng)然的�！毕蚯斑~步的動作怎么看都有點(diǎn)匆忙害羞的意味，“畢竟我是未來的家主�。　�

　　4

　　你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
　　就算不是家主也會是一個不錯的咒術(shù)師吧。

　　5

　　“在少主那里工作是什么樣的感覺？”

　　別院的侍女在和你一起洗衣服時好奇地問，這也是別人所好奇的，所以沒一會兒你和她身邊就圍了一圈人。
　　“少主雖然說長得很好看吧，但是說實(shí)話……他的性格實(shí)在是……”說起性格就開始搖頭，“也不懂得討人開心，經(jīng)常把教書的老師氣走呢�！�

　　你本來正要反駁的話語卡住，沉默下來聽他們數(shù)落自己的主人。
　　“對啊對啊，而且對所有人態(tài)度都那么差……”

　　“其實(shí)也沒有那么強(qiáng)吧？”
　　“母親還去世了，豈不是沒人給你發(fā)俸祿？”

　　“真可憐……”
　　“真慘呢，還好不……”

　　你終于開口：“沒有那回事。”

　　“直哉少爺，是我的英雄�！�

　　“他或許沒有那么乖巧，但是作為咒術(shù)師該有的素質(zhì)他都是頂尖的�！�

　　“并且直哉少爺最可貴的，就是表里如一�！�
　　你想起他偶爾會對著你露出那種悲傷的神情與情感，表情愈加柔軟。

　　“我不會后悔，我只感激少爺愿意收下我，讓我不至于無家可歸�！�

　　你從人群里站起來：“我的衣服洗完了，你們說的話我不會說出去的，希望你們以后不要再誤會直哉少爺了�！�

　　你像是從前一樣溫柔地為自己早退道歉，手卻在下一秒被抓住，熟悉炙熱的溫度順著皮膚攀升。

　　“走了�！辈恢朗裁磿r候出現(xiàn)在你身邊的禪院直哉拉住你的手，將你帶離了被追問懷疑的困境，他表情沒有什么別的變化，并沒有因?yàn)楸毁|(zhì)疑詆毀而難過。
　　或許他也是這么認(rèn)為自己的，于是在有人為他說那些沒有什么意義的正名的話時才會露出有些嘲諷和愉快的表情。

　　6

　　那天晚上少見地下起了大雨，你關(guān)緊房間的窗戶便聽見了轟鳴的雷聲，如同雪白的利刃撕裂天空。

　　“打雷啊……”你呢喃。

　　“你怕打雷？”他坐在床榻上，聽見了你的話語于是歪了歪頭問，“真是弱者的煩惱呢�！�
　　他的臉在昏暗的燭光里顯得異常柔和，深色的眼睛里帶著火焰般燃燒著的光亮。

　　你不怕這個，但是還是笑了笑，沒有反駁。

　　果然晚上睡下之后，從他的床榻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最后是身邊稍微陷下去的感觸，以及布料摩挲的沙沙聲。
　　你聽見他嘟囔著抱怨“好窄的床”，但是仍然躲進(jìn)了你的被子里，翻過身小小的身軀和你背靠背躺在同一張床上，肩膀似乎是在顫抖。
　　你裝作睡著了翻身抱住了因?yàn)槟愕膭幼鞫┯驳乃瑫r安撫性的摸了摸他的頭。

　　少年看上去想要回頭看你是不是醒著在逗他玩，最后還是作罷，老老實(shí)實(shí)地窩進(jìn)你懷里，沒一會兒呼吸就綿長安穩(wěn)起來。

　　你不怕打雷，但是他害怕。
　　費(fèi)盡心思這么折騰，你真是一個護(hù)主體貼的好仆人啊。

　　7

　　禪院直哉十四歲那年你二十二歲，正是一個女孩最美麗的年紀(jì)，禪院直哉從不虧待你，他吃什么你吃什么，也就擺脫了小時候的營養(yǎng)不良，出落得越發(fā)水靈。

　　他總是很喜歡看你的臉，有的時候甚至?xí)蝗簧斐鍪置枘∧愕奈骞�，因�(yàn)橛?xùn)練而帶上薄繭的手指摩挲過眉毛，眼睛，鼻尖最后落到嘴唇上。
　　你包容放心地看著他，從沒想過躲開，只是雙目直視沒幾秒他就會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咳嗽兩聲移開目光。
　　“少爺喜歡我的臉嗎？”有一天你終于問道，他正在吃飯，被你突然的詢問嚇得一噎嗆起來，你一邊拍著他的背幫他順氣一邊問，“當(dāng)年把我?guī)Щ貋淼臅r候就一直盯著我的臉，之后也是，一有時間就……”

　　“你這家伙！究竟有沒有羞恥心和自知之明��！”禪院直哉說，白皙的臉上帶上紅暈，“真想你對自己的臉到底是怎樣的定位……”

　　“所以說不喜歡啊�！蹦阌悬c(diǎn)失落。

　　他一噎，然后沒好氣地移開目光，臉頰更紅了。
　　“喜歡，最喜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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