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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壹
師無行由國師親自撫養(yǎng)長大。
可在他十八歲時,國師得了重病,只能躺在床上,但病容不減他半分風(fēng)采,依舊鶴發(fā)華服,如凌月仙人。
女皇前來探望,撥開厚重的帷幕,師傅睜著一雙發(fā)亮過頭的眸子,露出少有的笑容,喜色躍入眉梢,不顧君臣之禮,長臂一攬,緊緊的抱住她的腰身。
同時,師無行也清楚的明白,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他其實并不太明白師傅在臨死之前做此舉動的含義,也不懂師傅眼神中所含情意,所以他退了出去,離開這令人不解的迷題。
一出去,便瞧見國師府的人匆匆忙忙,趕著去服侍那些前來探望師傅的達(dá)官貴族。
他路過正廳處,略微掃了眼,烏壓壓的全是人,大多都是他師徒二人從未來往的。
離開熙熙攘攘的正廳,走向后院,剛走到門前,一枝梅花就落入了懷中,他順勢仰頭,瞧見一位黃杉白裳,明眸皓齒,艷若春花的少女依著樹上,面上露出抹笑意。
“這位小公子,那是我的梅花,你能將它遞給我么?”
聽罷,他收回眼神,匆忙撿起這枝梅花,側(cè)著身子,不敢再瞧她一眼。
心跳如鼓。
耳畔清風(fēng)拂過,手中的花被驟然奪去,身穿藍(lán)袍的少年步履輕快,得意的揮了揮手中的那枝梅花,面向少女道:
“阿眠,你想要的花在我手中,過來拿啊!
說罷,便向一處逃竄。
名為阿眠的少女臉上浮起怒意,縱身一躍,朝著那少年的方向追去。
徒留下師無行呆愣在樹下,心中五味雜陳。
心中兀得升起一片煩悶,不知是為了她二人在國師府的打鬧,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這是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在往后的漫長歲月中,他不止一次的回憶起這一天。
國師在纏綿病榻的三個月后離世,在他離世前,當(dāng)著女皇的面請求將自己的弟子師無行繼承下任國師。
女皇銳利的眼光掃視著無悲無喜的少年,雙唇翕動,似乎想要說什么,卻被國師的咳嗽聲打斷,在國師的懇求下,當(dāng)面下了道圣旨,立年僅十八的師無行為當(dāng)朝國師。
在圣旨宣讀完后,國師含笑離世,享年三十四歲,以諸侯之尊下葬,引得朝野上下諫言興起,可女皇執(zhí)意如此,也奈何不了。
彼時,師無行第二次見到了那位名喚阿眠的少女,她竟是皇太女裴眠,而那日與她追逐的便是魏左將軍家的公子魏長濟(jì),也是她的未婚夫。
只見她巧笑嫣兮,如同陌生人般客氣道
“師公子年少有為,不到弱冠就擔(dān)任國師一職,定有過人之處”
他拱手低眉道
“不敢當(dāng)”
見他神色冷清,裴眠歇了打趣心思,有一搭沒一搭聊著有關(guān)于朝堂的見解。
師無行于朝堂之事了解頗少,只得靜靜聽著她的話語。
哪怕只是客套的公文,也能讓師無行心情略微轉(zhuǎn)好,心中苦悶緩解。
在裴眠挖空心思找話題的時候,魏長濟(jì)掛著笑容緩步走來,她松了口氣,語氣抱歉
“師國師,本宮的未婚夫過來,就先失陪了”
他下意識點了點頭,眼見著二人離開,少女攀扶著少年,兩人耳鬢廝磨,交談聲竊竊
但他還是能捕捉到少女聲線略微拔高的抱怨——
“這個國師,真難相處”
心跳漏了一拍,如針般的疼痛襲來。
他了悟,這樣的他,裴眠是不想與之來往的。
貳
師無行沒有做過討好別人的事,也沒有人教他,唯一的參照者便是他師傅。
費勁的想著以前師傅與女皇的交往,在寫廢了無數(shù)紙張后,終于在裴眠生辰當(dāng)天寫出了一封滿意的祝賀詞,與梅花酒一起送入太女府。
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了幾日后,裴眠的回信姍姍來遲。
細(xì)致的將封蠟劃去,展開這張他期盼已久的回信,信上寫了以下內(nèi)容:
君之心意,匪淺非凡,來年正月初八,與君痛飲。
師無行從未這般愉悅過,連著幾日眼底的笑意藏都藏不住,連著府中的下人嘖嘖稱奇。
不知是好事多磨,還是什么,裴眠的承諾終是沒有兌現(xiàn)。
因為在新年開始之際,女皇突發(fā)疾病,暴斃身亡,年僅十五歲的裴眠繼位,主持大局。
隨后就是接踵而來的戰(zhàn)事,西陲匈奴虎視眈眈,國內(nèi)天災(zāi)頻發(fā),朝野謠言四起,稱新皇德不配位,理應(yīng)退位。
“鳳陽、竹云等郡水災(zāi)滔天,皆是因陛下您的上……”
“非也”
師無行冷冷的打斷那位臣子的話,恭敬向裴眠行禮道
“臣愿意以性命擔(dān)保,天災(zāi)與陛下無關(guān)”
裴眠神色微霽,有些驚訝的瞧了他一眼,將手搭在龍椅的把手上,厲聲道
“朕已查明,水災(zāi)乃人為破壩導(dǎo)致,至于匈奴犯禁,乃是有人里應(yīng)外合,你說是不是——平西王,你可知罪!”
“陛下并無證據(jù)……”平西王神情自若,如鷹般陰鷙的眼神死死盯著上座的小女皇,仿佛料定這場戲的結(jié)局。
裴眠略微揚了揚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的叩著龍椅,唇角微勾,露出絢麗奪目的笑來。
“臣有奏”
一位身穿鎧甲,渾身寒氣的少年從朝門走進(jìn),正經(jīng)給上座的女皇行了個禮。
熟悉的聲線使得師無行不安起來,掩藏在長袖下的手指慢慢握緊。
“臣要揭發(fā)平西王意圖謀反,為此破壞水壩,致使鳳陽、竹云等地百姓家破人亡,并勾結(jié)匈奴可汗來兵攻打我國!
說著便將一疊物證呈于堂上,并言道
“物證在此,請女皇與諸位大臣過目”
平西王聽到門外聲響全無,便知自己大勢已去,本著死也要死的明白的想法問道
“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掀起頭盔,露出一張眉如墨畫,眼眸含星,嘴上還掛著幾分痞意的臉來,語氣帶著些許高傲:
“魏長濟(jì)”
“哈哈哈,姓魏”平西王似乎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般,面目猙獰的盯著魏長濟(jì),復(fù)而,又對龍椅上的裴眠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師無行見狀,隱隱約約感覺不太對勁,正要提醒裴眠時,平西王已經(jīng)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著把匕首,向她刺來。
周遭人影散亂,各色聲音此起彼伏,師無行此時卻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腳步急切,回身一擋。
胸口被殷紅的血跡覆蓋,疼痛如潮水般涌入,眼前裴眠面容有些模糊,扶著他的身體,口中不知在喊著什么,他想聽清楚她在說什么,轟隆刺耳的長鳴聲阻礙著他,意識也逐漸模糊。
最后的念頭是:
幸好,她沒事。
叁
他從漫長的黑暗中醒來,入眼便是趴在床上的裴眠,她一如初見時春花般爛漫,卻不知為何眼下生出了烏青,使得他止不住的心疼,輕輕舉起酸疼無比的手,想要撫摸她的面龐。
要挨上時,裴眠正好睜開雙眸,四目相對,氣氛有些微妙。
還是裴眠看了他一眼,斟酌幾番,先開口道
“你可愿意與我在一起,首先……”
“我愿意”師無行撐著床鋪坐了起來,握住裴眠想扶他的手,重復(fù)道
“無論什么,我都不會改變心意,我愿意”
少年臉色蒼白,身形消瘦,整個身子陷入床榻中。
裴眠見到此幕,憶起初見時他的冷清如雪,貌若姑射,不由心軟道
“既如此,我今后會好好待你的”
說罷,便轉(zhuǎn)頭去喚門口的侍從進(jìn)來去準(zhǔn)備些膳食。
剛想交代師無行好好吃飯時,卻無意中瞥見他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神,炙熱又眷戀,令人發(fā)毛,避開他的視線,溫聲道
“國師……無行,朕還有奏折要批,明日再來看你”
目睹金色華服的少女很快離開了這座殿門,腦海中閃過她剛才的神情,師無行明白,裴眠從未愛過他,她如此不過是慰藉他罷了,自己在她心中于其他臣子無異。
我該怎么辦,師傅。
師無行心中迷茫,想著師傅當(dāng)年與女皇如何,卻無應(yīng)對如今情況的情景,突然憶起昔年師傅為他取名的那日。
“師無行,無可不行,愿你以后自由暢快,無可不行”青年敦敦教誨恍如昨日。
原來,師傅早已給了他答案。
此后,師無行經(jīng)常去御書房尋找裴眠,藏好眼中的愛意,與她對弈,談?wù)撍類鄣木,就如同相識多年的老友,氣氛逐漸舒緩,裴眠也漸漸習(xí)慣他的到來。
三年悄然過去,他與她的關(guān)系不咸不淡。
在裴眠下詔書立魏長濟(jì)為后、并將于來年選秀,這兩個消息傳出后,師無行心中的妒忌之火燒了起來,所以,在一個深夜,他借著酒勁,抱住了她,素來冷靜自持的嗓音染上些許澀意
“我想服侍陛下”
許是那晚月色撩人,或是二人都醉了,她同意了。
【省略晉江不允許發(fā)生的事】
“眠眠,這是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
層層疊疊的帷幔當(dāng)中,兩道人影糾纏不休。
【和諧】
云雨初歇,裴眠玩笑道
“聽聞國師向來不近女色,潔身自好,怎么踏上了朕的龍床?”
師無行攬住她的肩頭,聲音沙啞
“唯寤寐思服,輾轉(zhuǎn)反側(cè)”
聽到這個答案,裴眠也不意外,自三年前他與朝堂上為自己擋刀,再到這三年里風(fēng)雪無阻的來看望她,還有幾月前知曉他買了幾本房中術(shù)來看,便知他下一步。
玉指深深嵌入他的墨發(fā),任由他的手作亂,半是享受半是思考的閉上了眼。
左不過是個國師虛職,一切榮辱盡在她的掌握中,比起支持魏長濟(jì)為后的魏家,諸秀子身后世家大族,師無行確實令她放心不少。
肆
耳邊傳來絲竹管弦之聲,朝賀聲此起彼伏,高臺上的二人般配非常。
師無行一語不發(fā),面無表情,他素來如此,旁人只嘆他不懂度勢,紛紛繞開他。
他自覺清凈,想起昨日裴眠一定要他列席的話,一杯清酒下肚,平復(fù)著心情。
直至宴席散盡,帝后入新房后,裴眠始終未分給他半份關(guān)注,心中酸楚,正要起身離席,一位侍從悄悄塞給他一張字條,他心中升起希望,匆匆掃了眼,便往裴眠寢宮中趕。
帝后大婚是在皇后寢宮,若她在自己寢宮,那么……
思及此,他的步伐愈發(fā)加快。
寢宮一片漆黑,剛踏入宮門,一絲涼意從脊骨上蔓延,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就被人從后頭打暈帶走。
不知躺了多久,頭上的血跡干涸,他終于見到了這幕后之人。
白玉冠下是一張眉墨如畫的臉,眼眸中露出一絲厭惡,神情帶著幾分戾氣,只聽他冷冷道
“本宮當(dāng)是什么絕色,擾亂陛下心弦,你如今這般狼狽不堪,怎陪伴隨她!”
師無行這才注意到自己右側(cè)臉生生的抽疼,在魏長濟(jì)眼眸的倒影中,看到他的右臉血肉模糊,猙獰恐怖。
連忙捂住側(cè)臉,一語不發(fā)。
他這樣,絕不能讓她瞧見。
捕捉到他的驚慌失措,魏長濟(jì)心中快意,似是嘲弄道
“阿眠已經(jīng)見到你這張臉,遮擋也無意義”
師無行頓時心如死灰,癱倒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不復(fù)昔年風(fēng)光霽月。
此后,魏長濟(jì)時不時來羞辱他,見他渾渾噩噩,很快便失了興趣。
幾月后,被國師府的家仆救出,他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的變化,魏家因涉嫌殺死先帝,被滿門抄斬,魏長濟(jì)因為入了皇族玉蝶,逃脫一死,被囚于宮,廢除皇后之位。
他想,魏長濟(jì)此時,應(yīng)比死還痛苦。
等到他臉上的傷疤恢復(fù)如初,裴眠傳旨召見。
前般萬種苦難,都在踏入乾元殿時,見到高座上的女子后,煙消云散。
他將她死死的抱在懷中,沒有訴苦,只是眷戀的一遍又一遍輕吻著她的唇。
紫檀桌上攤開立他為后的詔書,他知道從今以后,眠眠不會屬于他一人,但他也知道,往后余生,不會有人代替他在她心中的地位。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裴眠設(shè)的局,魏家為了權(quán)勢殺死了她的母皇,她與他日日夜夜待在一起,成功讓魏長濟(jì)的妒忌之火壯大,做出囚禁國師之事,借此順藤摸瓜追查魏家,扳倒魏家,鞏固皇權(quán)。
裴眠讓他知道這一切,他做出了選擇,讓她知道他對她的愛,是不顧一切的,為她受盡苦楚辱罵,只為讓她對他動一刻真心。
他賭對了,飛蛾撲火一樣他,終究在她心中是不一樣的存在,無人可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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