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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車站
一
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車站。
人行道上,幾根锃亮的不銹鋼架子,縱橫交錯,支撐起藍色的雨棚。它的前面,懸掛著99路公交車的站牌,是環(huán)城的長長的曲線。
旁邊,永遠佇立的電話亭,涂成素雅的綠,卻總是空蕩蕩的。
它們的背后,是公園密密匝匝的圍欄,挺拔蔥郁的樹林,一簇簇油亮翠綠的葉子,似乎要滴下這秋天的濃烈呢。
再往后,就是參差斑駁的山崖,綿延起伏的丘陵,靜靜地籠罩在無垠的霧靄之中。
這個車站,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孤零零的,隱沒在城市被遺忘的角落,每一次,都是很少的乘客。
但它,卻是我生活的起點,循著它的軌跡,開始全新的一天。
晨曦里,那燦爛的霞光,透過茂密的葉的縫隙,在松軟的草地,搖曳著朦朧的暗影的時候,這個年輕的城市,逐漸地蘇醒過來。
遠遠望去,林立的高樓大廈,這凝固的音樂,藍天白云之下,清晰可見,隱隱拂觸到一種鮮明的節(jié)奏。
空曠的道路,不是晨練的長者緩緩前行,就是寒窗苦讀的學生匆匆而過。
我喜歡黎明的靜謐。
步履輕快的我,貪婪地呼吸著清新潮濕的氣息,沐沐在星星點點的陽光里,甭提多愜意了。
旁逸斜出的枝條上,一兩只快活的鳥兒晃蕩,竄動著,嘰嘰喳喳的,調(diào)皮地和我捉迷藏。
輕風徐來,吹亂了我的頭發(fā),這恬淡的涼意,悄悄地浸入我的身,我的心。
不羈的我,向來衣著隨便,歪歪斜斜地挎著皮包,甚至有的時候,還一邊走,一邊享用早餐。
才不是楚楚的君子,才不注意什么形象呢。
然而,到了古樸典雅的XX酒樓,那兩個威武雄壯的石獅面前,我的腳步就會自然地放緩,整理衣襟,梳攏頭發(fā),盡量讓自己帥、莊重一些。
一直到車站,這種忐忑不安的感覺,更加迫切、急促。
我的眼睛四下張望,向著整齊的樓宇,遙遙的街道,做早點的店鋪,寥寥的路人,投去深深的一瞥。
卻只有三三兩兩的汽車呼嘯而過,和輪胎在柏油路上摩擦的滋滋聲。
車不多,特別漫長的感覺。每每站在路牌邊,坐在黃色的塑料椅子上,心湖總是暗流涌動,思緒萬千。
我,在期待什么?
二
不久,曲曲折折的小巷深處,那熱氣騰騰的天津包子店前,就會出現(xiàn)一個裊娜的倩影,婷婷地向車站走來。
她,白晰的面龐,小而尖的鼻子,長長的睫毛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玲瓏的唇,不是那種青春的活潑,而是一種特別清純的嫻雅。她的個子不高,烏黑秀麗的長發(fā),披在肩上胸前,特別的柔媚、瀟灑。
她的纖纖玉腕,苗條的身姿,清脆的嗓聲,如蘭的氣息,磁石般深深地吸引著我。
她喜歡高貴的紫色,是祥瑞個性、浪漫神秘的象征。所以,她的外衣幾乎全是紫色的。象一陣風,象一片云,更是一只翩翩起舞的紫蝴蝶。
每次,看到她款款而來,一種如夢似幻的感覺,我竟懷疑她的真實。當然,這只是善意的狂想罷了。
在那里站著,她看到我,平靜得象一滴水。
很少看到她笑。
只是有一次,也許是我紊亂的頭發(fā),古怪的衣著,滑稽的面容,尷尬的表情。她終于忍俊不禁,悄悄地笑了。
那笑靨燦爛如花,一如春風吹過,頓時,湖面的綠痕漸漸地蕩漾開來。
不可避免的,我們并著肩,四目有意無意地相撞,又張皇地躲避、閃開。
這曼妙的時刻,叮叮咚咚的心弦啊!
眺望公交車即將駛來的方向,或者盯著人行道的地板。其實,我什么也沒看見,我的眼里,被她的影子占得滿滿的,映出華麗飛揚的虹彩。
恍然中,我聽到了天使那莊嚴悠揚的歌。
不過,她并不在意似的,看我的時候,她的眼睛仿佛能夠穿透我的身體,一直望到長滿青松翠柏的山崗。
等車的時間不再漫長。
三
習習的風中,車喘著粗氣,終于來了。
我們依次上了車。
每一回,我總是磨磨蹭蹭,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當然,還要照顧老人和孩子。
等所有人都坐好(當然也包括她),于是,我才胡亂地找個位子,通常是最后一排的硬座。
車緩緩地開動,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分明看到,那個毫不起眼的小站,在蒼茫的霧色里,在綠的枝條掩映之中,漸漸地離我們遠去。
熟悉的站臺,在悠然的心底,竟有一縷淡淡的牽掛。
車快速、平穩(wěn)地行駛著。
幢幢的高樓,蔥郁茂盛的樹,明亮的廚窗,匆匆的行人,巨幅廣告牌,長長的斑馬線,總之,一切的一切,電影般在我們眼前滾動,流逝。
我們的車,一會兒逐漸駛?cè)霌頂D不堪的車流,遭遇塞車而慢慢前移;一會兒駛上氣勢恢宏的立交橋,凌空翱翔的姿態(tài)與豪邁;一會兒又駛?cè)朊艿臉淞中〉溃÷贡捡Y的迅捷與快樂。
車上,一片沉寂。
凝望那含黛的遠山,以及薄霧迷離的護城河,我們的臉上,愉悅的神情,飄忽閃爍的晨光。
我卻在偷偷地看她。
她的秀發(fā),被風輕輕地拂動,遮住了粉雕玉琢的額,卻有晶瑩的眸子閃亮,那不經(jīng)意流露的一絲微笑,更加可愛迷人。
擁擠該有多好,我就能挨她更近一些。
后來,又對自己荒誕的不良的想法,感到慚愧和羞恥。
偶爾,坐在前排的我,從來不敢回頭。我想,她也肯定如此,把注意力投向窗外那無限的風景。
卻知道她的位置,她并不在我的身邊,而是遠遠的。但,我沒有失落,沒有悵然,是一種熱烈的渴望。
心之路,在一點點的延長,也在一點點的縮短。
只聽見車清脆的轟鳴,如遠航的巨輪,劈開綿薄的晨霧,和擁擠的車流,在幽長的林蔭里,平穩(wěn)地飛馳。
然而,她卻到站了,在繁華的商業(yè)街,林立的寫字樓前。下車的時候,她驀然回首,似乎在尋找什么。
我的腦!案竦恰币幌,是欣喜,還是期待?
然而,當我勇敢地抬起頭,她卻匆匆地下了車。也許,她根本就沒有回顧,只是我的錯覺罷了。
車,再一次啟動,我悄悄地搜尋窗外。那緊鄰的店鋪,林立的電線桿,街心花園的綠草,熙熙攘攘的人。
她的影子,漸漸地淹沒在紛繁的鬧市之中。
我突然的好失望,好失望。
四
似乎瞄了我一眼,望著那琳瑯滿目的商品,那
卻再也找不到,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真的好失望。
于是,這種期待漸漸地形成每天不變的規(guī)律,荒唐可笑期待喲。期待,第二天和她再一次新的相遇,然后再一次錯過。
這種感覺不知始于何時,現(xiàn)在也想不起來,我和她什么時候最初的相遇,也許是一個春花爛漫的日子吧,為什么不這樣想呢?
但現(xiàn)在卻成了我每天最早的期待。
偶爾下雨的時候,她會撐起那把漂亮的小紅傘,讓漫天飄飛的雨絲,斜斜地飄在她的周圍,象籠著輕紗似的白霧。
那個時候,我會悄悄地晃著傘把,把眼光投向她,我的渴望熱烈的目光,和她的清純瑩亮的眸子幽幽地相撞,我的心一顫,那溫馨閃亮的火花喲!
每一次,我張張嘴,似乎想說話,但卻咽在嘴邊,有一次,我曾經(jīng)鼓起勇氣,想說一句特別輕松隨意的話,但在她悄悄凝視眸子里,詫異的目光中,漸漸停頓的步伐中,我的頭重起來,似乎微微冒汗,只覺得嘶啞干涸的喉嚨,沒有擠出來一句,真是丟臉,我想,那樣子可真傻。
有一次,她卻沒有打傘,細細的雨絲,在她紫色的裙上,灑下星星點點的花。
這,本是我最好的機會,我把傘攥在手里,紅著臉,有意無意走到她面前,望著她,那一刻,她驚訝地抬起頭,望著我。
我抬起手,揚著手中的傘,說:“這么大的雨!
她終于明白了我的意思,笑了,也紅著臉,輕輕地推到我的面前。
“謝謝。”
我喜歡她那天真純潔的微笑,但我,卻恨不得找個地洞鉆進去。
五
就這樣,一年過去了,二年也過去了。
每天,我們在車站相遇,又在這里分離,開始屬于自己的生活,全新的每一天。
又把自己的眼光別開,可是我多想和了她說上一句,可是,又怕打破這應有的平靜,因為自己的魯莽愚蠢,損破這美好的時刻,那我將不能饒恕自己。
就這樣,我們幾乎天天相遇,但卻沒有說過一句話。
是的,我們只是兩個偶然的圓,或者一條平行的軌,永遠不相交。
我好苦惱。
如果一天沒見到她,我會心里很不舒服,做事也打不起精神。
如果幾天沒見到她,我會莫名地擔憂。是不是自己來早了,晚了,我反復地看著表。
好在,不久她又出現(xiàn),靚麗的影子,一絲不易查覺的微笑。
可是,就在我我鼓起勇氣,我發(fā)誓,我要對她說話,我要好好和她談一次?墒撬齺砹,我卻沒有了勇氣。
她下車了,我一臉的惆悵,悔恨。
在心里暗暗地鼓勵自己,明天,我一定要……。
然而,好幾天她都沒有來。
第二天,我看到她的時候,依然是那位漂亮的紫色風衣,多么飄逸迷人。
可是,我卻驚訝的發(fā)現(xiàn),她的身邊,跟著一個高大恬靜的男孩,她沒有說話,靜靜地走著,那個男孩在輕輕地對她說著什么。
她看到我,似乎不自在的樣子,卻又垂下臉,臉微微有些發(fā)紅,似乎數(shù)著腳下的石板。
這是從來沒有的情形。
她看到了我的疑問嗎?她看到了我失望的眼神嗎?我不知道。
我遠遠地、靜靜地站著,裝著遼望遠遠駛來的公交車,不再看她。但我卻感到身上火辣的目光。
他們早早地坐上車走了,本來我們應該一起,但我卻熟視無睹,沒有上那輛車。
她的眼光好姹異,我發(fā)現(xiàn)她在偷偷地瞧我。
在恍然中,他們的車子開走了,而我卻背過身,卻看腳邊濕潤的草叢,那一朵朵猩紅的小花,蝴蝶翩翩地飛過了。
多么希望回到從前,我將會勇敢地對她說。
終于明白,我所等待的是下一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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