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是失去了才會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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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宋觀走后的第三個年頭，屋外大雪紛飛，積雪掩蓋住出行的路。

　　宋瞻回了府，坐在宋觀之前爬的樹下，身上披著厚襖。他氣息微弱，身上是久久不散的藥味。周圍的小廝都被打發(fā)走了，只有宋瞻一人在這里。

　　這些日子，宋瞻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他恐怕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于是尋了個好日子，回了府上。

　　細密的白雪落在他發(fā)上，冷冽的風(fēng)吹刮著他的臉頰。不一會兒，宋瞻就臉上就起了紅暈。他這幅樣子，要是叫宋觀瞧著了怕不是要被那小混蛋笑到什么時候。

　　想到這兒，宋瞻無奈搖頭。畢竟，如今他是想讓宋觀來看他笑話也沒有機會，人都走了，連曾經(jīng)種種也成了追憶。

　　宋瞻看著院里的東西，思緒飄飛，不知不覺中在樹底下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他是成年模樣，而宋觀很小，父親和阿爹都還在。那時候宋觀最喜歡跟在自己屁股后頭跑，是怎么攆也攆不走。

　　宋瞻看著還是小豆丁的宋觀，啞聲失笑。豆丁宋觀仰著頭望他，隨后就被一把抱起，宋觀驚慌失措，看著他的眼神又帶了幾分不明所以。

　　是了，小時候他對宋觀向來是愛答不理的，甚至厭惡，也從不會主動去抱對方。宋觀也自知，卻不曾抱怨過一次，依舊當(dāng)他身后的跟屁蟲。

　　如今他抱了宋觀，還抱了這么久，宋觀自然會覺得不適應(yīng)。

　　可那又怎樣？

　　宋瞻不語，抱著宋觀進了屋，輕柔的放在床上。他替宋觀蓋好被子有掖了掖被角，最后同對方說:“睡吧，我就守在這里�！�

　　“哥……我，我睡不著�！毙∷斡^看著宋瞻說道，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十分可愛。似乎是想起自己每日都有個午睡的習(xí)慣，惱似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對宋瞻道:“我，我會努力睡著的！”說著，就把雙眼一閉。

　　宋瞻好笑的看著宋觀在那里表演，拿起一本書便在旁邊研讀起來。彼時是初春，嚴冬的寒氣未曾消散，窗外的樹上有星星點點沒有落下的紅梅。他不由得想起那年花燈節(jié)，小吃攤的小販笑著說自己同宋觀感情很好。

　　宋觀慌忙同小販解釋，而他卻什么也沒說。

　　不反駁，不解釋。

　　只不過時間久了，他也記不大清，只依稀記得，燈火闌珊下宋觀高興時的模樣。看上幾眼，便覺著滿心歡喜。起初宋瞻不大明白這是種什么感覺，自己對宋觀是什么感情，等想出了答案想回過頭來找人�？扇嗽缇妥吡�，不見了，再也回不來了。

　　宋瞻眼神從書上挪了下來，他看著宋觀，伸手握住對方的小手。沒注意，握得重了些，宋觀的手上就留下了紅印。此時宋觀也睡醒了，他揉著自己惺忪的眼角，打著哈欠看向宋瞻。

　　這一刻仿佛回到了府邸秋日水榭上，少年看棋譜看了一半睡著了，趴在地上睡得像一只大貓秋日高爽，一旁樹影橫掠投了一段影子在宋觀的面上，他在旁靜靜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將人抱起來。宋觀被驚動睜了一回眼，往后縮了一下，不愿叫他抱著。大約睡糊涂了，口氣也沒有平日里端著的敬重，只說：“哥，我還要再睡�！�

　　“回去再睡�！�

　　“不啊，我就是要在這里睡，我想趴在這里睡，你讓我睡一會兒。”

　　“……”

　　大約難得見到對方這么不端著的樣子，所以他難得想縱容一下�；匚萑×艘患√海w在了對方身上。揀了一本書，他靠著一旁廊柱看著，偶爾見宋觀翻一個身，離水邊太近，險些掉進去。于是他起身將人攬到身邊，看緊了，便是隨對方翻滾了也不會滾到湖里。

　　想到深處，宋瞻也忘了松開那只手。宋觀似是覺得不妥，出聲喊道:“哥！”

　　宋瞻回過神，就這么望著他，眼神里那些復(fù)雜的情緒被宋觀一覽無余。宋觀沉默了片刻，對上那雙眼，慢吞吞的說:“大哥，我想當(dāng)丞相。”

　　聲音清脆悅耳，卻不是孩童該擁有的。宋瞻驚訝之時，面前還是小豆丁的宋觀就像土里生長的小樹，抽條了。眨眼間就變成了廟堂之上，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宋丞相，所有人都喜歡的那個宋丞相。

　　原本還在屋里的倆人，像是變戲法一樣的出現(xiàn)在了庭院中。宋觀站在自己曾經(jīng)爬過的樹下，面前是抓住他手腕的宋瞻，他抬眸看向?qū)Ψ�，啟唇輕聲說道:“大哥，我想去邊疆�！�

　　“我不準！”這句話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之后再說也就順溜了。

　　“我不準。宋觀，沒有我的允許你哪兒也別想去！”宋瞻對著他，咬牙切齒的說道，抓住他手腕的手也愈發(fā)得緊。

　　宋觀又沉默了，片刻后，他闔眸不看宋瞻，又重復(fù)了一遍。

　　“大哥，我想去邊疆�！�

　　“我不準你去！”

　　“可你攔不住我的，不是嗎？”宋觀看向宋瞻，他被氣得不輕，臉上染了薄紅。宋瞻愣了一下，再去看，宋觀早就在他面前消散了，而自己抓住的，也只是一片空白。

　　他面前什么也沒有，沒有宋觀，也沒有父親和阿爹。

　　那只是一場夢。

　　宋觀早在三年前就留在了邊疆再也沒回來，父親和阿爹也在更早之前，成了老皇帝那場鬧劇的犧牲品。到頭來，除了年幼的三弟，自己身邊再沒有人在了。

　　宋瞻不由得想起宋觀死后，他與蒲太后在夏夜聲聲蟬鳴中的對話。蒲太后笑他什么也看不清，字字璣珠，狠狠的扎著宋瞻的心。

　　他當(dāng)真沒留意過?他當(dāng)真沒注意過?

　　還是他留意了在意了注意到了，只從來裝作不知曉。

　　最后造成如今這樣，不過咎由自取。

　　所以，他妄念成夢，所念皆空。

　　宋瞻闔上眼眸，原本微弱的氣息也徹底沒了，他徹底留在了這里。而這場大雪，葬送著這個靈魂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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