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1月2日
　　兩座寫字樓，距離49.7米
　　殺手趴在27樓房頂，撩撩強風吹亂的頭發(fā)，拿出照片比對了一下——對他來說，殺錯了人可就是虧本買賣。
　　然后是裝槍，瞄準。手不能抖，心態(tài)要平穩(wěn)，風向要好，還要一氣呵成。殺手百無聊賴的看著瞄準鏡中那個男人的樣子，好的，再轉過來一點，離那個女人遠一點——他不想多殺人，倒不是因為神啊鬼啊的說法，只是因為一條人命有一條人命的價格。
　　是殺手，也是商人。
　　現(xiàn)在這個商人就要在合同上最后簽名了。殺手吐出嘴里的煙，那大半節(jié)煙屁股就順著風飛到了樓下。這樣好，等那些警察來了，他們就什么也找不到了。
　　殺手扣下了扳機。

　　“喂~小姐，秘書臺留言：合同已經(jīng)完成，請付清余款�！睔⑹肿笫痔嶂渥�，右手拿著手機，和呼嘯警車擦肩而過。
　　然后他還如同所有愛看熱鬧的人一樣，回頭打量從警車中奔下的警察。在那一瞬間，他突然猜測起雇主的身份——死者的姐妹？下屬？妻子？還是情婦？或者，根本就是剛才看到的那位，穿著火紅色長裙的女子？
　　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情，business is business，其他的什么也不必管。
　　“對，留言。要她給我回電話。時間不變，號碼不變�！�

　　2002年11月16日
　　兩個星期過去了，在第三次的刷卡毫無動靜后。殺手失去了耐心。
　　“留言，我還沒有收齊尾款，最后期限是這個星期五下午5：00前，否則我就撕毀合同�！�

　　星期五下午五點鐘電話響起的時候，殺手正用兇惡的眼神嚇退一只要和他搶公用電話（確切的說是公用電話的水泥柱）的白色北京獅子狗。獅子狗扁平著臉惱怒的放聲大叫，對這個霸占所有家養(yǎng)狗交流場所的人憤憤不平。
　　“喂~~~”電話里猶豫的喂了一聲，就沒有了后文。殺手經(jīng)常碰到顧主發(fā)生這樣的情況。按照規(guī)矩是不能知道名字，但又習慣性的必須要有個稱呼。總不能叫：殺手先生吧。這種對稱呼的困惑常見于沒有買兇經(jīng)驗者。殺手在心里下了個定義。對了，補充一下，是聲音甜美的無買兇經(jīng)驗者，女性。
　　“喂~，小姐。我工作既然已經(jīng)做完了�！睔⑹肿岄_自己的腳，對匆匆跑過來的狗主人充滿歉意的互相點了一下頭，白色獅子狗被拉開了。“你付款的期限延遲的太長了吧。你到底是要賴帳還是手頭不寬裕？要是賴帳的話我就要撕毀合同。要是手頭不寬裕我可以介紹一位童叟無欺的財政專家，專門負責解決這樣的類似問題，我們坐下來商量一個大家都可以解決的方案。�！�
　　“可是。�？墒�。�！彪娫捘沁呅⌒囊硪淼奶暨x著詞匯，“他并沒有。。啊，我怎么付給你呢？”
　　殺手不相信的哏了一下，對對方的不信任感到極端惱火：“怎么可能！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還是不相信我的誠信？”
　　“不是不是�！迸蛹泵ρa救似的否定，象所有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那樣，本能性避免直接給一個人難堪�！暗麆倓傠x開我，現(xiàn)在就在外面走廊里�！彼坪跤X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停頓了一下：“不相信的話您可以自己去這個地址確認一下，他每天晚上都會去那里的。”
　　殺手歪著身子用脖子和肩膀夾著話筒，空出手記錄下那個地址，心里有點茫然。
　　這種情況，他從來沒有遇見過。

　　在被迫點了100元的最低消費后，殺手如愿以償?shù)目匆娏苏掌系哪莻�——也就是應該死掉的那個人。
　　他突然對剛付出的錢有點心痛。當那杯耗費58元的心痛感覺被小姐端上來后，他的心就更痛了，甚至突然有了提供免費服務，干掉對面那男人的想法。
　　可惜，酒吧的刀子是鈍的，殺手滿懷歉意的看著銀制刀叉，恐怕刺不穿那男人得體而價格不菲的西服。
　　看著那男人談笑風聲渾若無事，他下了決心。

　　2002年11月17日
　　“留言：請回電，老號碼老地點。”
　　殺手斜靠在公用電話旁，用腳撥開跑來的那只白色獅子狗。
　　還是那只獅子狗吧。殺手心不在焉的吃著煙。
　　遛狗的人跑了過來，由男子換成了20多歲的女子。殺手斜著眼研究著女子蹲下時裙子的底線。
　　電話響了。
　　“我決定了，免費替你完成任務�！�
　　“什么？”
　　“沒聽懂嗎？免費完成合同。你只要告訴我新的時間地點就好。”
　　“啊。�！�
　　殺手放下電話，他可沒心情花費口舌和茫然的顧客討論。
　　尤其是在他免費服務的前提下。

　　昏黃的燈光晃動，殺手停了下來，向正常的夜歸人那樣解開了衣服，悠閑的哼著小調(diào)。
　　雖然他的身上冷的要命；心還在拼命的跳動，想掙脫開他胸膛一樣。
　　背后的冷汗一滴滴凝聚，被初秋的風一吹，消失的無影無蹤。剛才的場景又在他眼前閃現(xiàn)。
　　幸好殺手有著動物般的本能。
　　就在他提著那把槍更換方位三秒鐘后，十幾個VIP保鏢就包圍了那里。
　　有人泄露了今天的計劃。
　　有問題，有奸細。

　　2002年11月18日4點38分
　　奸細自然只有雇主。殺手照例發(fā)出了消息，裹著條破棉被，等在公用電話的旁邊。
　　雖然理論上他不該再相信雇主，但當他想起那筆仍然沒有收到的錢，就肉痛的想確認。
　　殺手東拼西湊起了這身行頭，做了最周全的偽裝，嚴密監(jiān)視著這個地點。
　　如果是雇主告密，她還會再次告密的。
　　聽說通過衛(wèi)星定位系統(tǒng)，連正在打出的電話也只用14秒就可以確定方位。
　　這個是新聞里報道的。
　　作為新時代的殺手，殺手也是愛學習的。

　　5點，鈴聲響了。平時的這個時候，公園里沒有什么人，不過現(xiàn)在，一點鐘方向有一對老年夫妻向右走過，五點鐘方向有一個老頭在吊嗓子，9點鐘方向的兩個阿姨正在練習她們的吊樹功。看起來，危險動物一個也沒有。
　　殺手研究完畢后，攏攏他今天的工作服，綣在地上，扯著嗓子對著走過來的老人嚎到：“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們行行好~。”
　　他縮著的手上有幾道明顯抓痕——放在面前的破碗，是鄰居家那只貓的最愛。
　　一聲，兩聲，三聲。
　　殺手心痛的數(shù)著電話鈴，對他來說，聲聲都是錢。
　　數(shù)到第5聲的時候，殺手準備站了起來。
　　他被一只手拖到了花叢里。

　　白毛獅子狗不安分的拱來拱去。
　　殺手楞楞的看著那些突然變的精神大振扯下偽裝圍住電話廳的那些“爺爺奶奶”們，又回頭看了看狗的主人。
　　滿面微笑的同時，那女子拿著的是截然不同的兩樣東西。作為證明的證件頂著殺手的鼻子，作為輔助工具的槍頂著殺手的腰。
　　“雖然見了幾次面，不過都沒有正式介紹自己，實在是失禮至極。我隸屬于重案五組。初次正式見面，殺手先生，請多多關照。”
　　殺手下意識的回了一個鞠躬：“初次正式見面。也請您多多關照�！毙睦镉X得自己好象變了一個國籍。
　　“那么，殺手先生。。你為什么每次都要用公用電話廳呢？”在確定殺手剝除了那身他剛剛打劫而來的衣服后，兩個人象情侶一樣竊竊私語相互依偎的走出了花叢。“爺爺奶奶”們還在緊張的四處張望，誰也沒留意到那乞丐已經(jīng)跌的無影無蹤了。
　　“那個嗎。。間諜小說你看過吧，據(jù)說那樣做最不容易被竊聽。”殺手喃喃的說�！盀槭裁疵總�人都知道我是殺手呢？”
　　“這個。。小白是個很乖的孩子哦，就是喜歡槍手身上帶的機油硝煙的味道呢�！蹦桥雍敛辉谝獾男Φ健！罢f實在的，我們也經(jīng)常為他的這種反常的愛好感到困惑�！�
　　殺手瞪了那只若無其事懶洋洋的白色獅子犬5分鐘后，終于充滿挫折感的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2002年11月18日6點
　　眼前的男子無論如何看也不是良善之輩，第一眼看到他的制服，殺手發(fā)現(xiàn)他是警察；然后發(fā)現(xiàn)他更象是□□小開，現(xiàn)在殺手知道，他面對的，是推銷員中的極品，比保險推銷員還要厲害的推銷員！
　　“殺手先生您好，先生鄙人姓楊。您對您現(xiàn)在遇到的事情感到困惑么？讓我們幫助你吧！我們是處理麻煩的專家！能在24小時內(nèi)。�！�
　　“我對所謂的公務員都抱著本能的懷疑心理�！�
　　“這是我的另一張名片�！�
　　“現(xiàn)在公務員也可以兼職的么？”
　　“現(xiàn)代人的大都市生活自然要多樣化�！�
　　談話很艱難的繼續(xù)著。
　　“那么，你知道你要殺的是誰么？”
　　“殺手不打聽這些�！�
　　“對雇主也沒有了解么？”
　　“我要遵守殺手的規(guī)章�！�
　　“你的腦袋，還真不是使用一般的榆木雕成的啊。”對方用手扶住自己的額頭回答到。

　　2002年11月19日凌晨
　　“看清楚了，你所選擇的目標�！�
　　一疊照片被楊姓男子扔在了桌子上。
　　“SHEADI公司副總裁李，身價百萬，無雙胞胎兄弟或，父母也家世清白，無私生子。在你所說的那個時間，他正在歐洲出差。喂喂，說你呢，別打瞌睡�！�
　　殺手異常不滿的瞪著對面的男人，拜托，現(xiàn)在是凌晨2：00，是人都會有疲倦感的，不是人人都象你那樣在這個時候還能精神煥發(fā)的如同剛下床。
　　我只是個正常的人類殺手，希望有著規(guī)律的生活，和維持這種生活必須的費用。
　　殺手憤恨的回答：“我可是明明看見他和一個小妞混在一起。。。�！�
　　“這樣么？那可是個有趣的事情了�！保⑹执蛄藗�哈欠）“今天我們面對面去和他談。”（殺手忘了自己正在打第二個哈欠，嘴張到幾乎要脫臼）“你和我�！保⑹趾芨纱嗟拈]上了眼睛，試圖欺騙自己相信這一切都是夢）

　　2002年11月19日夜
　　“看，我就說你今天運氣不好吧，拿錢拿錢！”
　　殺手終于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楊姓男子一定是個惡魔。故意把自己帶到上次那男子出現(xiàn)的地方，然后就開始坐下來玩牌泡妞。對了，這男人的目的一定是這樣：趁他心神不寧的時候把他手里錢全都贏過來！（可憐自己發(fā)現(xiàn)的太晚，5555，口袋里的錢已經(jīng)統(tǒng)統(tǒng)被他贏走了。）
　　欲哭無淚之際，一個更大的打擊迎接著他。那男子居然用老熟人的口氣招呼到：“喂！那邊的那位先生，要過來算個命嗎？”
　　殺手偏了偏頭，又趕快把頭側到陰影里。于是那位原來的死人現(xiàn)在的活人李搖晃著走了過來，毫無顧及的坐到了身體僵硬的殺手旁邊：“算命？人的命運是靠自己把握的！”
　　“哎呀呀，這位先生，您嘴上是這樣說，其實心里還是很想知道未來有什么等著您吧，要不您可不會走過來哦�！睂γ娴哪腥诵ζ饋碚嫦笠活^狐貍。
　　“看看，一張方塊，又是一張黑桃，您最近剛得到一筆財富，還有權利。。（李攤開手自若的說到：“well,我最近剛簽了筆合同，誰都知道”）一張國王，表示你正在人生的頂端。旁邊是張紅心皇后，啊~你的錢，原來是在紅顏知己的幫助下得到的，差點忘了，這里還漏說了張JACK，只是不知道他手上拿的，是武士的刀還是手術刀？”
　　殺手詫異的回頭看了李一眼，他感覺到李身體的突然移動。
　　“接下來是什么？恩，騎士，不太妙，似乎好運氣漸漸背離了你，有個麻煩纏了上來。而且好象還甩不掉了。哎呀呀呀�！蹦悄腥擞职l(fā)出習慣性的聲音助詞，聽不出是贊揚還是貶低。“看來你需要草花帶給你幸運啊。”他攤開手：“我說完了，給錢吧�！�
　　李拿錢的手似乎有些發(fā)抖，他突然回頭打了一個響指，然后回過頭死死盯著楊：“這里太吵了，我們到那邊的包廂去，我再請你給我仔細算一算。”
　　楊似乎絲毫不受李重壓眼力的影響，嬉皮笑臉的點了點頭，懶洋洋的起來說：“我朋友也要一起去�！�
　　于是在絲毫沒明白發(fā)生什么事的情況下，殺手被拖到了這個所謂的秘密包間。
　　“說說你的要求吧�！边M入包間關上門坐下，李問到。
　　殺手詫異的看著門里門外似乎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這么說是真的了？你買通殺手殺掉死者，然后通過整容頂替了死者的位置？”楊打了個哈欠�！艾F(xiàn)在的犯罪，還真是越來越有想象力了�！�
　　\"哪里哪里，對于先生您來說，這只不過是雕蟲小技而已，您不是一下就看透了么？”李掏出一個打火機點著煙�！按蛩阍趺崔k？要多少？”
　　“我嗎？”那男人故做驚訝的回答到：“看我這么誠懇，我可不是貪財?shù)娜税一千萬怎么樣？”
　　咕咚。寂靜的房間里先后傳來了兩聲這樣的聲音。
　　李手里的打火機掉到了桌子上。
　　殺手拼命咽了一下口水。
　　“你瘋了么？一千萬！我不是震驚這個數(shù)目！但是訛詐勒索不都是一次一次一次的么？你打算殺了那只下金蛋的鵝嗎？”李神情激動的跳了起來，兩只手在空氣中胡亂揮舞。
　　“反正也是你騙來的。又沒花錢。”殺手肯定自己沒有看錯，這個楊姓男人一定是惡魔，天生就有著把人氣的七竅生煙而自己卻若無其事的本領。
　　“誰說沒花錢��！我整容不要錢嗎？我去和那該死的李太太勾搭不要錢嗎？TNND，既然這樣，還不如把你們就在這里做掉�！�
　　“不太方便吧，公共場合。有很多人看著呢�！�
　　“可是一千萬！你到底會不會勒索啊。”
　　“這個。。今天是第一次做，的確經(jīng)驗不足。要不你讓我多練習幾次？”
　　“$%&*#%#”
　　“赫赫，不折磨你了，算算時間大概他們也該到了。那么，請先生您伸出您的手，讓我方便的把您銬上？”

　　“這個故事不好聽！”大二班的小孩子們對幼兒園老師抱怨著說。
　　“啊啊，真的啊，為什么呢？”男老師抱歉的笑了起來。
　　“里面又沒有美人魚又沒有妖怪，殺手也好笨哦，不帥。”大二班的張張說，做了一個超人的姿勢：“我的英雄是SUPERMAN~！”
　　“哦哦，這樣啊�！蹦欣蠋煴３种遣蛔兊纳瞪敌θ�，摸著后腦勺說到：“那下次老師換好聽點的故事，現(xiàn)在大家都要乖乖睡覺了哦�！�
　　一片陰影飄過來，擋住了午后的陽光。
　　“對不起對不起�！蹦欣蠋熒敌χ鴮砣吮傅剑骸皸钕壬堅谕饷娴纫幌挛揖蛠�，聲音輕一點，孩子們都睡了。下回來的時候請記得把煙滅了，吸煙對身體不好�！�
　　兩個人轉到了走廊上。
　　“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傻傻的溫和的笑容
　　“又對那幫小兔崽子們講以前的故事呢。我就說他們不會相信吧�！睋�(jù)說是貨真價實的警察楊吸了一口煙，痞子般靠在了幼兒園墻上�！皻⑹指男凶隽擞變簣@男老師，這個身份說出去會笑掉人的大牙�！�
　　“那個。。我沒有講故事的天分啊�！边�是那種傻傻的笑容。
　　“那，這是這次的目標，記得好好研究資料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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