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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壹
八月的太陽直射頭頂,曬得人頭暈目眩,灼熱得感覺沿著頭皮蔓延,讓人迷迷糊糊的看不真切。
“小杰!”
“小——杰!”
“唐志杰。!”
后知后覺的我打了個哆嗦,恍然回頭:“怎么了!
“今天是我們兩個值日!
平時不施粉黛的她今天畫了淡淡的眼影。我稍往后退了步,避開若有若無的香風,不知為什么連聲帶都在微微顫抖:“嗯...”
“我一個月前就買了洛克大師機甲表演賽的門票...”
這幾天滿城都是這個新聞,連地上撿的廣告單的內容都不再是移民推銷了。我記得表演賽定的時間就是今天,但開著學校的清潔機甲打掃一圈園區(qū)少說也得耗去一個小時,那時候再趕去市中心的黃石體育場就肯定來不及了。
“你去吧,我一個人打掃就可以!
“啊——”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似乎——還不大情愿?
“這多不好意思...”
她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那我下次請你吃飯吧!”
“不用麻煩的...”
“不行!”
“就這樣說定了,我先走啦!”
“啊...哦...拜拜!
似絲綢般柔順的墨色長發(fā)在腰間隨風搖曳,看著她略帶歉意的微笑和逐漸壓抑不住的歡快腳步,我不禁陷入沉思。
黃石預備役高中是我們沙都星最好的高中,培養(yǎng)了無數(shù)知名軍官政客,即使在整個聯(lián)邦星系,也能排進前200,也算是沙都星如今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亮點了。
雖然沙都星位于聯(lián)邦星系的西北角,一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偏僻位置,但據(jù)說在四十年前——也就是我爸剛出生那會,是沙都星最光輝的歲月。
走上大街,隨處可見成片的星際飛船還有泛著油光的黑武士采礦機甲在星際航道上往返,雖比不上星際大戰(zhàn)里的壯觀場景但也足夠令沙都星聞名遐邇。不像現(xiàn)在,連個鬼影都難找。
守頭七那會,我在爸爸的衣柜底下找到過黑武士的海報——冷酷的烏金面罩,充滿爆炸力的肌肉線條,模仿蟲獸的鋒利狼爪再加上略顯中二的POSE,所有的一切都符合那個年齡段男生對機甲的一切幻想。
雖然海報燒掉了,但黑武士成了我的夢中情人。在16歲之前,我每晚夢見的都是馳騁著機甲在天際翱翔的畫面——直到遇見了駱歆。
還記得那年入學是個秋天,針楓開得特別美,撿起的每片樹葉都像廣告里的珠寶一樣在太陽底下耀著光。金黃的軀干上鑲了圈紅邊,,洋洋灑灑地飄在空中,仿佛遠古錄像里翩翩起舞的盛裝少女。在老家,我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的針楓,一時間定在學校門口看愣了神。
“喂,同學,你沒事吧?”
她的聲音清爽的像是藍星的海風,帶著淡淡的香草味,讓人忍不住想要更貼近些。
我努力不讓自己露怯,抬頭直直盯著她的眼睛僵硬回道:“沒事,只是突然想到一起傳動模型案例而已!
【她的眼睛真好看】
盯著我瞧了一會,她噗地笑出了聲:“同學,你真可愛!
“...”
“認識一下吧,我叫駱歆,機甲師預備役。”
“唐志杰,機甲兵預備役!
“嗯...名字不太好記,你可以叫我小唐或者小杰!
聽著沿血管、骨骼反饋到耳蝸里的生硬自我介紹,羞恥感猛地襲上心頭,我低頭微微側身閃過,加快腳步想要擺脫尷尬。
她倒是混不吝地跟在身后繼續(xù)搭話。
“你也是新生嗎,我?guī)闳ニ奚岚!?br> “啊...哦...不用麻煩了。”
“沒事,沒事,剛好順路!
“我認路的...”
“哎呀,你就當做了件善事,陪我聊聊天唄!
余光瞟見她臉上的期待,我實在不好意思拒絕,只能擦了把冷汗,硬著頭皮答應:“好吧...那,謝謝了!
“都是同學,這么客氣干嘛。”
她拍我肩膀的樣子很有大佬風范,透過薄衫能感觸到肌膚微妙的溫差變化,加上鼻尖時不時飄來好聞的香草味,我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拖著行李箱跟在她身后。
駱歆是我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可能也是唯一的朋友。作為一個鄉(xiāng)下來的傻小子,盡管我已經努力不讓自己露怯,減少出糗風險,但與眾不同的土鱉氣質,在一群光鮮亮麗的城市孩子面前,所有偽裝都顯得無比拙劣。
他們叫我當兵的,只有她會喊我的名字。
很土鱉的名字,但她記住了。
回過神來,駱歆已經消失在視野里。耳邊發(fā)絲撩撥,這才發(fā)覺不知何時刮起了風,我抬腿抖落蹭到新鞋上的黃沙,魂不守舍地坐進清潔機甲內打開自動模式。
【風這么大,感覺又要起沙暴了,駱歆一個人開這么遠的路,總覺得不安全...】
從那個秋天起我就似乎得了一種病,每日每夜,只要腦海里一提起這個名字,就會止不住地想她。
駱歆不太愛笑...不對,應該說不太愛對別人笑。
每當我在教室里見到她那冷冰冰的臉就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xiàn)了幻覺,怎會與放學后的駱歆偏差得如此厲害。
她喜歡跟著我跑練習室。放學后泡兩個小時訓練室是我初中起就養(yǎng)成的習慣,到了高中,我又擅自增加了一小時。
學校為了控制成本,訓練室統(tǒng)一設在教學樓的地下室,本就昏暗的長廊,因為年久失修,這里的燈經常會啪嗒啪嗒地閃爍不定。每次走過,駱歆都會摟著我胳膊說鬼故事,大概是怕黑,她的鬼故事總是會被自己的尖叫打斷。
訓練室里逼仄又悶熱,短短十幾分鐘就能讓你出一身的汗。但比起虛與委蛇的教室,這里的空氣更讓我自在。
平淡且美好的一切在那個轉校生來了之后,就被攪得一團糟。
她叫夏洛,留著一頭紅色及肩短發(fā),訓練時常喜歡扎成武士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精致的五官,明明是個女生卻比男孩更有英氣。
說來也奇怪,藍星的中產階級竟然愿意來我們這上學,學的還是機甲兵系!?
更奇怪的是,駱歆不反感她,甚至可能喜歡她!
她們一起上學,一起吃飯,課間一起聊天,放學一起泡訓練室。她們總是笑得很開心。
嗬,我不在的時候也能笑得這么開心。
站在她們身邊,我經常覺得自己就像長廊里那忽明忽暗的燈泡...
機甲一陣劇烈顫抖然后停止了工作。我晃過神來,打開機艙搭好斷開的線路。這機器的脾氣和它年紀一般大,動不動就罷工。
獨自發(fā)呆的時間總是過得更快些,不知不覺打掃已經過半。如果有駱歆幫忙的話,這個點我們應該已經結伴走在回家路上,抬眉望了眼天,揚起的黃沙籠著黑藍的天空。像是圍了條絲巾,那絲巾下隱隱透出一輪玫紅。
【風好像更大了...】
正猶豫著要不要撥通駱歆的電話,但一想到這個點她應該已經快到梅子洲了,捏著手機的胳膊就再提不起興致 ,無力地耷拉在操縱桿上,冰冷的合金觸感刺得血管酥麻。
梅子洲這名字聽著很美,但其實是一處大戈壁,風大時飄起的浮沙如同翻滾的江水,滔滔不絕又混混沄沄。因為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那段路很不好開,隔三差五就會有飛行器出事,我怕自己的電話對她造成影響。
“滋...滋...這里是校長辦公室,這里是校長辦公室。現(xiàn)發(fā)布一則緊急通知。”
“據(jù)星球指揮中心通報,半小時后將會有沙暴降臨,所有工作人員立刻躲入就近避難點。”
“再次重復:半小時后將有沙暴降臨,所有工作人員立刻躲入就近避難點!
聽著耳畔的電流聲,我的眼角顫了顫,心底突然涌起一種難言的不詳預感。
再也按捺不住,我撥出了電話。
聽筒那頭的嘟嘟聲像一聲聲戰(zhàn)鼓,催得人心跳不斷加快。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我開始慌了,一通通電話、一則則短信像催著岳飛鳴金收兵的軍令,接連不斷地撥打過去。
“滋...現(xiàn)發(fā)布一則緊急通知...二十分鐘后將會有沙暴降臨,所有工作人員立刻躲入就近避難點!立刻。!”
數(shù)不清到底撥打了多少通未接電話,直至耳邊再次想起沙暴預警時,我的顱內忽然有一線亮光閃過。
滋滋的電流聲沒有就此停止:“如遇家人出走請撥打當?shù)刂笓]中心熱線,我們有充足的避難所可以提供。切記!不要獨自貿然外出。!”
無意間再次觸摸到冰涼的合金操縱桿,怔了怔,我又一次陷入沉思。
貳
夾雜著石塊的風沙呼嘯著拍打在前擋風玻璃上,發(fā)出砰砰的悶哼。改裝后的清潔機甲像一只剛學會跑步的獵犬,四條腿別扭卻極快地在山間奔馳。
“現(xiàn)在是...六點二十五!
“嘖,這點改裝竟然花了我二十分鐘!”
抬眸看了眼儀表盤,一項項數(shù)據(jù)印入我腦內,像高速旋轉的渦流,不斷地打碎又重新組合。
“我的時速是160,黃石航線限速120,駱歆應該會開得更慢些,離沙暴降臨還有5分鐘,那么...可惡!還是來不及!”
擦了把鬢角滑落的汗水,我把牙齒咬得嘎吱作響:“二十三號,退出自動駕駛模式!
“自動駕駛模式已退出!
聽著它毫無感情波動的提示音,我將油門狠踩到底,隔著擋風玻璃和呼嘯的狂風也能清晰聽見引擎痛苦的嘶吼。
“警告!警告!駕駛艙內溫度已達黃色預警線!”
“警告...”
“砰——!”
我騰出右手一拳砸碎警報器,順勢操縱機甲一個縱躍躲過迎面砸來的路標指示牌忍不住失聲大罵。
“你懂個屁。。
腳下的灰晶引擎因過載散發(fā)出的高溫讓駕駛艙內的空氣都隱隱有些扭曲。
為了保證供能效率,供氧、空調等輔助功能都早已關閉,我的腦袋被心臟跳動地突突聲塞滿,襯得呼吸愈顯急促。
【拜托了!快點,快點,再快一點!】
其實此時此刻我也不清楚駱歆到底在哪,只是單純想要更快些,因為——我知道她在等我。
右腳早已被崎嶇路況的回彈震得失去知覺,為了保持滿油門,我拿起書包壓住腳背。機甲就這樣在山地間狂奔,空留一串消散在原地的黑煙。
眼角突然一閃,伴隨著一聲雷鳴,一道黑影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它大約有五米高,從鼻子到尾巴大致有十二米長,腦袋比課桌還大,冷酷的烏金面罩下凸起兩顆巨大的黃綠眼珠,嘴角尖銳的獠牙上還掛著黏液,充滿爆炸力的四肢上嵌著的利爪,散發(fā)著森森寒氣...
糟糕,是蟲獸!
手腳像被凍住似的提不起一絲力氣,直至聞到它嘴邊的腥臭,我才終于回過神來,操縱著機甲一個翻身極限躲過,年久失修的清潔機器人在沙石地上狼狽地連續(xù)打滾卸力,駕駛艙內的我仿佛被人從四面八方同時擊打,胃酸一陣陣地上涌。
【好疼!】
機甲背后儲物空間內的營養(yǎng)液、急救藥包和修理工具散落一地,我顧不得考慮遺失公物是否會被老師處罰的問題,剛穩(wěn)住腳步就強行撐起身子繼續(xù)往前跑。透過殘存的后視鏡,我能清晰看見蟲獸臉上的戲謔和指尖泛起的微光。
“咻——!”
那道銀光匹練射出,直沖我后背。
生死關頭,或許是腎上腺激素飆升的作用,我的情緒迅速穩(wěn)定下來,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連所見的世界都仿佛慢了下來。
我操縱著機甲在挨打邊緣一次次極限躲開。
雖然躲過了撲擊,但被蟲獸擊碎的一塊塊巖石,像爆發(fā)的霰彈,噼里啪啦地砸在機甲后背,震得駕駛艙內晃動不止。
“如果現(xiàn)在是聯(lián)邦高考,我保準能拿滿分!”
愣了0.1秒,我又忍不住在心底補充道:“然后徹底甩開夏洛!”
生死一刻,竟還有心情玩笑。
后知后覺地感受到全身由內而外彌漫出的酸痛和舌尖腥咸的鐵銹味,我這才意識到:這不是聯(lián)邦高考,身后的蟲獸也不是會顧及考生性命的導師。我真的會死在這!
鮮血引發(fā)了蟲獸更猛烈的攻擊,也激起了我內心的狂暴。
“啊啊啊——!”
機甲背后再次被濺起的石塊擊中,合金鋼板被砸得凹陷,本就狹小的駕駛艙更顯逼仄。更不幸的是,擋風玻璃與機體銜接處出現(xiàn)了裂縫,嗆人的黃沙慢慢灌入艙內,我的咽喉像是被鉗子夾住般火燒得疼。眼前是遮天蔽日的黃沙,此時的我甚至連分辨方向都做不到,只是憑借著本能,認準一個方向不停地跑。
興許是耐心已達極限或是血腥味的刺激,那蟲獸停下腳步醞釀了一會,忽地撐開血盆大口吞咽起來。霎時,我能清晰感覺到機甲傳動裝置的強烈頓挫和引擎的劇烈顫抖。
瞟了眼速度驟降的儀表指針,似乎能夠聞到縈繞在鼻尖的死亡氣息。
忽然的,駱歆出現(xiàn)在我眼前,她笑得依舊那樣燦爛,聲音甜糯糯的像是能把人黏。骸靶〗,要加油噢。”
轉校生從她身后冒了出來,嘴角還是掛著不可一世的冷笑:“放心去吧,駱歆有我照顧!
【我不能死!】
重重地咬了口舌尖,就在零點幾秒內,刺痛和鮮血讓我冷靜下來,油門到底,猛拉操縱桿,一系列動作順暢得行云流水。機甲也像是感受到我內心的急迫,在一陣嘎吱作響后應聲跳起,強行在空中扭轉機身,彈射出隱藏在手腹的除草草刀片,借著蟲獸口腹的吸力,全負荷下一個大回環(huán)將其甩出。
隔著漫天黃沙,我也能看見它慘白獠牙上一閃而過的炫目火星。
“嗷——!”
伴隨著一聲刺耳的凄厲嘹嚎,蟲獸愈發(fā)狂躁,每次撲食都再不留余力。機甲已達極限,我閃躲地也越來越慢,背后鋼板幾欲破裂,駕駛艙內的空氣渾濁的像是泥水。
咬牙蹬腿跳起,眼睛一花,還來不及反應我就感覺自己像被高速行駛的卡車擊中,整個人倒飛出去,連眼前的蟲獸都開始顛倒。
命運總是如此喜怒無常。上一秒剛僥幸逃過蟲獸攻擊,下一秒就被突然出現(xiàn)的隕石砸落在地。
呼吸道早被黃沙嚴重污染,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殘破的拉風箱一樣吃力,蘸滿泥沙的鮮血與汗水混在一起濕透了前襟。
【我...是要死了吧】
就在蟲獸的利爪即將擊碎擋風玻璃將我生吞活剝的前一秒。我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塊隕石。它的表層泛著如墨的光,像是黑洞,吸引了我所有的焦點,不知為何,我的心底竟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
就像她經常掛在嘴邊的。
“奇跡多在逆境中出現(xiàn)。”
叁
六月十四日,終于熬到放學鈴聲響起,在夏洛的慫恿下,我從書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包好的門票,追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了操場。他看起來似乎不大高興,我叫了好幾聲方才應下。
“今天是我們兩個值日哎!
“嗯!
糟糕的開場,但他的聲音依舊清澈的像是微冷的沙冰。
“我...”,在心底排練了無數(shù)次的話術突然忘得一干二凈,但我還是硬著頭皮說明來意,“我一個月前就買了洛克大師機甲表演賽的門票...”
“你去吧,我一個人打掃就可以!
他深沉似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著我,散發(fā)著生人勿進的冷意,我已記不清接下來說了些什么,只覺得雙頰滾燙的厲害,想要逃離他身邊的沖動從未有過的強烈。
我跑了,跑得就像臨陣脫逃的士兵。
甚至,沒有勇氣開口問他為什么。
透過淚影婆娑的反光鏡,他的身形依舊如三年前那般消瘦挺拔且巍然如山。
那年秋天是我第一次離家出走——因為中考志愿。我不愿去什么女德學院,也不愿成為商業(yè)聯(lián)姻的犧牲品,我向往的是像他那樣,活出自己的模樣?梢圆晃穭褡璧剡x擇機甲兵系;可以不懼世俗眼光地穿著校服我行我素;可以昂起胸膛大聲說出自己的夢想...
他的夢想是從軍,我呢?
我可以擁有夢想嗎?
“相信自己!”
“夢想在你手中 這是你的天地!”
陡然響起的鈴聲嚇得我一哆嗦,懊惱地拍了拍方向盤,深吸口氣,盡量平復下心情我才敢接起電話。
“喂...”
“喂,囡囡。你今晚不是要用那臺機甲嘛,鑰匙掛在老地方你自己拿。爸爸媽媽今晚有個飯局就不陪你去了,路上小心,然后,要和同學玩得開心哈!
“好,那你們也...”
【少喝點酒...早點回家...】
電話掛得如同來時那樣猝不及防,不間斷的忙音襯得我愈加心煩意亂。
電話又響了起來。
瞥了眼,是夏洛。
我不太愿意向她坦誠自己失敗的一面,但畢竟是朋友,貿然不接電話總歸不太友好。
【我正在專心開車,不太方便接電話!
很蹩腳的理由,蹩腳得連我自己都難以接受。
【沒事,你好好開車,要開心呀!】
夏洛總是這樣能一眼就看穿人的心底,幸而(也可以說不幸)她知道分寸,只是這種善解人意有時會讓人更難受。
一年前,夏洛和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知道你喜歡唐志杰!
接下來她眨了眨眼,笑著說出第二句話:“我可以幫你哦!
時至今日我還能報出她那天用的什么眼影,眉毛的形狀,還有,說這話時嘴角彎起的弧度。
令人欣慰的是,夏洛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在她的幫助下我與小杰約會的次數(shù)翻了一倍,他與我說話的語氣也變得更加親昵。只是...好像他和夏洛的關系更好些。
我真的很羨慕他們偶爾玩笑的拌嘴或者不在乎禮節(jié)的打鬧。
而我,有時感覺自己就像長廊里的燈泡,可有可無。
垂眸摸了把冰涼滲人的操縱桿,漆黑如墨的黑武士冷酷得與他如出一轍,我泄憤似的將油門一腳踩到底,引擎霎時轟鳴,機甲就像蓄力已久的獵豹,一個躍起就瞬間消失在原地。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會對我笑,會臉紅害羞,會暗戳戳地幫我整理抽屜,雖然一如既往的冷酷但他從沒有拒絕過我。
立在中央的合影顫了顫,似在辯解什么。我癟嘴冷哼,回想起第一次約會,明明看的是喜劇片卻能讓他哭得稀里嘩啦,不知為什么,心中怨氣已經去了大半。
“小杰,你待會要去哪?”
“我嗎?我...應該會去訓練場。”
“訓練場!”
陡然提高的音量把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輕咳幾聲,又恢復原有的淑女模樣的我勸說道:“明天周末哎,有的是時間訓練,今天放學陪我去看電影吧!”
“看電影?!”他的眼角閃過一絲慌亂,連說話都開始結巴起來,“看,看什么電影啊!
“《喜劇一家人》怎么樣!”
不知為什么,他眼里的光突然黯淡下來:“下周就是月考了,我的【幻舞】還沒練熟呢...”
“哎呀,你就陪我去吧?赐觌娪拔遗隳闾赜栐趺礃!”
“你?你不是機甲師嗎...”
“機甲師怎么了!機甲師才能更好地幫你看出技能銜接破綻好嘛!”
“可是...”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模樣煞是可愛。
我瞪眼瞧他,假裝生氣:“到底去不去!”
“去去去,我陪你去!
看見他眉梢掛滿的愧疚,我情不自禁地彎了彎嘴角,又緊抿嘴角強迫自己保持冷靜。
媽媽說了,女孩子不能太主動。
“警告!警告!沙暴即將來臨,建議采取防護模式!建議采取防護模式!”
突兀的警鈴猛地把我驚醒,抬眉看了眼窗外,呼嘯的風卷著蔽日的沙形成的黃色龍卷風離我越來越近。極目四望,引入眼簾的是萬里戈壁,毫無避難點的身影。此刻的我就像是流沙河里等待翻船的一葉扁舟,或者是星際大戰(zhàn)時的一顆小行星。
雙方的巨大差距讓整幅畫面誘發(fā)出一種莫可言喻的怪誕氛圍,后知后覺的恐懼悄然攀上心頭。
不由得,我咬緊了牙關。
【防護模式…變成石頭任風刮走嗎?】我不愿妥協(xié),就像不愿按部就班地進入女德學院一樣。
“小杰,進入手動模式!
“是,主人!
黑武士完成變身的瞬間,傳動裝置爆發(fā)出的巨大推力讓我能夠在沙暴下依然能夠保持高速奔跑的姿態(tài)。
【只要走出風暴范圍就可以了吧】抱著這樣的想法,我轉動腳腕迅速橫移,以期能快速擺脫沙暴的影響區(qū)域。
然而,是我天真了。沒過幾分鐘,當沙暴真正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努力有多徒勞,使盡全力的奔走也不足它百分之一的內徑距離。
嘎吱的機械碰撞聲和狂風呼嘯,沙石摩擦的聲音匯聚成一道聲浪將機甲掀翻出去,駕駛艙內的我即使用安全帶固定住了身體也能感覺到天旋地轉的難受。
“小杰。!進入防護模式!”
黑武士像一顆隨風飄揚的黑色隕石,與沙石相撞,與交通路標相撞,與退路上的所有一切相撞,每一次相撞我都被反震得胸腔酥麻,每一次我都在后悔為什么體能課的時候不少看幾眼、多跑幾步,愛一個人就該跟隨他的腳步,他得第一,我拿第二。多好!
“砰——!”
不知撞到了什么,行進速度陡然慢了下來甚至隱隱有?康内厔。我下意識地想去看個究竟,入眼的瞬間,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熟絡。即使此刻的他坑洼得看不清原貌,但我卻清楚地明白,那就是他。
“小杰!!”
肆
就在蟲獸的利爪要擊破清潔機甲的擋風玻璃將唐志杰五馬分尸之際,黑武士瞬間完成變身,前爪爆發(fā)的能量炮像一枚導彈,狠狠轟在蟲獸右腦,它被打得連翻好幾個跟斗才止住身形。
這是它第二次受傷。
蟲獸搖晃著站了起來,獰笑著舔了舔嘴角滑落的綠色液體,正欲再次突進卻忽然止住了身形。
“小杰!”
駱歆沒有多想,駕駛著黑武士沖上前抱起冒著滾滾濃煙的清潔機器人,她看著眼前扭曲得不成人樣的機甲,一時竟不知要從哪里打開駕駛艙。
清潔機甲身上冒起的濃煙更大了,甚至隱隱蓋住了滿目的黃沙,他的軀干在微微顫抖,似乎想說些什么。
“小杰,先不要說話,我?guī)汶x開這兒!
她的語調帶著令人心疼的哭腔卻急促得不容反駁,唐志杰緊緊抓住她的手,似乎還想說些什么。
“別說話!我?guī)阕!”駱歆哭著大喊,將他一把抱起轉身欲走。
就在此刻。
她看著到駕駛艙內兩人合影的相框顫了一下...
后來震動停止了。
她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可睜眼時發(fā)現(xiàn),相框顫得更厲害了。
——有節(jié)奏的——
蹦!蹦!蹦!
隨著一身咆哮,呆立在原地的蟲獸突然復蘇,它憤怒地錘擊著地面,幾欲砸穿整個世界。
“嗷——!”
又是一聲怒吼,相框也終于到達耐力極限,應聲斷裂,就在駱歆彎腰撿起掉落的相框的同時。蟲獸后腿一蹬,像是顆出膛的子彈,迅速向他們襲來。
清潔機甲停止了顫抖,休眠的引擎又開始斷續(xù)地發(fā)出轟鳴,駱歆只感覺手上一輕,她意識到不對剛欲抬頭時,一陣更猛烈的沖擊波將黑武士掀翻出去,連帶著駕駛艙內的她都連翻幾個跟斗,頭暈目眩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那聲驚天巨響后是片刻的安寧,就像導彈爆發(fā)后的現(xiàn)場是死一般的沉寂。此刻,就連漫天黃沙都仿佛在暫避鋒芒地不敢圍過來,駱歆睜眼看去,卻發(fā)現(xiàn)眼前的世界像是混沌初開的天地,朦朦朧朧地披了層薄紗,讓人看不真切。
“小杰。!”
煙霧漸消,她踉蹌地跑回原地。蟲獸似乎又陷入了睡眠,它體表的甲殼像是被雨打落的樹葉,撲簌簌地往下掉,未知綠色液體似山間小溪,從全身上下不停往外滲。
蟲獸腳下沙地一片漆黑,漆黑的看不見人影,他就像原地蒸發(fā)一般,找不著一絲絲存在痕跡。
駱歆尖叫一聲,顧不上骨折的劇痛,飛撲上前,黑武士鋒利的前爪不斷交錯著刨沙,那副掘地三尺的模樣清晰地傳達著: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
“小杰,小杰!不要嚇我,你在哪啊。”
“你快出來。
“唐志杰!我答應陪你去訓練場,你快出來好不好...”
“你快出來看看啊...我買了你最喜歡的黑武士...”
“你出來看看好不好...”
“唐志杰!你這個混蛋!”
“混蛋!!”
“你就是仗著我喜歡你才故意氣我的對不對...”
“混蛋...我真的很喜歡你...你快點出來好不好...”
她的雙手飛速轉動,可漏過指縫的沙粒又慢慢流回坑里,剛挖出來的坑又迅速被填上,漸漸地,她的哭聲越來越輕,干啞得像是垂死的老人。
“明明你也喜歡我...你這個混蛋,為什么不早點表白啊...”
“我又不會拒絕你...”
遠遠的,有道聲音傳來:
“你說什么?”
駱歆手上動作突然一頓,隨后慢慢抬頭看向聲音來源。她動地很慢很小心,像是不敢戳破泡沫的小孩,可那個大男生,就躲在巖石后面,用衣領捂著口鼻,正揮手和她打招呼...
【不用那么大聲的啦,我聽得見的!
雖然他什么也沒說,但駱歆分明從他眼里讀出了這畫外音。
“混蛋...”
那撲簌聲好似停了,只是余光一瞥卻讓她幾欲目眥盡裂。
“小心。!”
伍
唐志杰身后突地冒出一條觸手,揚起的浮沙攝人心魂。
駱歆后發(fā)先至,她揚起右爪,揮拳擊退了蟲獸隱藏在唐志杰身后的觸手。還未喘息,地表又是一陣顫動,駱歆瞥了眼齜牙咧嘴卻無聲嘶吼的蟲獸,再不敢多待,摟起唐志杰轉身就跑。
可沒跑多遠,他們面前就砰砰砰地鉆出無數(shù)淌著綠色汁液的觸手,左右扭曲著,延伸著,向他們撲來。
駱歆目前的所學所得并不知曉該如何應對這場面,但機甲師天生的直覺告訴她——不能硬碰!
一個側滾躲過觸手又向斜刺里沖出。她操縱著機甲,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旋轉,跳躍,閃躲,騰挪。可一直躲避終究不是解決辦法,唐志杰看得心急火燎,此刻的他無比后悔平時上課怎么不再認真一些,圖書館的典藏怎么不翻閱的更勤快些。
“小杰,這樣下去我們逃不掉的...”
他深吸口氣,前所未有的壓力陡然襲來,額角的汗珠沿著骨感的下顎線不斷下滑,他顧不上風沙撲面,瞪大了眼睛意圖看得更仔細些,大吼道:“再給我十秒!”
頓了頓,又輕聲補充:“撐得住嗎?”
“沒問題!二十秒都沒問題。”
話雖這么說,可黑武士的動作速率越來越慢,從剛開始的主動選擇逃避路線到現(xiàn)在被觸手追得抱頭鼠竄。一切的一切唐志杰都看在眼里,他對自己的戰(zhàn)場嗅覺有充足的把握,而且,冥冥中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相信自己,你們會活著回去!
“抓到了!”
他嘴角一抿,興奮地一躍而起,對著監(jiān)控大喊道:“駱歆!擒賊先擒王!”
話音剛落的瞬間她便有了動作。其實駱歆也意識到了,每次一接近蟲獸本體,觸手的攻擊就會變得愈發(fā)瘋狂,就像——虛張聲勢的看門狗在不停地狂吠。
油門一腳到底,轟隆的引擎發(fā)出痛苦的嘶吼,黑武士的腳掌上泛起微薄的白光,每一步都高高抬起重重落下,在腳掌與地面接觸的瞬間,一道猶如爆炸般的悶響響徹天際,速度快得如同離弦之箭,眨眼間就在原地消失。
蹦!蹦!蹦!
黑武士接連幾步重重踏在地面,腳掌的每一次落地都帶有一聲炸響。
【近了!】
【越來越近了!】
她高高躍起,雙手虛握,似要抓住剛欲破曉的曙光。
蹦!
就在入手的瞬間!剛一落地,觸手卻陡然增多!
它們從四面八方升起,構成一個牢籠,將駱歆團團圍住。
避無可避!
駱歆放棄攻擊蟲獸本體,右腳重重踏地騰空躍起,在空中扭身躲過觸手的襲擊,左爪從下腹順勢探出,試探性地劈在觸手表層。觸手脆得應聲而斷,但一種滑不溜秋,黏膩的惡心觸感自她心底泛起。
【嘖...】
只是稍一愣神,那觸手就像事先預判了似的,瘋狂地擁了上來,就在這一瞬,黑武士就被無數(shù)觸手捆成了粽子。
“小杰...該怎么辦啊...”駱歆將黑武士的功率開到最大卻依然抵擋不住從四面八方而來的恐怖擠壓。黑武士的合金外殼已經肉眼可見地凹陷下去,唐志杰躲在面罩的縫隙內,雖暫時安全但又毫無逃脫的可能。
“我...我也沒見過這陣勢!彼穆曇魯鄶嗬m(xù)續(xù)的,嗓子間像是在壓抑著什么。
“駱歆,黑武士的頭部空間還算暫時安全,你趕快開啟逃離模式飛走吧!
“不要!”
“我走了你怎么辦!”
沉默片刻,唐志杰笑了笑,故作灑脫道:“我?山人自有妙計!”
“從小到大風里來雨里去的,什么陣仗我沒見過?這點小CASE,難不倒我的。”
駱歆看著監(jiān)視屏里的男孩,稍顯單薄的后背微微弓起,隱隱暴起的血管下隱藏著巨大的能量,堅毅的眼神冷靜得像個身經百戰(zhàn)的戰(zhàn)士,不斷尋找著敵人破綻。
她突然笑出了聲。
“嗬...”
“我又不是傻瓜!
“要死,就一起死吧!
陸
“吼——!”
觸手越來越多,連黑武士的頭部也被圍了起來,兩人像是跌落虛空,目之所及一片漆黑,耳中除了對方的呼吸就是噼里啪啦合金破碎的聲音。
“小杰?”
“我在!
“別怕,會有辦法的。”
頓了頓沒有立刻回話,再開口時她的聲音突然虛弱得微若蚊吟。
“我不怕,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怕了!
“小杰,我好困啊...”
唐志杰突然緊張起來,按電視的劇情發(fā)展,此刻的駱歆,恐怕已經....病入膏肓?
他不敢細想,只是一個勁地勸說駱歆不要睡。他也不會哄人,只能撿些好聽的話反復說。
“其實,你今天的眼妝真的很好看!
“你走了之后我愣了好久,一直在想怎么會有這么漂亮的女孩子!
“凈說瞎話...”
她的聲音還是很輕,但有了明顯的起伏,微微上翹的尾音拖得長長的。唐志杰來了興致,臉都快懟到監(jiān)控上了:“駱歆,從見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你了!
“哦?洛克大師說過:所有的一切鐘情都是見色起意!彼D了頓,輕聲笑道,“所以...你是饞我身子嘍?”
“怎么會!”
“我...我是覺得你性格很好,相處得很舒服!
“那,你就是說我長得不好看嘍?”
“不是!”
他嘴唇緊抿,大腦轉得飛快,可貧瘠的語言天賦還是不能找到恰當?shù)恼f辭。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瘪橃лp哼一聲,嬌柔的喘息似就在唐志杰耳邊響起,“都快死了,怎么也得讓你死得明白些!
“那...駱歆!
“嗯?”
“你喜歡我嗎?”
“...”
“廢話!
話音剛落,整個世界就像被按了暫停,耳邊的噼里啪啦聲突然消失,黑色觸手也停止了蠕動。唐志杰看得心急,以為蟲獸又在醞釀什么大招,急忙對著監(jiān)控使勁表白。
“駱歆,這輩子就這樣完了,但我下輩子,下下輩子,一定會去找你的!”
“我會變主動,我會在見你的第一面就跟你表白!
聽著耳畔急促的呼吸,她笑著閉上眼睛:“傻瓜,如果我樣子都變了呢!
“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認得。”
“砰!”
傳來一聲悶響,像是躲在水底聽見的雷聲。唐志杰心尖一顫,滿身的自信陡然去了一半。
【這...是在說我撒謊嗎...】
突然,漆黑里裂開一條縫隙,刺眼的光鉆了進來。唐志杰被閃得睜不開眼,而駱歆則是困得懶得睜眼。但隔著眼皮,透過毛細血管,他們也能感覺到灑在臉上的溫暖。
睜眼再看——久違的陽光,難得的溫暖和突如其來的救兵。
它大致有五米高,穿著一身銀色鎧甲,手握紫金紅纓槍,胸前別著一朵標志性的海棠花,熟悉又陌生的造型,迫的他們失聲尖叫出來。
“洛克大師?!”
她扭頭看向兩人,啞然失笑道:“難怪檢測到兩個生命體特征,原來是一對情侶啊!
駱歆紅著臉支支吾吾地不敢答應:“不...不是,我們還沒...”
“謝謝洛克大師搭救!!!”
唐志杰急忙起身大吼著把駱歆的聲音蓋下。
洛克大師看著兩人愣了愣,尷尬地撓了撓后腦勺,懊惱道:“哎呀呀,沒想到來了這還是得吃狗糧!
“好了好了,我還有事,你們慢慢來吧...”他沖唐志杰挑了挑眉,調皮一笑:“小伙子,有緣再見!”
話音剛落,唐志杰眼睛一花,洛克大師就已消失不見。
浮沙漸消,茜色的云點著蔚藍的天,三人默契地在心底長出口氣。
【終于結束了】
駱歆跳出機甲,一瘸一拐地走到唐志杰面前,揪住他耳朵輕呵斥:“你剛才瞎說什么呢!”
“哎哎,先別急,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么解釋,你還有什么好解釋的!”
唐志杰啞然失笑,一把抱住她的腦袋,兩人額角相抵,離得很近,近得連呼吸動作稍大些嘴皮都可能觸碰到一起。
“你,你干嘛...”
“我答應你了!
“你...你答應什么了你!瘪橃Ъt著臉不敢看他。
“我答應你做我女朋友了。”
“你...我還沒答應呢!”
“你答應了,就在剛才!
遠處玫紅的太陽他臉上渡了一層黃昏色的膜,平時凜然不可侵犯的氣質,變得既溫柔,又明亮。
唐志杰看著駱歆似小鹿般靈動的眼睛,鼻尖嗅著淡淡的香草氣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你...要干嘛...”
說話間,她的胸膛微微起伏,能感受到心跳的震動。
唐志杰沒有回話,低頭吻了下去。
她的睫毛如蟬翼般微顫,緊緊揪住他的衣角不敢松開,若即若離的接觸,讓人欲罷不能。
【唐志杰...你就是個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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