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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好景君須記
。ㄒ唬
奶奶的錘子!
走出廣電大廈,望著迎面灌下來的傾盆大雨,黃景艷不禁從心底爆出一句奇怪的粗口。
要不是挨千刀的六一兒童節(jié)專題節(jié)目,她才不會無聊到大熱天跑來這個陌生的城市對著攝像機做出一臉裝可愛的表情講童話故事,還一來就是整整八天。
如果不是因為那些臭小孩,她也不用淪落到在生日這天遇上這場毫無預兆的大雨。
“姐姐……”
一個稚嫩的男聲伴隨著淅瀝的雨聲響起,顯得有些不搭調(diào)。
“嗯?”黃景艷低下頭望向面前的小男孩,“你是在叫我么?”
“你是景艷姐姐吧?”小男孩天真地仰起頭,“我每天都看你的節(jié)目!我好喜歡你!”
“噢?”發(fā)覺自己一直以來的辛苦都不是白費的,黃景艷忽然感到一陣溫暖的快慰,“謝謝你啦!
“喏!”小男孩笑著捧起一把可愛的傘,遞給黃景艷,“太陽神告訴我,景艷姐姐肯定不記得留意天氣預報,所以派我送傘過來!
“?”受寵若驚的黃景艷發(fā)出了第三聲語氣助詞,繼而疑惑道,“那個……太陽神是什么?”
“太陽神阿波羅啊。”小男孩笑道,“姐姐前天在節(jié)目里講的故事,自己不記得了么?”
我當然記得……
算了,跟這個小男孩估計說不清。
黃景艷只好點點頭:“噢,我記得了!
“嗯!”小男孩說道,“我是阿波羅派給達芙妮的使者!”
真是天真的小孩。
黃景艷苦笑:“我拿了你的傘,你怎么辦?”
“這不是我的傘,是太陽神的傘!毙∧泻⒄f道,“我說了,是太陽神派我來的!
“嗯,好好好!秉S景艷無奈地接過傘,“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羅智!”小男孩朗聲回答道。
“嗯,羅智。”黃景艷點點頭,“謝謝你。還有,幫我謝謝你的太陽神吧。”
小男孩開心地點頭:“好!”
黃景艷再度朝羅智笑了笑,欣慰地撐開傘,走進雨中去攔TAXI。
“景艷姐姐!”
羅智的聲音從她身后再度傳來。
黃景艷回過頭,見到的是一張大大的誠摯的笑臉。
“生日快樂!”
黃景艷怔了幾秒,方才展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如果說剛才是出于禮貌,那么這一刻,是真的很開心。
她果然沒有選錯職業(yè)!
即使在這樣陌生的城市,還能碰到這樣天真的小男孩,給她這樣美好的祝福。
即使自己又忙又累,到了生日也沒指望能收到親戚朋友的禮物,甚至沒指望有誰能記得。
卻竟然碰到了這樣可愛的小FANS,收獲了這樣美妙的滿足感。
不管怎么樣,為這個職業(yè)奔波勞累,忙了這么多天,總算是值得了吧。
。ǘ
“太陽神哥哥!”站在原地的羅智興奮地撥通一個電話,“順利完成任務!”
“嗯!彪娫捘嵌藗鱽泶判詯偠哪新,“謝謝你了,小智!
“現(xiàn)在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么呢?”羅智急切地問道。
“我就叫阿波羅啊。”磁性的男聲里添入了幾分笑意。
“算了!绷_智有些小小的不滿,轉(zhuǎn)而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景艷姐姐啊?”
“嗯,是啊!彪娫捘嵌说幕卮鹗浅龊跻饬系奶孤蚀蠓健
“那你……為什么不當面把傘送給她呢?”羅智疑惑地問道。
“因為達芙妮討厭阿波羅!蹦新暤卮鸬,“如果不想害她變成月桂樹,就只能放棄她!
(三)
高中的時候黃景艷曾是合唱團的成員。因為年齡最小,所以大家都寵著她,那時候?qū)W業(yè)壓力又小,每一天的日子都只覺得輕松愜意。
到了高三,全年級搬遷到設備簡陋的西校區(qū),黃景艷頓時感到肩上陡然加重的壓力。
分到據(jù)說很不錯的高三14班,對于黃景艷來說,已經(jīng)預料到了是一場煎熬的開始。
進入班上的那一天,黃景艷特意坐到靠墻的位置,把自己掩藏起來。她看到大腹便便并且有些可愛的班主任做完自我介紹之后環(huán)繞教室,一個一個地調(diào)整著教室里凌亂的座位,不禁百無聊賴地偏頭望向窗外。
“程晟,你坐第一排去。”是班主任極快的語速,配上聽起來很標準實際上不怎么標準的普通話,從教室后面?zhèn)鱽怼?br> 陳勝?我還吳廣呢。
黃景艷望著窗外照射在翠綠的樹葉上的明媚的陽光,悶悶地在心里自言自語。
那個被班主任叫到的男生很快收拾好東西,從黃景艷身旁經(jīng)過,坐到了第一排的空位置上。
黃景艷感受了一陣窗外的炎夏盛景,便轉(zhuǎn)過頭,隨意地望向前排那個剛剛坐下正在整理東西的男生。
男生不經(jīng)意地回了一下頭。
他正好撞上黃景艷望過去的目光,于是便淺淺地笑了笑。
黃景艷怔住。
竟然是他。
她以為已經(jīng)到了高三,高中生活幾乎到了盡頭,已再沒有機會認識他。
居然會這么巧,和他分到了一個班。
報到結(jié)束之后,還不是很熟的14班同學沉默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各自離開教室回到家或是宿舍。
黃景艷卻磨蹭著,留到了最后。
等到教室里空蕩蕩得只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終于跑到門口,望向教室門上那張全班同學的名單。
一眼便發(fā)現(xiàn)他的名字。
程,晟。
原來是這兩個字。
這樣普通,這樣毫無特色的名字,卻宛若從荷塘上吹來的清風,給炎熱的夏天帶來愉悅的涼爽。
高三,注定是很辛苦的吧。
可是……誰能說它不會是一場奇妙旅程的開始呢?
。ㄋ模
其實,即使分到了同一個班,兩個人也可以毫無交集。
隔壁的13班已經(jīng)以奇跡般的速度熟絡起來,每個課間都可以吵嚷得熱火朝天。而14班卻仍舊氣氛沉悶得像是醫(yī)院:全班42個病人每天準時來掛號,無論鈴響幾次都待在自己的病房區(qū)域內(nèi)不動,擺弄著一桌的復習資料,沉默地聽診,消磨掉一整天的時間,伴隨著4:45最后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響,大家紛紛收拾東西出院回家。到了6:45晚自習開始,病人們又逐個回來打點滴。循環(huán)往復。
而這群病人之中,也有一個非同尋常的成員。
如果說大家都是來治療慢性XX炎的,那么程晟就是來治療多動癥的。
每個沉悶的課間,教室里總會有一個身影跑跑跳跳。即使只是去趟洗手間,他的動作也會矯捷歡快到像是去入洞房。如果某一個課間教室里毫無生機,那么一定是程晟在睡覺。
黃景艷也是埋頭聽診的成員之一,無數(shù)個課間就看著一雙暗紅色的帆布鞋從自己身旁蹦過去,臨上課再蹦回來。這樣靜靜地,近在咫尺,卻幾乎是毫無交集。黃景艷每日都感到一陣酸澀的悸動從自己的胸腔流入血液,緩緩的,卻是奔流不息。
隱隱的,似乎有一種雀躍著的期待,在她的血管里安靜地等待著沸騰。
剛進班不久倒是發(fā)生了一件很搞笑的事,就是語文老師上課跟大家舉例講主語謂語賓語,便隨手拍了拍坐在第一排的程晟的頭:“小程去賣菜!大家說說,這句話的主謂賓分別是什么?”
當時黃景艷第一時間噴了出來,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笑了好久。她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程晟回過頭來望著她,表情十分的無辜。她不禁再度把臉埋在雙臂之間,趴下去接著笑。
不久以后終于經(jīng)歷了凄慘的第一次月考,黃景艷不知是因為視力太好還是成績太爛,考后便光榮地被班主任安排到教室倒數(shù)第二排的座位。
要知道,對于將男生和女生劃分出楚河漢界的14班座位格局,黃景艷那個被男生圍繞著的座位是多大的例外。
彼時班上的氣氛已經(jīng)開始融洽,大家課間的話也多了起來。學校也為讓分到新班級的同學們熟絡起來作出了卓越的貢獻——發(fā)了毽子到每個班。
這樣幼稚的玩意兒,班上的準成年人們卻玩得津津有味。黃景艷本就早一年入學,比班上同學都小了一歲,對待這樣的課余活動自然更是童心未泯,每個課間都興高采烈地跑去踢毽子。到了后來,加入踢毽子的女生越來越多,而其中唯一的男生——嗯,想也不用想,自然就是那個多動癥。
他踢毽子的動作更加是靈活敏捷到令人發(fā)指,他甚至可以一路從走廊上以各種姿勢將毽子頂進教室里。一起踢毽子的時光總是靜謐美妙,仿佛找回了童年的輕松歡樂,使黃景艷感到所謂高三的艱難時日也不過如此。
后來程晟告訴黃景艷,她那時蹦蹦跳跳跟他搶毽子的樣子,常常會停留在他腦海里,他一想到便會莞爾。
而那時的黃景艷并不知道,在她關注他的同時,他也在注意著她。
。ㄎ澹
“今天我們要介紹的是毽子!秉S景艷在電視屏幕上笑靨如花,“它是經(jīng)久不衰的玩具,雖然簡單,但是一直以來都深受歡迎。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只要玩一玩,就會發(fā)現(xiàn)它的可愛!彼A苏Q郏瑩Q了一種更加可愛的語氣,“偷偷告訴小朋友們,景艷姐姐可是踢毽子的高手噢!”
電視散發(fā)出熒熒的光芒,照得靜坐在沙發(fā)上的男子嘴角輕輕揚起的笑容也像是泛著淡淡的光澤。
手機響了許久,他直到看到黃景艷的笑容從電視上消失,方才把電話接起來。
“程醫(yī)生!睂Ψ降穆曇羰謬烂C,“還是那句話——手術(shù)的事,請你考慮清楚。”
“我考慮得很清楚了!蹦凶游⑿χ鸬,“我真的覺得這樣沒什么不好的。”
“這次的手術(shù),我們院方可以交給其他人負責!睂Ψ秸f道,“你還有大好的前途,不需要冒這個險。更何況,你知道接下來的考核對你的前途有多重要,如果錯過了……”
“不用再說了!蹦凶拥卮鸬,“就照我的意思準備吧。”
“可是……”
“我還要看電視,不跟你說了!
男子果斷地掛掉了電話,微笑著望向電視上再度出現(xiàn)的甜美面容。
“黃景艷。”
他凝望著電視里的女孩子,輕輕地笑了笑:“我現(xiàn)在……是不是終于做到了你喜歡的那個樣子呢?”
。
兩個人逐漸熟絡起來之后,程晟會常常借黃景艷的手機玩游戲,一借就是好久不還,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有一回程晟上午借了黃景艷的手機,愣是到了下午開家長會的時候才磨磨蹭蹭地把手機還給她,弄得黃景艷好窘迫,生怕爸爸看到自己好長一段時間都跟一個男生站在一塊兒。
還有就是黃景艷每天上樓梯都祈禱著別讓自己碰上程晟——因為,那個虐待狂每次下樓碰到她上樓,都會對著她的腦袋重重地一巴掌摁下去!什么嘛!又不是皮球!
總之,熟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根本不是她原先想象的樣子!
擁有那么迷人的特質(zhì),讓她陶醉了那么久……結(jié)果他居然是一個根本不知道體貼別人的游戲狂外加虐待狂!
那時已經(jīng)到了11月,南方的海濱城市卻依舊像夏天的時候一樣艷陽高照。那天是11月11號,在晚自習上她實在無聊得不行,于是轉(zhuǎn)過頭去找他閑聊。
“誒,作業(yè)做完了么?”
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他又拿著不知道從哪兒借來的手機玩著游戲。得了,算她白問。
“今天有作業(yè)么?”被詢問的少年無辜地抬起頭。
“大哥,高三了誒!”黃景艷只想仰天長嘯,“你是保送了還是準備出國?”
“我哪有那么好命?”少年誠摯地望著她,眼睛里閃動著純凈的光澤,仿佛絲毫不知道她問的兩個問題之間有什么聯(lián)系,“當然是高考啊!
他認真又無辜的表情讓黃景艷哭笑不得。
“算了,不說這個!秉S景艷隨手指了指教室后面的報紙上顯眼的大標題,“你今天過節(jié)么?”
“啊?”程晟愣了愣,才答道,“我,過啊!
“不是吧?”黃景艷詫異地睜大眼睛,“我還以為你肯定不用過節(jié)呢!
“去你的。”程晟抬起手拍黃景艷的背一把,“我像是那么不純潔的人么!”
像,很像……
算了,還是不要找打。
為自己的生命健康權(quán)著想的黃景艷愣是把跑到了嘴邊的標準答案又給咽了回去。
“那……你過節(jié)么?”程晟問道。
“我當然不過節(jié)。 秉S景艷瞪了程晟一眼,“哪有女生過光棍節(jié)的?”
“那你不去陪男朋友?”程晟說道,“這個日子最容易給男生借口去鬼混!
“我哪有男朋友!”黃景艷抿了抿嘴,“我未來的男人,現(xiàn)在也正歡度佳節(jié)呢!
“真可憐!背剃尚χ铝硕ㄕ。少頃,他又莫名其妙地開了口:“其實,我不想過節(jié)了。”
“?”黃景艷疑惑地抬眼望向程晟。
“咦,外面好像下雨了!彼麤]有回答黃景艷,卻突然轉(zhuǎn)頭望向窗外,“好大的雨誒。”
“哎呀!”黃景艷驚叫道,“我沒帶傘!”
“你不看天氣預報的?”程晟問道,“今晚這場大雨,電視里起碼預報了五次!
“誰會注意那玩意兒。 秉S景艷沮喪地噘起嘴,“現(xiàn)在怎么辦嘛!”
“嗯……”程晟輕咳了一聲,“我待會兒可以先送你回宿舍再回家!
“哇塞!”黃景艷的眼里綻放出驚喜的光彩,“你真是救世主!”
“你要不要給我什么好處呢?”程晟開玩笑地說道。
“喏!”黃景艷煞有介事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塊空氣遞給程晟,“這是我的全部家當了!”
“嗯,不錯。”程晟裝模作樣地收下,“值得我發(fā)揚一下深藏已久的優(yōu)良品質(zhì)!
下了晚自習之后,程晟果真等黃景艷收拾好了東西一起走。出了教學樓之后又十分紳士地撐起傘,自然地將傘傾向黃景艷所在的那一邊。
“那個……”程晟的夾雜在雨中,顯得有些不清晰,“我剛才說,我不想過節(jié)了!
“什么?”黃景艷不解地偏過頭望向程晟。
“因為,我有了喜歡的人!背剃删従彽鼐`開一個笑容,“我想跟她在一起!
“那你就跟她說啊。”黃景艷認真地為程晟分析道,“有些機會是應該抓緊的——尤其是高三這個時候,誰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
“嗯!
程晟忽然停住腳步,使得黃景艷不得不也跟著停了下來。
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傘頂和屋檐上,造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卻仿佛成了曼妙的背景音樂。
在嘈雜的雨聲中,在空曠得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教學樓前坪里,程晟認真地望向黃景艷的雙眸,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是無比清晰——
“黃景艷,我喜歡你。”
“什……么?”黃景艷措手不及地僵在了當場。
“你,喜歡我么?”程晟的目光執(zhí)著地探向黃景艷溢滿詫異的雙眸,就像是要將她穿透,看得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我……不知道。”她怯怯地給出了答案。
“那你愿不愿意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不知道的這件事?”程晟微笑著繼續(xù)問道。
黃景艷本來語文就學得爛,一時間也沒聽懂程晟這復雜的句型,于是沉默了好半天都沒發(fā)出聲音。
“那就算了吧!背剃傻卣f道,“你不愿意,不用勉強。”
他將傘塞到黃景艷手里,禮貌地笑了笑:“我一個男生去女生宿舍還是不太好,明天把傘還給我吧!
說完,他便轉(zhuǎn)身走進了雨中。
“喂!”黃景艷急急忙忙地追上去,拉住了程晟的衣袖,“我……我……我愿意!”
程晟含笑回過頭來的時候,黃景艷早已羞澀得抬不起頭,聲音更是低不可聞:“你這人……總得給我時間消化一下嘛……”
她本來就矮小,又加上窘迫,撐起的傘更是歪歪斜斜,完全遮不住傾盆的大雨。
程晟卻只是笑吟吟地望著她,好半天都沒有動靜。
“我們……”黃景艷終于再度怯怯地開口打破了沉默,“要不要……做什么呢?”
“那就,接吻吧!鄙倌甑穆曇敉鹑羯介g的流水,伴隨著皎潔的月光,那樣的清澈悅耳,磁性柔和,像是魔法一般直直施進她的心底。
他的嘴唇輕輕地覆上來,溫熱的氣息像是春季遍野的綠意那般,靜靜地使她感受到了清新舒適的暖意。
黃景艷再度怔住,細小的手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抵抗雨中的大風,她便放開了手中的傘。
雨水噼里啪啦地澆灌下來,四周終于有了初冬的寒意。
可是,那樣緊緊地被他擁抱著,即使是暴雨狂風,也足以讓她心生喜悅。
(七)
那場大雨一下就是好些天,所幸黃景艷完成了節(jié)目的錄制,總算可以回到自己的城市。
她一連好多天都在遺憾著沒有再碰上羅智,沒辦法送禮物或者請他吃糖來表示由衷的感謝?上,這么快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
坐在飛機上的黃景艷百無聊賴地擺弄自己的耳墜,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童聲:“我討厭愛神丘比特!”
她饒有興趣地循聲望向發(fā)出聲音的前排座位,看到一對夫妻正在耐心地哄著動來動去的小男孩,男孩卻仍舊不滿地大叫:“他最小心眼了!阿波羅只是說了他兩句,他居然那么過分!阿波羅才是大好人!”
“咦?”看清了那個吵嚷的小男孩之后,黃景艷不禁興奮地站起來叫他,“羅智!”
“景艷姐姐!”羅智轉(zhuǎn)頭看到了黃景艷,便興高采烈地奔了過來。
“你怎么也坐這趟航班呢?”黃景艷驚喜地望向羅智。
“回家!”羅智答道,“我只是來旅游的啦!”
“我也是回家!”黃景艷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們是同一個城市的誒!真是太好了!”
羅智的母親也從座位上離開,走到了黃景艷身邊,禮貌地向她道歉:“小孩子太淘氣了,沒吵著你吧?”
“沒有沒有!”黃景艷笑著連連搖頭,“小羅智是我的大恩人呢!”
“哈哈!”羅智得意地笑道,“我是阿波羅派來保護達芙妮的使者呢!”
“小智,乖,坐回座位上去!蹦贻p的母親將羅智推回他們座位的方向,轉(zhuǎn)而朝黃景艷微微笑了笑,卻顯露出她眼角憔悴的細紋,“這孩子可喜歡看你的節(jié)目了,每晚都會跟我們提起好多遍。”
“嗯,他跟我說過!秉S景艷笑道,“我很榮幸啊!
“可惜……”年輕的母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以前我老不讓他看電視,就知道讓他復習功課。是現(xiàn)在休了學,我才準他每天看你的節(jié)目。”
“為什么休學了呢?”黃景艷不解地問道。
“他生病了。”女人的眼里流露出傷感,年齡并不大的她卻顯得越發(fā)蒼老,“我們這次出遠門,也是為他找治病的方法?墒撬约菏裁炊疾恢溃爝是這么無憂無慮的。嗯,這樣也好!
“啊……”黃景艷愣住,一時之間無法消化這個殘酷的事實,又惟恐自己再問下去會刺激眼前這個可憐的母親,于是將詫異的表情保持了好幾秒。
“孫藝!”坐在前面座位的那位父親朝黃景艷這邊朝了朝手,聲音里滿是焦急,“你快來看看,小智又吐了!”
“誒!”憔悴的母親忙不迭地朝那個方向答應了一聲,便轉(zhuǎn)頭向黃景艷匆匆告別,“我先過去了啊,再見!
黃景艷便理解地點點頭。
眼看著那個可憐的母親匆忙地跑回座位,黃景艷不禁從心底生出一種令她十分難受的悲憫。
看剛才那個母親的神情,羅智一定是得了很嚴重的病。
為什么,上天會這么殘忍呢?
為什么,竟然把這么美好的小男孩和這么殘酷的疾病聯(lián)系在一起呢?
他一定會好起來的。
一定要好起來。
黃景艷望著離自己不遠的前排座位,誠摯地在心里為對方祈禱。
。ò耍
在一起之后,程晟更是興奮得整天都蹦蹦跳跳,就連每天中午打兩份飯、為黃景艷打開飲料的瓶蓋買零食提供紙巾和人肉沙包,也絲毫未見他覺得疲累。
每次晚自習之前,黃景艷總和程晟一起在教室后面看班上訂的報紙,兩人便會針對自己從報紙上看到的內(nèi)容大加評論,樂此不疲。
“為什么人人都在贊揚那個捐肝媽媽呢?”黃景艷有些不贊同,“她救的是自己的兒子,又不是陌生人。天下的母愛都是這樣,她也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嘛!
“但是她多不容易啊!背剃烧f道,“你知道她每天得走多少路么?你知道這樣有多辛苦么?”
“這樣也有利于她自己的身體健康啊!秉S景艷駁斥道,“就像洪戰(zhàn)輝,人人都說他了不起,我也不覺得。一個人只不過做好了自己分內(nèi)的事,怎么能說是偉大呢?”
“你太苛求了!背剃煽嘈,“那你覺得什么才是偉大呢?”
“如果洪戰(zhàn)輝供養(yǎng)的不是他抱養(yǎng)回來的妹妹,而是孤兒院的孩子們,那我就會覺得他偉大了!秉S景艷說道,“捐肝媽媽也是。如果她捐肝救治的是一個與自己不相干的人,我會非常地欽佩她!
“這多難得啊!背剃煽偨Y(jié)道,“現(xiàn)在太多的人連自己分內(nèi)的事都做不好,所以有幾個盡責奉獻的人,我們就覺得他們了不起了。你說的那種人,在當今社會早就絕種了吧!
“肯定有的!”黃景艷固執(zhí)地辯駁道,“只是媒體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而已!那種人才是我最欣賞的!醫(yī)生是我最喜歡的職業(yè),因為他們救治的都是那些與自己不相干的人!
程晟跟黃景艷爭了老半天,忽然覺得跟一個固執(zhí)的小女孩講高深的社會道理也實在太累人,于是到了最后便只好順著她。
晚上,等到考勤的老師和前來巡查的班主任離開之后,程晟便過來和黃景艷坐到一起,一人一只耳機地聽MP3,伴隨著美妙的音樂一起寫同一科的作業(yè),讓晚自習的煎熬時光變得靜美安閑。
黃景艷最喜歡聽的是王菲的《旋木》,一遍又一遍地放著,總是不厭其煩。每當程晟拿掉耳機讓她唱給他聽,她便毫不遲疑地拒絕:“我唱歌不好聽!”
“你是合唱團的好不好!”程晟的臉上就像是寫著“我不相信”四個大字。
“如果我專業(yè)夠厲害,現(xiàn)在就集訓去了啦!”黃景艷瞪了程晟一眼,“那樣的話,我高考就只用考300分了!”
“好啦。”程晟勉強做出“姑且相信你”的表情,“那你告訴我,為什么這么喜歡這首歌呢?”
“因為歌詞超美!”黃景艷做出無限憧憬的表情,更顯得她稚嫩的臉頰十分可愛,“實在是太有意境了!”
見程晟毫無同感地望著她,她便認真地將歌詞背誦出來:“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憂傷,我也忘了自己是永遠被鎖上。不管我能夠陪你有多長,至少能讓你幻想與我飛翔……是真的很美,對吧?”
“嗯,還好吧!背剃尚χ牧伺狞S景艷的頭,“你比歌詞還美!
“去你的!色狼!”黃景艷不滿地撥開程晟的手,“沒有鑒賞力的家伙!”
程晟只是笑著,卻沒有再說話。
她這樣認真的樣子是多么可愛,宛若夏日初綻的青蓮,清澈動人得讓他不忍移開目光。
她是真的不知道,再美的詞句,也比不過他眼底心上的那個她。
。ň牛
羅智最初也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嚴重。
他原本是活潑的小男孩,在學校里總是跑跑跳跳,什么運動都想去參加。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就懶得動彈了,聞到飯菜的氣味都會惡心想吐,時不時就會想睡覺,肚子更是時不時就痛,讓他難受得不行。
最先是媽媽發(fā)現(xiàn)了他的不對勁,于是帶他去看醫(yī)生。
那個醫(yī)生叔叔不知道跟媽媽說了什么,讓媽媽害怕得都哭了起來。羅智生氣地想要揍那個惹哭媽媽的壞醫(yī)生,媽媽卻用力地把他抱進懷里,緊到讓他動彈不得。
后來他就和班上同學越來越疏遠了,大家都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也沒人愿意跟他過多接觸,好像生怕被他傳染。他總是定期去醫(yī)院檢查和治療,可是情況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越來越嚴重的樣子。到了后來,媽媽為他辦理了休學,他終于可以天天窩在家里看他最喜歡的景艷姐姐主持的節(jié)目了,可是他一點兒也不開心。
可是他是堅強的男子漢,才不能軟弱得讓爸爸媽媽操心。每一次他都在爸爸媽媽面前故作活躍,背地里卻經(jīng)常悄悄地難過。
有一回到醫(yī)院去治療,醫(yī)生叔叔又把媽媽叫進去聊了好久,他就趁媽媽不注意,躲到醫(yī)院的小花園里偷偷地哭。
“小朋友,怎么了呢?”
是一個非常非常好聽的哥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哭泣。
他抬起頭看了看說話的人:“不要理我,我有傳染病,被學校趕出來了!”
“噢?”那個穿著白衣服的哥哥卻在他身旁蹲了下來,目光溫和地望向他,“你有什么病呢?”
“我不知道!”羅智噘起嘴巴,“媽媽在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里和那個壞蛋醫(yī)生叔叔談話呢!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廊盡頭?”聲音好聽的哥哥想了想,繼而問道,“你是不是姓羅?”
“你怎么知道?”羅智詫異地瞪大眼睛,用見到天神的目光崇拜地望向眼前的男子,“我叫羅智!”
“真的是你啊。”哥哥溫和地笑了笑,發(fā)出春風般悅耳的聲音,讓羅智沮喪的心情都仿佛一瞬間被吹散,“我是來救你的天神噢!是宙斯派我來治好你的病的。”
“真的?”羅智興奮地問道,“你是戰(zhàn)神阿瑞斯還是海神波塞冬?是不是就像景艷姐姐說的那么厲害?”
“你也看她的節(jié)目?”眼前的哥哥笑了笑,“我都不是。我是太陽神,阿波羅!
“哇塞!”羅智崇拜地睜大眼睛,早已忘記自己的沮喪,“我也想當天神!”
“小智,我告訴你噢——”這個哥哥的聲音實在是好聽極了,讓羅智忍不住屏住呼吸,認真聆聽,“只有先做一個堅強的人,以后才可以變成天神。”
“堅強的人?”羅智疑惑地眨了眨眼,“你說的真的么?”
“當然!阿波羅怎么會騙人呢?”哥哥的笑容就像是燦爛的陽光,“答應我,以后無論什么時候都不可以掉眼淚,不可以害怕,要做一個堅強的男子漢!
“嗯!”羅智重重地點頭。
“乖。”男子微笑著摸了摸羅智的頭。
“那我……我以后可不可以來找哥哥玩?”羅智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老是來醫(yī)院……平時都沒有人跟我說話……”
“當然可以!”男子的嘴角揚起一個爽朗的笑容。
。ㄊ
高三的那一年看似很難熬,其實一下子就過去了。
到了最緊張的五月,班上同學仿佛又回到了剛分到這個班時的狀態(tài),下課都不離開座位,相互見到也不會微笑著打招呼聊天,仿佛恨不得把所有的時間都騰出來給書本和資料。
那一段時間,黃景艷和程晟也沒有更多的接觸,各自埋頭苦讀。到了高考放溫書假那天,黃景艷在校門口遇上程晟,他便陪她走了一段路。末了,他微微地朝她笑了笑:“如果我沒考上大學,就分手吧!
她沒有什么表情,只是輕聲說道:“什么事,都等高考完了再說吧!
那天她在分岔路口攔了一輛TAXI,車開了好長一段距離,她回過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他瘦瘦的身影依舊站在剛才送她上車的地方。
他一定以為她沒有回頭看,也一定不會知道她心里那種酸酸澀澀的復雜的感受。
等高考放榜那天,她欣喜地發(fā)現(xiàn)自己剛好上了理想的一所南方大學傳媒系的分數(shù)線,興奮之余,卻沒能在榜上發(fā)現(xiàn)他的名字。
在大學開學之前,程晟陪她出來玩了很多次,每次都從始至終洋溢著滿臉的笑容,她卻總感到他的不開心。
她怕他是因為高考不理想而難受,于是老是拉他的手安慰他:“以后還可以讀到更高的學位啊,可以彌補的啦?傊,沒有人會看不起你啊!
他卻總是笑著的:“我只是怕配不上你啊!
“我不會嫌棄你的!”黃景艷睜大眼睛,表情很可愛地凝望著程晟,“你永遠都不會配不上我!”
程晟笑著,輕輕將黃景艷抱進懷里,卻很久很久都不撒手。
黃景艷只是緩緩地撫摩著程晟的后背,就像是在安撫心愛的小孩子。
那時候的她,曾經(jīng)很天真地以為,只要她堅持,只要他愿意,他們兩個就可以永遠都像那一刻那樣親密無間。
那時候的她,根本沒有想到過,有一天,她會哭著求他退出她的世界。
。ㄊ唬
游樂園里人頭攢動,熱鬧繁華得不得了。
小羅智開心地拉著黃景艷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去玩每一項可愛的游樂設施。
“景艷姐姐!”羅智大聲說道,“我請你坐旋轉(zhuǎn)木馬吧!”
“?”黃景艷愣了一下,才說道,“我還以為你們男孩子不會喜歡玩這種東西呢!
“有人告訴我,如果要做一個體貼的男生,就要遷就女生,陪女生玩那些安靜的東西!绷_智煞有介事地說道。
“咦?”黃景艷笑了笑,“又是誰告訴你的?”
“阿波羅!”羅智朗聲答道,“有好多事情都是他教給我的!”
“你的阿波羅到底是誰。俊秉S景艷好奇地問道。
“他是天神!”羅智崇拜地仰望著天空,“他是宙斯派下來照顧我的神!他就住在天堂的某一個角落里,每當看到有受苦的小孩,就會下來幫助他們!”
“什么啊!秉S景艷沒有太聽懂,也不想再深究,于是只是笑著拍了拍羅智的頭頂。
“走!”羅智拉著黃景艷的手,加快了腳步,“我去買票,請你坐旋轉(zhuǎn)木馬!”
“這怎么行?”黃景艷眨了眨眼,“明明是我請你出來玩,慶祝你手術(shù)成功啊!
“旋轉(zhuǎn)木馬一定要讓我請客!”羅智固執(zhí)地仰起頭,“這是男生應該做的事!”
黃景艷被他認真的樣子逗樂了:“唉,好吧,你去買票!
羅智蹦蹦跳跳地向售票處奔去,黃景艷則轉(zhuǎn)頭望向那絢麗多彩的旋轉(zhuǎn)木馬們。
好像有一種熟悉的氣息伴她左右,那么近,卻又那么遠。她清晰地感覺得到,卻沒有辦法將它抓住。
為什么心底突然有一種澀澀的抽痛?
為什么就連指尖也微微顫抖起來?
這風里,究竟夾雜著怎樣的溫暖,怎樣的氣息,才會讓她如此快樂,又如此憂傷?
(十二)
真正和程晟分手,是在黃景艷大學畢業(yè)的前夕。
大學這四年,她堅持了太久,堅持得太累,到了那一刻,終于再也堅持不下去。
她每個假期都會抽出時間回去陪他,卻每每看到他得過且過的樣子。更讓她受不了的是,從前的他只是偶然抽出課間的一點時間,躲在樓下的某個角落抽一根煙——而現(xiàn)在的他,卻毫不掩飾地當著她的面一次就抽好幾根煙!
每次和他在一起,她看到的再不是從前那個聲線悅耳的干凈少年,而是一個不務正業(yè)的混混。
從前的他是那樣可愛,而現(xiàn)在的他甚至會僅僅因為輸了一場游戲就讓臟話脫口而出。
這樣不堪的他,使她的厭惡感與日俱增,感情也一點點消磨殆盡。她卻一直讓自己堅持著——因為她說過不會放棄他,不會嫌棄他,就會努力地做到。
大二那年,她拜托同學幫忙找了關系,介紹他去一家做電腦編程的公司去面試。那天她特意請了假趕回去,想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他卻在電話里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她:“好的,我都準備好了,這就去!
她在那家公司的樓下等了那樣久,卻就是沒有見到他的蹤影。
到了傍晚,她同學打電話告訴她,他根本就沒有去面試。
她氣憤地四處找他,終于在他家樓下的小酒吧外面發(fā)現(xiàn)了他。
他見到她的時候有些詫異,卻迅速展露出一個笑容:“怎么來了?一起去玩么?”
她只是憤憤地瞪著他:“為什么不去面試?”
“有什么好去的?”他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現(xiàn)在這樣過日子有什么不好?干嘛找罪受?”
她氣得轉(zhuǎn)身就走,他又嬉皮笑臉地追上來。
“好了,我錯啦……”他可憐兮兮地撒嬌。
她繼續(xù)往前走。
“你是不是嫌棄我了。俊彼龁柕。
“你!”黃景艷氣結(jié),回過頭瞪著他,“我討厭你這個樣子!不務正業(yè),游手好閑,浪費生命!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幫你弄到面試的機會!你怎么可以這樣!”
“我知道啦!彼p輕地攬住她,“你就再讓我玩一段時間嘛!”
“你去死!”黃景艷生氣地大喊,“以后你再怎么玩也跟我沒關系了!我再也不管你了!”
他卻緩緩地俯下身,讓溫和的氣息縈繞她的臉頰,給了她一個輕柔的吻。
她伸出手抱住他,用力地咬破了他的嘴唇,任鮮紅的血液流進她和他的嘴里。
他終于吃痛地放開她。
“程晟!”她忍無可忍地把壓抑了無數(shù)次的話說出了口,“我受不了你了,我們分手吧!
他眼里雀躍著的柔軟光澤一點點地僵住。
喧鬧的酒吧門口,仿佛驟然之間變得寂靜無聲。
(十三)
分手以后的程晟頹廢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開始重拾書本,并且憑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醫(yī)生。
剛開始當醫(yī)生的那段時間,他什么也不懂,總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遇到過很多很多辛苦的彷徨的無助的時刻,他卻總算一一地挺過來。
每當想要放棄的時候,他就會想起她那晚在酒吧外昏暗的燈光照耀下的那張滿是怒意的小臉,頓時就覺得有了拼搏的動力。
在一起的時候他也不覺得,直到分開之后,才發(fā)覺她是多么的重要,多么的不可或缺。
在他剛進高三的時候,聽了班主任的話換座位坐到前排,坐下之后不經(jīng)意地回過頭去,便看到一雙閃爍著的眼睛——她并非擁有標準的漂亮大眼睛,可是雙眸卻那么亮,那么可愛動人。
之后和她一起踢毽子,更加發(fā)覺她的靈巧可愛。其實每天和她的接觸都不算太多,卻足以讓他覺得幸福滿足。他總是去借她的手機玩,又很久都不還,只等著她過來向他要。他喜歡看她朝他笑的樣子——無論是什么時候,只要她微微一笑,他都會覺得四周圍一下子明媚了起來。
到后來他終于向她表白,她也點頭接受。到了高考他考出了不理想的成績,她卻老是告訴他,她絕對不會嫌棄他。
那些時候都是那樣開心,他曾以為那一份幸福已被他永久地牢牢抓在了手心,不會再溜走。
最后,終于是他的懶散和墮落毀掉了那一切的美好。
那晚她在酒吧門口跟他提出分手,他愣了半晌,卻不肯給她答案。
片刻以后,他再度將她抱進懷里:“我以后都聽你的話,別分手,好不好?”
她為他的溫柔微怔,少頃才推開他:“不是這個的問題。我們還是分手吧!
“為什么呢?”他抓住她的手腕,輕聲問道。
“因為,我不喜歡你了!彼鹧郏J真地回答道,“我現(xiàn)在非常討厭你,我不想再和你在一起了!
他怔住,手指隨之緩緩地松開。
在那以后,他找過她很多次,她也曾經(jīng)心軟過——可是兩個人之間已然有了隔閡,無論怎樣粉飾太平,怎樣努力彌補,到了最后,這場愛情終于還是只能謝幕。
正式分手的那晚,她從電話里傳出來的聲音都已經(jīng)帶上了哽咽的味道:“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你不要再這樣……我們真的分開,以后都不要再聯(lián)系了,好不好?”
他在電話這端愣了好久好久都沒有發(fā)出聲音,她也一直沒有掛斷電話。
到了最后,他終于輕輕地回答她:“好!
掛掉那通電話之后,刪掉她的號碼,刪掉她的郵箱和□□,斷掉一切的聯(lián)系方式。
他真的再也沒有找過她。
其實,還有很多事情沒來得及和她一起做。例如聽她認真地唱一回歌,例如陪她一起坐旋轉(zhuǎn)木馬。
還有太多太多沒來得及完成的幸福。他以為他可以成為與她比翼雙飛的鳥兒,卻發(fā)覺自己不過是一直在原地奔跑的旋轉(zhuǎn)木馬。而她,卻早已飛離他的世界。
從此斷絕聯(lián)系,就再也不可以與她再產(chǎn)生交集。就算他努力地變成了她喜歡的那種人,他也再不敢出現(xiàn)在她面前。
旋轉(zhuǎn)的木馬沒有翅膀,但卻能夠帶著你到處飛翔。
音樂停下來,你將離場,我也只能這樣。
。ㄊ模
“媽媽,阿波羅哥哥到底去了哪里呢?”羅智天真地抬起頭望向滿面安詳笑容的母親,“他真的回到天堂去了么?”
“嗯!迸宋⑿χc點頭,“他是上天派來救你的天使,現(xiàn)在任務完成了,他就回去了!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再跟他一起玩呢?”羅智急切地問道。
“小智,不可以這么自私!迸寺曇魷厝岬卣f道,“阿波羅哥哥很忙的,他還要幫助更多的小朋友,不能只陪你一個人玩!
“我也可以幫助別的小朋友!”羅智爽朗地笑出來,“我回學校以后,幫那個以前老是嘲笑我生病的大胖子講解了一道題!我也要做像阿波羅哥哥一樣了不起的好人!”
“嗯,小智最乖了!迸舜认榈嘏牧伺牧_智的頭,“你一定會和阿波羅哥哥一樣了不起的!
“當然!”羅智開心地點了點頭。
阿波羅哥哥怎么會那么優(yōu)秀,那么完美呢?一定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就是傳說中的天神吧。
羅智知道,阿波羅哥哥一定最想看到他堅強快樂的樣子。他也知道,不管阿波羅哥哥現(xiàn)在在哪里,都一定可以看得到他。
他當然不知道,為什么爸爸媽媽在帶他輾轉(zhuǎn)跑了許多城市之后那么沮喪,卻在回到這個城市那天激動得連覺都睡不著。
他當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跟爸爸媽媽的都不符,卻竟然會跟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醫(yī)生相合。
他當然不知道,捐肝這種行為的死亡率是1%到2%,卻不是零。
他當然不知道,他的阿波羅哥哥捐肝給他以后出現(xiàn)了肺部感染,在病床上躺了幾天就睡了過去,之后再也沒能醒來。
他只記得,在手術(shù)之前,阿波羅哥哥到病房里來鼓勵他勇敢面對手術(shù),還給了他一張大大的鈔票。
阿波羅哥哥的聲音永遠都是那么溫和,那么好聽,比廣播里放出來的還要磁性:“小智,如果我去了別的地方,你就替我請達芙妮坐旋轉(zhuǎn)木馬,好不好?”
“為什么要我去呢?”羅智疑惑地問道。
“因為你一定會好起來!背剃傻男θ轀厝嵊H切,“到時候,就靠你了。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愿——可是,我早就已經(jīng)沒有資格!
。ㄊ澹
坐在旋轉(zhuǎn)木馬上,黃景艷感到一陣靜默的悸動,隨著她的心跳,一股股地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和一個聲線悅耳的少年并肩坐在課桌前,一人一只耳機地聽著歌曲。高三的時光其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煎熬,因為一直都有他的陪伴,一切都顯得簡單快樂。
她忽然想起她曾經(jīng)那樣不顧一切地在雨中拉住他,他回過頭來吻住她。那時的雨大滴大滴地澆灌下來,已經(jīng)是初冬,她在雨中緊緊擁抱著他,卻覺得無比的溫暖。
她忽然想起高三以前有一次,她走出教室之后聽到一個好聽的聲音在身后叫住她,她回過頭,看到的是少年將一份英語卷子朝她遞過來:“你是黃景艷吧?”她不解地點了點頭。他微微一笑:“別人叫我?guī)兔Π丫碜舆給你!
那時也在下著雨,雨水滴滴答答的,配上他的聲音,就像是絕美的樂曲,在那一刻就打動了她的心。
和他在一起之后她曾經(jīng)問過他,他卻早已忘記之前與她還曾有這樣的交集。不過沒關系,她一直牢牢地記得,就好了。
她想起自己那天打電話給他,哭著求他跟她分手。她是真的累了,等了那樣久,終于等來他肯定的答案。從那以后,他真的沒有再找過她。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忽然覺得不安,覺得有些寂寞,卻發(fā)現(xiàn)自己再沒有理由,也沒有途徑,可以將他找回來。
她自然從來都不知道他成為了她最最欣賞的那一類人——救死扶傷,甚至捐肝救助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小男孩?墒撬龝r常會想起他,時常會回憶起高三那一段相濡以沫的幸福時光。這么多年她都沒有再戀愛,不過是因為,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他。
她曾經(jīng)在宋詩里讀到蘇軾的作品:“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背醵撬敵鹾退谝黄鸬臅r節(jié),她卻從來也想不到,冬天那樣肅殺的氣氛,竟然可以在蘇東坡的妙筆下變得那樣的絢麗溫暖。當她讀到最后一句時,不覺微微怔住。
在那最后一句里,嵌入了他和她的姓氏——竟是那樣的近,那樣的溫暖,那樣的親密無間。
木馬旋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她終于緩緩地落下了莫名奇妙的淚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夾雜著喜悅感動的憂傷情緒,以至于手指都微微地顫抖了起來。
不管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再遇上他,那樣深切的幸福,她永遠都會清晰地記得。
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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