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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為自由故
我叫張曉婷,一個無聊的女人。目前為止不長不短的27年沒有過什么激情澎湃的時刻。大概是在無父無母、人人知道我身世后都要嘆口氣的童年消磨干凈了吧。
按理說,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應該都知道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個道理。我知道,我不會。從我記事開始,我就沒怎么哭過,更不知道該怎么通過討好別人來輕易地獲得自己想要的;蛟S,這就是為什么沒有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我這個四肢健全、身無疾病的女娃。我只知道在我懂事以后,我吃的每一口飯,穿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我在福利院做的活,在學校的每一個高分換來的。
在我十八歲時,院長勸我報考警校,她說,國家養(yǎng)了我十八年,我也應該做出貢獻。鹿鹿魚魚的畢了業(yè),因為選擇調(diào)劑被分配到了女子監(jiān)獄,算作實習。我這一生沒什么大志向,不想當什么鴻儔鶴侶,不稂不莠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
這是我在這座監(jiān)獄的第三年,監(jiān)獄長說,還有兩個月我就可以被調(diào)回轉(zhuǎn)去作緝私警了。我沒什么想法,戚謂銘但是很高興。“終于可以離開這里了!你不高興嗎?”“哦,高興!蔽覜]什么感情的回答。獄警在這座監(jiān)獄就像是上帝,只是我們不能改變她們命運。旁觀她們的悲歡,漠視她們的喜怒。對于戚謂銘這種對生活有無限期望的人來說,看著囚犯們一點點放棄對生活的期待實在太過殘忍。但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換個地方日復一日,只是可能更累些罷了。
叮叮當當?shù)穆曇粼俅纬霈F(xiàn),這是我早已習慣的手銬聲,意味著,新的犯人來了。
“編號236876,進入4號監(jiān)舍。”那個女人被推入我和戚謂銘所看顧監(jiān)舍,一回頭我看到了她的眼睛。我好像突然擁有了讀心術(shù),她的憤憤,她的無奈,她的掙扎都在我心中被另一個聲音默念。她也轉(zhuǎn)頭了,那雙眼睛盯住了我,我腦中頓時被清空,只留下她看著我莞爾一笑的美。
戚謂銘給這個犯人講了講監(jiān)獄的日常行為規(guī)范!澳惴判,我們這邊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監(jiān)舍里的朋友都很好相處的,你可以去找楊青青,讓她帶帶你!迸藳]有多理會她,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就拿著盆子走回床鋪了。
三年里,我見過很多來到這里的犯人。這個女人是很好看,可是玫瑰總要凋謝。沒有溫室的滋養(yǎng),花朵也只能隨風凋零。
本想著如往常一樣平淡度過兩個月,變故卻來的太快。就是這天晚上,想到那雙能訴說一切的眼和那一笑,我左右睡不著就兢兢業(yè)業(yè)地深夜巡邏。
月光從監(jiān)舍的窗輕輕透進來,將金屬表面反射出明亮的光。等等,我停下腳步。監(jiān)舍里有什么金屬還可以反射光?!
我退后幾步,從門上玻璃打眼細瞧。是白天剛送來的那個犯人,我記得她叫馮妤。此時,她手上正捏著一個修眉刀的刀片往脖子上比劃。
“唉!”我迅速旋開監(jiān)舍的大門,朝她低吼:“干什么呢?!”這一聲很容易的就把一屋子人都叫了起來!班牛窟怼备舯诖驳臈钋嗲喟l(fā)出一聲夢囈,迷迷糊糊爬了起來。她朝著聲源方向看過來,在看到我抓住的那只手和手上的刀片時,迷迷瞪瞪的睡眼頓時就睜大了!拔移H?”聽見這聲國粹,我皺了下眉瞪她一眼。她滿不在乎地嘿嘿一笑。轉(zhuǎn)過頭來,我瞪眼看著馮妤。我拿過那刀片甩開她的手。盯著她似乎是因為懊惱被發(fā)現(xiàn)所以低下的頭“我不管你想干什么,是自殘的習慣還是自/////殺的谷欠望。你的行為都屬于違規(guī)!這個,違禁品”我舉起手里的刀片“不知道你怎么帶進來的,我沒收了!
說完后,我沒有立馬離開,而是靠住監(jiān)舍外的墻。進來之后想過作踐自己的我不是沒見過,但是能把這種東西帶進來,第一晚就“迫不及待”的,那倒是少見。里面果然傳出聲音,也不出所料的是楊青青!鞍パ,你為什么要干這種事啊。而且你的東西怎么帶進來的啊。那可是明令禁止的違禁物品!笨赡苁菍Ψ?jīng)]大有反應,她有點急“這種東西一旦被發(fā)現(xiàn)就是要報告監(jiān)獄長然后處罰你的!”這次,馮妤終于說話了,久未開口使她的嗓音有些沙啞!澳恰傩〗銜ゴ蛐蟾鎲?”忽略掉她言語間的嘲諷,楊青青回答說:“當然不會啦,我們張警官可是個好人,你別看她說話狠,其實她也就是警告你一下罷了。她才不忍心看到犯人受罰呢!瘪T妤聽完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我想告訴她倆,我也不忍心看到自己近乎完美的三年獄警履歷中添上這“濃墨重彩”的一筆。
第二天上午,我特意觀察了馮妤,她就像其他犯人一樣做著手中的活,似乎昨晚拿著刀片的人不是她。但是看到她手中的一塌糊涂時……
我走到她身邊,把手里的繡品拿過來:“這里,應該用回針繡……”我朝著準備走過來的教導新犯人做活的老犯人搖搖頭,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從小練到大的手藝我嫻熟得很,荷花瓣的邊很快就勾勒出來!皩W會了嗎?”抬頭卻看到她怔愣的表情。她看看那朵荷花,又看看我,桃花眼睜得大大的,我聽見她的眼睛在說:“啊?怎么做到的,還沒有扎到手,她好熟練啊,警官也要做這方面的培訓嗎?”我一轉(zhuǎn)眼,果然看到她搓在一起的兩只手的指尖處有紅色的血珠,只是出了一點血她就要下意識地抹掉。
“劉姨!你來教一下小馮吧!”“唉,好,小張啊,你去忙吧!”走到戚謂銘旁邊,她把視線從楊青青那里轉(zhuǎn)到我臉上!八幗栉矣糜谩!薄扒嗲嘁遣恍⌒摹薄熬徒枰幌,我不拿走,待會還你。”她撇撇嘴,還是把從兜里把傷藥給我了。
我拿著藥又走回了馮妤的位置,聽見劉姨正在耐心地教著:“你看我這種盤線繡……”而馮妤也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小朋友一樣,似懂非懂地點頭。”“劉姨,辛苦你了,你先去教教楊青青吧,她那鞋墊子快被她攮穿了”“誒呦,那我得趕緊去瞅瞅!”
“把手給我!薄鞍?”馮妤雖然懵,還是伸出手。我將藥擠出來,用手抹在她的手上。光是觸摸,我就知道這是一個怎樣金貴的大小姐。那雙柔夷不說是像上好的和田玉,也能稱一聲膚若凝脂。美中不足便是指甲,美甲強行被剝離,使得她的指甲看起來又薄又脆,甲面甚至出現(xiàn)了層紋。
“小姐,注意手啊,你這樣……以后怎么織毛衣,納鞋墊啊。”“什……什么?!”馮妤那嬌媚的臉上出現(xiàn)這種驚愕的表情看起來還很有趣。我又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可思議,沒忍住,笑了一下。當我意識到時,迅速收回了嘴角。
“張警官,笑一笑啊。沒人說過,你笑起來很好看嗎?”“咳,行了,別貧嘴。好好跟著劉姨學!彼掌鹆搜壑械膽蛑o,卻還是一臉興味地看著我。我索性不再看她。
中午,我趁犯人們午睡,和監(jiān)獄長請了個假就出門去了!鞍,再幫我?guī)砂煽肆。”監(jiān)獄長人過中年卻嗜食甜食。我打了個車去藥店買了和戚謂銘同一種的藥,又去買護理油。這種東西不好買,我又去了某家美甲店才找到。
等到下午自由活動時間,我才得以領(lǐng)著藥走到馮妤附近。她沒有和其他人一起活動,而是自己坐在長椅上。我順著她的視線往前看去,心里那不屬于我的聲音說:她在看圍欄上的麻雀。我也坐過去,拽過她的手給她上藥。我買了棉簽,但我卻更想用手來抹開那乳白色的藥膏。上完藥以后,她輕笑了一下,問我:“警官,你怎么對我這么好。磕闶瞧斩缺娚邪a嗎?”
“我還能對你更好!睕]有理睬她那一點點的挑釁,我將護理油輕輕刷在她那“飽經(jīng)風霜”的指甲上!八弧瓫觥,你的手磨人!彼氖忠欢叮胍榛厝。我使了力氣握住她手腕!皠e動,忍著。”那手腕滑嫩嫩的,真奇怪,女人皮膚能好到這種程度,我在警校的那些同學一個賽一個的糙,我這算不錯了,只是有繭子。
之后,我們只是安靜地坐著,這樣坐了四五天。我們什么也不聊,沒有風花雪月,沒有詩詞歌賦,亦沒有人生哲學。我歪歪頭,看到她依然是微微仰頭看著遠處。我知道,她沒有看那鐵絲網(wǎng),也沒有看麻雀喂食雛鳥,她只是想看看,沒有聚焦、散漫地看看。
陽光刺破云層,射向午后的監(jiān)獄操場。我看著那雙眼睛晶瑩剔透,是淺棕色的。她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她在朝我笑!熬伲@樣看著我,你不會……喜歡我吧?”她哪里認真,只是取笑我罷了。我沒有回話,更加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陽光被她擋在身后,她那雙微微發(fā)亮的眼睛被墨色染透。我聽見她的眼睛問我:警官,你在好奇,好奇我那晚要做什么,你為什么不問問?我轉(zhuǎn)過身子,倚上椅背,無所謂地回答:“沒有為什么,都在這里了,我總得給你點保留秘密的自由!彼齾s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嬌嬌媚媚地笑了起來。那笑聲也不像銀鈴,但是有幾分悲愴。
那晚,監(jiān)獄長就找到我。“你和馮妤,遠點!薄鞍?什……什么?”“不要讓犯人對你產(chǎn)生依賴!蔽页聊乜粗@個中年大叔罕見的嚴肅起來!澳阒榔葜^銘和楊青青她們倆的事!彼玫氖强隙ㄕZ氣,看來他早已知曉此事。“她倆我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惫!皸钋嗲嗟男唐谥挥幸粋月了。她和戚謂銘到了哪一步我也差不多都知道?墒悄愫婉T妤不能。你的實習期只有不到兩個月了。而她呢?還有十三年!”原來,我從來都沒有了解過馮妤。“也是我沒有和你說過,她也是大家小姐,因為金融犯罪進來的。”大家小姐,又是金融犯罪?那她就是……我與他對視一眼,果然,馮妤要么是替罪羊,要么就是一顆廢棄的棋子。因為如果她真的是什么重要的繼承人,她們家會想盡辦法替她脫罪,再不濟也是找最好的律師。可是她不是。她或許是被抓來給另一個重要人物頂罪的,或許是計劃中犯了錯的棋子,索性將所有的罪都栽到她一個人身上。
這晚上,我又是睡不著!澳阍诳词裁矗俊逼葜^銘翻動著手機頁面!拔以诳醇揖哕浹b啊。”
“房子裝修好了?”“是的呀!”果然,是不一樣的嗎……
馮妤和楊青青的關(guān)系似乎很好了。繡著花都要說說話!澳氵@荷花終于要繡好了啊,我看著都急。”“你那鞋墊子看著還千瘡百孔的?”“嘶……沒必要這么擠兌我吧……”“開個玩笑,對了,聽說你的刑期快要到了?”“對啊,還有27天,三年終于要到頭了!你想知道我的事嗎?”“如果可以,我想……樂意聽聽!薄拔沂菍W醫(yī)的,外科。實習那會兒,談了個戀愛。結(jié)果,那男的出軌。我一沖動就……當時那個醫(yī)科學生怒捅渣男18刀,刀刀未出致命傷的新聞就是我的!薄啊……還挺牛的……”“還行吧,我被判了三年。還有這27天,我就能正大光明的和我的愛人在一起了!薄鞍?你和……”“戚謂銘。我以為你知道!彼鹧b嗔怪地看馮妤一眼,“我們本來是高中同學,說起來……還是我暗戀她。文理分科后,我就很少再見她了。本以為年少心動是我自以為是,找了男朋友才發(fā)現(xiàn),我的性取向一直是女。進來以后,就又遇上了。也算是,有始有終的青春吧!
馮妤揚揚眉,我也不清楚她懂不懂這種純粹的愛。下午的時候,我照常坐在她旁邊?粗鴹钋嗲啾黄葜^銘逗笑的模樣,我也轉(zhuǎn)頭看向馮妤:“她們很……恩愛,對吧?”她低下頭,似乎很難理解這個問題!邦~……應該是吧,我沒談過戀愛!薄盀槭裁?”“不值得,一個無聊的男人還沒有一杯咖啡來的值!薄澳悄阆胍瓤Х葐?”“可以嗎?”我看著來來往往的犯人和獄警,我直視著她,靠近她的耳朵,輕輕地朝那可愛之處吐氣:“我可以……以、公、徇、私、啊……”她迅速挪開,捂住紅彤彤的耳朵,用那雙眼嫵媚地嬌嗔道:“那倒也不必。”我雖然覺得自己這樣有點流氓的意思,但還是笑出了聲,她聽了羞得又往旁邊挪了一下,用那雙發(fā)亮的明眸軟軟地瞪我一眼。
隔天居然是探監(jiān)日。而馮妤的家人,或者說是仇人也來了。其實我沒有聽到她們到底說了什么,但我知道,那雙眼睛好像沒有再發(fā)光!霸趺戳?和我說說?愁眉苦臉的!薄皼]……”“別這樣!蔽掖驍嗨,“沒什么,哄哄你就是了。什么都沒有你想象的那么壞,你過來,我抱抱你……”我用力的將她揉進我懷里,摸著那柔軟的發(fā),把她的頭貼近我的肩膀,再也不忍看那雙充斥著失望和悲傷的眼睛。我聽見那細小的哭泣聲,她悶悶地哭訴著:“他們……他們放棄我了……我沒用了……十三年啊……”
她的悲傷闖進了我的心里。我不住地擔憂著。那晚,我心口絞痛。
第二天的黎明是一聲尖叫帶來的。獄警們腳不沾地地跑到監(jiān)舍。尖叫的發(fā)聲者跑進戚謂銘懷里,哆哆嗦嗦地指指那處。
我是懵的,悲傷在那一刻是不會立馬侵襲人的大腦的。一片空白的腦中兀自出現(xiàn)了她的尸體,我跌跌撞撞跑向那尸體旁,一根牙刷被掰成兩半。一半斷口處猙獰,躺在她腿邊,另一半……扎在她胸口里……我頂住心中的驚駭與巨大的悲痛再看去,她的右手邊還有血跡寫出的“自由”二字。
………………
馮妤,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束實習進入市分局成為刑警了。戚謂銘和楊青青也已經(jīng)在荷蘭領(lǐng)了證。我想明白了,明白了你掰斷的牙刷和那晚的刀片。你沒想到,他們真的放棄了你。我也沒想到,你對自由的渴求真的會那么……那么強烈。也對,我理解,若為自由故嘛……
馮妤,我們隊聚餐我灑下的酒你喝到了嗎?我每次處理案件時放在桌子上的咖啡你嘗了嗎?我學著繡的各種花你看到了嗎?
馮妤,我當初就不該憐惜你,到頭來,卻是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了……
馮妤,我想你了……你再讓我看看……你再讓我看看那雙眼睛……
————全文完結(jié)————
敬自由,敬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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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了,本來想著3千字,結(jié)果沒剎住。開學前還會寫寫,都是短篇。我喜歡BE,所以……可能會寫HE吧,誰知道呢。
歡迎捉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