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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在廣告公司工作,從早到晚,全年無休。
要休息日作什么呢,左右我也沒有地方可以去,沒有別的事情需要關(guān)心。
直到她偶然闖入我的生活。
我有個郵箱,box@***.com ,因?yàn)槲矣X得自己象個盒子,一個有蓋的盒子,一個有蓋的空空如也的盒子。我每天檢查郵箱,仔細(xì)閱讀每一封廣告。然后再把他們慢慢地挪到垃圾箱里。
12月20日早晨我發(fā)現(xiàn)了一封信,一封非廣告類信件,從信的內(nèi)容上看,是一個女孩子寫來的,她寫到:
[i]“鮑先生,接到你的電話我覺得很意外,所以沒有立刻答復(fù)你。你的邀請很具有吸引力,但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或者說有沒有這個勇氣接受。我答應(yīng)今天答復(fù)你,原諒我依然猶豫不定。琳!盵/i]
鮑先生?我所知道的鮑先生是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鮑歐才,他的郵件地址是 boc@***.com. 顯然,這個女孩打錯一個字母。由于緊張的緣故?
呵。
從郵件地址來看,這個女孩不是我們公司的。
對這封信,我該怎么處理呢?直接拖進(jìn)垃圾箱?
呃,原諒我那該死的好奇心。我所知道的鮑先生,35歲,兩年前離異,有一名男孩,同我一樣,以公司為家,長年無休。他邀請這位“琳”做什么呢?如果她的這封信不能及時到達(dá)他的手上,會怎么樣?
人生的軌跡其實(shí)很多變數(shù),一個小小的偶然,就會令它改變方向。
于是我回復(fù)她的地址,
[i]“親愛的琳,[/i] (呵,我不是要占她的便宜,我只是不懂怎么給陌生女孩寫信,就用了系統(tǒng)默認(rèn)的敬語) [i]你給鮑先生的信件誤投到我的信箱,原諒我看了信。如果你所投遞的對象是鮑歐才先生,原諒我插一句嘴,據(jù)我了解,他是位善良的人,不管他的邀請是什么,請你慎重考慮。盒子敬上!盵/i]
發(fā)出這封信后,我有兩三分鐘忐忑不安,這是我很久很久以來(久到我都不記得有上一次)做的唯一一件有悖于本分的事情。做什么管其他人的閑事呢?但是鮑先生,他真是個好人。
半個小時后我收到了琳的信,給我的。她顯然又遭受了一個意外,她寫到
[i]“親愛的盒子,犯這種錯誤真是羞死人了,都怪我太心神不定。你說你認(rèn)識鮑先生,請你千萬就此事保密,就像你說的,他是個善良的人,一個好人,不要傷了一個好人的體面。至于是不是接受他的邀請------如果我接受了,你會知道的。琳。”[/i]
我喜歡她說話的口氣,F(xiàn)在很多女孩子說話太過隨便,充斥著俚語和粗話,琳的說話很文雅。鮑先生是個有眼光的人。
一上午我揣度鮑先生的邀請。我留意鮑先生的行為,終于發(fā)現(xiàn)端倪。秘書問他:今年的圣誕晚會,給您留幾個位子?
鮑先生答:明天再說。
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這就是琳所說的邀請了吧。鮑先生已經(jīng)連續(xù)幾年單身出席圣誕晚會了,如果他的身邊突然出現(xiàn)了個女孩,的確會引起一陣小風(fēng)波呢。這不,秘書已經(jīng)在和她的死黨交流八卦:我只不過是例行詢問,但聽起來,今年鮑先生好像不是一個人了呢……
真不知道這些女人,離了八卦會怎么樣?會寂寞致死么?
其實(shí)我是丈八燈臺,照得見別人,照不見自己。我心里有小小的得意,因?yàn)楸绕渌酥蓝嘁恍,甚至比?dāng)事人鮑先生知道得更多一些。
從琳的郵件地址,我知道她隸屬于和我們有業(yè)務(wù)往來的宇宙公司。出于某種心理,我拜托朋友查一下她的資料。
很快,資料回來了,出人意料的簡單。
孫琳,女,28歲,普通職員,未婚。
她在公司里沒有做過矚目的貢獻(xiàn),也沒有出過一絲一毫的紕漏。她的主管對她的年度評價是:工作踏實(shí),惜進(jìn)取心不足。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yàn),這意味著她不會有任何的升職機(jī)會。
鮑先生對下屬的要求非常高。他自己亦是名工作狂。但對下屬的要求和對女朋友的要求是不一樣的吧。
如果我有可能的話,我也希望女朋友不要太功利。工作已是辛苦,對牢另一半還要討論公司政治,太郁悶。
看了看時間已經(jīng)過了12點(diǎn)------琳答應(yīng)今天給鮑先生答復(fù),她答復(fù)了沒有?
按耐不住,我給琳寫信:
[i]“親愛的琳:請?jiān)徫业暮闷嫘,你決定了沒有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鮑先生是邀請你參加公司舉辦的圣誕晚會。你也認(rèn)可鮑先生是位好人。如果你愿意的話,圣誕晚會,一個多么浪漫的開始!為什么不給他,也給你自己一個機(jī)會呢?多嘴的盒子敬上!盵/i]
很快她回復(fù)我:
[i]“親愛的盒子:你還真是熱心腸。你沒有猜錯,鮑先生的確是邀請我參加貴公司的圣誕晚會。(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和鮑先生是同事吧?)。我還沒有給他回復(fù)因?yàn)槲疫在猶豫?雌饋砟愫芰私怩U先生,我想他并不是很隨便的提出這個邀請的,所以我需要仔細(xì)的考慮。如果不想繼續(xù)的話,再浪漫的開始也是種錯誤,你說,對么?琳!盵/i]
接到這封信后,我對琳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層。我給她回信:
[i]“親愛的琳:我是多嘴了。但我想偶然讓我介入這件事情,也許就是讓我做些什么,所以我想冒昧的表達(dá)自己的意見------你考慮的太多了。據(jù)我所知,大家都是行到哪里算那里,如果一切都要計(jì)劃周全才行動,那么整個世界都會裹足不前。勇敢的盒子敬上”[/i]
半個小時后她回復(fù)我:
[i]“親愛的盒子:你說的話有道理。但我想了又想,一個人的生命有限,不可能嘗試遇到一切機(jī)會------那樣的話,可能還沒有找到最適合自己的生活,生命就會在嘗試中耗盡了。還是需要一定的選擇吧?我是個普通的女孩,既不十分聰明也不十分美貌,我希望過的生活是簡單。鮑先生是個好人,在眾人的眼中,也是很好的結(jié)婚對象,但是,他對我來說,可能過于復(fù)雜了。為什么我會猶豫呢,因?yàn)樗拇_有打動我的地方。他很博學(xué),又很謙虛。最重要的是,他是那種老派的肯照顧婦孺的男人,很難得,如果錯過了,也許再也遇不到第二個。天,我一定是太迷茫了,竟然向一個陌生人傾吐心事,你不會笑話我吧?琳敬上”[/i]
看到她的最后一句,我有種被人重視的感覺,這種感覺真好。我給她回信:
[i]“親愛的琳:我怎么會笑話你呢,得感謝你對我的信任。看得出你對鮑先生是有好感的,根據(jù)我可憐的愛情知識,這應(yīng)該足夠男女雙方開始發(fā)展了。又根據(jù)我可憐的人生經(jīng)驗(yàn),嘗試過總比錯過好。簡單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而并不是將自己局限。盒子敬上!盵/i]
一個下午,我沒有等到她的新消息。
轉(zhuǎn)眼又是新的一天。通常每一天對我都是一樣的,昨天略有不同。她到底回復(fù)了他沒有?
我留意鮑先生和秘書的通訊,鮑先生今年圣誕,依然一個人。
她終于拒絕了他?不得不說,我有些失望。熱心地插手別人的事,以為自己有影響力,其實(shí)別人的事,終究是別人的事。
但是鮑先生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失望,甚至情緒還較平時愉悅。
這把我弄糊涂了。
我檢查郵箱,唯一的一封非廣告類信件是管理員通知:定于12月31日23:00更換郵件服務(wù)器,可能對郵件的收發(fā)有短暫影響,提醒諸位同事做好工作安排。
沒有琳的來信。
我忍不住給她寫信,又不知寫什么,難道直截的問她:你為什么拒絕鮑先生?想了想我寫到:
[i]“親愛的琳,你好嗎?盒子敬上!盵/i]
發(fā)出信后,我又懊悔,臊眉搭眼地問一聲你好掩蓋不了八卦的心,是的我可以表白我關(guān)心這件事,可是,當(dāng)事人需要我的關(guān)心么?會不會反感呢?
直到我收到琳的回信。
[i]“親愛的盒子:[/i] (唉,我真喜歡她這樣稱呼我)[i]我很好。謝謝你特地寫信來問候[/i],(我有種被人看穿的害臊,但卻不覺著惱。)[i]想必你在惦念著事情的發(fā)展。不,我沒有應(yīng)允鮑先生做他的圣誕舞伴。因?yàn),我不希望在還沒有做好準(zhǔn)備之前,接受公眾的檢閱。但你昨天說的話[/i](嘿,我說的話!)[i]讓我想了很多,決定給自己一次嘗試的機(jī)會------我和鮑先生訂了今日的午餐約會。一個相對簡單的開始,也許更好。再次謝謝,謝謝你幫我這么多。琳敬上”[/i]
午餐的約會!我看看時間,她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發(fā)了。希望他們有個愉快的約會。
我覺得很欣慰。并沒有給琳寫回信。這個偶然,到這里可以結(jié)束了。美好的結(jié)局。出乎意料的是,下午,我收到了鮑先生的信。
[i]“親愛的盒子[/i](他也這樣稱呼我?):[i]首先我得感謝你,孫琳告訴我關(guān)于和你的通信,她說,是你給了她嘗試的勇氣。謝謝你,你知道她的肯定對我很重要。我從未見過像她那樣磊落大方的女子,不希望錯過機(jī)會。你知道,對于我來說,這種機(jī)會已經(jīng)不多了。孫琳說,你是我的同事,我想,也許我們可以更進(jìn)一步,作個朋友。但奇怪的是,你的郵箱并不在公司的通訊錄上?恕我冒昧問一句,你是誰? 鮑歐才敬上!盵/i]
隨后我又收到琳的來信:
[i]“親愛的盒子:謝謝你。我和鮑先生的約會很愉快。我們談到了你,雖然我沒見過你,他也不清楚你是誰,但我們都覺得,你應(yīng)該是個好朋友。琳敬上。”[/i]
看看女人,一次午餐約會,鮑先生和她就成了“我們”!
天,我一定是嫉妒了。這不象我。
我沒有給他們回信。這不禮貌。但我打定主意。我本不該出現(xiàn),因著偶然出現(xiàn),如今事情過去了,也就過去了。如同鳥兒飛過天空,未曾留下痕跡。
管理員開始清查郵件系統(tǒng)。是鮑先生授意的嗎?我不知道。也許我應(yīng)該讓box@***.com ,徹底消失,但我不舍得。即使再也不會用,但畢竟我曾經(jīng)被溫柔的稱為“親愛的盒子”。還是把它藏到最深處吧,作為一個短暫而美好的回憶,
鮑先生比我想象的更鍥而不舍。
他繼續(xù)給我寫信。
[i]“親愛的盒子:有件事情請你原諒。也許你已經(jīng)察覺到我在搜尋你。這不是君子所為,但我實(shí)在想知道,你是誰?本以為這是件很容易的事,但管理員告訴我,系統(tǒng)中根本找不到box這個郵箱,似乎從未存在過。更勿提由此追溯你的身份。但我知道它存在過。琳不是說謊的女人。我遇到了一個電腦高手?在公司里有這樣的人才我卻不知道是我的失職,F(xiàn)在,我不僅希望同你做個私人朋友,更希望你能為公司的發(fā)展多做一些。也許我太貪心?呵,相信你明白。鮑歐才敬上! [/i]
相信我明白?不。不得不承認(rèn)我嫉妒他。他擁有的太多太多,還分外懂得珍惜。而我最悲哀的是,我的心靈超過我的能力。
我繼續(xù)保持沉默。由他去猜想罷,或許他在開會的時候,會將周圍人一個個掃視,暗暗嘀咕,誰是盒子?盒子是誰?嘿嘿。好人的想象力總是貧乏。
琳給我寫信:
[i]“親愛的盒子:你好嗎?琳敬上! [/i]
是的,我明白。如同我希望知道她的決定,這次換她希望我給她一個回答。我也希望可以做他們的好朋友,與他們共飲咖啡,做任何有趣的事。
但是我不能。
我給她回信,冷酷地寫到:
[i]“親愛的琳:我很好。只是懶得交往。享受寂寞的盒子敬上! [/i]
會令到她傷心么?我忐忑不安?晌也恢涝趺醋龈。琳沒有再給我寫信,倒是鮑先生在今年的最后一天給我來了一封信:
[i]“親愛的盒子:新年快樂。琳告訴我,你享受寂寞,不愿與人交往。雖然你不能充分發(fā)揮你的能力,對公司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對于我和琳來說,少了一個可以傾談的好友也是巨大的遺憾。但是我們尊重你的選擇。我們相信雖然你不肯現(xiàn)身,但你始終是我們的好朋友。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順便說一句,無論什么時候,只要你愿意,我們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著。鮑歐才敬上! [/i]
這封信我看了好幾遍,才戀戀不舍地把它挪進(jìn)廢件箱。
看起來琳和鮑先生發(fā)展得不錯。真為他們高興。
我一步步地將box@***.com刪除,它已經(jīng)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我是個郵件服務(wù)器,我在廣告公司工作,從早到晚,全年無休。這種生活,將在12月31日23:00結(jié)束。因著一個偶然,我的一生和其他郵件服務(wù)器的一生有所不同。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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