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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那年塵滾千里地,煙遮萬丈天。
空氣中混雜的血腥氣一股一股地往咽喉里鉆,似要從上至下將我的身體鉆出個洞。
江湖是個什么地方,我不懂,武林是個什么東西,我也不懂。一個身量還不足兩尺的幼童,知道什么是爾虞我詐?!
不過一夜,全村的人就都成了冤魂,只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名字。
上百個人沖進村子,不分老幼,見人便殺,家家戶戶的門都被踢開,似在尋找一個人,但每個屋子里除了凄慘的叫聲便是黑衣人探出頭來大喊:這邊沒有,那邊搜!
他們到底在找誰?我躲在一片坍塌的墻角后,腦中浮現出一個瘦挑的身影,前幾日來過的,在湖邊還站了好久,黑色的長發(fā)在風中輕舞,揚起來又順著兩肩落下來,貼著素白的長衣,似夢似幻。
許久,他蹲下身,雙手捧了一灣清水放在唇邊,徐徐喝了下去,略顯蒼白的唇被水浸潤,反出瑩白的光。后來他抬眼向遠方望去,我站在遠處看不清楚,只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一潭黑色的靜湖,拉著我不見底地往下掉。
他仿佛有所覺,轉過身看向我。
其實若細說,他不過是個五官平凡的少年,但眼底的那份落寞與倔強,卻深深的震撼著我,為什么你活著,卻像時刻要去赴場死約一般?
到底是這世界要負你,還是你要摒棄這個世界?
那時我真的太小,如今想來,如鯁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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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僅剩的半面墻角也塌了,生生把我砸在下面,人事不醒,轉圜過來的時候從身上壓著的碎磚中看見外面已經天亮,掙扎著從廢墟里爬出來,才見陽光,卻是一陣眩暈,重重躺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肺像要炸了一樣,我覺得自己是活不到日落的。
那個少年當日喝完水便走了,根本沒和任何人說一句話。
何苦要他全村幾百人做陪葬。
若只單看少年,一身白衣,不染片塵,清風朗月一樣的人。但那日在湖邊我卻能看到他袖中露出一段隱隱的紅,如一條蛇口中的長信,嗜血而乖戾。
艱難地挪了挪身體,盡量想離旁邊一具已經面目全非的尸體遠一點,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沁心湖,昨天明明還是清澈見底的,如今卻是一片血紅。村子里的大人們都說這湖之所以叫沁心湖,是因為這水四季清澈、平如鏡波、冬季不封凍、夏天不干涸,飲一口沁人心脾,仿佛是菩薩手托凈瓶之中的圣水,筋骨百骸都能感到清涼舒適,猶記得那天他走了之后,我還一個人站在湖邊失神了好久。
回憶成弦,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如今就該這么血盡死了吧。
忽然在漫天迷霧里,站起一個身影,他背靠湖水,仿佛剛從水中上岸的水妖一般,晃了兩晃,才穩(wěn)定了腳步走過來。
那個少年!
走了的人,怎么又回來了?而且一身血污,雖然大都不是他的,但此刻看上去,好像鬼吏一般。手中握著一條長長的血鞭,原來就是我那日看見的“蛇信”。
這時我才發(fā)現,周圍的尸體不僅僅是村民的,還有上百個對村子進行屠殺的人。
上百個。。。
他一個人,殺了他們所有人!
在他幾乎就要邁過我身邊的塌墻離開的時候,我努力瞪大眼睛,向他伸長手臂,含糊地發(fā)出“啊”的聲音。他停下腳步,低頭看向我,似乎和那天湖邊的一眼重迭了,我想爬起來,他卻蹲下來靠近,眼神里沒有憐憫,卻也不冷漠。
“救、救我”。。。
太小的孩子說不出來什么,但是我知道他聽懂了。他垂下眼簾,睫毛覆蓋了所有的神情,我一下慌了,伸手去拉他的袖子,那件素白的長袍,終于也染上了我的血。
他抬眼,我驚異地發(fā)現那潭深湖里透出一絲憐愛,又藏著點無奈,還不明白一個人的眼神怎么可以這么復雜的時候,他已經抱起了我,緩緩走出村子。
“涯,這孩子是誰?”一個低沉惑人的嗓音從不遠處飄來,我能感受到他抱著我的手在袖中驟然收緊。
“路上撿的!被卮饏s是淡淡的。
“扔了吧!
“不。”
“不?”聲音突然臨近,我抬頭便能看見一個俊朗無比的男人卻有一雙寒鋒般的眼,居高臨下的王者,鴻瀉而下的白發(fā),我怕的嘴唇都在抖,我知道這個叫做“涯”的少年也在怕。
但他依然淡淡地重復了一邊:“不”。
白發(fā)的男人忽然笑了,修長有力的手輕撫上少年的臉。
“好吧,你喜歡的吾不攔你,這次任務做的很好!
他又指指我,“從此,他就是你的侍從!
一語成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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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歸塵,土歸土,仿佛又是非花非霧。
只是一轉眼,過了許多年。
那天是真的要決裂了,天都陰森的可怕。
“涯,離開吾你活不下去。”男人飛揚的白發(fā)雖然耀眼,卻不如手掌上的鮮紅來的刺目,這個他救回來的、跟了他許多年的、耗費了他最多心力的“人偶”,今天卻寧死也要離開。
這世上,居然也有劍皇留不住的人。
涯抬起頭,幾年過去,少年青澀已不在,抬起頭時,我從他眼里看到的,是絕望。就算死在這里又怎樣,至少靈魂,還是自己的。
“活?這些年,我從沒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你還有什么不滿足么難道!有什么是吾給不了的!”
“有”涯深深吸了口氣。
“自尊,你給不了!
男人呼吸一滯。
“好,涯,吾給你自由,吾倒要看看,離開吾的身邊,你是不是就能找到自尊。”
頓了一頓,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不如,就定個十年之期可好?”
。。。
我還記得涯那天和我說過的最后一句話:“要活下去,就別再說任何一個字!
涯沒有能力帶走我了,為了他所追求的“自尊”,代價就是扔下所有。
后來涯真的消失了,后來我再沒開口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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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涯帶著慵懶的眼神看著我,絕在他腳邊半瞇似寐。
“……”灰色的長發(fā)和灰色的瞳孔,這些年,你失去的,遠比你付出的多。
“你不會說話?”
我點點頭,跪在地上,謙卑地幾乎臉都快要挨著地面。
“好吧,以后你做我的侍從,先下去吧!
我磕頭,倒退著離開,并沒有吸引他過多的關注。
我走進竹林,閉著眼睛聽清風吹動竹葉的沙沙響聲,心無雜念。
身后傳來響動,我轉身,微笑著蹲下,與暗金色的瞳孔對視。
“原來他都不記得我了啊。。!
黑色的豹子有些不耐煩,看我兩眼,前爪點了點地就優(yōu)雅地離開了。
看著墨黑的身影在竹林中模糊,我站起來,看著遠處這些年他越發(fā)寂寞的背影,我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地說:
“我的主人,不知道什么時候,你才能找到,你要的‘自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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涯,這些年,未與你相見時,我曾設想過你獨自在外,會有千般萬般的不如意,卻沒想到,再遇時,我看到的是蒼白的你,連靈魂都蒼白。
為什么他們都做出愛你的樣子,卻一個個都傷害你?
為什么他們也做出憎恨你的樣子,卻一個個不肯放你走?
好像那樣就可以占有你,好像那樣就可以讓你的心臟里只裝下他們自己。
城水悅悲慘8年,你卻整整悲慘了十幾年!
別忘了,不是你,十四歲的嚴凌楓和十三歲的城水悅早在山林里喂了狼狗了!
別忘了,城水悅被關進孤島的時候,他不過是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而你卻日夜搏命掛著大小傷口回來,一個人看著自己的內力在一點點崩潰!
孤島上恐懼驚叫的城水悅;竹林中眉頭輕皺的你。
好像全世界除了你,任何人都有資格哭。。。
嚴凌楓口頭上要生存,其實他還要高等的武林地位,要純真沒雜質的愛情,真是不知足。
涯,你在瘋狂,你在慌亂,說莫名其妙的話,做無理取鬧的事,可惜,那些人看到了你猩紅的血鞭,卻看不見你握著血鞭顫抖的指尖。
寂寞如斯。
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請帶我走。
或者,
我?guī)阕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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