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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第一人稱小短片甜文,古代
本以為是相看兩厭實際上是雙向暗戀
內容標簽: 強強 天作之合 輕松
 
主角 視角
我(江影搖)
互動
柳行野
配角
……

其它:第一人稱

一句話簡介:雙向暗戀之后被拐跑的故事

立意:看起來討厭你的人不一定真的討厭

  總點擊數(shù): 597   總書評數(shù):3 當前被收藏數(shù):11 文章積分:428,097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類型: 原創(chuàng)-純愛-古色古香-愛情
  • 作品視角: 主受
  • 所屬系列: 奇奇怪怪的短篇
    之 ???
  • 文章進度:完結
  • 全文字數(shù):19195字
  • 版權轉化: 尚未出版(聯(lián)系出版
  • 簽約狀態(tài): 已簽約
  • 作品榮譽: 尚無任何作品簡評
本文包含小眾情感等元素,建議18歲以上讀者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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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原來這人喜歡我!

作者:不知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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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01

      原本,我想,這天氣很好,陽光明媚,什么都適合,就是不適合在書院里面繼續(xù)念書。

      自認為已經(jīng)把這些知識學得七七八八了的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翹課。讀圣賢書,讀圣賢書,重點還是在讀書。如果書都差不多讀會了的話,偶爾嘛,缺那么一兩節(jié)課也無傷大雅。

      雖然沒想好去哪兒,但是泛舟湖上,看看那些柳絮飄來飄去;或是去樓里面聽姐姐們唱曲兒;或者在大街上到處亂竄;就算跑到郊外的山上去躺著曬太陽,哪一個不比呆在那書院里頭坐著舒服。

      我呢,是那種行動力特別強的人,說干就干。

      我仔細朝著屋子里面看了一圈,這屋子里頭,好像沒有某個傳話精。

      既然如此,那便不怪我了。教我的這些夫子,大概也是習慣了我三天兩頭到處在課上睡一覺,出門逛一逛。所以……某些告狀的人不在,我便可逍遙快活去也。

      我看著那些在那里勤勤懇懇學習的同窗,隱蔽的笑了笑,然后輕手輕腳溜出了門。

      這一路上我認得的人倒也不少,比如住街那頭操辦脂粉鋪子的三娘、糊磚糊瓦的李匠人、搗鼓小玩意的張師傅——對了,這個點兒,劉大爺應該才剛來吧?新鮮的冰糖葫蘆,我要去拿第一支。

      書院與我家倒是在一條街上,離得也是不遠,不過,如果我小心點,也不太容易被發(fā)現(xiàn)。這兒我從小走到大,看這些東西都看膩了。所以哪多出來個什么,自然也會是一清二楚。

      所以,當我從劉大爺那里接過第一只新鮮的冰糖葫蘆時,總覺得旁邊那間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該死,我就不應該看。我那位冤家,總是向我爹告狀的混蛋,柳行野,就坐在那上面。

      然而為時已晚,我的目光接觸到他時,那家伙也一眼看了下來。因為和他作對多年的了解,那個眼神肯定是不懷好意。

      在這瞬間,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我咬著冰糖葫蘆串走上那棟樓,要進門的時候我退出兩步,抬頭看了一眼:哦,是新開的茶館……茶館?

      茶館這個點這么熱鬧的嗎?桌子雖然沒有坐滿,但也基本上沒有空位了。

      肯定不是我的原因。我敢拿自己十七年的記憶打賭,至少在我的記憶里面,我從沒在大清早見到過這么熱鬧的茶館。修整的倒挺靈氣,襯托著歡聲笑語,一下子就能把人的活氣兒點亮。

      我順嘴問了問么小二:“哎,生意可挺好!

      店小二挺驕傲:“那當然,店老板在這方面會花了大心思的!

      我一邊嗯嗯啊啊的和他敷衍打哈哈,一邊就往樓上走。我站在樓梯上打量了一番,覺著樓上比樓下空曠的多,但視野可以說算是一絕:一面能看到京城最繁華的街道;那面是寬敞遼闊的春蒼河,可算得上是閑時打發(fā)時間極好的去處。

      如果不是某個總是向我父親告密的混蛋也在這里,我可能會選擇在這里打發(fā)一天的時間。

      然而不存在這般假設。我非常自然地走到了他旁邊,直接坐在他對面,敲敲桌子。其他的人都以為我是來找人的沒這么關注。嗯,我確實是找人的,不過大概和他們想的不一樣。

      他看著我,我也看著他。他也非常自然的舉起了手上的茶杯,向我敬一虛禮:“難得,能遇見江兄!

      我也同他一樣,回答:“確實,難得一見!

      我們平時不打起來,已經(jīng)是不錯的情況了。

      02

      我們相對無言,只喝茶,便喝了半刻鐘。

      我和柳行野一同長大,卻也真是不知道如何和平共處。說起我們的父輩,不論朝中民間,半數(shù)的人得為他們叫好,說上一句情同手足、肝膽相照。

      但我和柳行野不一樣,從小就鬧得雞飛狗跳。我敢發(fā)誓,絕對是這個家伙針對我,不然大多事情我爹完全不該知道!

      比如我撿到了一個姐姐的簪子想要逗她玩,結果一不小心插在了門框上把她嚇了一跳;又比如拉著劉大爺?shù)膶O子去逛街一不小心惹到了柳行野家大黃被追了一路最后打暈才脫離犬口;又或者那天我在后山曬太陽睡得好好的,我爹突然出現(xiàn),抓著我訓了一通,從頭到尾沒半個重復的詞——總之,梁子是一定有的,也一定不是我單方面的。

      況且我鐘愛自由,柳行野那廝墨守成規(guī),合不來,著實合不來。

      大概是因為氣氛太尷尬,柳行野開始和我搭話。說的無非也就是那些瑣事,我一點也不想聽。只有一搭沒一搭的回答。

      我后悔了。

      剛剛就應該裝作沒看見!

      不過轉念一想,他這么強撐著和我說話……是不是意味著他也不想被人知道在這里呢?

      嗨呀,這就好辦了。變成共同的秘密,自然就不會被戳穿了。

      在我思量間,旁邊的人倒動了起來,聚集著面對春滄江那邊嘀嘀咕咕。

      我計上心來,敲敲桌子,見柳行野望過來了,便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柳兄有興趣一起乘船游江么?看上去很是有趣啊,但我人生地也不熟,不敢一人獨往,小弟能否邀請江兄同行?”

      他絕對笑了!沒笑也是在憋笑!

      我咬牙切齒,看著他勾起嘴角回答“榮幸之至!保傆X得渾身不舒服。

      不過既然說出口了,也沒有吞回去的道理。柳行野看起來像是個端著的,實際上也和我差不多瘋。我嫌棄他表面的殼子包得一點也不嚴實,付賬帶著他下樓之后,扯著他穿過幾條陰暗但整潔的小巷。

      他全程面無表情,我一路身心舒暢;看著他不高興,我就很高興。

      雖然我們都是從小在這長大,但柳行野對這些大街小巷定沒我熟。鉆出最后一個通口,帶有涼意的風掀起我的衣擺。

      覺著自己看上去真是風度翩翩,年輕有為。

      我向他挑眉,做出引路的手勢,笑道:“請?”

      他手一挽,背在背后,回我:“江兄客氣!

      雖說客氣了一翻,最后倒也還是我走在前——不是我不講禮數(shù),那事兒我干得出來,但沒必要。有那扯皮的功夫,不如先去租一條船,放到江里,自由快活去。

      我熟門熟路找了個熟識的姐姐,逗得她喜笑顏開,手一揮就把一艘花船的好位置租給了我。

      柳行野似乎不是很開心,一路上沒說什么話。

      不過誰管他?現(xiàn)在我們是共犯,不信這廝會再去找著我爹告發(fā)我。

      從那茶館到這里,我還真沒怎么仔細看風景。那么大一個柳行野杵我面前,也不怪我整個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平白錯過了岸邊依依垂柳的風情。

      現(xiàn)在和他面對面,隔著桌椅坐在艙里,我算是舒了心。船上也算得上熱熱鬧鬧,見我倆一同登船的不在少數(shù)。這么想著,我往后一仰,準備欣賞明媚的春光。

      除了對面那個人坐得太過端正外,真沒什么不好的。

      03

      初春的景象確實是美的。薄霧初消,晨光微風也化在河里飄搖,

      但在我做的所有荒誕的設想里,也沒有現(xiàn)在這種景象——我,和柳行野,和平共處,并且至少是看上去關系很好的一同游玩。

      一人獨往也就罷了,在這種對面有人的情況下,我很難閑得下來,總想整東整西的弄點什么事兒。

      就算對面是我的死對頭也不例外。

      我看了會兒風景,覺著我們倆這么不說話,相對坐著,偶然互相看看,著實是過于膩歪。但若是不看,更顯得像是欲蓋彌彰。

      于是我用剛喝空的茶杯叩叩桌面,問他:“誒,如何,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

      說出口我便后悔了。

      柳行野見沒見過,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么?

      不過柳行野也很是配合,從窗外收回視線,非常認真地答:“的確!

      雖然不知道他在的確些什么,但我立馬活了過來。我閑不住,又開始和他瞎掰扯那些從漁家歌女口中聽來的傳言,三成是聽的,七成自己編的?诓诺轿唬钫Z連珠,講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要不是為了躲那一頓罵,我至于這么委曲求全嗎我。

      ——本身就說得很開心這件事情不算在考慮范圍內。

      大約半柱香,我正編完一個故事時,靠我后面的地方傳出稀碎的熱鬧氣息。根據(jù)我的練習和經(jīng)驗判斷,大概是在另一條船上。

      本身我并不在意外面的喧鬧,可柳行野總是往那邊看,我也開始好奇了。但在死對頭面前,我做那么有失風度的動作——用手扒著窗,半個頭探出窗外,身子扭曲著看過去——對不起,我不可以。

      我很想按住自己的好奇心,但他看得實在是太認真了。我……我也想看。

      我尋了個柳行野走神的機會,悄悄摸過去坐在他旁邊,準備朝著外面觀望觀望。誰知道我一坐下來,柳行野就回頭了。

      他問我:“你這是做什么?”

      我說:“各坐兩方豈不太生疏,雖說有情義便不畏距離遠,但此情此景,還請柳兄與我共飲一杯,共觀勝景。”

      我還裝模作樣舉了舉杯。雖然里面沒有酒,只是茶。

      柳行野頓了一下,一言不發(fā)。身體動作倒是豐富,先伸手,又縮手,最后慢慢拿起杯子,不情不愿地和我碰了一下。

      我得寸進尺,拍拍他的肩:“你我怎么說,也算得上兩小無猜,坐在一起名正言順!

      我覺得他有被我惡心到,于是十分開心,手還扒著他的肩膀呢,就偏頭往外看。如果是不知情的人來看,看到的絕對是一副好兄弟的樣子。

      別說,是真的很熱鬧。那是姑娘們的船,打扮得漂漂亮亮,和新添的綠茸做比,一下子就顯現(xiàn)出來了初春的活氣兒。

      在我看向窗外的時候,柳行野趁我不注意,揪住我的手,輕輕地從他肩膀上移開。

      我平時總是嘲笑他做事不快不慢,沒什么輕重之分,但是這回,我笑不出來了。

      但凡他快一點或者慢一點,也不至于讓事情變得尷尬!

      04

      由于我滿心滿眼牽著外頭的景,一只手撐著柳行野的肩。所以,當柳行野試圖把我的手撤下去時,我一個重心不穩(wěn),條件反射就是先尋一個方便抓得住的東西來穩(wěn)住自己。

      如果柳行野動作快一點,我直接反應不過來,摔就摔了,他的腿又不是石頭,砸不死人。如果他慢一點,我反應過來,可以直接站直,順便譴責他的小人行徑。

      但是沒有。

      所以當我下意識抓住一個東西來穩(wěn)定自己后,定睛一看——

      哦,是柳行野的手,還是十指相扣。

      就算沒有十指相扣,也有八指了。

      ……?

      我愣住了,維持這個姿勢看著他,半晌沒動

      他倒是先回神,但只是扭頭,動了動手指。

      然后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重心還落在柳行野身上。我趕忙站直身體松開手,連窗外都不看了。

      這可能是我一生當中遇到過最尷尬的事情了。

      雖然自己也理虧,但不能放過另外一個罪魁禍首。我清清嗓子,準備和柳行野理論一番時

      船身突然開始晃動。

      古人誠不我欺,禍不單行,福不雙至,我一個沒站穩(wěn),只能和柳行野來了一個親密的擁抱 。

      現(xiàn)在有了新的更尷尬的事情,剛才的那個就已經(jīng)不算什么了。

      我維持著撲進他懷里的姿勢僵硬成石像,同手同腳的爬起來。

      這超出了我的知識范圍。不管是夫子還是古籍,都不會教我怎么和死對頭相處啊——哦,漏了重點,是剛剛和你十指相扣的死對頭。

      嗯……所以我和他當場打起來,也不是很奇怪。吧?

      原本我想,這人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大約我爹叫我習武時,他爹正壓著他讀書。隨便打打就能把人按著欺負了。

      誰知道真動手的時候,柳行野這個玩意,滑不溜手,一看就是練家子,從小打起的基礎。

      我一時大意,肩膀上先挨了一下。既然如此,我也不打算留手。

      我們在狹窄的船艙里動手,打上頭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招式變化間自有一番心得。

      正在興頭上時,窗外傳來一陣窸窣聲,我本來想仔細聽聽,但見著柳行野突然一愣,我也不想放棄這大好機會,于是一個發(fā)力把他壓在了地上。

      我笑他:“如何?”

      柳行野自然不服,一張臉上依然是寫著冷漠二個大字。他大概是準備翻身起把我壓下去。我好不容易才找機會制住他,哪能讓他翻身。

      在我試圖摁住他的手時,背后傳來一個聲音。

      “你們……?”

      這個聲音好生耳熟。定是我日日都能聽到的。

      是我親姐。

      我訕笑:“這個,阿姊,你先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阿姊:“不必解釋,我心中有數(shù)!

      阿姊看了看我,和被我壓在地上的柳行野,意有所指地自言自語:“下回……悠著點兒!

      不用問就知道阿姊誤會了。

      我快死了。

      這個問題我該怎么解釋啊。

      我覺得前途無亮,生命沒有了盼頭。

      以阿姊的能力,不出半日,這件事就要傳遍整座城了。

      05

      還能怎么辦啊,不去追阿姊我就真的命沒了。

      我連忙放開壓著柳行野的手,整個人彈起來,欻的一下就追上想要離開的親姐。

      我沒回頭,一個勁兒的在和阿姊說好話。也不知道她會不會聽進去。

      我:“阿姊,你聽我說,這,并非你想象中那樣……”

      阿姊:“嗯?我想象中哪樣?”

      我不敢說話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阿姊,你想的是什么樣?”

      阿姊:“就那樣!

      阿姊,你的那樣是哪樣?給個痛快吧。

      阿姊看看我,隨口就和我描述了一下她打算說的傳言。

      我聽完,立馬低三下四,誠懇認錯,生怕阿姊一個不高興把我們兩個在船上打鬧的事情添油加醋,改成在床上打♂鬧再大肆宣揚。

      雖然大家都知道阿姊說這個肯定是假,但里面起碼有一件事情會是真的。

      以己度人,我覺著他們聽到后,會以為我有龍陽之好,但此事與柳行野無關。誰也不會想到,只有柳行野這玩意兒是真的!

      阿姊:“下回敢不敢逃課了?”

      我:“我錯了,知錯了!

      阿姊大概看穿了我的心聲,笑我:“喲,這是第幾次知錯?若是真覺著自己錯了,不如改改?”

      改是不可能改的。我不想去書院,反正都差不多學會了,為什么要去浪費時間。我又不適合走科舉,就算真的走科舉,那書院里頭的夫子也就我隨意敬稱一下,真說佩服的那些……也不會來教啟蒙。

      所以我自我感覺良好,且無錯。

      阿姊多了解我,直接揉搓我的頭:“叫你去,你就去,想不清就問。在這兒生悶氣有用?”

      我說:“哦。問了會說嗎?”

      阿姊笑笑:“不會!

      如我所料。

      讓我安安分分待在書院聽那無聊的課,還不如被安排傳言呢。

      我向阿姊行個禮,表示:那還不如繼續(xù)被編排呢。

      阿姊見我這樣,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她又從哪里去了,是怎么來的。總之她走了,留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船上,面對慘淡的陽光。

      ……不對,應該還有一個人啊。

      我反應過來,回頭朝著艙里頭看去,果然,那廝完全沒有走,好端端的坐在那兒,看我笑話。

      我怒發(fā)沖冠:“躲著看笑話可開心是吧?”

      那混蛋似乎愣了愣。一副看上去無辜有不解的樣子。

      我氣炸了,覺得果然別想和這個人說開并且再也不見,于是我沒等他回應,自己先走了,船都沒管。

      怎么說,我找到了阿姊走的時候那個位置,仔細一想,也知道了她從哪兒離開的。我追上去,悶悶不樂。

      阿姊問我:“怎的,感情受挫?”

      我說:“呸,天殺的柳行野,我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會和他過不去!

      阿姊上下打量我一眼,摸了摸我的頭。

      我微微感覺到了安慰,但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這個手法,和她挼大黃的時候如出一轍,都是敷衍得很。

      ……大什么黃,沒有大黃。柳行野給老子滾出老子的腦子!

      我下了決心,以后要和柳行野杠上了,誰來勸都沒有用。

      06

      阿姊扯著我回家了。原本她早些年就要嫁人的,卻因著男方家的白喜,硬生生拖了兩年。

      但阿姊和姐夫感情又很好,所以阿姊在家壓迫我,出去壓榨姐夫,過得很是滋潤。原先我看著她,總怕日后也被人呼來喚去,擔心得親也不想定了。

      當時阿姊就笑我,說我異想天開,沒誰看得上,只管放心。

      不過至今我沒想明白這看得上是哪個看得上。

      在從湖里回來那個夜晚,我爹果然從阿姊那里知道了我拉著柳行野游湖的事情。我原本以為會挨一頓罵,結果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什么也沒發(fā)生當然是最好的。我用過了晚飯,又溜達到那個茶館旁邊。這時天已經(jīng)暗了,劉大爺早也回去歇息了,我又從小巷里面穿過去,去看湖。

      說起來也都是怪我姐。我記得背面柳家是不許晚歸的,所以打算拉著柳行野在湖上耗到天黑,然后翻臉,告訴他,如果再記仇,就自己回去,如果不記仇了,我就幫他告訴柳大人,說是我拉著他到我家做客——雖然,我依然不知道為什么我家會是那個唯一的例外,不過,大概是因為父輩們關系好?

      但是我阿姊那么一打岔,我……也是真的待不下去。雖然平日里互坑打鬧是日常了,但那么微妙的情況,我情緒不穩(wěn)也正常。

      給自己分析了半天,我滿意點頭,為自己的情緒失控找好了理由。我選擇走的是和白天一樣的路,說實話,黑沉沉的,很是不詳。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想走這邊。

      不過天上圓月給面子,大概是嫦娥姐姐心情好,看我可憐,打算補償補償可憐的、白天被攪了局的我,于是好心幫我照亮了面前的路,讓我不至于摔倒。

      就是可惜。

      那最好的位子,上好的茶水,全都因為這鬧劇打亂了。我覺著,本來應該一笑泯恩仇啊,不打不相識啊的局面,硬生生被那點不存在的情感攪和得七零八落。大概是命。

      我低聲嘟囔:“和好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就一糾糾纏纏扯不清楚的爛賬。”

      嘟囔完這一句,我繼續(xù)往前走,跺跺腳竄出去,準備靠在別人家的木屋房板子上。然而月光給足了面子,讓我冷不丁見著旁邊一個熟悉的人影。

      簡直太給面子了,睫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壓根不給裝作沒看見的機會。

      我思量一番,似乎剛才嘟囔時,似乎沒有壓低聲音,也沒有改換聲線——也不給我裝傻的機會。別人能否認出我尚且不知,但柳行野,卻是一定能聽出來的。

      我也要面子的。就是死撐著,我也不可能把剛才那句話吃進肚子里,更別提道歉了。

      于是我冷哼一聲:“若不是你,我也不至于計劃被打亂成這樣。你且等著,明日我再找你算賬!”

      然后我就走了。就算我知道這件事情與他無關,他不過是被我遷怒,我也想生氣——起碼氣個三天,不能再少,才能消氣。

      我悶著頭回到家里,和往日相比,可以算是早早就歇下了。就是總覺得自己忘了些什么事情。

      管他呢,我毫不在意。既然忘了,那必然不是重要事情吧。

      這么想著,我睡過去了。夢見了什么倒是不記得了,只依稀感覺是場美夢。

      07

      又是新的一天。

      雖然我也覺著自己比較懶,但那是和我爹阿姊那種天不亮就起來練劍的人相比。阿姊是天明前就起床梳妝打扮,力求不要在一天的活動里亂了容貌,雖然我覺著,阿姊化沒化妝差別不大,但我不敢說。我爹,那真的佩服。一大把年紀了,天天早起,練劍練得比我還勤。那劍一揮,我看著就怵。

      而且我爹練完劍,偶然顯得十分傷感,我覺得他大概不是很喜歡練劍,但還能這么堅持,并且一劍就把我挑趴下……我哪還敢說什么,只好佩服佩服。

      自己穿好衣服之后,我看著我爹今天又比較傷感,我覺著大事不好。

      畢竟以往每次他露出這樣的表情,我都會莫名其妙也很難過,所以我決定今天乖一點,去書院當吉祥物。

      ……但是這樣又繞不開柳行野啊,我直到吃完早飯,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我爹甚至問了阿姊,問我這段時間有沒有什么不對勁。

      阿姊看著我冥思苦想的樣子回答:“不是什么大事,發(fā)現(xiàn)了點東西!

      嗯?我只是在想,不是聽不見。

      最后我還是溜了,長輩嘀嘀咕咕,我聽不見,也不好偷聽。(偷聽失敗之類就不用解釋了)

      說起來,人人都說來這書院,是權利的一種象征。我在其中,只覺得無聊。

      但其他人總是一副好學的樣子,所以我偶爾也會懷疑,是自己哪里不對勁。

      正坐屋檐上想著,突然有人朝我扔來一團東西。我一接,發(fā)現(xiàn)是團孔明鎖。

      ……?

      誰這么無聊,會趕著上課時間往我手上扔東西?還是小孩子玩的孔明鎖。

      我疑惑的往下頭一瞧,半個人影都沒瞧見。接著我仔細觀察,還是沒瞧見半個人。

      我屬實疑惑了。

      這個事情不像是小姑娘干出來的。雖然知道自己挺討小姑娘的喜歡,但是吧,這么高的屋頂,還扔過來再躲起來……除了阿姊,我暫時想不到其他人選。

      阿姊也不是會這么干的人,她要是想收拾我,早就把我拎進去聽課了。

      我?guī)е欢亲右苫,一拋一拋的,在屋頂上繼續(xù)扔孔明鎖玩。

      解孔明鎖這種事情,我在小時候傻乎乎和柳行野比過。家中所有能搜集到的鎖都被我研究了個遍。但盡管我研究了十來日,卻依然沒能贏過那廝,就慢了半分。所以連帶著,雖然各種類型的鎖都會解,但我偏偏不想解開這個孔明鎖。

      有什么不能當面說!我想著,決定不解這個孔明鎖。

      猜什么人心,有去找柳行野的麻煩好玩嗎?

      沒有。

      肯定沒有。

      我想著,跳到了旁邊的樹上。這樹據(jù)說是百年銀杏,結實得很,我也很放心待在上頭。

      我摘了一片葉子,又準備偷偷刮一下樹皮。不過看著這樹的年紀大約是我爹的爺爺份上,還是只掐了葉子。

      我當然知道柳行野總是坐在哪兒,是東邊靠窗的地方,我決定去給他一個小驚喜。

      他驚不驚喜我不管,我覺得驚喜就可以了。

      08

      摘完葉子,我又覺著無趣。

      這手總是不得閑,總想揪些東西玩兒?粗悄哿υ谘矍盎蝸砘稳,想到柳行野,一時間氣不過,揪了兩條下來。

      我一直坐在屋檐上,也是無聊,把摘下來的枝條繞了繞,繞成適合帶在頭上的大小。然后想想,討了個巧,把孔明鎖也編了進去。

      但這樣不夠好看,我又不敢打院子里那些花的主意。我要是動了,怕是要被夫子追殺到地老天荒。

      于是我看上了旁邊的一株桃花。雖然開得不多,但朵朵都很漂亮,還順便揶揄他,說上一句面若桃李。

      我挪過去,挑了幾朵大的,好看的桃花,連著柄摘下來,一朵一朵卡在柳條編的環(huán)上。卡完之后,我端詳一番,覺得頗有姐姐們編出來那些花環(huán)的神韻。

      花環(huán)準備好了,正好那課暫時也下了。我便輕巧地跳著,三兩步落在了窗外,沖著屋里的柳行野招手。

      他沒看窗子。

      我不太開心,直接喊他的字:“柳行野!”

      他轉頭面對我,朝我走來,陽光照在他的衣襟上,慢慢爬上面龐,顯得他的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好看。

      我有點不忍心捉弄他了。

      柳行野看到我,問:“影搖,那孔明鎖……”

      那那也不過是須臾間的變化,我把花環(huán)藏在身后,趁他說著話,沒注意我的手時,帶到了他的頭上。

      他愣了愣,從花環(huán)上摸下一朵桃花來。

      柳行野捏著桃花在笑。

      我摸約是瘋了,居然硬是從那廝的臉上看出好看的繾綣。

      是那種比春色驚艷三分的好看。

      我看著他,自怨自艾:下次一定,不食言,說氣三天就是三天。

      柳行野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他在盼著我說什么?亦或是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為何,只吶吶著說,好看,面若桃李,是美人也。

      他見我不發(fā)一言,輕嘆一聲:“影搖……”

      我直覺不能讓他說下去,若不阻止,事情定然會脫軌。他話音未落,我便急急忙忙就開始找話:“這孔明鎖,是你扔給我的?”

      他那種莫名的,溫柔繾綣的笑意更深了些,我看不透。

      柳行野說:“嗯。”

      我茫然無措,只能話趕話,隨口瞎編:“早些知道是你送的,我就不還了,還順便要看看是什么樣的機關,才能入的了你柳行野的眼!

      我明顯感覺他一怔,眼底的溫柔散了一半。

      雖然有些奇怪,但這會才是我熟識的死對頭。思及此處,我往日那種散漫的勁頭又冒了頭,開始無邊無際地說瞎話:“你看,我拿著這不知何人送的孔明鎖……”

      他卻打斷我,說:“不用了,既然你沒興趣,正好我把它拿回去罷了!

      雖說平日里我們總也這般說話,但我看他眼里似乎留不住光,原先盛著的那些也落了空,顯現(xiàn)出一片空空蕩蕩,總覺得有些心慌。

      我說:“不,說著給我的東西,可不能賴賬!

      柳行野只是微笑:“我可未曾有過‘贈予’這類的言辭!

      又來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柳行野這副死氣沉沉的刻板微笑。在往常,他一露出這個微笑,我定然扭頭就走,但今天不同。

      我總覺得,若是要不回那個孔明鎖,我會后悔。

      大約是因為得到和被要回的過程過于荒謬。我最后只這么猜。

      雖說我恨得牙癢癢也治不了柳行野,但較真起來,他攔不住我。

      我沉默,他看著我沉默。

      最后我一只手扒著他的肩,一只手去取我扣在花環(huán)上的孔明鎖。

      柳行野訝然,扭頭看肩時,我偷了孔明鎖便跑。

      我想,柳行野如此在意,其中必然藏有秘密。

      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

      09

      柳行野沒有追上來。

      我無端松了口氣,才開始注意自己跑去了哪里。也不曾想,我往四周一看,卻是跑到了平時聽姐姐們唱曲兒的小樓邊上。

      想著也沒有相熟之人會來這里,我便大搖大擺的上了樓,喊個熟識的姐姐幫我彈一首曲子。

      那姐姐掩面嬌笑著問:“今個兒江小公子想聽些什么曲子呀?”

      我倒是興趣缺缺,只說了句隨意,便開始搗鼓手里的孔明鎖。

      另一個姐姐抱著琴,盯著我,看了半晌,笑笑說:“看江小公子躊躇如此,奴家便擅作主張,奏上一曲吧!

      我沒管,點點頭示意自便。反正聽與不聽都無甚差別,也都不會對我解這個孔明鎖有所助益。

      這個孔明鎖還真應了柳行野的風格。說得好聽,是七竅玲瓏,看輕一點,便是空有算計。

      這鎖,按照他的方法來解,也真是難得繞。但若是我來,那整個鎖像有一顆線,輕輕一拉,便開了。

      我有些緊張。

      我把鎖拆開后,發(fā)現(xiàn)里面放著一個干枯的枝干。

      我小心翼翼把它拿出來,才發(fā)現(xiàn)還有兩個小東西。但我下手沒個輕重,一眨眼,它們已噼里啪啦掉沒影兒了。

      我著急去撿,但撿不到,反而手里的孔明鎖零件也掉到了地上,掉了好幾個。這更大的噼啪聲一掩蓋,小東西就完全找不到了。我只能垂頭喪氣盯著那截樹枝,與它相對無言。

      我愣是愣了半晌,猜不出柳行野的意思。

      那彈曲兒的姐姐一曲彈完,摸約是見我還在愣神,便湊過來問我:“哎呀,這是在看什么?”

      我嚇了一跳,向后仰頭。彈曲兒的姐姐似乎也被我嚇著,退后兩步,嘆口氣。

      “這么兇做甚?不過是紅豆樹枝,也沒什么好稀奇的,”那姐姐眼珠子轉了轉,回過神后,又嬌笑起來“莫非是哪家小娘子送的?常說道人心玲瓏七竅,依奴家看啊,說的就是她這種了!

      我不知所措:“……?”

      我就見著那個姐姐袖子一揚一收,眨眼間嫩白的手便到了我眼前。我沒看手,看她的臉。

      我聽見那個聲音說:“江小公子真的不看看么?好歹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呀!

      那姐姐把手里的東西遞給我。我終于拿起一看,原來是紅豆。

      我見著彈琴姐姐繼續(xù)回去彈琴,還笑著說:“剛才那曲啊,也名為紅豆。既然江小公子剛才魂不守舍沒聽著,奴家便再彈一回!

      我“啊”了一聲,表示回答。

      恍惚間,我聽見樂聲纏纏綿綿,似遠似近,有枝頭未熟果子的酸澀感。

      仿佛腳下不是實地,飄飄然同著地云端。我在仙境飄搖。

      見陌上花開我歡喜,見川前落銀我歡喜,見月上枝頭我歡喜。

      而在歡喜之間,我隱約聽聞有人喚我,我便欣欣然回頭望去。

      哪想望得個一片空茫,我剛要轉回頭去,我的眼卻被一雙手蒙住。

      我也不感覺害怕,也覺得這手有一種莫名的熟悉。

      有人在我耳邊低聲呢喃,我聽得出那是柳行野的聲音,也聽得出那是一首詩。

      他說:“紅豆生南國,春來發(fā)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10

      我……落荒而逃。

      不敢聽,不敢看。

      我當然知道塵世間沒有什么仙境,也知道蒙著我眼睛念詩的人不過是我的幻想。

      但……怎么會呢,我整個人都是懵的。

      待我回過神時,自己又漫無目的的到了大街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個孔明鎖——我竟不知道什么時候把又它拼回去了——和枯樹枝,和紅豆。

      我突然就泄氣了。徑直回了家。

      若是戀人間,隨便寄些小物聊表心意也罷了?蛇@算什么?

      說起來也是正好,我爹上朝,我姐出門。院子里沒什么人,我竟生出一種空落落的錯覺。

      于是我鎖上門,把自己關在房間里。

      ……

      我蹲在床旁,縮成一團,頭埋在膝蓋里。我總覺得這樣的姿勢最安全,最溫暖。

      我不敢。

      可是心底總有莫名的聲音在攛掇,對我說:“你有什么不敢?”

      我怎么敢呢。一違倫常,二違倫理,有絕香火……一世罵名。

      我又想到柳行野。

      說起來,我倒也羞愧。喊了近二十年的伯父,到頭卻惦記起人家兒子來。

      ……我是真惦記上他了?

      那柳行野又怎么想?

      我想不通,像思想都被堵死一樣,沒有出口。

      想不通,不如不想。我爹雖然自己死板,但從不把那些條條框框加載我身上。于是我也活得出格,打破規(guī)矩卻不打破底線的事兒,基本上都有我摻合的一腳。

      不過是大白天睡個覺,這總該沒人攔我了。

      ……不過我為什么要想著總?

      算了算了。

      一覺起來,天也黑了。

      我還是想不到該怎么辦。

      我伸頭出去看時,我爹和我姐已經(jīng)回來了。介于我爹我娘是皇帝賜婚,我之前瞧著他們之間也是恭敬有余,親密不足,我便不打算去問。但我爹身旁也干干凈凈,不像很多人家,一團的妾吵鬧個不停,礙眼得很。似乎柳行野家也……

      不行,不能想他。

      最終我把目標安在阿姊身上。阿姊與姊夫兩情相悅,又是門當戶對,大約能給我解答吧。

      我在院子里繞了半天,找到正在摧殘花枝的阿姊。她看我兩眼,笑我:“無事不登三寶殿,阿弟今個兒找來又是有什么事?”

      我扭扭捏捏:“我有一個朋友,他大約是瞧上了一個人,只不過他們同為男子……”

      阿姊漫不經(jīng)心,毫不在意:“那讓他去說!

      阿姊打量著我,語氣平緩:“也就趁著你這種年齡,尚未定親,也好得放肆一把。若是成了親,就不得這般隨意了!

      我聽得心中添堵。

      按理說,歷朝歷代都沒有現(xiàn)在這般,對男風這般的縱容。我不清楚為何,但總歸不過是這些年間的事。雖說縱容,卻依然上不得臺面。若是成親前玩玩就罷了,若是真抱著共度一生的念頭去,也是處處受制,最終被攆在車轱轆底下,一片片壓成泥。

      我不想只是玩玩,我想和他好好的,我想以后也不要變。

      我憋著一口氣,補充說:“不是,他是真心的。”

      阿姊上下打量著我,我很慌。既害怕她聽出來說的是自己,又害怕她聽不出來說的是自己。

      但阿姊最后什么也沒戳破,只笑笑說:“那你告訴你朋友!

      我問:“說什么?”

      阿姊看著花,沒有看我,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他若是有那顆心,那個膽,情愿受著那些你我都知道的后果……那便去吧!

      11

      我聽完阿姊的話,沉默著,也不挪動。

      阿姊見我佇著,問我:“不是問個朋友么,不去告訴他?”

      我連忙點頭稱是,準備三兩下溜開,但走到院門前,又聽見阿姊自言自語。

      她說,又不是我要做決定,帶個話而已,這么糾結做甚。

      我疑心她聽出來了什么,但不敢問。

      我唾棄自己,怎么什么都不敢。

      沿著小路出了門,我想著那些話,爬到了屋頂上。

      我想么?和柳行野共度一生。

      起先不曾察覺就罷了,現(xiàn)在一想,往日種種,皆是刻意。

      我想,不僅想,我還想現(xiàn)在去見他。

      我往柳家那邊挪一點,又挪一點,直到看到柳行野坐在石椅上。

      我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他似乎拿著什么,在沉思。

      柳行野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視線,側頭朝四周看去。我下意識躲了起來。

      好吧,我就是,暫時不敢見他。

      只是暫時不敢,等我理清楚心思,就光明正大的見,也不要是偷窺被發(fā)現(xiàn)的見。

      我這么安慰自己,覺得風頭過了,才探出頭去。

      只是柳行野已經(jīng)走了。我仔細一看,石桌上放著個棋盤,上面有幾朵蔫掉的花。

      我還沒準備好做賊的心思,不敢跳進院墻。只在墻上坐著,勉強瞧得那花是粉色的,總是晃眼,也總覺得是我編給他的桃花。

      我的心不爭氣地又撲騰了幾下。

      我又想見他了。

      可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找他。平日里隨意逛個街就能碰上三番五次,但現(xiàn)在,天也黑了,我也沒琢磨過柳府的作息,蹲守不到。最后也只好在墻頭呆坐著,碰個運氣,看看能不能見著。

      說來也奇怪。我分明下午才睡過一覺,但看著漫天的星星,又生出了困意。

      我蜷起一條腿,下巴擱在膝蓋上,另一條腿順著墻晃蕩,漸漸合上了眼睛。

      半夢半醒之間,總覺得鼻尖縈繞一股桃花的甜香。我疑心這又是一個夢境,想看清到底是何方神圣,便睜開了眼。

      我見柳行野站在墻下,遞出一棵系著紅線點桃花枝,枝頭桃花挨著我的鼻尖,是特意留住。

      我覺得他不是想留住春,是想留住人。

      柳行野見我睜眼,嚇了一跳,臉上的笑意來不及收干凈,手里的花枝要落到地上。

      我撈了桃花枝就跑,跳回我家的院子里,又一個人縮在墻角。

      我覺得自己的臉要燒起來了。

      我蹲了許久,直到感覺臉上不那么熱了,才清了個我姐放我房間里的花瓶,把花枝小心翼翼插進去,再重新跑回墻邊。

      是我賊心不死,想再看看柳行野。

      我又爬上墻。

      這回我瞪著眼搜尋半天,沒見到柳行野,還以為他回房了。我嘆口氣,準備拍拍灰重新坐下,才發(fā)覺他還在墻根底下。

      我被他嚇了一跳,沒坐穩(wěn)直接滑到了他家里面。

      我埋怨:“你怎么在這里站著,等著嚇人么?”

      柳行野卻露出一個死氣沉沉的微笑。

      我很不滿意,說:“你不要這么笑!

      他便換了一種笑法,只是依然死氣沉沉。

      我更不開心了。我直接問他:“你在不開心些什么?”

      柳行野又只是笑:“沒有什么!

      我簡直想掐著脖子威脅他。

      柳行野見我這樣,嘆氣:“既然都知道了,又一直在躲,我哪能不明白呢。”

      他眉眼間露出一絲憂傷,確實比剛剛笑的樣子鮮活,但我還是不開心。

      我說:“我沒有躲!

      柳行野伸出手,伸到半空中停住,又向前伸,摸了摸我的頭。

      我不知所以,但沒躲,任他揉。

      但他的手只輕飄飄落了一下,便沒了后文。

      柳行野說:“我的心意是我的,與你無關。你明白了,決定疏遠,也是情理之中!

      我沒有。我從來沒有打算疏遠。

      他繼續(xù)說:“你不必在意,滿打滿算,不過是命里再少一個過客罷了!

      柳行野說完,轉身就要走。

      我拉住他。

      柳行野疑惑地轉身。

      我扣住他的手腕,把自己的手塞了過去,是十指相扣的方法。

      他更是明顯的詫異了。

      我不知道愛人之間是如何相處,只就抱著他,額頭抵在他的脖頸間,小聲說:“我……沒有疏遠,行野,你……給我點時間適應!

      后面的話我死活說不出口。

      適應什么?適應我喜歡他,他喜歡我,適應那些沒有來由的心悸和躁動。

      我覺得沒臉見人,但我更想看看柳行野的表情。于是我松開了擁抱,看著他的臉。

      柳行野也不敢看我,他的臉也是紅的。

      這讓我很意外,本以為他會得寸進尺點繼續(xù)追問下去,沒想到卻扒下來他那層坦然的皮。

      我湊得近了些,小聲喊他:“柳行野!

      他說:“嗯!

      我又喊他“行野!

      他又說:“嗯!

      我說:“我喜歡你。”

      他還是說:“嗯!

      我便笑了,他反應過來,一把把我抱住,問我:“你喜歡我?”

      我不想回答,蹭了蹭他的肩。

      柳行野便也在我耳邊說道:“我喜歡你。”

      我簡直從頭紅到了腳,但我不放手,賴在他身上,親親他的嘴角。

      我回答說:“我知道。”

      12

      柳行野比我高上那么一點點,不多,也就兩個指頭。

      我親完嘴角,也不知道干什么,只想對著他動手動腳。

      我摸摸他的腰,然后順著摸上去,一直到喉結。我把手放在上面,也不知道為什么,就和他說:“說句話!

      柳行野問我:“說什么?”

      他的喉結在我掌心滑動,我覺得好癢,渾身打了個激靈,像摁了麻筋一樣。我連忙把手拿開,想兇狠地一口咬上去,但還是舍不得,只輕輕咬了一下。

      然后我說:“還是別說話了!

      因為他說得我渾身不自在,我聽到他的聲音就頭皮發(fā)麻。

      柳行野笑了,這回是真心實意的笑。但我現(xiàn)在不想看他笑,我想讓他看我。

      我們黏正做一團時,我很好的聽力,讓我清楚聽到我院子里傳來開門的聲音,大約是阿姊在和負責整理院子的小廝說話。

      我哪敢讓別人知道啊,自己跑到柳行野的院子里去私相授受。

      不過我也不舍得放開,只得心一橫,在柳行野的唇上親了一口,然后從墻那邊翻過去,跳到屋頂上。

      而且還沒忘記和柳行野說一句“晚些再來尋你!

      我尋思著,自己整個人一定紅透了。

      再晚便過了夜半,我又去尋他作甚?

      沒等我唾棄完自己,阿姊的聲音先又傳了過來,我覺得自己這幅滿臉通紅的樣子屬實不好意思見人,便趕緊開了壇酒,給自己灌上幾口,才跳下屋頂。

      虧得我嫌每次從下面拿酒上來太過麻煩,或多或少,總會擱些酒在這。

      阿姊見了這幅樣子的我,果然沒起疑心,只訓斥我又不吃飯便喝酒。我自知理虧,只呆呆站著聽。但阿姊卻十分反常,只說了幾句,就把給我捎的宵夜拿了出來,叫我好好吃。

      其實我不怎么餓,但也十分欣喜。我向來不愿聽別人叨叨,但阿姊總看我,我也沒法。

      阿姊問我:“不是說朋友有問題么,你怎么反倒回了院子里坐著,還上房掀瓦的!

      我支支吾吾:“已經(jīng)解決了,才回來的。”

      阿姊大約是想要揶揄我,問:“這么近,你說的那朋友,難道還能是柳行野不成?”

      這話說起來倒沒什么錯,但我聽著柳行野這名字就心虛。也還好阿姊沒注意我的表情,看的是柳行野院子的方向。

      阿姊嘆口氣:“他是個不錯的人,你也不要老是和人家作對!

      我當然點頭稱是。

      阿姊也就隨意來看看,不多時便離開了。我還是覺得阿姊知道了什么,因為她走之前翻出了不知道是誰送我的十八式,好心的堆在我回房的必經(jīng)之路上,還,還把有龍陽之好的那些圖冊放在了上面。

      我好奇,但又不敢看,我猛然想起自己還在緩緩,便理直氣壯地打算先放著。

      夜已深了,我翻墻過了去,覺得自己像個采花大盜。見柳行野不在院子里,我才慢吞吞的過去,挪到他的房前。

      我還沒敲門,門已經(jīng)先開了。柳行野大約是一早就換上了褻衣,只在門口等我來。

      我去牽柳行野的手,他拉住我,把我?guī)У酱策,還想把我按到床上。

      我嚇了一跳,自然沒讓他按著。

      柳行野皺眉,很不開心的樣子。

      我這回光明正大的撫平他的眉心,小聲說:“剛我還在外頭打滾,外衣臟得很,別!

      那廝居然問我,問:“可否將外衣脫去?”

      我說:“不行!

      他看著我。

      他拉拉我的手,親吻我的臉頰,大有一副我不答應就一直鬧我的架勢。

      我被他弄得心癢,開始嘟囔:“也不是不成,但你不要看我……”

      柳行野說:“我抱著你,給你脫了,那樣可看不到的!

      我迷迷糊糊就答應了。

      然后他抱著我,開始給我寬衣解帶。我總覺得他不是在脫衣服,只是單純又在磨我。弄得我呼吸不穩(wěn),氣惱的咬住他的脖子發(fā)泄。

      這番舉動著實出格,等到他弄完,我已然沒了說他的想法。想著既然都這般了,我也不能全讓他一個人占便宜。

      我把他拉到床上,想起一些別人暗中嘀嘀咕咕時談論的內容,先親吻他,然后伸出舌頭。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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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等我回過神來,羞恥和懊悔開始譴責。

      身上那些就罷了,找個地方洗洗總能弄干凈的,但床上也不可避免沾到些許,就像罪證一樣,密密麻麻纏繞著我。

      我本來還在想,這不矜持,一句喜歡就迷迷糊糊被騙上了床。但仔細想來,我也不是吃虧,不如想想如何處理。

      我于是理直氣壯地瞪著柳行野:“你來!

      他居然笑著問我:“來什么

      今夜我見到的他笑,大約比之前十幾年見到的還多。

      我咬他,咬的脖子,哼哼唧唧:“清理這些!

      一片狼藉的,哪里待得下去。

      我想不出有什么辦法能弄干凈,卻絕對不愿帶著這些在身上;蛘呙髟,被進來丫鬟小廝們發(fā)現(xiàn)揪起,扭到柳家大堂去。

      就算是坦白,現(xiàn)在也不是時候。

      柳行野就看著我,我怕他下一句就要說他也沒有辦法,于是作勢要掐他脖頸,追問:“你干不干”

      說完便我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勁,于是決定裝傻。好歹他和我相處這么多年,柳行野自然也知道我要生氣了,也不再逗我,只是想抱著我一起站起來。

      我哪敢讓他抱,連忙從他身上下來。

      離了體溫,我又覺得空落落的,想反悔抓住他的手,但拉不開面子,只好把手收回來,隨便找個東西抓著。

      柳行野很快便折回來,我見他拿了個盆,里頭盛著水,水里飄著張浴巾。

      若是讓我來說,就算我設想的關于柳行野處境最壞的打算,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隨意的披著衣服,端著盆。

      我只覺得心里曾經(jīng)有關他怨念與覬覦的那些念頭都從云上落了下來,啪嗒啪嗒砸到心窩里。

      柳行野擰干那浴巾,淅淅瀝瀝的水聲滴著,我向他伸出手。

      他笑起來,我又直覺他是蓄謀已久。但那又如何?左思右想,不過都是我心甘情愿跳下去。

      那帕子貼到我腿上時,我下意識打了個寒顫,捏住他的手,說:“涼!

      我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難得的撒嬌。也不是沒在寒冬臘月去湖里游泳,那種冷,我也不愿抱怨一個字。現(xiàn)在不過是略帶些涼意,我怎么就脫口而出。

      我懊悔。然而柳行野親吻我的眉心,配合地回答:“不涼了。”

      我猜自己又是面紅耳赤。

      柳行野整理完之后,我一直看著他。

      先前衣服一扔,就被他騙了去,我其實還不知道柳行野抱起來是什么感覺。但我怕著一抱,卻是又沒法走了,只好不了了之。

      我向來是不耐煩繁瑣的衣物的,只今天我恨不得這衣服再多上幾層,好把我那個留下的念頭包裹得嚴嚴實實,不漏一點兒縫隙。

      我把腿擱在床邊,踩下地。

      柳行野看出我要回去了,一本正經(jīng)的胡說八道問我:“夜訪深閨,不偷些什么?”

      呸,還好意思深閨。

      偷什么,偷情算么?

      我沒回答,只是盯著他,他笑了一下,我被這笑容晃了神,一時不查,被他拉著彎下了腰。

      柳行野輕輕地吻了我的唇,說:“我允許你偷走一個吻!

      我覺得黏糊糊的,但嘴角也不自覺的上揚,回答說:“那我每夜都來討一個吻,直到某天偷走一顆心!

      今夜的風很好,桃花在夜里不肯露臉,像和月光捉迷藏一樣。我?guī)е祦淼囊粋吻,輕盈地翻過院墻,滿載而歸。

      15

      第二日,我醒得格外的早。

      雖然醒了,我卻也沒出門,只盤腿坐在地上,還把平日里來叫我起床的人嚇了一跳,以為屋里進了個賊,差點提著掃帚打我。

      我清清白白,可一點沒存嚇唬人的心思。只是思來想去,總覺得自己和被下了降頭似的,不過兩日,我卻已經(jīng)從處處看不慣柳行野到昨晚的和他滾作一團。

      這可稱得上一句詭異了,我想不通,決心今個兒好好觀察。

      只是我早起這件事似乎驚動了一家。阿姊一早見我,便問我午飯想吃什么。

      我詫異,問她:“怎的想著問這個!

      阿姊就笑我:“慶祝這百年難遇的早起!

      打趣我有意思?我不理她了,只留她在一旁笑得歡。

      但我一出門,卻忘了本來想著去做的事情。我試著猜柳行野去了哪里,只想到他會同往日一樣,乖巧地去書院里坐著當木雕。

      氣不打一處來便是我現(xiàn)在的感受了。

      我逃課慣了,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況且不夸張地說,那夫子見著我,比見不到我起碼頭疼三倍以上。我在門口跺跺腳,也不愿去爬墻。

      畢竟我如今年歲可不止五六,早就過了上房揭瓦的時候,別說別人見著會怎么樣了,我自己先過意不去。

      我又想見柳行野,又不愿勸他逃課,左右為難。

      于是我又開始左搖右晃,晃到街口,去買了一支冰糖葫蘆。

      我付好錢,拿起那串冰糖葫蘆咬了一口,撇嘴。

      酸的。

      我覺得無處可去了,便干脆去了旁邊的茶樓,隨便點了些什么,開始發(fā)呆。

      我爹送我來書院時,一不曾囑咐我遵循規(guī)定,二不曾告訴我何日出師。所以也不算束縛我什么。但這京城的地界,就同一個罩子一般,把我劃到里面,于是蔫著,提不起心思。

      或許是我和他都不大,尚未及冠,不然也早給那兩個爹塞了任務扔進官場里。我還記得,我爹原話是,少年英才多了去,不差我們這兩個,不如先學學如何做人,才不會在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局勢中,做出不令自己后悔的選擇。

      我只突兀想到這個,便怎么也趕不走了,總疑神疑鬼,仿佛我爹未卜先知,提前算到了我和柳行野這樣無法收場的局面。也是不知柳行野是如何看待,卻莫名擔心起來——光是看書院便可得知,老古板們雖然古板,但對這些事情,除了一句荒唐以外,大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他們畢竟見多識廣,即使看不慣,也不會小人作態(tài),四處摸黑謠傳。

      我愁我們之間的未來,可昨夜睡得晚,今日起得又早,不知不覺,眼前又染上一層霧,困得迷迷糊糊。我夢見似乎柳行野坐我旁邊,我就叫他一聲:“柳行野!

      他說:“嗯,什么?”

      我不說,又叫他:“柳行野。”

      他還是好脾氣的回答:“嗯,是我。”

      我才笑嘻嘻回答:“柳行野——沒什么。”

      不僅如此,我還把頭靠在他身上,抓著他的手臂不撒手,要他哄我睡覺。

      我夢見那個柳行野溫柔地摸我的頭,也和我說些什么喜歡一類的話,我滿意了,于是真正睡去,夢也不見半個。

      16

      我夢中隱約感覺柳行野在身邊,于是睡得極好。然而真正醒來時,卻被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那人幾乎是緊貼著我,是一個近似半抱的姿勢。我被這架勢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下意識拿住對方的肩,朝桌上摜去。

      他除了一下被我捏住有些差異以外,很快倒是站住了腳,沒讓頭真的磕上。

      我還想再動手,但對方已經(jīng)遲疑著,喊出我的名字。

      他說:“影搖?”

      我便一下子停了動作,卸了力氣,改成頭埋在他的肩上,大半身子也壓著他。

      我嘟囔嘟囔:“也不提醒!

      我不覺得我打不過他,只怕他被我無意間傷到,最后還是我心疼。

      柳行野摸我的頭,我糊在他身上,支支吾吾。

      我其實很好奇他為什么會出來,但又不愿開口問,只明里暗里提到書院,就那么看著他。

      我知道他一向最受不了我這種盯法,畢竟我也一樣,看不得他的眼睛,一看得久了,便要要沉進去。

      柳行野果然撇開頭去,我便罵,說他心虛。他又不敢看我,又不敢不回答,只最后紅著耳根,憋出幾個字來。

      我仔細聽聽,發(fā)現(xiàn)他說的是“不是約束,只是一些幫助……”

      這說的是書院么?

      我很想用寫見不得人是方法撬開柳行野的嘴,然而要臉,在這熱熱鬧鬧的茶館里頭做不出那些事兒來。先前已壓低了聲音,此時都有人伸了脖子往這邊看了。我拽拽柳行野,意思是叫他和我走。

      柳行野卻只笑,一副任我拉拽的樣子,卻一直不肯挪窩,大有一副就賴在這里的樣子。

      我湊過去,小聲告訴他:“我生氣了!

      柳行野捏捏我的手,大概是叫我不氣不氣的意思。我怎么可能這么就放過,于是按住他的手,和他挨得極近:“你不愿說,我便猜不出來?無非是你打算把一切算計好了,再從容把我拖出來溜溜,什么傷痛苦悶都不說,只讓我坐享其成。”

      我說完這句,稍微退開些,沖他掰指頭,數(shù):“能有什么呢,無非我們的關系。你爹必然知曉,同窗尚未察覺,親戚也未曾告知,還有市井傳言,以及陛下……

      “我算不出順序,難道還猜不出你的打算?”

      柳行野嘆口氣,和我一一解釋。

      書院不是制約,我總是看不慣,也不過因為那里不適合我。我向來憑直覺做事,不愿思考過多,以免英年早禿。若是我們真要做什么,那些先生們不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會開個后面,把所有有的沒的真的假的猜測,都擋在外面。

      至于是不是想要保護我……

      柳行野矢口否認,但我不可能信。若不是今天我戳穿,天知道他能瞞我多久,就像他瞞這對我的心意一樣。我不說,他便裝不知道。

      我警告他:“要是再想這般瞞,我便……”

      一時間我也想不到能怎樣,于是說:……便幾日不理你。”

      他正要開口說些什么,我先眼疾手快按住他的唇,手指上傳來的觸感讓我有些臉紅,但不妨礙我繼續(xù):“不要看輕我,也不要瞞我——你知道的,惹急了我,也可以把你鎖起來,鎖在清凈的地方,十天半個月沒人找得到,等那些事塵埃落定后再放你出來!

      我確實做過類似的事,也成功了。不過那時可沒想那么多,關了個一天半,我見柳行野真跑不出來,便心滿意足的把人放了。

      若是現(xiàn)在……

      我偷瞄他一眼,覺得自己不僅可以關十天半個月,還能得寸進尺,把人鎖在床上。

      見柳行野無奈點頭,我咳咳兩聲,把奇怪的想法甩出腦海,拉著人準備去玩。

      我心想,既然不是制約,那我們便是自由的,也就可以只二人,膩在一起,無所事事。

      17

      那天晚上我回去時,阿姊見了我,連忙熱情地招呼。我疑心她這么反常的熱情是有詐,不敢動。

      阿姊看我,問:“昨晚可睡得好?”

      我點頭。

      她哼哼兩聲,大約是說了句行吧,就開始點菜。

      阿姊看了半晌,說了些打算吃的菜,卻還加了句:“還有,給小弟整個四喜丸子!

      我納悶,我平時分明沒什么打算,一直都是有什么吃什么,怎么突然給我點菜了?要知道,我也從未表露出對四喜丸子的喜愛之類的。

      阿姊笑:“四喜啊,給你的!

      我轟的一聲炸開了。

      阿姊果然什么都知道,我感覺自己快沒臉見人了。

      誰不知道什么是四喜。

      無非就是久旱逢甘雨,他鄉(xiāng)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我昨夜和柳行野胡鬧那一通,也恰好就和了那句洞房花燭夜。

      阿姊看著我,笑瞇瞇的,我也不知道她看透了沒。

      我假裝冷靜,問:“什么?”

      阿姊拍手笑笑:“你不知道?你該去考科舉了?”

      我哪里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阿姊究竟看透沒有。

      之后我和柳行野又游蕩了幾天。

      我只是覺得看透如何,沒看透又如何,不過是一起擔著,不去放手。

      期間我?guī)Я幸叭チ宋易钕矚g的幾個地方,見他反應平平,我于是開始逼問。

      一開始柳行野還不肯說,支支吾吾的,想要岔開話題,被我無情鎮(zhèn)壓,又把話頭扯回來。

      直到柳行野整個人被我壓在梨花樹下逼問,才承認:這些地方,說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他基本上都來過。

      我仔細回想,也是。

      于是我更不高興了。既然都去過,為什么只讓我一個人在那里說來說去?

      我看到屋檐時,會指著和柳行野說,我曾經(jīng)在那個屋檐上看見燕子巢,還打算去戳,結果差點被那大燕子啄了手。來年再去看時,卻沒有燕子了,不知道是煩了我的騷擾于是換了個地盤,還是南方太暖,于是樂不思蜀,再也不想回來了。

      見著小孩舉著糖人,我會和柳行野咬耳朵:小時候我叫捏糖人的金叔捏過一個柳行野,本來金叔以為我們倆關系好,笑呵呵的就捏了,誰知道我啊嗚一口下去就沒了頭,可嚇出來一身冷汗。

      柳行野往往只是聽著,時不時給面子的笑幾下。我原本是很滿意的,但他一說他也去過,我又不平衡起來。

      柳行野難得的露出一些遲疑。

      我一直問,一直問,最后他才自暴自棄般的承認:“我只是,不像你那樣,能把這些事情說得生動有趣……”

      我告訴他:“可我想知道!

      平日里難得見柳行野愣住,我便拉著他的手,左捏捏又捏捏,重復:“可我想知道!

      我猜我的語氣低落,委屈的氣息要溢出來了。

      他似乎手足無措的樣子,只知道說好。

      我于是攛掇:“那你帶我去我們之前走過的地方,一個也不能少!

      柳行野確實是像答應我的那樣,一個不落地帶著我逛回去。

      柳行野每次說得很認真,但確實也很無聊。我差點懷疑起之前表白那個隱晦又曖昧的人是不是他本人。

      我戳戳他腦門,問:“你怎么說得這般無趣?”

      柳行野抓住我的手,與我額頭相抵:“……沒有你,所以很無趣。”

      ……行吧,我不該懷疑。

      我糾正他:“以后再看這些,想起往事,你就不無聊了。”

      柳行野聽罷,打算就在這里親我。我不好意思,于是躲了開:“不是……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看到這里時,我會想起你,你也會想到我。”

      這話說出來真是一股酸氣,但我就是覺得,后悔沒在小就發(fā)現(xiàn)這人的好,白白耽擱了這么些年。

      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默默補了句:“若是那樣,說不定早就散了!

      在知曉了差距和矛盾之前或之后在一起,自然是不一樣的。但我不可能承認這個“散”的可能。我于是回答:“那我自然會后悔,然后花時間把你找回來!

      柳行野不置可否,轉而問我:“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是最好的!

      我點點頭。

      但他突然反悔:“其實也不是!

      我奇了,問:“不然,你還想要什么?”

      柳行野左看右看,把我拉進更深的巷子,在桃花樹下問我:“江影搖,你愿意同我在一起,直到死亡——不,直到越過輪回與轉世,也依然在一起嗎?”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突然。我總想著這些莽撞的話,就該由我先挑起,因他的答應而結束。

      但誰說又有什么關系呢。

      我回答:“好!

      我當然希望。

      我們之間的關系變化猛烈而突然,但我從未害怕。我與他該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不論從什么角度,細細回想,或許這便是天生一對。

      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我們能夠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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