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第 1 章
當張帆麗開鎖進門然后開燈之后,發(fā)現有個陌生男人四仰八叉地倒在打碎的窗戶邊時,她嚇得都忘了尖叫。試探性地喊了好幾聲都沒得到任何回應之后,張帆麗不得不硬著頭皮抄起一把椅子一點一點湊近這個男人,結果等她走近了才發(fā)現這位似乎是墨西哥裔的陌生男人可能不是睡著了,而是被槍擊所以現在暈過去了,因為她看見這男人黑色夾克上有個洞,周圍浸濕了一大片。
仔細看了一圈這個暈過去的男人手里沒有槍,張帆麗放下椅子,用腳小心掃了掃碎玻璃,然后蹲下來拉開男人的夾克,里面的淺色短袖被血染紅了一大片,而從微微起伏的胸口可以判斷,這個人還活著。
張帆麗一時沒了主意,她不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男人是什么來路。他是壞人嗎?從他延伸到脖子的夸張彩色紋身來看,他可能是壞人,那他或許是在被條子追捕的過程中中槍的。這樣的話,如果她撥打911報告,會不會有這個人的同伙之后找她來報復?要知道張帆麗只是一個拿著國家資助來加州大學圣迭戈分校訪學一年水水出國經歷的博士后,眼看著還有兩個月就功德圓滿可以回國了,她可不想被人盯上,尤其最近她總在本地新聞里看見兇殺案的消息之后。而且她聽說圣迭戈有各種幫派,尤其其中最可怕的可能就是墨西哥幫派了。
張帆麗猶豫,掏出來的手機又放回了兜里。她用手輕拍這個男人的臉,然后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不斷地重復“Sir, can you hear me”,試圖叫醒他。重復了有一會兒,這個男人終于微微睜開眼,吐出兩個詞“No cops”,然后就又不省人事了。
聽到這個男人這么說,張帆麗十分慶幸自己沒有第一時間打911。其實她對美國執(zhí)法部門的抵觸不光是來自于她瞎琢磨的被幫派盯上報復,實際上主要源于有回她在家準備了豐盛的中餐和幾個中國同學一起聚會,結果也不知道是哪道菜的味道合不上這棟公寓里哪個沒見過世面的美國佬的嗅覺,總而言之有人報警說她家里傳來了“令人不愉快”的奇怪味道,所以幾個小伙伴吃得正高興呢,兩個警察直接上了門。
雖說這個男人自己都說“No cops”了,但他中了槍失了血,現在還暈過去了,張帆麗只能選擇盡全力就他。張帆麗恨不得把吃屎的決心和勇氣都用出來了,把這個男人從窗戶邊一堆碎玻璃中拖到了空地。她租的公寓不大,里面是小臥室,外面算是客廳,但實際上和廚房餐廳是連在一起的。扯開男人的夾克和短袖上衣,張帆麗不禁口吐芬芳,這個男人在大概是胃下面一點的位置中了槍,看那樣子子彈還留在身體里,張帆麗見狀癱在地上,這可怎么辦,現在她已經錯過打911的最佳時機了。
害怕這個男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家里,張帆麗趕緊從冰箱里拿出來了瓶金酒,酒的度數不夠70%,但總比沒有強,她把酒倒在傷口附近,然后用廚房紙擦干凈血。借著手機手電筒的光,又上手摸了摸,張帆麗確定子彈還在身體里,于是她當即決定,她要把子彈取出來。
其實張帆麗不是大夫,也不是獸醫(yī)或者肉聯廠的屠夫,但她畢竟是微生物學的博士,而且也做過給大鼠小鼠開膛破肚的實驗,所以她知道子彈在身體內一旦造成了感染,那么在沒有專業(yè)醫(yī)療的情況下,人很容易就死了。電光火石之間,張帆麗把筷子、叉子、勺子還有剪刀這些她看得見的“趁手工具”放在微波爐里高溫轉了幾分鐘,然后一只手舉著打火機——創(chuàng)造一個簡陋的無菌小環(huán)境,另一只手握著勺子在那個男人的肚子上擓著,這感覺無比詭異,但好在男人已經暈過去了,而幸運的是,子彈沒有深入身體內,也似乎沒有傷及器官,張帆麗試了幾下就把血得呼啦的子彈挖了出來,而她的動作也沒有引發(fā)更多的出血。張帆麗小心翼翼地用打火機的火苗在傷口的地方消殺,然后拿針線包里的普通縫衣針和棉線給這個男人進行了縫合——其實她沒做過這種手術或者類似的實驗,她完全是根據她所掌握的知識和常識在試驗,然后祈禱各路中西方神仙上帝能夠保佑這個男人和她自己。
她胡亂兌了一杯鹽和糖混合的水灌給男人,雖然大部分水都流出來了,但好在有幾口水還是咽了下去。這么一套“手術”做完之后,張帆麗的上衣全部濕透了,但無心洗澡或者換衣服,張帆麗心頭的不安愈發(fā)強烈,她只希望這個男人要活下來,至少告訴他的同伙她絕對沒害他,所以也千萬別翻過頭來害她。
思前想后,張帆麗叫出租車往返了一趟實驗室,拿回來了實驗用的酒精、青霉素鏈霉素和磷酸鹽溶液,至少這幾樣東西能幫助維持這個男人傷口附近的潔凈,她甚至還偷出來一點點丙泊酚,這是種手術用的麻醉劑,她權當是高效止痛藥來用了。
卡洛斯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自己躺在地上,腦袋下面墊了枕頭,身上蓋著毯子,借著外面路燈的光,他看見一個亞裔面孔的年輕女人縮在他身邊的沙發(fā)上睡著了。卡洛斯強掙扎地撐起腦袋,發(fā)現自己肚子上中槍的地方居然被棉線縫上了,摸了摸,里面的子彈也被取出來了,卡洛斯拿起腦袋邊上放著的水杯喝了一口,又甜又咸。
玻璃杯放到地板上的聲音吵醒了張帆麗。四目相對,卡洛斯從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懼,于是便首先打破沉默,問是不是她處理的槍傷。女人聲音是顫抖的,但她敘述了回家之后看到他砸開窗戶進來,中了槍,并且他說“No cops”,所以她決定盡自己所能處理這個意外情況?逅箚査龢寕窃趺刺幚淼茫巳鐚嵒卮?逅孤犃酥笳f了句謝謝,然后又躺回到地面上。
張帆麗解釋她實在沒有足夠的力氣把他抬到床上,所以只能委屈他在地上躺著。張帆麗又問有沒有感覺疼或者渴了餓了,然后起身準備了布洛芬和維生素片。
于是就這樣,卡洛斯在張帆麗家住下。應該說兩個人都是極幸運的,卡洛斯沒有出現內出血或者感染的情況,雖然酒精顯然損傷了他傷口附近的皮膚,但比起活命這都是不什么大的問題。
張帆麗不想跟卡洛斯有太多交流,她也感覺到卡洛斯也有相同的想法,而且除了第一天晚上卡洛斯無意識的時候確實讓張帆麗忙活了很久之外,卡洛斯沒再給張帆麗制造更多的麻煩,除了請求她給他買新衣服好讓他不至于光著膀子出去晃悠之外。
十天之后,張帆麗照常從實驗室下班回家,然后簡單準備兩人份的晚飯。大前天開始卡洛斯就會在她去實驗室之后也出門,但是又會在她回到家之后回來,張帆麗也不想知道卡洛斯出去干什么,至少她是安全的,沒有什么執(zhí)法人員找她喝茶,也沒有什么幫派人員盯梢。不過這天,張帆麗等了很久也沒等到卡洛斯,便帶著一些怨氣地怒吃了兩人份的晚飯。
第二天早上,張帆麗從沙發(fā)上醒過來,發(fā)現水槽里的碗筷還是昨天晚上的樣子,她意識到大概卡洛斯是不會再回來了。很奇怪,張帆麗心里有一絲不舍,但想到這一篇驚心動魄的故事應該算完結,自己還有五個星期不到40天就可以平安回國之后,張帆麗還是覺得心里無比踏實。
張帆麗沒去過很多國家,但在她去過的國家里,美國的海關是最讓她覺得心驚膽戰(zhàn)的,不僅是因為工作人員冷漠傲慢的態(tài)度,還因為她入境時候親眼看見有當場被遣返的,還有被帶走進小黑屋的。因而當有兩位人高馬大的執(zhí)法人員把張帆麗護送到一間小會議室的時候,張帆麗一身冷汗,莫非是卡洛斯的事情東窗事發(fā)了?
坐定之后沒一會,一位西服革履官員樣子的男人拿著兩杯咖啡進來,然后請走了那兩位執(zhí)法人員。這位當官的很客氣,先把加糖拿鐵給張帆麗,然后不等張帆麗反應過來這個陌生人怎么知道她在咖啡店常點飲料,對方就開口了,內容也很簡單,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他要我轉告你,他十分感激你給他提供的幫助,但是他沒有合適的機會當面向你表達感謝。
張帆麗一開始很疑惑,想了一下才明白過來,剛想開口說什么又馬上閉上嘴。又想了一下,抬眼看了眼掛鐘,張帆麗說她正在趕回家的飛機,以后應該都沒有什么機會和朋友見面了,替我給他帶個好。
當官的笑了笑,收起了那副打量犯人似的目光,然后禮貌地和張帆麗握手。
張帆麗出了門之后順利出關登機。踏上國航機艙,張帆麗如釋重負。無論如何,希望卡洛斯——或者無論叫什么名字的那個墨西哥裔男人,平安。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