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節(jié)]
[投訴]
文章收藏
姽畫
千妖百魅*錦緞卷
姽 畫
一 小店
一切都是從一幅畫開始。
拿到房門鑰匙,梁意平滿心歡喜。有了房子,也已經(jīng)裝修好了,接下來就是和林曉的婚禮了吧。
現(xiàn)在他正在街上四處閑逛,尋找著裝飾房間的飾品——唔,林曉向來喜歡古典浪漫的東西,這一帶有很多古色古香的小店,仔細找一找,一定可以帶給她大大的驚喜。想到這里,梁意平止不住的嘴角上揚,眼眸中都是滿滿的笑意。
走著走著便來到這條街的末端,擺在梁意平面前的是分岔的兩條小巷。他不是第一次來到這條街,卻從未見到過分岔路。一時間,他躊躇著,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左邊的那一條,梁意平是曉得的。他與林曉就時常十指相扣地慢悠悠逛著,碰見喜愛的,兩人相視而笑,只覺歲月安好——但是右邊的那一條,卻是不知何時冒出來的,而且好像有隱隱的霧氣繚繞,他看不清里面的店鋪行人。
也許是新辟的一條小巷吧,最近市政府大力開發(fā)了好多地區(qū),他又許久沒有來過——林曉一直出差在外,他無心來此。陡然生出些許好奇,那就——走右邊的這條好了!
愈往里走,梁意平就愈覺得心生涼意。這條小巷很長,他走了也應(yīng)該有半個小時,還沒有看到盡頭。霧氣一直籠罩在他的周圍,很安靜,他聽不到任何聲音,除了他自己的腳步聲。他想往回走,可是當他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了許久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找不到來時的方向。
梁意平心中驚懼,忽然耳邊響起呼呼的風聲——若是以往,他定會嚇得不輕,可是現(xiàn)在對他來說,哪怕是一點輕微的響動,他都欣喜若狂。他抬起頭,發(fā)現(xiàn)半空之中有點點紅光在閃動,如同在召喚他。梁意平摸索著向紅光處走去,見紅光越來越亮,他緩緩舒了一口氣。
離紅光近些,梁意平才發(fā)現(xiàn)發(fā)出紅光的是三個連成一串的紙糊燈籠,每個燈籠上都用隸書寫著一個大字。幽幽的紅光一跳一跳,浸染在朦朧的霧氣中,很有些詭異的味道。
梁意平卻無心于此,他正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燈籠上的三個大字——
百寶閣
二 姽畫
梁意平站在店外打量著這家店。上好的楠木雕欄畫棟,細細的青苔沉淀著過往的時光,整個店面看起來不大,但卻極其雅致,門板上刻著兩只張牙舞爪的獸——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栩栩如生,毛發(fā)畢現(xiàn)。一股好奇心油然而生,他沒有多想,輕巧地推開了店門。
有暗香在鼻尖縈繞。梁意平說不出是什么香,只覺得心情安然,通體舒暢。他環(huán)顧四周,只見各種頗具特色的古玩陳列兩邊,左手邊一盞精致小巧的紫金香爐正悠然地發(fā)散著細細的煙塵,右上方有為數(shù)不少的鈴鐺用紅線系在橫梁上,方才開門時便惹得它們一陣陣作響。正對面有一排光亮璀璨的珠簾,遮住了內(nèi)里的風景。倒真是個古典別致的好地方,以后一定要和林曉一起來。她看到這些,一定很高興……梁意平如此思忖,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原來是有客人了,歡迎光臨敝店!庇信拥穆曇糇圆贿h處傳來。這聲音妖嬈,婉轉(zhuǎn),略帶些沙啞和風情,梁意平心中一顫,不禁看向聲音的來源處。
響起一陣如玉碎般清脆的聲音,一只手優(yōu)雅地掀開了珠簾,不多時,梁意平就看見了百寶閣的老板。
這女子身材高挑,著一黑色旗袍,高領(lǐng)短袖琵琶襟,緞面上繡著大紅的牡丹花紋,更襯得她肌膚光潤似雪。烏黑的發(fā)被細心地挽成一個髻,斜斜插入一根翡翠簪子。仔細一看,竟是個十分貌美出眾的女子。此時,她正笑盈盈地看向梁意平:“先生可有什么看中的物事?”
梁意平正要開口,卻覺得腳踝處癢癢的,他低頭一看,見是一道銀白的身影,他再凝神一看——尖嘴圓眼兒,四肢纖長,屁股后面一條長長的蓬蓬的大尾巴——竟然是只銀色的狐貍!他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只狐貍,那狐貍也揚起小小尖尖的臉盯著他,突然它從鼻子里“嗤”了一聲,甩了甩漂亮的大尾巴,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走向女子。梁意平隨著它的步子又漸漸看向女子,臉上清楚明白地寫著難以置信。
女子抱起那狐貍,說道:“雍梁,怎么可以這樣對客人呢?真是不乖!彼窒蛄阂馄矫虼揭恍Γ骸白屜壬娦α,這是我的寵物,脾氣大著呢,請別和它一般計較!壬惺裁纯粗械臇|西么?”
狐貍也可以用來當寵物么?梁意平?jīng)Q定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他努力壓制著心中的驚疑,說道:“老板——”
“叫我錦緞便好!
“好的,錦老板。是這樣的。我買了一套房子,想到時候結(jié)婚用。我女朋友喜歡一些古典的東西,我想問問店里有沒有這樣的東西來裝飾房間!
“裝飾房間?您對您女朋友可真好!卞\緞又是抿唇一笑,無端生出些許媚態(tài)。她想了想,說道:“巧了!前幾日剛搜得一幅古代仕女圖,應(yīng)該能哄您女朋友開心才是!
梁意平喜道:“仕女圖?呵,我女朋友向來對古代仕女圖情有獨鐘。錦老板,煩您給我看看那幅畫!
錦緞便入了內(nèi)室去取那幅畫,只留下一人一狐。梁意平頗好奇地打量著這只難得一見的狐貍,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只狐貍臉上是……不屑與同情交織的表情……?他揉揉眼睛,再看時,它就是一只普通的狐貍,依然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在店里慢慢踱著,時不時瞟一眼珠簾后的內(nèi)室。
不多時,錦緞就拿著一幅卷軸走到梁意平的面前。她小心地展開卷軸,整幅畫像就呈現(xiàn)在他們二人眼前。梁意平不由得低呼了一聲,而錦緞的眼里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圖上的是一名女子,她身著百褶如意月裙,云紋黃錦衫和單絲秀紋帔子,烏發(fā)散散挽成驚鵠髻,上插釵鈿,顯得清麗絕俗,溫婉大方。她左手握書卷,臉上是淺淺笑意,身后有大片大片的荷花盛放。畫的右側(cè)有兩個小字:姽畫。畫雖不錯,但是這兩個字很顯然是在急迫時匆匆寫下,倒是有些破壞畫面的恬靜悠然。
見梁意平久久未開口,錦緞一笑,說道:“這幅畫不知梁先生可喜歡?”
“就要這幅了!錦老板!”他想也未想,便開口應(yīng)允。仿佛再晚一秒這幅畫就會落入他人之手。
將梁意平送出店門,錦緞懶懶靠在門邊,嫵媚地笑著說:“梁先生,若是此畫有什么問題,歡迎再到小店來!绷阂馄絽s是恍若未聞,只是甚為細心地拿著手中的畫走遠了。
錦緞也不惱,她看向梁意平遠去的背影,嘴邊勾起一抹奇特的微笑。
三 噩夢
梁意平回家后又仔仔細細地看了那幅畫好長時間,才把它掛在臥室的墻上,又端詳了一會,忽覺身體疲累,便迅速洗漱后上床休息。
半夢半醒間,只聽得一陣陣似有還無,凄楚痛苦的聲音,還夾帶著隱隱的恨意。“你這個負心的人……為什么要棄我而去……為什么要將我送給別人……為什么……”
梁意平只覺得頭疼欲裂,他想努力地睜開眼睛看看到底是誰,但是眼皮就像被萬能膠粘住似的不聽他的控制。恍恍惚惚中,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女子模糊的相貌,她對著他恬然而笑,她對著他滿臉?gòu)尚,她對著他淚眼朦朧,她對著他冷若冰霜……最后出現(xiàn)的畫面卻是她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向他沖來……
梁意平一驚,便從糾纏中清醒過來。定了定心神,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天色已微微亮。他暗叫一聲不好,上班要遲到了,就急匆匆的起身準備,竟忘了睡夢中奇怪神秘的景象。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地關(guān)上,最后一點聲音也隨著急急的腳步而漸漸消失。整個房間里只有灰塵寂寞的在空中飄舞。
“啪!”響起輕微的物體落地的聲音,臥室里有淡淡的光芒浮現(xiàn)。一個身影穿墻而出,那是一個周身圍著點點光芒的女子。驚鵠髻上的釵鈿閃著盈盈的光,赫然就是梁意平所買的古代仕女圖上的握書女子!
她有些茫然的打量著四周,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桌子上——那里有一張用精美的相框裝起來的照片。她好奇地湊上前打量著,卻在下一刻臉色大變——照片里梁意平和林曉兩人十指緊扣,相互依偎著,甚是親密。女子目光陰霾地盯著照片,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光芒漸漸消散,她身影也消失不見。仿佛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一般。
房間里依然安靜的嚇人。
梁意平坐在舒適的椅子上,愜意地伸了伸懶腰。一旁的同事見他明顯的精神不濟,打趣道:“你昨晚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去啦?這么累?”
梁意平瞪著兩只布滿血絲的眼睛,笑說道:“胡說什么呢!昨天做了個噩夢,害我一夜沒睡好。你可別想歪了!”
同事們打著哈哈,梁意平卻想越覺得不對勁,昨夜的情景真實得仿佛就在他身上發(fā)生過,但是……那是不可能的。】墒恰傆X得那女子的容貌像是有些面熟……他不禁嘲笑自己:定是近日太過操勞,出現(xiàn)幻覺了,干嘛疑神疑鬼的。他看著辦公桌上照片中林曉的笑臉,心中的疑問也少了許多。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梁意平疲累不堪,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不曾料到,昨夜的夢境竟又生生重現(xiàn)自己腦海里,那女子依舊是手握匕首,目光憤恨。如此反復,最后梁意平不得不面對他一直不愿意面對的現(xiàn)實——現(xiàn)在每晚都是在那女子的咄咄目光,輾轉(zhuǎn)難眠。這令他不堪其擾,而且——簡直是匪夷所思。
他呆呆的凝視著那副畫,畫中美人美景,都是安寧平和,恰如此畫的名字——姽畫。
可因為那個神秘莫測的夢,好端端的姽畫竟成了鬼畫。
四 彼岸
“梁先生,請問有什么事情?”錦緞坐在檀木椅上,看著明顯沒有休息好且臉色鐵青的梁意平,笑意盈盈。
看著老板娘優(yōu)雅的笑容,梁意平一言不發(fā)地攤開畫軸,然后有些赧然道:“錦老板,請問我可以退貨么?”
錦緞表情未變分毫,她問道:“這幅畫有什么問題么?”
梁意平目光游移,然后像下了很大決心道:“這畫……自從我把它買回家,就每天晚上做惡夢,擾得我睡不好,成天神思恍惚……就像……就像被鬼纏身一樣……”
錦緞的語氣卻是淡淡:“竟有這種事情?梁先生也相信鬼神之說?”
梁意平苦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錦緞沉思了一會,期間又若有所思的看看姽畫中的握書女子,緩緩開口:“梁先生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我也不好再說什么。請梁先生先把畫收起來,隨我到內(nèi)室。我把錢退給您!
梁意平如釋重負,輕松道:“那就麻煩錦老板了!
錦緞起身,今日她著一襲耀眼的大紅旗袍,在梁意平眼里竟像活生生的血色,他的頭一昏,趕緊撐住旁邊的木架,卻發(fā)現(xiàn)那只銀狐貍盯著他,圓圓的眼睛眨啊眨,蓬松的尾巴一甩一甩。梁意平忽然就莫名的心驚,他加快腳步,跟上了錦緞的步子。
七彎八拐之后,兩人面前出現(xiàn)了一條幽深的回廊。梁意平心中奇道,想不到這個百寶閣竟是如此錯綜復雜,從外面是絕對不會看出來貌似不大的店里面竟有這般廣袤遼闊的空間。
錦緞抬頭看了看,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梁先生,請跟緊了。若是在此迷路……那可就麻煩了……”
梁意平胸中一窒,眼見著錦緞的身影已經(jīng)沒入回廊,他心急火燎地踏入,一瞬間就不見了蹤跡。
這里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伴隨著料峭的風聲,梁意平寸步難行。他試著呼喚錦緞,卻得不到任何回音,只能摸索著向前。不知過了多久,右前方出現(xiàn)了一道極細微的光,梁意平跌跌撞撞地順著那道光的方向跑去,一扇門出現(xiàn)在他眼前。他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滿眼奪目的光芒瞬時讓他昏闕過去。最后梁意平腦海里閃過的是剛才不經(jīng)意間看到的回廊的名字——彼岸廊。
銀色的狐貍眼中閃動著悲憫,踏著優(yōu)雅的步子走向倚在窗邊的女子。那女子的一襲大紅旗袍透著血氣,正是錦緞。她點燃那只細長的煙管,雍容地吸著煙,表情甚是詭秘。狐貍輕巧地躍上窗臺,錦緞懶懶地笑:“雍梁。她如此費心費力,最終還是什么都不能改變,真是白費力氣!
狐貍搖了搖尾巴,然后乖巧地縮成一團,呼呼大睡。
錦緞看著這個銀白色的球,修長的指頭在泛著光澤的煙管上點了點,無意識地一嘆:“愛恨貪癡嗔……紅塵萬丈,俗世紛擾,太累了……倒不如做個山野精怪,倒也逍遙自在……”
五 二意
梁意平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一個花園里,繁花盛開,正是夏日明媚。他心中驚疑,剛才明明是在幽深的回廊中,何時來到這個花園。他走出花園,面前是一片荷池,荷花盛放,荷葉田田。不遠處有竊竊的低語,還伴有微微的笑聲。梁意平循著聲音走到荷池的另一邊,見是一男一女,女子手握書卷端坐于荷池邊上,男子在較遠處,手中一只畫筆在之上揮灑著什么。
走近些,梁意平險些叫出了聲,那女子分明就是姽畫上的清麗女子,而那男子——他心中沉沉——與自己長得九分相似。難道——這是自己的前世么?他倒抽一口氣,直直向著旁邊的柱子撞去,竟是從柱子中飄過。果然……梁意平為此時自己敏銳的第六感感到無奈。
男子小心的將畫筆放回硯臺,道:“趙小姐,在下畫好了。請過目。”
女子溫婉一笑:“多謝粱畫師。”說著便緩步上前,拿了那幅圖便細細觀察。梁意平也湊到他們之間,一看,竟是那副姽畫。
女子輕言細語:“好畫。粱畫師果然丹青出眾。不知可否請粱畫師落款,也好留做紀念!
男子的臉微微的紅:“趙小姐,在下的印章放在家中,可能得過幾日才能……”
畫面一轉(zhuǎn),梁意平看見男子面對著畫軸正在沉思,半晌,他拿起筆,在畫軸的右上方題了一個“姽”字,正要題第二個字時,突然外面?zhèn)鱽硭盒牧逊蔚穆曇簦骸翱炫馨。。!城破了。。。!”男子一驚,匆匆又題了個“畫”字,隨便收拾些細軟跑到街上,便發(fā)瘋似的找尋趙家小姐。
畫面又是一轉(zhuǎn),風雨交加的夜晚,畫師和趙小姐還有一大群人坐在一間破廟里瑟瑟發(fā)抖,一個滿臉橫肉的軍士大聲嚷道:“你們誰是畫師?我們將軍要請人幫他畫個像!畫好嘍,重重有賞!!哈哈……”
梁意平看見畫師的拳握得緊緊的,而趙小姐的臉埋在陰影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畫面再轉(zhuǎn)的時候,梁意平吃了一驚,他看見趙小姐滿臉淚痕,目光憤恨地盯著畫師,而一旁的將軍大笑道:“梁先生,如此美人你也舍得送給我?本將軍真是好福氣!”
畫師的臉在飄忽的燭光下陰晴不定,他開口道:“在下就不打擾將軍了。”轉(zhuǎn)身便離去,這時,淚人般的趙小姐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奔向畫師,手一揮,一道寒光刺下。趙小姐被鮮血浸染的臉陰森恐怖:“梁意,你如此待我,我讓你不得好過!”
梁意平驚呆了,他萬萬沒想到事情竟然是這個樣子——難道,果真是前世的自己負了這個女子么?所以她才如此憤憤不平,到了今生依然要糾纏不休。
可是……腦海里有個聲音始終在堅定地反駁,到底是怎么回事?梁意平頭疼欲裂,而后失去了知覺。
六 對峙
梁意平失去了知覺,而梁意代替了梁意平。
他冷冷地看著腳下——如同血一般鋪滿大地的花朵,張揚的花瓣指引著來者前往不遠處潺潺的河流,再抬頭,他已了然。向著對面熟悉的身影道:“這里是黃泉之路。你將我?guī)У节ず邮菫榱耸裁??br>
女子的百褶如意月裙無風自動,她姣好的面容因仇恨顯得分外猙獰:“梁意!當年你棄我先去,竟然將我送給叛軍將軍!我要你給我個解釋!”
梁意沉默了半晌,語氣淡淡:“漫紗,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你為何還念念不忘?”
趙漫紗滿臉煞氣,尖聲道:“念念不忘?自城破那日起,我就和你風餐露宿,同甘共苦!而你呢,為了榮華富貴,竟然……你竟還問我為何念念不忘?!今生你喚梁意平,哈,意平!你的意已平息。那我的呢?我的意誰來平?哼,男子皆無情薄幸!我不好過,斷沒有讓你也好過的道理!”說著,纖纖玉指頓時化為利爪向梁意撲過來。
梁意堪堪躲過,皺眉:“你想怎么樣?”
趙漫紗冷笑:“我在畫軸里那么久,早已是孤魂野鬼,不能轉(zhuǎn)世。我要拉你一同下地獄!!”
說話間,她的利爪已抓住梁意的手臂,拖著他向冥河而去。梁意使勁掙扎著,他很清楚,如果被抓入冥河,梁意平也會魂飛魄散,這是違反天道的事情。但是他的力氣遠不及喪心病狂的趙漫紗,冥河水泛起的浪花已經(jīng)近在眼前——
“呵呵,趙小姐,有話好好說。隨便出手可不是大家閨秀所為。”細長的煙管壓在趙漫紗的利爪上,迫使她放開梁意。泛著血光的大紅旗袍閃花了兩人的眼。
“錦老板,您來了!绷阂庹Z調(diào)平淡,而趙漫紗一臉憤恨地盯著錦緞!板\老板,當初你明明答應(yīng)讓我找他了結(jié)恩怨的,為什么現(xiàn)在出爾反爾?”
錦緞慵懶一笑,彈彈煙灰,“趙小姐應(yīng)不希望自己就這樣一直不明不白下去吧,您也應(yīng)該讓梁畫師有個解釋的機會!
見梁意抿唇不言,趙漫紗自嘲地一笑:“一直以來,我都告訴自己他是有苦衷的,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會那樣做。我等,一直在等,等他會有一天把話說清楚,然后我們一起投胎轉(zhuǎn)世,再續(xù)前緣。但是……他走黃泉路的時候,不曾看我;他過奈何橋的時候,不曾看我;他喝孟婆湯的時候,也不曾看我一眼……我一個人等了數(shù)千年的時光,他都不曾看我。一眼,一眼也沒有。等著等著,期盼就漸漸湮滅,而取代的,就只有恨意!你說!”她的聲音陡然大了起來,“你說我為什么還要給他解釋的機會?”
錦緞的眼里滿是清冷的光,她轉(zhuǎn)向梁意:“梁畫師,最后一次機會,你是愿意下地獄還是繼續(xù)當作梁意平?”言語間有隱隱的脅迫。
梁意看著趙漫紗咄咄逼人的臉,目光沉沉,最后還是開了口:“漫紗,當年的事情難道都是我的錯嗎?”
七 真相
風雨交加的夜晚,破廟里的人大多耐不住饑餓與寒冷,沉沉睡下。跳躍的燭光下,趙漫紗的臉忽明忽暗,眼眸沉郁,她輕輕地叫喚著:“意?你睡了沒?”見沒有反應(yīng),她如釋重負般嘆了口氣,然后小心地走出破廟。
身后的梁意緩緩睜開眼睛,目光里滿是悲涼與絕望。
軍帳里燈火通明,梁意悄悄地潛伏在最大的帳下,聽到里面?zhèn)鱽黼[約的談話聲。
“師爺,我夫君的丹青堪稱一絕,將軍若見過他的畫作,必定不會大失所望。”……
“小女子只希望將軍能放我夫婦二人一條生路!薄
“如此亂世,哪里還有什么心思管他忠孝禮義呢。只要能活著就行了!薄
梁意的手握成了拳,他雖是畫師,但是他知道鐵骨錚錚,高風亮節(jié),氣節(jié)尚比生命重要百倍。她沒心思管忠孝禮義,可他是一個忠孝禮義的人!所以他絕對不會說出自己是畫師,絕對不會用自己的手去給侵略家國的敵人畫像。而現(xiàn)在,趙漫紗的一席話讓他的身份曝光。
騎虎難下,梁意現(xiàn)在腦海里滿是這四個字。
他又潛回破廟,想著該如何是好。要給那將軍畫像嗎?還是……想著想著,他又遷怒于趙漫紗——為什么要說出來?她實在是貪生怕死……
對!大家閨秀怎么能耐得住這般貧寒的生活,她定是貪生怕死,貪享榮華富貴,才暴露他的畫師身份。怎么能這樣……怎么能這樣……!。∧莻女人,她入魔了!!
這一晚,入魔的不只是趙漫紗。
………………
錦緞眉梢眼角都是盈盈的風情,煙管泛著艷麗的光澤,“大家把話都說開了。真好,知道當年的真相,心也就安生多了!
梁意和趙漫紗卻是相顧無言,久久無語。許久,趙漫紗看著不斷奔騰的冥河之水,悠然一嘆:“我總以為逃出生天是亂世中人唯一的目標,沒想到你竟是如此……也許我們只適合于太平盛世的安寧,卻不適合烽火四起的流離……我為了生命可以什么都不要,你為了氣節(jié)也是不顧一切。你說的沒錯,我只是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吃不了那許多苦頭。”
她深深凝望著梁意,笑得溫婉如初:“梁意,真抱歉呢!闭f著,一頭栽進咆哮的冥河水中,霎時不見了蹤跡。
梁意眼中一片荒蕪,他背向錦緞:“我寧愿她不知道這其間是非曲折!
錦緞收起了滿目笑靨:“她流連人世許久,總是有一天會魂飛魄散。而現(xiàn)在,把話說清楚,她雖落了個入地獄的下場,但是畢竟還有希望。你出來得太久,梁意平會受不住的。”
在梁意還有意識的最后一刻,他分明聽見了錦緞風情卻詭秘的聲音:“如果你為梁意平好,就不要讓他在周五下午六點前到達機場。”
八 結(jié)局?
周五下午,梁意平買好了花,匆匆趕往機場。
今天是林曉回來的日子,他已經(jīng)準備好一枚鉆戒向林曉求婚了。
看看手表,已經(jīng)是五點四十。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對他說:“六點以后再去機場!一定要六點以后再去!”梁意平摸摸腦袋,不去理會這個神秘的聲音。
五點五十三,梁意平到達機場。他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要上前,卻發(fā)現(xiàn)她在和周圍的男子大聲講著什么——
“不好意思,我馬上要結(jié)婚了,請你不要來糾纏我!”
“曉曉,我們?nèi)甑那榉帜愣疾灰嗣?而且……你有了我的孩子還要和別的男人結(jié)婚?”
“那又怎么樣?我未婚夫,哼,家境殷實,剛買了房子!比你這個窮鬼好!不要再來纏著我!小心我報警!”說著她狠狠地一甩頭,視線撞上了另一道僵硬的視線。
梁意平目光呆滯,嬌嫩的花瓣碎了一地,如同零落成泥碾作塵的心。
梁意目光黯然,輕不可聞地一嘆。
錦緞倚著窗臺,妖媚的面容上是一層看不清的表情:“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前世他也負了趙小姐,今生便得還……只希望莫再出一個野鬼才好!
清脆的鈴鐺聲“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錦緞瞇了瞇眼睛,笑著對腳邊銀白的毛球說道:“雍梁,我們又有客人了呢。這俗世,還是有很多的野心和執(zhí)念的啊!
霧氣縈繞在百寶閣周圍,終年不散。那只細長的煙管正泛著艷麗而耀眼的光澤。
一切無始無終。
插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