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年失業(yè)了，宅在出租屋里已經(jīng)兩月有余。像所有死宅一樣，黃小年不愛出門，能在床上待多久就待多久，不到快死的地步絕對不會想要出去，仿佛外邊空氣有毒一樣。但她依舊會三天出去一次采購食物。她黃小年的確懶，但還沒懶到要把自己餓死在出租屋的地步。要是你問她為什么不點外賣，好歹連出門都省了。黃小年一定會苦哈哈地看著你，順便捏捏自己的錢包，哭著喊窮。懶是一種病，窮是一種命。但窮不僅能治懶病，還能治拖延癥。

　　黃小年頂著一坨油頭，戴上眼鏡，在床上坐起身后，拿起放在床頭旁邊的包，掏出一支筆在白撿的日歷上畫了一個圈，還很用力地寫了三個感嘆號。

　　“等到這個月月底，我就去找工作！”

　　但是離月底還有兩星期，還是先在床上再躺會兒吧。說完，她的頭便倒在了枕頭上。黃小年盯著眼前的天花板，思考著自己為什么當(dāng)初那么有種，能跟領(lǐng)導(dǎo)大吵一架。被連人帶桌地踢出公司呢，有夠丟臉的。為什么呢？黃小年皺了皺眉，哦，想起來了，領(lǐng)導(dǎo)要她加班，結(jié)果她不干，回了幾句嘴后就被炒魷魚了。她現(xiàn)在一想到這件事就心煩，于是把枕頭抽出來蓋在自己臉上。

　　“我不想年紀(jì)輕輕就猝死，這有什么錯？加班了也不給工資，還想要我賣命，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好不容易賺的錢，轉(zhuǎn)頭就給了醫(yī)生，那賺錢還有個屁用！”

　　“要是天上掉錢就好了�！�

　　要是她媽聽到，一定會冷哼一聲，然后罵一句“做夢去！”黃小年一想到她媽的表情，嫌棄地撇了撇嘴，把枕頭放好，準(zhǔn)備繼續(xù)睡她的覺。剛合眼“咚咚咚”，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傳進(jìn)她的耳朵里。黃小年翻了個白眼，使出一招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一邊揉頭發(fā)，一邊嘟囔：

　　“誰��？不會是包租婆吧？上個星期剛交的房租，不至于現(xiàn)在又來要吧？”

　　除非有哪個好心人送她一頓外賣，但想想都不可能，黃小年對自己的癡心妄想很是鄙夷。她走到門邊，通過門上的貓眼打探著外邊的情況。

　　是一個男人，穿著黑色的休閑裝，長著一張她不認(rèn)識的臉。黃小年眼前閃過無數(shù)有關(guān)陌生女子開門被搶劫、侵犯、拐賣的新聞，不禁打了個寒顫。雖然是大白天，但該有的警惕還是得有。黃小年清了清嗓子，躲在門后大喊道：

　　“誰�。俊�

　　“屋里的同志，請你開一下門，我有事情跟你說。”

　　“你讓我開我就開啊，你當(dāng)自己是誰？你走不走，不走我報警了�！�

　　黃小年似乎聽到門外有人笑了一聲，但不清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錯。見外邊沒聲，她順著貓眼往外看，沒人，心想那人估計是被自己嚇走了。

　　“看來不是什么好人�！�

　　黃小年正想走回去睡覺，卻看見門底下緩緩伸出一張紙條來。她拿起來一看，上邊寫著幾個大字：同志你好，我是便衣警察。希望你能把門打開，我有事跟你說，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你說自己是警察就是了？”

　　黃小年雖然嘴硬，心里到底還是有些害怕。正猶豫著要不要開門時，腳邊突然有了動靜。男人把他的警察證也遞過來了。黃小年看著皺巴巴的證件，眨了眨眼，不知自己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

　　倒是挺能塞的。

　　她把證件看了又看，覺得沒啥問題后，慫慫地開了門。她一邊狗腿地把證件雙手遞過去，一邊跟人道歉：

　　“對不起啊，警察同志，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對你的態(tài)度有些不好。但你要相信，我絕對是良民！良民！”

　　秦風(fēng)一進(jìn)門就看見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像是沒有梳洗的樣子。他掃視了一圈屋子，雖然不亂，但也能看出主人不勤快。狹小的出租屋本來就沒什么地方放東西，最亂的估計就是那張床。秦風(fēng)面無表情地看了黃小年一眼后，收回自己的證件。

　　“這位同志，你的警惕性不錯，這是件好事�！�

　　“警察同志，我應(yīng)該沒犯什么事吧？我可以跟你保證，我連紅燈都沒闖過！”

　　“同志你不用擔(dān)心，你既沒違法，也沒犯法。我來這里，是為了跟你了解一下住戶情況�！�

　　黃小年小雞啄米式地點頭，轉(zhuǎn)念一想，既然要問話，得請人坐下吧，只是她屋里好像，沒有凳子。秦風(fēng)似乎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只是筆直地挺著腰，沒有說什么。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這兒太小，沒地方做，要不你坐床上？”

　　話剛說完，黃小年就想趕緊咬掉自己的舌頭，叫你多嘴，叫你多嘴，請人坐床，你缺腦了吧！

　　秦風(fēng)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擺了擺手，

　　“不必了，我站著就行�！�

　　黃小年這才開始認(rèn)真打量秦風(fēng)，一聽到自己沒犯事，膽子就大了不少。她的目光灼灼，逼得秦風(fēng)躲過眼神。黃小年越看越覺得，這人民警察長得正氣，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人民警察的長相。犯罪分子見到他，都得躲著走的那種。熟悉黃小年的人稍微瞥一眼就知道，她又在胡說八道，腦子永遠(yuǎn)想不到正道。

　　“請問，你三天前出門的時候，有沒有感受到樓道以及附近的異常？”

　　黃小年頓時毛骨悚然，連回答的聲音都顫抖了幾分。

　　“你怎么知道我三天前出過門？”

　　“同志你別害怕，我們調(diào)取了樓道里的監(jiān)控，剛好發(fā)現(xiàn)你在三天前出過門。最近出了幾樁性侵案，局里一路排查下來，覺得接下來的這幾周嫌疑人很可能會再次作案。因為不能排除他在這棟樓的嫌疑，我們需要在這里安插眼線。經(jīng)過一番調(diào)查，局里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讓我作為你的親屬，時常在這里出入，打消嫌疑人的疑慮�！�

　　黃小年越聽越覺得扯蛋，但她不敢說。人都已經(jīng)請進(jìn)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了，她還能怎么樣？

　　“那個，你們?yōu)槭裁床粦岩晌野�？�?br>
　　秦風(fēng)嘴角抽了抽，“你應(yīng)該沒有作案動機和作案工具。”

　　作案工具？黃小年皺著眉想了想，哦，作案工具，她的確沒有。

　　“如果真的鬧那么大，那為什么我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

　　秦風(fēng)眼下是真的無語了，雖然這么想有些不好，但他依舊很懷疑眼前人的腦袋其實是個擺設(shè)。

　　“同志，我沒記錯的話，樓下的告示板就貼著一張公告，上邊寫著：最近性侵案多發(fā)，女性住戶盡量避免晚上單獨出門�！�

　　黃小年覺得自己可以滾出地球了，她的面子在人民警察面前已經(jīng)丟得一絲不剩。

　　秦風(fēng)跟她說了許多需要注意的事情，黃小年原本打算拿只筆寫下來，卻被他制止了。

　　“你要是不記得可以隨時問我。記在本子上的話，如果有人進(jìn)入這間房子，恐怕會引起懷疑。”

　　黃小年連忙把筆放回去。

　　“同志，你有多余的鑰匙嗎？在這樁案子沒破之前，我恐怕要常來這里走動。你放心，我不會亂動你東西�！�

　　黃小年不自在地扭著手指，看了自己的屋子一眼后，嘆口氣。她掏出錢包，取了一枚鑰匙遞給秦風(fēng)。秦風(fēng)道了謝就想走，被黃小年攔住。

　　“警察同志，我送你出去吧。你不是要巡查嗎，我在旁邊還能幫你打打馬虎眼�！�

　　秦風(fēng)雖然感情上遲鈍，卻還是能感受到黃小年的情緒有些低落。黃小年的主意不錯，他沒有思考多久便答應(yīng)了。黃小年跟著秦風(fēng)出了門，回頭看了眼，心底似沉了塊石頭。誰能想到才一日光景，自己原本熟悉的東西統(tǒng)統(tǒng)戴上了危險的面罩。誰知道她哪天會被拖去某個角落，不知生死呢？

　　“你怎么了？我看你從剛才開始就有些不對勁�！�

　　秦風(fēng)一出門就換了口吻，不再喊她同志。黃小年沒放在心上，低著頭跟他一起走著。

　　“正常的生活節(jié)奏突然被打破，誰也不會好受吧�！�

　　“請你相信我，我會保護你的。這個是——”

　　人民警察的職責(zé)。秦風(fēng)沒說完的話，黃小年懂。但人心里的恐懼，并非一兩句話就能抹消。她強打起士氣，將眼睛睜得大大的，大步地朝前方走去。秦風(fēng)雖然心里過意不去，卻又沒有什么好辦法。

　　“喲，小年，這是誰��？”

　　一個中年女人帶著探究的眼神，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又轉(zhuǎn)。黃小年頓時打了個激靈，一把拽緊身旁人的胳膊，聲音還比平時提高了八個度。

　　“張姐，這是我男朋友�！�

　　秦風(fēng)僵直了身體，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這小伙子長得不錯。怎么之前不見你帶回來？”

　　黃小年愣了兩秒，隨后笑得像一朵花一樣。

　　“這不是因為最近才好上的嘛！他非要來我住的地方看看，我拗不過他。”

　　中年女人看了兩眼秦風(fēng)，問道：

　　“小伙子叫什么名字？”

　　這問題可就超綱了。人民警察的名字，她沒記住。

　　“秦風(fēng)�！�

　　他說完還看了眼黃小年，不知為什么，他總感覺她沒記住他的名字，事實證明也是如此。女人聊了兩句之后便走了，留下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她是我的房東，附近唯一跟我熟的人�！�

　　“你的交際圈挺小的�！�

　　黃小年抬頭看了看天，沒跟他對視。

　　“現(xiàn)在的人不都這樣，抬頭相見不相識？”

　　秦風(fēng)沒有回她，反而問了一句：

　　“你為什么要說我是你的男友？”

　　黃小年起初愣了一下，隨后反應(yīng)過來，給人鞠了一躬。

　　“警察同志對不住，我沒想到你已經(jīng)有對象了，對不起對不起。”

　　秦風(fēng)搖搖頭，“我沒有對象，你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不按照我之前跟你說的那樣，對外宣稱我是你的親戚。”

　　“警察同志，你見過哪個異性親戚會天天往單身女子公寓跑？一個男人進(jìn)進(jìn)出出的，還是說男友好一點。你要是不樂意，我再想想別的？”

　　“我無所謂，只是擔(dān)心你的名譽而已�！�

　　“名譽？”

　　黃小年不明白，一臉疑惑地看他。

　　“這個任務(wù)一完，我就會離開。到時候你要怎么跟房東說？”

　　她聽完便擺擺手�！鞍ir，這年頭分分合合很正常的啦！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大家都見怪不怪，你就別操心了，早點抓到人為好。不管怎樣，辛苦你們啦！”

　　黃小年朝秦風(fēng)露出一個笑，揮手以示再見。秦風(fēng)眼神微動，點點頭，順著大道走了。

　　“這個年頭，居然還能遇見一個老古董式的人，不容易啊�！�

　　沒秦風(fēng)相陪，黃小年提著心，一路跑著回了出租屋。不能怪她，她這人膽小，一有點風(fēng)吹草動就想縮被窩躲起來，更別說她現(xiàn)在還是在辦案第一線。晚上的時候，她還很沒出息地哭了。一想到犯罪與死亡離她這么近，本就沒有什么安全感的黃小年對夜晚的到來更加不安，每每閉上眼，一聽見什么聲音便嚇得睜開，根本睡不著。

　　第二天秦風(fēng)進(jìn)門，看見睜著一雙熊貓眼的黃小年，以及收拾到整整齊齊的房間。笑話，她黃小年只是懶，可不是臟好吧！有客人時常要來，總不能老是讓他待在豬窩里頭。為了避免造成她在家啃老的誤解，黃小年還決定盡快把找工作這項議程盡快落實。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秦風(fēng)從包里掏出來一件東西，遞到她的手里。

　　“這是防身噴霧，你拿著的話，可以稍微安心一點。”

　　黃小年雙手接過，心里淌過一股暖流。人民警察就是好，既認(rèn)真負(fù)責(zé)，又細(xì)心。要是不在她家出現(xiàn)，那就更好了。

　　“我今天來是想請你幫個忙。”

　　“警察同志，您盡管講，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幫。”

　　“我想請你帶我到附近走一走。我一個外來人，這么隨隨便便晃悠肯定不行。但如果按照你昨天說的，以，”他頓了頓，“以情侶的身份做借口的話，應(yīng)該不會被當(dāng)成可疑人物給帶走�！�

　　黃小年聽到“情侶”這兩個字時，臉有些熱。想她母胎單身二十多年，今天居然白送一個男朋友，真是驚喜加意外。她也沒糾結(jié)多久，從床邊柜里掏出一把傘后，大大方方地跟著秦風(fēng)出了門。

　　秦風(fēng)看似是隨意亂逛，實則在往偏僻的地方走。黃小年見他總是走向奇怪的角落，不免有些好奇。在秦風(fēng)停下的時候，黃小年揪了揪他的衣角，小聲地問：

　　“警察同志，我們這是在干啥？”

　　“叫我秦風(fēng)�！�

　　“？”

　　“在外邊就直接叫我名字�！�

　　黃小年點點頭，表示自己了解。

　　“我在找監(jiān)控偵查不到的死角，看看有沒有人為活動的痕跡。到晚上還得來一趟，確認(rèn)哪幾個地方燈光不好。犯罪分子如果想要作案，一般都會挑監(jiān)控拍不到或者燈光暗黃的角落下手�！�

　　“但這些地方這么偏，誰會來？”

　　秦風(fēng)撥了撥半人高的雜草，摘下一朵花，別在了黃小年的耳朵后邊，把她嚇了一跳。她的心臟突突跳個不停，一雙眼到處亂看，直到發(fā)現(xiàn)其實有人在盯著他們瞧，這才反應(yīng)過來，擺出一個害羞的笑容。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犯罪分子會在什么時候，挑什么樣的女性下手，根本無法下定論。我們不能排除受害者存在醉酒、精神恍惚或者熟人作案的情況，所以要萬分小心，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如果能阻止最壞的事態(tài)發(fā)生，做再多的無用功也是好的�！�

　　黃小年盯著秦風(fēng)額上的細(xì)汗，察覺到他堅定的眼神后，有些動容。這個社會的治安在由像他一樣的人維護者，就算犯罪分子可能就住在附近，似乎也沒有什么好怕的了。而犯罪的人，一定會受到嚴(yán)懲。

　　在此之后，秦風(fēng)大約每三天會來一次。黃小年不能每次都見到他，她找了份新工作，在辦公室里幫人寫文案，雖然工資少，好在休息正常，加班還會給工資。黃小年在那里上了兩周的班，用計算器算了算自己將要到手的錢后，哀嘆連連。就她那個窮樣，買房是不可能了，這輩子都不可能。

　　秦風(fēng)再來的時候，黃小年正在做飯。她抬起頭看他，手上的刀閃著銀光，看著有些嚇人。黃小年做飯水平不高，反正是自己吃，吃不死就行。見秦風(fēng)來，一時嘴快開口道：

　　“警察同志，吃飯了沒？我在做飯，要不要來一份？”

　　“謝謝，我已經(jīng)吃過了�！�

　　秦風(fēng)話剛說完，黃小年就聽到“咕”的一聲，她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確認(rèn)不是它干的。秦風(fēng)有些尷尬，眼睛四處亂看，就是沒敢看她。黃小年受不了這么安靜的氛圍，舉著刀提議：

　　“要不來一點？”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似乎發(fā)著光。秦風(fēng)一時不察，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黃小年的晚飯很簡單，清水煮面加小蔥炒蛋。這兩樣她最拿手，怎么做也不會翻車。因為有秦風(fēng)在，她還特意掏了兩個西紅柿出來煮面湯。飯做完，黃小年坐在床上吃，秦風(fēng)則坐在她新買的小板凳上吸面。她偷偷看了秦風(fēng)一眼，覺得一個大男人縮在一張小板凳上吃面，實在有點滑稽。秦風(fēng)察覺到她的目光，以為她在詫異他吃得快，不由得開口解釋道：

　　“部隊里吃飯要趕時間，習(xí)慣了�！�

　　黃小年有些不明所以。

　　“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當(dāng)過兵�！�

　　黃小年很夸張地“哦”了一聲，表示自己很捧場，雖然完全沒明白他為什么那樣說。

　　“警察同志，我不在的時候，你在我家都干些什么呀？”

　　秦風(fēng)握著筷子的手停了，“我沒動過你東西�！�

　　“我知道。我只是好奇，你作為警察，偵查的時候都干些什么�！�

　　“調(diào)監(jiān)控，跟附近的商販聊天，看看有沒有可以人員出入，巡邏�！�

　　“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人物嗎？”

　　秦風(fēng)沉默了，黃小年見狀，趕忙轉(zhuǎn)移話題。

　　“話說回來，我今天在樓道里走的時候，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估計是誰家廚房或者下水道炸了，可熏人了�！�

　　秦風(fēng)立馬轉(zhuǎn)向黃小年，盯著她的兩只眼睛，表情凝重得仿佛是在審問犯人。

　　“你說的味道，大概是什么樣的？能回憶起來嗎？”

　　“好像有種金屬的味道，估計是他們家鐵鍋爆了。”

　　“你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像初高中化學(xué)實驗室的那種氣味？”

　　“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不確定�！�

　　黃小年被他問得害怕，聲音有些抖。秦風(fēng)見把她嚇著了，不自覺地柔了神色，緩聲道：

　　“什么時候聞到的？”

　　“我下班過樓道回來的時候�！�

　　“我想請你明天在同樣的時間段帶我走那段樓道，可以嗎？”

　　“好�！�

　　黃小年下班的時候，給秦風(fēng)打了個電話。他問了黃小年的工作地點后，說自己回來接她。

　　“不，不用了吧。”

　　這樣不會太親密了嗎？搞得他們好像有些什么一樣。黃小年知道警察的思考方式可能跟普通人不一樣，她也不想自作多情，但秦風(fēng)的做法對她來說實在太讓人誤會。

　　“就這樣吧，陪你回去才不會引起過多的懷疑。而且，局里分析，犯罪分子可能會在這幾周內(nèi)再次作案。我陪你回去，也能有些保障�！�

　　秦風(fēng)來接她的時候，夕陽正好卡在兩棟樓之間，照滿了他的全身。從黃小年這邊來看，整個人就像在發(fā)光一般。黃小年看著一步步走過來的秦風(fēng)，心臟一點點地緊張起來，仿佛她跟他真的有什么一般，驚喜、期待之余同時摻雜著些許害羞。但她很快地清醒過來，心里默念：這不過是假象，假象而已。兩人回去，一路上沒怎么說話，氣氛尷尬得厲害。直到走到樓梯口，黃小年伸出一根手指，悄悄地指了個方向。秦風(fēng)心領(lǐng)神會，裝作不在乎的樣子，慢慢地往那邊靠近。黃小年“哎呀”了一聲，把秦風(fēng)嚇了一跳，連忙回頭問道：

　　“怎么了？”

　　“我衣服上的扣子不見了，你快幫我找找�！�

　　秦風(fēng)看了看她的襯衫，果然少了個扣子，只是看著像是被人剛揪下來的。

　　“一個扣子而已，不用那么大驚小怪�！�

　　“我不管，我就要那個扣子。你幫我找嘛！”

　　黃小年抓著他的手腕搖動，秦風(fēng)感受到那枚扣子在自己的皮膚上滑動，癢癢的。他伸出手揉了揉黃小年的頭發(fā)，笑道：

　　“好好好，我?guī)湍阏摇！?br>
　　說完他便彎下腰，一寸一寸地找起來。黃小年跟在他旁邊，注意著周圍動靜的同時，時不時問幾句。秦風(fēng)摸到一個房間附近的時候，黃小年跺了跺腳，埋怨道：

　　“哎呀，你找到了沒？”

　　“在找了，別急。”

　　他在那個房間停住，把身子俯低，看見門縫沒有透光的跡象，于是往旁邊移了移，裝作不經(jīng)意的樣子地看向門縫。毛巾？秦風(fēng)看了眼對面的房間號，又往前找了找。

　　“找到了，你看是不是這個？”

　　他站起身，手指捏著一枚扣子，朝黃小年招了招手。黃小年一臉興奮地跑過去，握著他的手拼命地抖。

　　“就是這個�！�

　　有人開門探出頭來，看了眼這兩個傻子。黃小年覺得背后有個陌生的視線在掃射她，有些心慌，而后僵直了身體。秦風(fēng)牽過她的手，帶著她往黃小年的房間走。

　　“找到了就走吧。回去以后趕緊給我做飯，我餓了�！�

　　回到出租屋后，秦風(fēng)關(guān)上門后，靠在門框后仔細(xì)聽了一會兒外邊的動靜，見沒什么異狀后松了口氣。黃小年呆呆地坐在床上，一言不發(fā)。

　　“害怕？”

　　黃小年點點頭。

　　“萬一他們發(fā)覺了什么，想要殺人滅口怎么辦？”

　　“我們還沒有確定那是什么，不要自己嚇自己�，F(xiàn)在可好，你倒是直接給人定罪了�！�

　　秦風(fēng)的眼神里透出溫柔的光，讓黃小年的心稍稍安定下來。

　　“更何況，這次樓道里什么味道都沒有。。這說明，你之前聞到的氣味很可能是從某個化工廠飄過來的產(chǎn)物。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負(fù)擔(dān)。要是實在害怕，我可以跟組織申請——”

　　“不不不，不必了，我不想因為自己膽小的念頭作祟就浪費警力。再說了，你都說沒什么了。我信你！讓我緩緩就好了。”

　　“想吃什么？”

　　“？”

　　“你想吃什么，我給你做。看你的樣子，不像是有心情做飯。我的手藝還行，盡管提�！�

　　黃小年歪著腦袋想了想，搖搖頭，“我沒什么想吃的。”

　　秦風(fēng)往“灶臺”走去，看了眼屋里剩下的蔥和雞蛋，以及昨天留下來的剩飯，無奈地嘆口氣。

　　“那你可就沒得挑了�！�

　　什么都沒有，只能做蛋炒飯了。

　　這幾天風(fēng)平浪靜，只是秦風(fēng)來得勤了一點，讓黃小年很是詫異。秦風(fēng)倒沒覺得有什么，坐在小板凳上安安靜靜地寫文件。

　　“有我在，你就不必?fù)?dān)心那么多了。”

　　“可是這樣不會耽誤你的工作嗎？”

　　秦風(fēng)搖搖頭，“這本來就是任務(wù)的一部分，說不上耽誤�！�

　　任務(wù)啊。黃小年擠出一個笑，沒再看他，只是平靜地看向窗外。只是任務(wù)而已。她本來覺得，他們已經(jīng)處于那種算是很熟了的關(guān)系�？墒聦嵣�，她只是他的任務(wù)對象，僅此而已。如果不是性侵案，兩個人根本就不會有交集。案子一結(jié)束，互相道個別，一別說不定就是一輩子的事。秦風(fēng)應(yīng)該對她沒意思吧，自作多情不是件好事，她不想自作多情。

　　又過了那么幾天，黃小年下班回家時，秦風(fēng)正站在房間門前等她。

　　“怎么不進(jìn)去？”

　　秦風(fēng)不好意思地別過頭，“鑰匙忘帶了。”

　　黃小年愣了一下，沒什么表情，隨后用鑰匙打開門，把人請了進(jìn)去。這古怪的氣氛，把人都給整魔怔了。黃小年正想把包扔在床上，突然感到一絲不對勁。秦風(fēng)察覺到她臉色不好，往她靠近，問道：

　　“怎么了？”

　　她沒說話，只是轉(zhuǎn)過頭，朝他走過去。她靠近他，把手搭在他的后背，身子稍微傾斜，附在他的耳邊。秦風(fēng)的喉結(jié)動了動，耳朵悄悄地紅了。

　　“很奇怪，我感覺房間好像被人動過。”

　　秦風(fēng)立刻警覺起來，小心地環(huán)視四周，同時跟她咬耳朵。

　　“能指出哪里不對嗎？”

　　黃小年搖搖頭，“對不起，我就是感覺不對勁�！�

　　她說話的時候有些喪氣，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大驚小怪了。秦風(fēng)輕拍她的背以示安慰，隨后握著她的肩將她移開。

　　“你看你的房間那么亂，趁著明天放假，正好來個大掃除�！�

　　聽見他的話，黃小年的心里似是注入了光一般，胸腔暖烘烘的，莫名其妙地安定下來。。

　　“說什么呢！你才亂呢！”

　　“掃不掃？”

　　秦風(fēng)晃晃左手的掃把，右手抓著一只抹布，沖她喊道。黃小年嘴一扁，裝作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接過了秦風(fēng)手里的掃把。兩人忙活了一個小時，終于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的地方。一個卡在床頭柜的針孔攝像頭，不仔細(xì)看還以為是個裝飾。秦風(fēng)朝黃小年使了個眼色，黃小年心領(lǐng)神會，把小板凳踢過來，蓋住針孔攝像頭的眼。

　　“辛苦了，給個小板凳你坐坐�！�

　　他們排查了半天，確定屋里只有一個攝像頭后放下心來，黃小年更是毫無顧忌地躺倒在床上。她的手機亮了亮，拿起一看，是秦風(fēng)發(fā)過來的信息。

　　這里已經(jīng)不安全了，我會盡快向上邊申請將你轉(zhuǎn)移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黃小年幾乎要笑出聲，她居然也有這么一天，真是世事難料。于是乎，黃小年以走親戚為借口，跟房東交代好事項，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躲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秦風(fēng)每天都來看她，跟她說說最新的進(jìn)展。

　　“局里決定，明天就將那棟樓圍起來，實施抓捕行動�！�

　　“你們已經(jīng)找到證據(jù)了？”

　　“嗯，根據(jù)線人匯報，那邊的確是一個毒品據(jù)點，不僅販毒，還制毒。”

　　“毒品啊，”黃小年心里五味雜陳，“你明天會跟他們一起嗎？”

　　“嗯�！�

　　“那，多加小心，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秦風(fēng)聽著黃小年真心的祝愿，還有那燦爛的笑容，心動了動，跟著回了一個笑。

　　警察將居民樓控制住，把那個房間的門踹開的時候，看到這樣的場景：

　　屋子天花板大面積焦黑，各種制毒器具散落在地上。窗戶被關(guān)得死緊，洗手臺處放著幾個大桶，裝滿了水�？諝饫锶墙饘傥�，一聞就知道里邊有□□。有兩個人沖上來想要破防，幾招就被警察拿下。房間里的人被制服后，秦風(fēng)他們在屋子里四處搜尋，檢查是否還有可疑人員。然而什么都沒有，同行的人見狀做了個手勢，準(zhǔn)備收隊。秦風(fēng)沒動，他覺得不對勁，像黃小年時常說的那樣，感覺不對勁，卻說不上來為什么。他不放心，于是四處看看，伸出手來敲墻壁。他摸到一個地方，像是暗門一樣的東西。秦風(fēng)見有情況，正要按下去時，暗門突然開了，一個人握著刀沖出來，對著秦風(fēng)就是一刺。秦風(fēng)躲閃不及，手臂被劃了一個大口子，鮮血嘩啦啦地流。剩余的人反應(yīng)過來，紛紛圍上去，將歹人手里的刀打掉，將人用手銬靠住，同時把暗門踹開。原來兩個房間已經(jīng)打通，里邊裝了半屋子的毒品和鈔票。角落里躺著幾個人，臉色發(fā)青，面上各種奇怪的半點，雙眼無神，身體硬邦邦的沒有肉，只剩下一副骨架。

　　同事里有人啐了一口，“他奶奶的，吸毒吸掉半條命了�！�

　　秦風(fēng)他們把東西清點完畢后，局里又派了一撥人過來押送毒資。他接到命令，開始對整棟樓進(jìn)行搜查。秦風(fēng)想到，黃小年的房間鎖沒有被撬開的痕跡。制毒與儲存毒資的地方相連，房東卻半點不知情，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他留了個心眼，打了個電話上報，調(diào)查房東的動靜。等人被找到時，房間里只剩下一具死尸，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們，線索斷了。房東是被人脅迫，還是販毒集團的傀儡，無法再從她口中證實。但從掃樓的結(jié)果來看，她應(yīng)該是傀儡。因為黃小年住的那一層里，二十個住戶中，吸毒的有九戶。秦風(fēng)調(diào)查的時候還發(fā)現(xiàn)，樓里發(fā)生過不少傷人事件，極大可能是因癮君子犯毒癮，無法控制行為造成。但由于他們做賊心虛，所以沒人報警。幸虧黃小年是個愛宅的，一回到出租屋以后，除了快要餓死以外，根本不出去，以至于對外邊發(fā)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這才平安無事地住了兩年。還有一點，這地方太偏，租金便宜，住戶顧及到房租的問題，就算察覺到不對的地方也不會輕易出聲。能把一個制毒處藏兩年，死去的房東，怕是本事不錯。秦風(fēng)想到黃小年還好端端地在賓館里待著，對此感到十分慶幸。她能平安無事，實在太好。

　　黃小年一開門就看見打著繃帶的秦風(fēng)，心緊了緊，忙攙著人進(jìn)去。人剛坐定，她便忍不住念起來：

　　“都傷成這樣了，不好好在家休息，來這兒干什么呀？”

　　我就想見你一面。

　　這話秦風(fēng)不敢說，他看著黃小年擔(dān)憂的臉，怕自己會錯意，急忙低了頭：

　　“我來給你匯報一下情況，好讓你放心。”

　　黃小年給他倒了一杯水，坐在床上。

　　“人都抓完了？”

　　“那棟房子里的抓完了，但房東死了�！�

　　黃小年驚訝地捂住嘴。

　　“我們在她的房間里發(fā)現(xiàn)了監(jiān)控顯示屏，連著你的房間。從日期來看，是最近才裝的。我們推測，樓道里找扣子那次，可能讓他們起了疑心。好在只有房東認(rèn)得你，她死了，你也就安全了。畢竟，你跟我們這次行動沒有直接關(guān)系。就算他們查，也不會查到你身上。”

　　秦風(fēng)信誓旦旦的模樣好看得讓黃小年發(fā)懵，她連忙緩過神，戲謔道：

　　“你就這么確定？”

　　“我確定！請你相信我，相信我們?nèi)嗣窬臁！?br>
　　“那我什么時候能回去？”

　　“過幾天就能回去了。”

　　“房東沒有了，房租怎么交？”

　　“局里接手了那棟房子。而你配合有功，上級決定，只要你住在那里，這輩子的房租都不必交了。”

　　“真的？”

　　黃小年瞪圓了眼睛，像一只兔子，緊巴巴地盯著秦風(fēng)看。秦風(fēng)忍俊不禁，點點頭，

　　“真的�！�

　　黃小年一想到以后住房不愁，興奮了好幾天。連著兩周沒有出勤，她被老板很愉快地炒了。這又讓她有些沮喪。更讓她難過的是，秦風(fēng)已經(jīng)一周沒來了，也沒聯(lián)系過她。也就是說，他的任務(wù)結(jié)束了，他們兩個人，散伙了。她心里鈍鈍地疼，怎么也開心不起來。本來兩個人只是萍水相逢，時間到了就說再見，有什么好心痛的？黃小年拼命地安慰著自己，卻發(fā)現(xiàn)無濟于事。

　　“沒有男人就去掙錢，錢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黃小年再次踏上找工作的旅程。但由于她沒干幾周便無故且理直氣壯跑去缺勤的光榮事跡，黃小年連連被拒，拒到整個人都沒了脾氣。

　　“屋漏偏逢連夜雨！”

　　她狠命地踹了腳路邊的石子，石子骨碌碌地滾遠(yuǎn)了，似乎還踢到了某個人身上。那人四處張望，找不到嫌疑人，對天罵了兩句便走了。然而這么發(fā)泄也不是辦法，工作還是得找。因為太過絕望，她也不挑了，什么活兒都能干，只要有人要她就行。等到她好不容易搞定了工作，出門一看，天已經(jīng)黑了，再看時間，已經(jīng)九點半了。回到出租屋，恐怕要到十點多。

　　“生活，怎么就那么沒勁呢！”

　　黃小年低頭，看見石子就踹。她也沒什么供以娛樂的東西，干脆一路踹石子回去。就當(dāng)她沉迷于石子無法自拔時，有人悄悄地靠近她，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同時把她往草叢里邊拖。黃小年傻掉了，整個人害怕得發(fā)抖，腦子亂糟糟的，什么也想不起來，甚至忘了反抗。等到反應(yīng)過來時，黃小年開始劇烈地掙扎，拼命用指甲摳那人的手掌，同時張開嘴，狠狠地咬了下去。那人受不住痛，手稍微松了些，黃小年趁機后仰，用頭撞他，迷糊之際，顫抖著掏出包里的防身噴霧，朝那人的眼睛噴去。他大叫了一聲便捂著眼睛，黃小年一邊喊救命，一邊往后退，努力往光亮人多的地方走，同時掏手機開始打110報警。正當(dāng)那人捂著眼睛朝她沖過來時，秦風(fēng)趕過來，給了那人一拳。黃小年一見到秦風(fēng)便忍不住流淚，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一片朦朧中，她看見秦風(fēng)把歹徒制住，踢了兩腳后，朝她走過來，緊緊地抱住她。

　　不同于打人時候的威風(fēng)，他顯得十分脆弱，渾身都在發(fā)抖。

　　“對不起，我來晚了�！�

　　“對不起。”

　　他不停地道歉，像是永遠(yuǎn)不會中斷一樣。黃小年忽然就不怕了，抽噎著問出聲：

　　“是不是，抓到性侵案的犯人了？要是的話，我可就又立功了�！�

　　她緩緩露出一個笑，秦風(fēng)有些生氣。

　　“你還關(guān)心這個？你知道我剛才有多害怕嗎？要是你出了事，我要怎么辦？”

　　黃小年定定地看著他，很認(rèn)真地問：

　　“要是我出了事，你要怎么辦？”

　　秦風(fēng)語氣突然變狠，眼神掃過在旁邊呻吟的歹徒。

　　“那我就把他剁了！”

　　好可怕。黃小年不自覺地抖了抖。

　　秦風(fēng)的同事把人帶走了，經(jīng)過DNA比對后，確認(rèn)歹徒就是連環(huán)性侵案的犯罪嫌疑人，案子最終告破。

　　“案子都破了呢！”

　　黃小年指認(rèn)完嫌犯后心情莫名變得很好，沖秦風(fēng)開心地笑著。秦風(fēng)心神微動，張口道：

　　“還沒有完全告破�！�

　　“？”

　　“犯罪集團的主謀還沒有找出來，所以不能說完全告破�！�

　　“那怎么辦？我會不會變得很危險？”

　　黃小年緊張地看著秦風(fēng)，害怕得咽了咽口水。秦風(fēng)揉了揉她松軟的頭發(fā)，一字一句地說道：

　　“會吧。你需要一個人民警察來時時保護你。所以，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一輩子的那種。”

　　黃小年羞了臉，不敢看他，小聲地說了句：“好�！�

　　秦風(fēng)的眼睛亮了亮，高興地把她摟在懷里。

　　“天南地北，無論你到哪里，我都會一直保護你，哪怕末日來臨。這不僅是對你的承諾，也是對這個國家的承諾。以警察的身份，守衛(wèi)這個國家，守護你，直到永遠(yuǎn)。”

　　黃小年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

　　“你到底會不會說話��！”

　　秦風(fēng)想了想，搖搖頭，“不會�！�

　　她揍了他一拳。兩人就這么貼著，一起朝著夕陽的方向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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