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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盡書·燈火人家
落日余暉已是薄如輕紗的一層,虛虛地籠在小鎮(zhèn)的灰瓦泥墻青石板街上,樸素老舊的街道隱約的帶了上世紀油畫的意味,仿若細細聆聽,安詳古老的民謠就會在耳畔回蕩。
任憑行李箱的底輪叩擊著帶著時間印記的街道,奏出略為匆忙的節(jié)奏,日番谷眉頭微皺信步走著,那和本地居民格格不入的氣息一眼就可以看出。但剛剛從大城市來到這里的日番谷并不是來度假的,他是翹家溜出來的。
日番谷最后確認了一遍:身上帶了足夠的現金,唯一的信用卡是以青梅竹馬雛森桃的名義辦理的,雖然分別預定了出境和去另一城市的機票,但其實乘巴士途中就臨時下車。而這個小鎮(zhèn)樸實無華,連風景度假區(qū)都不是,想來要找他的行蹤不是容易的事。
別緊張,日番谷不是在逃亡,他真的是翹家而已。只是,翹的是名為“日番谷”那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家族罷了。
緊緊抿了抿嘴唇,日番谷的腳步愈發(fā)堅定起來,既然已做好選擇,這個倔強的少年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走下去。
停步,站定,大大的碧色眼眸里泛起孩子氣的氣惱,原來就這么片刻功夫日番谷就從小鎮(zhèn)的頭走到了小鎮(zhèn)的尾,而這里唯一的“商業(yè)街”竟連個旅店都沒有。是不是小心過頭了呢?天空開始染上墨藍的色澤,露宿街頭可不是什么好事。
“少年仔,你家可要找宿著地方?”帶了厚重的鄉(xiāng)音,日番谷著實反應了一會兒面前這位老婆婆的話。
“嗯!贝掖业狞c下頭,把少年特有的羞澀掩蓋。
“雜旮這里不興宿店。不過……”老婆婆瞇著眼想了想“十四郎那孩子有空地,也系熱心人,你去討個商量?”
日番谷謝過老人家的熱心之路,借著屋檐下暖黃色的燈火打量著眼前的房子。二層的小樓面積不大,木質的門扉窗欞和小鎮(zhèn)上的任何景物一樣都有些老舊,但很整潔,看得出主人打理的用心。
平日里習慣了孤傲和漠然,現在卻要開口請求同輩——“十四郎那孩子”這件事讓日番谷頗為掙扎了一會,別別扭扭地把措辭想了又想,要敲門的手伸出又縮回,卻還是轉身離開。算了,露天一夜也沒什么。
“客人?”背后傳來溫和的聲音:“請問有什么事嗎?真抱歉這么久才開門!
呃……我本來就沒有敲門。但出于禮貌日番谷還是又轉過身來:“不……沒事的,打擾您了!遍T口的那個微笑著的成年人讓少年急忙改口換了敬語。
“是要臨時住宿嗎?”浮竹在看到少年的行李后了然。在鎮(zhèn)上里居住了這些時日,浸染了本地居民的熱情淳樸,浮竹早就習慣過路旅人的借宿。
因為婆婆親切的“那孩子”勾畫了屋主形象的日番谷心里落差了好一會,其實和陌生的長者平常相處對于一直接受精英貴族教育的他來說依舊是沒有經驗的。但是對方早已幫自己把行李搬入了屋中,再反悔也不行了吧。悄悄握起手掌,被夜風吹涼的手指已經恢復了溫度,日番谷決定先借住在這里,因為干凈整潔的房子和面前這個帶著自然溫和的笑容的主人都讓他有親切感。
“別緊張,就當在自己家好了,不過這個‘家’很簡陋,真不好意思啊!备≈裥χf道。眼前這個銀發(fā)碧眸的少年自從進屋就拘謹的站著,明明在忐忑不安臉上卻強作鎮(zhèn)定,那種孩子氣的逞強總不禁讓人疼惜,想去安撫。
“我是浮竹十四郎,有什么需要盡管說好了,對了,要不要一起吃晚飯?”浮竹指著桌上的家常菜邀請:“味道還是不錯的!
“我叫日番谷冬獅郎,打擾您了!蔽⑽⒕瞎,很標準的禮儀。
“冬獅郎,不必這么客氣的。先去洗手,我再去給你拿副碗筷,一塊吃飯吧!
“唔!笨粗≈裨趶N房忙碌的樣子,日番谷心里蒸騰起微妙的悸動,輕盈綿軟。
餐桌上浮竹很自然的照顧著日番谷,對于這個用冷淡演示青澀的孩子他總是在不自覺中關心的更多。就在他打開門的剎那間,在看到少年單薄的背影即將融入夜色中時,挽留就情不自禁的脫口而出,下意識的想對他更好更好。
“晚安,冬獅郎。”
“嗯,晚安……”輕松的語氣讓日番谷自己都訝然了一下,這是從沒有過的感覺,好像兒時經常夢到裹在云朵里玩耍的夢境,那種充盈在心底的滿足感完美到不真實。
其實這也是個夢吧。曬的柔軟蓬松的枕頭還帶著陽光的味道,翻身把臉埋到其中,日番谷睡意朦朧的想著。
“冬獅郎……冬獅郎……”清越柔和的聲音在耳邊低低響起,睜開眼看到浮竹側坐在床邊,修長的手指輕輕的點在少年緊皺的眉心間,逆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那憐惜的聲音一聲疊著一聲,綿延到心里,激起圈圈漣漪。
“你要做什么?”疑惑的問道,日番谷自己都不知道在這么詭異的情況下他怎么不躲開。
“……”
“什么?”無論怎么聽都模糊不清,下意識的抬頭側耳傾聽。
“……”對面的人也俯下身子靠近,模糊的面容上唯有眼神清亮地不可思議,像是一捧星光。于是被迷惑只想望進那光芒背后,完全忽略了落在耳畔的低語。那人也不惱,又重復了一遍,溫熱的氣息觸及耳廓,帶來簌簌麻癢……
“……哐!……咯吱……”老舊的木質地板因為突然的撞擊小聲抱怨,不過那個單腳跳到地上的對象直接無視了它。
赤腳踩在地上,微微的涼意讓日番谷更為清醒一些,揉著眼睛緊張的查看四周。清晨的屋子里很安靜沒有任何意外狀況,唯有陽光肆意的鋪灑一室,溫度在這清涼的早晨里格外的灼熱。
呃……剛剛似乎發(fā)生了什么吧?由于慣性作用日番谷開始回想讓自己驚醒的原因。所以習慣這東西真的很害人,記起夢境的日番谷心跳加速血液上涌,面紅耳赤的開窗透氣,并且由于深呼吸過于急促被嗆的連連咳嗽。
扶著窗臺順氣,那些在心里喧囂的情緒宛如荒煙蔓草般滋長,讓少年驚慌失措卻又無比好奇,理智告訴日番谷不能放任這種感覺,可卻不由自主的想去窺視其中的秘密。
“冬獅郎!彪S敲門聲一起傳來的聲音讓日番谷手一顫好險栽到樓下去,對著房門如臨大敵。
“冬獅郎?”出于作息時間的關系浮竹是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上樓來時準備留字條告訴日番谷白天里自便的,但聽到屋里響動不斷于是出聲詢問。誰知敲門之后房間里的動靜更雜亂了,緊接著房門在浮竹的擔心中猛然打開,那個銀發(fā)碧眸的孩子匆忙的跌撞出來,在一瞬間的對視時看到他眼中一片兵荒馬亂。
呃呀,冬獅郎臉紅起來還真可愛吶。饒有興致目送少年跑開,浮竹離題萬里的想著。
其實在開門的前一刻日番谷還是氣勢恢,以裹挾千軍萬馬之勢拉開房門的。但和浮竹對視的剎那,夢境的片段就鮮活地蹦跶出來搖旗吶喊,霎時己方兵部成列馬不成行,在對手囂張大笑中潰不成軍一瀉千里……
跑出來后漫無目的的走在小鎮(zhèn)里,名為“冷靜”的CPU終于開始工作,一點點理清千絲萬縷的心情。聰明的孩子總會把問題想的更深,倔強的孩子又總要追根究底,二者兼?zhèn)涞娜辗雀菐缀醢炎约罕浦翗O限,總算理清一些迫在眉睫的問題。呃、其他的問題就暫緩吧。
活動活動久坐僵硬的肢體,看到斜陽西掛才驚覺已經在外邊待了一整天,一同覺醒的還有轆轆饑腸,大張旗鼓地抗議主人的斷糧行為。
慢慢往回走去,日番谷對早上的失態(tài)感到很懊惱,這對房東先生實在是太不禮貌了。潛意識里他不想給浮竹留下任何負面印象。
遠遠的就看到暖黃的燈光在小樓門前亮起,柔柔的并不刺眼。大門時虛掩著的等待家人歸來,輕輕推門就見到浮竹有些單薄的背影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回來了!备≈裉ь^簡單的問候繼續(xù)忙活去了“稍等一下就好!
油煙和菜香味道一起飄過來,是世俗的,也是溫馨的,人間煙火不過也是如此罷了。
四菜一湯,葷素兼?zhèn),家常菜的味道極為促進食欲,餓了一天的日番谷下箸如飛,狼吞虎咽風卷殘云,幸而理智還維系著禮儀不至于太過狼狽。
“冬獅郎一整天都沒吃飯?”浮竹吃了半碗就不敢再動,生怕餓著日番谷。
“唔。”瞄一眼餐桌,再次臉紅。
想到小鎮(zhèn)上簡陋的餐館,浮竹以為少年是因為不滿意才餓肚子的,那以后還是自己來做飯吧,浮竹暗暗決定著。
接下來的幾日日番谷過的很愜意,相對于以前浮華的日子,他更喜歡這種有規(guī)律的平淡生活,渺渺地就拖出一道悠揚輕緩的調子。每日里在小鎮(zhèn)上走走,不為看風景,只為看一種淡定從容;作息規(guī)律,和房東一起一日三餐,交談漸多,自有一種默契與信任。
夜深人靜,輕微的響動隱約傳來,日番谷已經習慣聽著浮竹夜晚工作造成的偶爾聲響入睡了。不過今晚似乎有些異樣,所以日番谷放心不下地反復輾轉了半響。當壓抑著卻依舊撕心裂肺的咳嗽聲穿透樓板時,少年立刻沖了下去,帶著自己都不自知的驚惶。
浮竹最近的確過于勞累了些,由于身體原因他夜里總是休息不好的,所以索性選擇晝夜顛倒,但白天補眠總是違背了自然規(guī)律。如果嚴格作息還好些,可這幾天白天給日番谷做早午飯,偶爾還喝個下午茶,隨意聊聊。不但休息質量大幅下降,接觸過多的油煙更是養(yǎng)病大忌,撐到今天終于全線爆發(fā)。
咳過之后,肺部像是被砂紙粗暴的蹂躪一遍之后再塞上棉花,窒息、抽痛,喉間腥甜而口腔苦澀,眩暈如潮水一波波襲來,只來得及扶著桌沿緩緩趴下,黑暗就鋪天蓋地而下,最后的印象是房門被轟然撞開的巨響……
不顧火辣辣疼痛的肩膀,日番谷第一眼看向的長發(fā)凌亂散落一桌的浮竹,堪堪露出的小半邊側臉在臺燈陰影下尤為慘白,襯著兩頰病態(tài)的嫣紅格外刺目。日番谷心急如焚卻不敢隨意觸碰浮竹,眼看著那人在昏迷中依然痛苦,細密的心疼一針一線縫進心里,卻只能旁觀。
好久未曾經歷這種折磨的浮竹昏迷了好一會,不過畢竟久病成醫(yī),很快就恢復了意識,直接闖進迷蒙視線里的是一雙水汽瑩然的碧色眼眸。
“冬獅郎?”虛弱的抬手觸碰少年的臉龐:“你……怎么哭了?”
“別亂動!比辗燃泵Π聪赂≈竦氖郑牭胶笠痪,愣愣地回手抹臉,果然一手冰涼。
“我才沒有!咝……”習慣性逞強,卻感到嘴角生疼,不知什么時候嘴唇已經咬破,血色嫣紅,觸目驚心。
“抽屜里有藥你快去處理……”
“你到底怎么樣了?!還不舒服么?說了不要亂動……”
結果在接下來的日子是日番谷強制地照顧浮竹,雖然是照顧人的零基礎,但還好有個叫“網絡”的東西覆蓋全球,小鎮(zhèn)雖然偏僻了點,還是可以搜索到信息的。盡管剛開始生疏的樣子慘不忍睹,不過一個全心全意傾盡全力,一個甘之如飴樂在其中,倒也其樂融融。
“你根本不能接觸過多的油煙,怎么還總做肉菜?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么?!”緊緊皺眉,奪下浮竹手里的菜刀把人趕出廚房“雖然我學不會做飯,但你也不能進廚房!”
“可是肚子會餓的!备≈窭w長的睫毛低低垂下,打出精致的弧度,柔和的聲音里有無辜的味道。
日番谷瞬間僵硬。啊,要知道一個怎么看怎么正直,氣質溫和的人突然用委屈的樣子和你說話,你也會僵硬的。當然,日番谷適應力差了些,一直都沒習慣,所以浮竹屢試不爽地用這招達成目的。
拿回菜刀繼續(xù)切切剁剁,冬獅郎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幾天給他當扶手,清瘦單薄的都有些硌手,似乎再用力些就會琉璃般的碎了。眼角眉梢掛著淡淡溫柔的神色,浮竹用心地為一個人忙碌。
通風機開到最大檔,門窗全開,浮竹無奈的看著少年給自己帶口罩,“冬獅郎,太夸張了!
“不行,就算是清炒也有油煙!眽|腳仔細整理口罩位置“晚上也不準偷偷工作,按時休息去!
“但晚上我……”
“不行!”斬釘截鐵的拒絕,“難受睡不著也不能工作,你那古典文獻也不急著用。”
“好吧。”浮竹竟然很干脆的同意了:“正好今晚是鎮(zhèn)上的煙火節(jié),難得熱鬧,去看吧。”
“你、要、出、去?”一臉威脅的表情:“少吹冷風,醫(yī)囑第二條,忘了?”
“那就在家里看吧,冬獅郎還不知道吧,我們的地理位置很好的,每年都能看到完整的煙火呢!
其實每年浮竹都是在家里看煙火的,不能吹冷風,不能疲勞,不能煙熏火燎……他都記得,兒時總纏綿病榻的他比誰都活的小心翼翼,唯恐來不及感受就遺憾離開。而,這樣的苦苦支撐在這時明白,原來,只是為了這剎那,只為了等待和一個人的相遇。
“很漂亮吧!辈⒓缯驹诙䴓亲呃鹊拇翱,浮竹看著燦爛的煙花怒放在夜空,那樣張揚那樣明媚,即使只有剎那。
“唔?”日番谷側頭想了想,再想了想,搖頭。
“也是,小地方比不上大城市!备≈袷,忘記冬獅郎只是暫時借住,終究不屬于這狹窄的世界呢。
日番谷沉默著,其實他想說相比這樣燦爛卻短暫的煙火,還是門口那盞暖黃的燈更漂亮,只要還有人家在,就會一直帶著安定人心的綿長悠久照亮柴米油鹽,照亮人間煙火,照亮一種細水長流的執(zhí)手偕老……
·燈火人家·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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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熬夜就為寫這個?”很不滿意微帶薄怒的聲音。
“嗯”慢條斯理這里好手稿,浮竹笑瞇瞇的看向來人:“冬獅郎覺得怎么樣?”
“不好,我才不是那個樣子的!遍_始挑錯誤的日番谷沒發(fā)現浮竹的笑意漸漸加深,原來冬獅郎看的那么仔細,不枉他特地為他寫了這些。
一切的相逢與相遇,一切的相見與相知,值得記住的是那么多,我們的故事是那么多,留下回憶的,正在上演的,全都為你記下,任時光荏苒斗轉星移,那些痕跡依然還會鮮活的一如既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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