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4
　　黑發(fā)的少年坐在談判桌的一邊，看著對面銀發(fā)的男人。
　　年齡與長相的不對稱性加劇了時空的錯亂感。冷色的光從窗□□進來，同冷空氣一起，體會不到任何四月應有的暖意。
　　他們誰都沒有說話。沉默冰冷的像是一個巨大的嘆息。
　　他們之間放著中/蘇兩國國旗。似乎很輕，但紋絲不動。
　　“決定了？”
　　“是的，你還是想象那天一樣說我是共產(chǎn)主義的叛徒嗎？”
　　“不，不會，現(xiàn)在只有兩個人。”
　　“不，是兩個國家。”
　　沉默、太久的時光在他身上注入了一種不堪的冷靜。沒錯的，事實就在那里，宛如彼此都曾認為對方是最終的救贖。然而不是。
　　也就沒有人能再將過去說出口。
　　他們只是靜坐著，原野的郊外有無數(shù)的白樺林。不知是誰播放起柴可夫斯基的《悲愴》。絕望，帶一點狡黠意味的苦澀，如此恰當，不合時宜。
　　他笑了。“我還曾經(jīng)，以為真的，只要夢想相同，你就會不惜一切的愛我�！�
　　一直在笑的人卻哭了。他對對方伸出手，紫色的眼睛帶著的濕潤蒸騰，融化進低到高音一步步的跳動。
　　然而手指卻停下了。他收回手，也找回了岌岌可危的平衡，一種微妙的不可名狀的平衡，卻成了最后一絲穩(wěn)定的溫情。
　　當他們在東北一起作戰(zhàn)。
　　當他在零下四十度的寒冬遞給他盛放的葵花、
　　當他迫不及待，牽起他的手。
　　當他們看紅旗升起。
　　當他們在浩大的紅場上擁吻，自以為永不分離。
　　……
　　到底是哪里出了錯，是誰的錯，這一場盛大的悲劇。
　　他說：“誰都沒有錯�！�
　　這才是問題所在。悲劇只是一個事實，橫亙在微妙的殘垣斷壁。
　　“不要走好么……”他的聲線顫抖，幾乎于哀求。
　　“是你先�！�
　　他制止了他，用吻，一場最后的獻祭。不必強調(diào)是誰先走出了軌道。并不是小孩子的賭氣。明明彼此都心知肚明，是為了利益可以放棄一切的人。
　　即使并非自愿。
　　他把他壓在長桌上，他閉著眼睛。他無法想象緊閉的眼瞼后的的黑色瞳孔。應該是什么樣的表情。
　　他們身上背負著無數(shù)的土地、人民、政治和利益。
　　可為什么那么多都可以負擔
　　卻惟獨、無法背負自己？
　　洶涌的鋼琴聲和著浩蕩的寒意，在那一瞬間樂章達到了高潮，重重的，幾乎是擊打的高音區(qū)和低音區(qū)，永遠無法調(diào)和的走在一起。沉重的，幾乎帶一絲狡黠絕望的，無可發(fā)泄的愛。
　　是愛么？
　　就像他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找得到高山流水，怎么就容不下一首，只要一首悲愴？
　　無數(shù)的鋼琴連成黑白的階梯，又能通向何處？死路，無盡的死路，作繭自縛。
　　只剩下彼此身體的琴鍵，狂熱的擊打，從低音到高音從低音到高音從低音到高音，斷了的弦，炙熱的溫度，瘋狂的彈奏。
　　又能怎么樣？
　　愈是狂熱，熄滅只是只會愈寂靜。沉默如同夢魘壓迫胸口，壓迫內(nèi)臟，連淚腺都一并壓迫。
　　緊閉的雙眼內(nèi)，伸出淚水。
　　而曲目終于到達了尾聲，高音和低音破裂的一次閃現(xiàn)，最終，也無人試圖調(diào)和。
　　沉默。
　　他走出門。
　　寒氣流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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