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會議室，Th司令就看到倚在血腦屏障門口的Tc，畢竟一大坨把路都擋住的大塊頭再加上從帽子底下露出來的金燦燦的頭發(fā)，實在太顯眼了。他看出殺手T細胞的表情里有些別扭的情緒。Th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故意無視了，反正那個笨蛋從來都藏不住心事，他只要有耐心，對方總是會自己說出來的。

　　“專門在這里等我？這才分開幾個小時就想我了？”Th惡趣味地戳了戳Tc的臉，輕佻的語氣幾乎以假亂真。但粗神經(jīng)的Tc并沒注意到，這讓Th感到幾分遺憾，他不太滿意地扯了扯領帶，然后就聽到Tc悶悶的聲音：“他又單獨留你說了什么？”

　　Th聞言了然�？赡躎c自己沒意識到，那個總是在標榜豪邁硬漢的熱血班長也會有醋海翻波的時候，這種反差萌讓Th忍不住伸手揉在了一頭亂糟糟的金發(fā)里：“你猜？”

　　殺手T細胞撥開Th手的動作有些粗魯。他擺出了一副滿不在意的表情：“我們無敵的T細胞，就要打開天窗說亮話，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我才沒功夫猜你們這些文職之間蠅營狗茍的小心思呢！”他加大了步幅想要甩開Th，但司令官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Th擒住Tc的手腕，不再賣關(guān)子：“神經(jīng)細胞閣下提出……要我們免疫系統(tǒng)換個制服款式�！�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Tc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他覺得自己的核仁不太夠用：“要……什么？”

　　“換制服，或者‘如果全換的工作量太大，也請至少CD4+的辦公室工作人員們集體換新款，就算是我的一個不情之請吧�！@是閣下的原話�！盩h一邊說著，一邊捏著Tc的下巴替他把嘴巴合上，畢竟一個作為免疫系統(tǒng)精銳部隊終極武器的T細胞咧著嘴一臉茫然的傻相，萬一被其它系統(tǒng)的細胞看到像個什么話，“也不是不行，反正我早就不耐煩每天都要打領帶了。”

　　得到答案的Tc撇撇嘴開始吐槽那位總是帶著完美微笑出現(xiàn)在屏幕上調(diào)度九大系統(tǒng)的總指揮，不知不覺就將剛剛的小脾氣丟到了九霄云外。他毫無自覺地反手拉住Th抓在他手腕上的手，一邊和Th一起往回走，一邊道：“那位閣下到底為什么要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每天對所有細胞都帶著那副從來沒變過的笑臉，心里想的卻是這種折騰下屬的無聊事情嗎！”

　　Th沒有接話。他隱約覺得，神經(jīng)細胞在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一雙灰色的眼睛深深地盯著自己，然而目光卻沒有焦點。就好像是那位總指揮閣下，試圖用目光穿過自己，從他的身后看出什么影子來。

　　年輕的免疫系統(tǒng)總司令才上任不久。盡管他的理論課成績和他任何一門功課一樣優(yōu)異，但他對他自己誕生前這個世界的歷史依然知之甚少。

　　路過樹狀書屋的時候，想起DC那里可能存在的收藏，天才的好奇心突然膨脹起來。Th拉住還在邊碎碎念邊走路的Tc，嘴角微微上挑，八卦的精光透過眼鏡片放射出來：“反正時間還早，不如去樹突狀細胞那里聽故事。正好也好幾天沒吃到樹突狀細胞烤的小餅干了呢！”

　　“切，想吃餅干倒是別找借口��！”Tc小聲咕噥了一句，但還是順從地跟著Th的動作拐了個彎。

　　樹狀書屋中那些落了灰塵的資料冊里，凝聚著三十六億年的傳承與智慧，記載了關(guān)于這個世界DNA的全部信息和秘密。不過DC最喜歡翻閱的，還是他熟悉的那些細胞的、由他親手按動相機快門記錄下的那些令細胞印象深刻的瞬間。

　　DC為Th和Tc泡了茶，擺出了滿滿一碟剛剛烤好的小餅干。他一點都不意外Th會特地跑來問神經(jīng)細胞閣下與免疫系統(tǒng)是否有什么封印起來的前塵往事。早在胸腺學校的時候，他就看出當時還是個少年的輔助T司令有著非同一般的敏銳洞察力。

　　盡管……自從名為鹽酸曲唑酮的無人機陸續(xù)撤出這個世界以后，總指揮閣下就在整個世界的細胞面前完美地維持著永遠從容淡定的模樣，仿佛沒有任何事情或者細胞能夠讓他產(chǎn)生一絲一毫的情緒。但這幅面具，終究還是被那位金發(fā)T細胞——當然不是現(xiàn)在他面前這個咬著餅干張牙舞爪的殺手T班長——的后輩，透過神經(jīng)細胞波瀾不驚的外表看出了什么。

　　樹突狀細胞從書架的最頂層翻出了幾本相冊，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兩個年輕的T細胞沒有注意到他臉上一閃即逝的復雜表情，但卻真切地聽到他在翻開相冊的時候，發(fā)出一聲幾不可查的輕微嘆息。

　　第一張照片上的場景，Th和Tc都不陌生。那是他們都經(jīng)歷過的T細胞畢業(yè)典禮。只是照片正被DC撥穗的主角他們都沒有見過，照片上留著金色齊頸半長發(fā)的T細胞穿著Th0的制服，肩章上還沒有星星，而是代表胸腺學校新畢業(yè)生的一道橫杠。

　　不用DC解釋，司令官和殺手T細胞都明白這顯然是他們的某一位前輩。照片上的前輩，面容五官與Th并不一樣，但那副意氣風發(fā)的表情，卻隱約有幾分相似。比起某位玩世不恭的天才優(yōu)等生，Th的劍眉高聳，眼神更凌厲些，大概從來沒有另一位同伴對他說過要放松之類的話。

　　第二張到第五張照片，是免疫系統(tǒng)總司令的授銜儀式。Th也經(jīng)歷過這個場景，他還記得那是在神經(jīng)系統(tǒng)的中央會議室。九大系統(tǒng)的首腦，或者親臨現(xiàn)場，或者通過視頻接入，而神經(jīng)細胞就在莊嚴隆重的氣氛中為他戴上三顆星星的領章，先是一邊，然后是另一邊。

　　但是照片上的場景和Th司令的記憶略有不同。第二張照片上的神經(jīng)細胞盡管也在微笑，但笑容中無論如何都像是透著緊張，遠比他現(xiàn)在見到的樣子更加鮮活真實。而前輩的側(cè)臉則完全被頭發(fā)遮住，只能從他挺直的腰桿和繃緊的雙肩看出，那時候的前輩大約是心潮澎湃的，也許下一秒就會說出一些鏗鏘激昂的就職誓言來。

　　不過從后幾張照片看來，前輩那時候的反應，比就職誓言更加直接和沖動。第三張照片上的金發(fā)輔助T司令單膝半跪在神經(jīng)細胞的面前，雙手捧著總指揮閣下的右手，像是騎士向他的主人宣誓效忠。也許只是照片角度的原因，但從照片上無論怎么看，都像是前輩Th在吻著神經(jīng)細胞的手。而神經(jīng)細胞臉上微微的紅暈和略帶詫異的表情，更加證實了這應該不只是借位——雖然這是DC在收集黑歷史方面一貫的惡趣味之一——導致的錯覺。

　　Tc滿臉一言難盡，看看照片又看看Th。Th則在戀人問出什么之前就搶先回答：“不，我被授銜的時候沒有這個流程�！睔⑹諸細胞似乎還想說什么，但DC將手指貼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繼續(xù)看下去。

　　翻開第四張照片的時候，樹突狀細胞的動作格外溫柔。他似乎又輕嘆了一聲，開口的聲音低微如同自語：“可惜了，如此美好的場景，卻不能再當做抑制性細胞因子了呢。”

　　那張照片上的情景的確溫柔繾綣。金發(fā)的前輩Th依然維持著單膝半跪的姿勢，而神經(jīng)細胞卻俯下了身，閉著眼，在Th的頭頂印下一個吻�？傊笓]的一只手依然被免疫司令官的雙手握著，另一只手則撫上Th的臉頰，替他將一邊散落擋住眼睛的頭發(fā)撥到耳后，讓金發(fā)司令官微微閉起的眼睛進入了DC的鏡頭。

　　盡管只是照片，Tc還是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盡管和他的前室友現(xiàn)同事Th做了那么久的情侶，他還是不太習慣看到別的細胞如此親密的場景。Th盯著照片里前輩身上和自己現(xiàn)在一模一樣的制服，若有所思，似乎已經(jīng)影影綽綽地明白了為什么神經(jīng)細胞會對他提出換制服的請求。

　　畢竟他能夠成為免疫系統(tǒng)的總司令，就意味著前輩一定是因為什么原因而不復存在于這世界。對免疫細胞來說，喋血沙場，馬革裹尸，大概就是最常見的歸宿。

　　想到免疫細胞隨時可能捐軀前線的命運，Th忍不住看了看Tc，眼神是不自覺的溫柔。然后他將注意力轉(zhuǎn)回到了第五張照片。

　　比起剛才的兩張照片，第五張就顯得平淡得多。依然是授銜儀式，神經(jīng)細胞在替剛剛吻了他也被他回以一吻的Th打領帶。這次沒等Tc反應過來，Th就開了口：“這個流程我也沒有，我的領帶都是我自己打的。但是……”他推了推眼鏡，壞笑著盯住Tc，“你愿意代勞的話我完全沒有意見�！�

　　哪怕是睡都睡過了，殺手T班長還是無法克服一被司令官調(diào)戲就臉紅的毛病。他沒什么力度地瞪了Th一眼，努力無視對方不知道想到什么而變得越來越露骨的目光，沒有說話。DC翻開的第六張照片及時驅(qū)散了Tc的尷尬。

　　但也同時讓氣氛瞬間沉重地凝滯起來。

　　神經(jīng)細胞背對著鏡頭，手里抓著對講機。他的姿態(tài)依舊挺拔，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攥著對講機的手，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中控室的大屏幕上，Th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司令部脾臟辦公室的影像。照片里的脾臟辦公室和現(xiàn)在差不多，他大多數(shù)時間都在胸腺司令部，因此對前輩留下的陳設并沒做太多改變。

　　屏幕上的前輩輔助T司令躺在地上。那個Th的臉色安詳平靜，金發(fā)隨意地散落在耳邊，仿佛只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加班后小憩。

　　如果忽略了淺綠色制服上浸滿了血跡的話。

　　“這個身體，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狀況很不好�！盌C的聲音吸引了Th和Tc的注意，“總指揮閣下的工作壓力過大，很長時間都沒有休息了。前任司令官閣下……替閣下分擔了不少壓力。但是因為工作過度，前任司令……發(fā)生了線粒體分裂�！�

　　一邊說著，DC一邊翻開了第七張照片。坐在中控室樓梯上倚著欄桿的神經(jīng)細胞表情呆滯，雙眼無神，渙散失焦的目光如同散落在虛無當中。幾架印著特殊化學分子式的無人機圍著神經(jīng)細胞，卻被他忽略得徹底。

　　“神經(jīng)細胞閣下那時候……過于悲痛，幾乎完全不能工作，甚至要靠鹽酸曲唑酮和鹽酸帕羅西汀的刺激，才能勉強維持清醒。但即使清醒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睒渫粻罴毎f著，聲音愈來愈低，似乎也陷入了回憶當中�！伴w下那時候說，故去的那位輔助T司令，是他的□□，他的欲/念之火�！�

　　“很久很久以后，閣下還是慢慢地恢復了，至少看起來是那樣。”DC一邊說，一邊翻開了第八張照片。照片上的神經(jīng)細胞在通過大屏幕向嗜中性粒細胞發(fā)布指令，看起來只是一次常規(guī)的雜菌清理。

　　DC收起了照片，合上厚厚的相冊，微笑著說下去：“閣下恢復工作以后，變得比從前更加冷靜從容了。無論是強大的病原體，還是各種糟糕的工作環(huán)境，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打破他那樣的微笑，好像一切都云淡風輕�！�

　　樹狀書屋陷入了暫時的寂靜，直到沉默的空氣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巨噬細胞報告了剛剛發(fā)生的最新流感病毒感染，Th司令的表情嚴肅起來，向Tc發(fā)了出擊許可。而Tc也在一瞬間將戰(zhàn)斗之外的一切都拋在了腦后。

　　借用樹突狀細胞的廣播分別向T細胞、B細胞和非特異性免疫細胞部署好工作之后，Th扶了扶眼鏡，將下一個電話打給了守在辦公室的Treg副官小姐。

　　“請設計一套新的CD4+文職制服款式好嗎？辛苦你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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