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霍里爾抓到那個自稱“系統(tǒng)”的玩意兒時，她剛剛從長達(dá)三百年的沉睡中蘇醒，正把一口龍息含在嘴里，利用它的高溫來進(jìn)行清理口腔的最后一步。

　　系統(tǒng)，以及系統(tǒng)的持有者——一個腦子不好使的精靈騎士——就是卡著這個點兒出現(xiàn)的。

　　“擁有強大力量和最耀眼鱗片的紅龍女士，您是烏尤比斯利最奪目的主宰，來自綠林的德諾林·翡翠之葉以騎士的禮節(jié)向您致以最誠摯的問候。”
　　精靈一上來就直白地夸贊了紅龍的美麗——力量和鱗片，他很顯然了解巨龍的喜好。沒錯，龍都愛聽這玩意兒。

　　于是阿霍里爾喉嚨里醞釀的龍息散去了一些，把一點兒無關(guān)緊要的耐心放狩獵進(jìn)食以外的地方。對于一頭才結(jié)束沉睡沒一會兒的巨龍來說，這可是極為難得的。

　　生長有尖銳雙角和骨刺叢的頭顱略微垂下來，似乎擺出了一個傾聽的姿態(tài)。
　　單是看著這顆巨大的頭顱，旁人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想象出它連接著怎樣的一具龐大身軀和它所擁有的力量。當(dāng)那對明亮的金色眼睛注視著你的時候，沒有人能逃脫那種被獵食者盯上的顫栗感，那是巨龍?zhí)焐耐䦃骸?br>
　　“非常榮幸您給予了我一個講述的機會�！本`騎士德諾林·翡翠之葉姿態(tài)優(yōu)雅地躬身，淡定自若地迎上巨龍沉沉的視線，“我想要向您獻(xiàn)上一份珍寶，用以表達(dá)我那一份微不足道的慶�！獞c祝烏尤比斯利所有火山的主宰者的蘇醒，您的雙翼是這片天空最讓人無法忘懷的盛景。”

　　油嘴滑舌的精靈。
　　一個騙子。
　　阿霍里爾很快下了判斷。

　　烏尤比斯利的所有生靈都知道，綠林的精靈們只喜歡音樂、自然和制毒，他們偏好輕盈的體魄、一擊必中的刺殺和殺人于無形的毒藥，大陸上三分之一的吟游詩人都是他們當(dāng)中的刺客的偽裝。
　　精靈們同樣把這份喜好延續(xù)到了巨龍群體當(dāng)中：狡詐陰險的、有著腐蝕效果的龍息的綠龍是他們最好的同伴，不少年輕綠龍為了確保自己能夠順利度過成年期，都會選擇來到綠林，簽訂一份友好互利的協(xié)議（在其他有色巨龍看來，這就是一份赤裸裸剝削巨龍勞力的賣身契），得到精靈們的友誼和供養(yǎng)。

　　而在五色龍中，紅龍的特性和綠龍截然相反。

　　紅龍崇尚武力，他們相信絕對的力量能帶來絕對的財富與地位，肉搏能力是五色龍中最強，魔法能力則稍遜一籌。因此紅龍都擁有強壯的身軀、堅硬的鱗片、有力的四肢和強健的翅膀，和瘦骨嶙峋的綠龍仿佛巨龍的兩個形象極端。

　　一個精靈，他究竟要下定多大的決心才能拋棄自己的審美，當(dāng)面夸贊一頭紅龍？
　　他到底是另有所圖，還是單純地想要看一頭美麗的、善良的紅龍的笑話？

　　阿霍里爾的鼻腔翕動，噴出低低的粗喘聲。
　　這是巨龍感到不悅的表現(xiàn)。

　　不過看在還沒出現(xiàn)的所謂的“珍寶”的份上，她愿意再多付出一分耐心，而不是現(xiàn)在把這個謊話連篇的精靈燒成灰燼。
　　精靈騎士看出了紅龍的不耐，嘴角勾出幾分笑意，以恭敬的神態(tài)彎了彎腰，末了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珍寶就在這兒，一名精靈的靈魂里�！�

　　阿霍里爾按捺下煩躁看向他手指的方向：一顆不大不小的精靈頭顱，光澤普通的金色頭發(fā)，兩只眼睛、一只鼻子、一張嘴巴，沒有絲毫出彩到足以成為巨龍珍寶的地方。

　　“愚蠢的精靈，你以為這樣就可以把巨龍當(dāng)成被你戲弄的笑話嗎！”紅龍只覺得自己受到了愚弄，勃然大怒，“連綠龍嘴里的龍息都比你的謊言真實！”
　　面對巨龍的怒火，精靈騎士反而上前一步，笑容不變地說：“您可以親自檢查一下。我敢保證，它是獨一無二的寶物，連地獄里的魔鬼都會愿意為它說出一生中的唯一一句真話呢�！�

　　“哈——精靈，現(xiàn)在你更像那些銀舌頭的魔鬼�！�

　　阿霍里爾緩緩彎下脖頸，毫不客氣地操控著魔力侵入精靈的靈魂，而后者略微閉上眼，任由靈魂屏障向巨龍打開，似乎半點兒都不防備對方暗中做什么手腳。
　　他的這幅態(tài)度讓巨龍高看一分，在找到他所說的“珍寶”后，阿霍里爾就干脆利落地抽出了自己的魔力，沒有多余的“不小心”，讓精靈安安分分呆在軀殼里的靈魂離開自己的身體。

　　精靈睜開眼，一抹詫異和意外一閃而過，似乎沒料到自己竟然沒有迎來紅龍的遷怒。
　　眾所周知，紅龍的脾氣就和他們的實力一樣大。在不少巨龍專家的嘴里，紅龍都是五色龍里最喜怒無常的一支，因為很少有別人能摸清他們的脾性。

　　“這是什么？”紅龍尖銳的爪子捏住有半個龍腦袋大的光團，新奇地轉(zhuǎn)動著，“沒有感覺過的力量，它來自哪里？”
　　“或許是另一個位面，寬容的紅龍女士�！本`一欠身，“感覺您對這份珍寶的喜愛，請容我先離開，以免打擾您欣賞珍寶的寶貴時光�！�

　　不等紅龍回答，一股異樣的、裹挾著混亂和陰冷的氣息就從精靈的靈魂深處爆發(fā)，像一陣風(fēng)暴席卷了精靈毫不反抗的靈魂。在紅龍反應(yīng)過來之前，精靈的身體就消失在了原地，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量擦去了所有存在的痕跡。
　　巨龍的敏銳感知很快告訴了阿霍里爾這份突如其來的變故背后的力量屬于誰。

　　“坦格約斯特！”
　　紅龍咆哮起來，猶如雷鳴在轟然作響。

　　這個可惡的、狡猾的魔鬼——他難道以為躲在交易者軀殼里就可以逃脫來自巨龍的懲罰嗎！

　　然而，依照龍神和地獄方面的協(xié)議，只有黑龍才被允許進(jìn)出地獄。除非得到龍神或是某位地獄大君的許可，否則其他有色龍只能在地獄入口宣泄他們的怒火。
　　這樣的做法無疑是得不償失的，因為所有來往地獄的人都會知道，這是一頭被魔鬼欺騙了的蠢貨！

　　紅龍并不愿意讓自己成為地獄的笑柄，只好把怒火轉(zhuǎn)向了手里的“珍寶”。
　　現(xiàn)在，她可不相信這是什么好東西了，畢竟魔鬼的嘴里從來沒有一句真話！

　　就在阿霍里爾準(zhǔn)備捏碎那個光團的時候，光團似乎察覺到自己即將到來的下場，不再在巨龍的手里裝死，忙不迭叫喊出聲：“別——偉大的巨龍閣下，我的救命恩人，請您施舍給我一個慈悲的眼神！我很有用！”

　　紅龍噴著粗氣，抬起那個瑟瑟發(fā)抖的光團。
　　“你有什么用？”她冷笑著說，“變成另一個魔鬼嗎？”

　　“不！不！”光團用尖利的嗓音叫道，“請允許我向您介紹自己——我是圣母系統(tǒng)，致力用愛和善良感化每一個邪惡的存在。我知道，您一定是一位善良的閣下，不然不會把我從邪惡的手里解救出來的，是嗎？”

　　圣母系統(tǒng)？感化邪惡？這是什么玩意兒？、
　　雖然烏尤比斯利很大，但魔鬼總能從角落里找到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嗎？

　　阿霍里爾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下烏尤比斯利對紅龍這一群體的評價：貪婪、善變、自私自利、霸道蠻橫、熱衷于搶劫和背刺、大部分時候不守信諾……
　　總的來說，紅龍屬于混亂中立，一個有不少壞東西存在的陣營。

　　讓紅龍用愛感化邪惡存在？
　　還不如他們直接一口龍息含在喉嚨里把自己噎死呢！

　　“你以為你也是坦格約斯特？”阿霍里爾獰笑著捏緊自稱為“圣母系統(tǒng)”的光團，“你覺得，死亡之神會為你安排一個好去處嗎？”
　　系統(tǒng)感知到來自紅龍的殺意，不再磨磨蹭蹭，大叫著拋出自己最后的底牌：“我可以給你很多黃金！秘銀！魔法礦石！很多！別殺我！”

　　聽到自己喜歡的幾個詞，紅龍的力度放輕了一些。
　　想了想，她又覺得這么輕易地放過系統(tǒng)不太保險，萬一它是騙自己的呢？
　　于是紅龍又把光團在爪子里揉搓了好一會兒，直到光團快要潰散得不成形狀，才把它丟出了手里。

　　“真的？”阿霍里爾的前爪交疊，頭顱高昂，擺出矜持的姿態(tài)問道，“你有黃金，秘銀，魔法礦石？能鋪滿一頭龍的床鋪嗎？”
　　“可以，可以，沒問題！”系統(tǒng)生怕慢了一步迎來統(tǒng)生終結(jié)，一骨碌把話全倒了出來，“只要你能完成符合系統(tǒng)要求的任務(wù)，我就可以積攢能量把它變成獎勵……不不不，我沒有獎勵一頭強大的巨龍的意思，只是說完成的任務(wù)可以變成黃金秘銀和魔法礦石！任何東西都可以！”

　　阿霍里爾饒有興致地追問：“神格神職也可以嗎？”
　　系統(tǒng)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雖然以它的形狀做不出如此高難度的動作），抱住可憐弱小又無助的自己，嗚咽著說：“對不起，我是一個沒用的系統(tǒng)……”

　　“沒關(guān)系�！奔t龍心情很好地擺擺尾巴，“你是坦格約斯特那個騙子手里目前最有意思的玩具了�！�
　　系統(tǒng)啜泣著，懷抱最后一絲微渺的希望問：“之前有意思的呢？”
　　“都揉碎了扔進(jìn)地獄里了�！�

　　阿霍里爾并不想被當(dāng)成“蠢龍大軍”的一員，都是偷偷摸摸跑到地獄入口“倒垃圾”。好在她足夠走運，榮耀的紅龍阿霍里爾的名頭仍然光輝。
　　不過，提到有關(guān)地獄的話題時，她的語氣里仍然不免生出幾分惱羞成怒。

　　系統(tǒng)萎靡地縮在紅龍的遷怒里，只覺得未來蒙上了無法揮散的厚重陰影，一個叫魔鬼，另一個叫紅龍。
　　嗚嗚，統(tǒng)生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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