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

　　莫遲一個人坐在黑暗的客廳里喝著一聽藍帶啤酒。蘇蕾已經睡著了。其實，起初他并沒有想要喝酒，但卻不知為什么就走到冰箱旁從里面拿了一聽喝了起來。離開臥室的時候，他借著窗外街燈依稀的一點光亮，看到蘇蕾睡得很熟。她的睡相和她醒著的時候一樣文靜，保持著一貫優(yōu)雅的姿態(tài)。
　　酒喝到一半時，他的手機響起了來電的音樂，是狂躁的電子曲風，當時莫遲感到非常緊張，生怕會吵醒蘇蕾，所以馬上就接通了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發(fā)抖：“呂晴嗎？”
　　他猜得沒錯，電話正是呂晴打來的，他拿起手機離開客廳到陽臺去聽了。
　　呂晴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更加嫵媚，她問：“你睡了嗎？這么晚打來沒打擾你吧？”他說沒有，他知道自己待了這么久要等的就是她這個電話。她又說外面下雨了，忽然挺想你的就給你打個電話，今天有點兒冷，你冷嗎？在我們老家那兒這個季節(jié)早就該換夏天的衣服啦……她的話說得很快，一句接著一句地鉆進了莫遲的耳朵里，他一面靜靜地聽著，一面向外眺望遠處昏暗的街景，就仿佛已經看到了她坐在床上溫柔細語的樣子，偶爾他也會插上一兩句，表述一下他的意見。平時他這個人不太愛講話，但對呂晴是個例外，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都會覺得自己總有說不完的話題。不過此時他只能盡量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和想要暢談的念頭，手捂著嘴，一個人躲在陽臺的角落里低聲地嘟囔，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賊，身上一直在冒著冷汗，但情緒卻極其亢奮。
　　自從認識了呂晴之后，他每天都在等著她的電話，希望隨時都能聽到她的聲音；但在等待的過程中，他的心情又非常復雜，既萬分期待又感到莫名的恐懼。她就像一堵看不見的墻壁一樣擋在了他和未婚妻蘇蕾之間，他一方面不希望呂晴從他的欲望之海中消失，另一方面又總盼望著能把這種關系維持在一定的范圍內。有時候，他也為自己的貪心感到可恥，更清楚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絕對是在走鋼絲，畢竟他和蘇蕾七年的感情不是一句話就能概括的，割舍不下總是難免——蘇蕾對他一直很好，他也承認她是一個賢惠能干的好女人。但是，他始終無法克制自己想和呂晴在一起的沖動，一次次地出軌，已經使他越來越厭倦現(xiàn)在同蘇蕾的這種生活方式。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后，莫遲掛斷了電話，此時，他能夠清楚地聽到雨點兒落在玻璃窗上砸出一連串噼啪的響聲，他的心也像被雨擊中一樣，久久不能平靜：蘇蕾對他和呂晴的關系毫不知情，他也曾對自己反復地強調，一定不能讓蘇蕾受到任何傷害，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和他對呂晴感情的逐漸加深，他對于自己能不能夠做到這一點已經越來越懷疑了；就在剛才，他還為呂晴在電話里的那句“對我來說什么都沒有你重要”而感動不已，但對蘇蕾，現(xiàn)在不管她再為自己做什么，他都開始失去了那種心動的感覺。而且在電話掛斷的那一刻，他竟然不由自主地說出了“我愛你”三個字。他知道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
　　這時候，客廳里響起了蘇蕾手機的音樂聲，是舒緩的模擬鋼琴曲，莫遲楞了一下，便走過去按動了手機上的接聽鍵，然而對方卻沒有馬上說話，于是他問：“喂，哪位？”但那邊已經沒有了聲音，他的耳邊開始傳來掛線后耳機中電流的嗡嗡聲。大概是打錯了吧，他想。
　　日子就這樣默默地流逝著，莫遲依然在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陪在呂晴身邊，他回家的時間變得越來越晚。但在外面留連總是需要的借口的，于是他開始學會說謊，起初他總是很緊張，擔心蘇蕾會洞悉他的謊言。但隨著次數(shù)的增多，他的技巧也變得越來越圓熟，以至于有的時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真是假了。弄成這樣，他并不是沒有后悔過，也曾經內疚過，夜歸時看著未婚妻焦急等待的樣子，他的心里也在暗罵自己真不是個人。然而一見到呂晴，他馬上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把這種種不快都拋在了腦后，他已經深深地陷進了這個泥沼，他喜歡聽她在自己耳邊輕聲細語，喜歡看她在自己面前換衣服、梳頭，喜歡被她擁抱著的感覺，他覺得：如果有一天呂晴永遠從他的生活中消失的話，那么他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盡頭。他不敢也無法去想象那一天的來臨。
　　又是一個下雨的夜。呂晴出差去了，莫遲很難得地回家和蘇蕾吃了一頓晚飯。飯后，兩個人默默無語地坐在一起，打發(fā)著一天里最后的一點共度時光。莫遲無聊地翻閱著茶幾上的報紙和雜志，蘇蕾則坐在電視機前拿出遙控器不停地更換著頻道。窗外的雨發(fā)出悉悉窣窣的聲音，輕微而且尖細，從玻璃窗狹小的縫隙里擠了進來。莫遲偷偷地瞄了蘇蕾一眼，他很想馬上張口把自己那些秘密都告訴她，但一時之間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此刻他的心就像一團亂麻。他只能不停暗示自己：只要蘇蕾先開口，他就把一切都對她和盤托出。
　　然而她卻始終一言不發(fā)。
　　這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
　　他猶豫不決地看了蘇蕾一眼，然后就拿起手機向臥室走去，他一點兒也不懷疑那是呂晴從外地打來的電話。
　　就在他走進臥室的時候，他似乎聽到客廳里傳來了一陣舒緩的鋼琴曲，好像是從蘇蕾的手機上發(fā)出來的……
　　接完電話后莫遲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回到客廳時，他看見蘇蕾一臉的倦容，而且還沖著他打了個哈欠。于是他淡淡地說了句：“都累了，睡吧�！�
　　”嗯。你先睡吧，我去洗個澡�！碧K蕾站起來關掉了電視，然后連看也沒有看他就走進了衛(wèi)生間。
　　望著她的背影，莫遲暗暗地埋怨：為什么剛才不抓緊時間和她好好談談呢？然后他只好這樣寬慰自己：也許明天我會和她說清楚的。明天。一定！
　　但是當明天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完全喪失了這個勇氣，他想的已經是：分手是不是還需要更多的理由呢？
　　但是他的猶豫并不能左右呂晴的堅定。當他們再次見面的時候，呂晴提出了結婚的要求，她說如果你不能娶我就不要再耽誤彼此的時間了，在娶我和分手之間，你必須做出選擇。這一次他表現(xiàn)得很平和，他說我聽你的，一處理完身邊的事我馬上就和你結婚。然后他吻了呂晴，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生怕自己會后悔，他決定必須在后悔之前離開蘇蕾。
　　莫遲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他走進他和蘇蕾同居的大廈時，不經意間他看見一個背對著他的女人正拎著一個很大的手提箱蹣跚著走向遠處；她的旁邊有一個高大的男人，也拎著兩個大箱子，他們靠得很近，好像在說話，然后那個男人吻了她；最后兩個人漸漸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他想：這個時候怎么還有人搬家呢？但是起初他并沒有把這個放在心上。然后他走上樓梯，推開門，屋子里空空如也，衣柜、壁櫥的大門洞開著。蘇蕾人沒在。莫遲大聲地喊著她的名字，但沒有人回應。從屋子里整個轉了一圈之后，他確信：蘇蕾走了，而且?guī)ё吡怂袑儆谒臇|西。
　　怎么會這樣，莫遲如何也想不明白。忽然，他覺得剛才自己看到的那個女人的身影很熟悉，好像是蘇蕾！與此同時，他想起了剛才她身旁的那個男人……
　　他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然后一屁股坐在沙發(fā)上就站不起來了。他從來沒想過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最先離開的竟然是她——而且還是和另外一個男人一起走的。
　　他終于體會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挫折感。之后，他突然覺得背上某個部位一陣奇癢，他想用手去抓，但費了半天勁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夠不到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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